第一百四十一章

當天邊的天空微微有些發亮的時候，產房裡傳來一聲清脆嘹亮的啼哭聲，一直杵在窗下，如石雕一般動也不動的董禎毅終於有反應了，眼睛巴巴地看著產房的門，什麼話都沒有說。

一直在房裡一邊小憩一邊等候消息的董夫人也驟然之間精神了，掀開簾子出來，問道：「是不是生了？是男孩嗎？」

沒有人回答董夫人的話，過了大概一刻鐘，跟進去產房幫忙的馮嬤嬤一臉笑地抱著襁褓出來，笑呵呵地道：「恭喜夫人、恭喜大少爺，大少奶奶生了個姑娘。」

姑娘？董夫人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斂。等了大半夜卻沒有給她生個大胖孫子，真真讓人掃興。而一旁的董禎毅卻彷彿沒聽到這話，又是焦急又是擔心地問道：「拾娘呢？她還好吧？」

「大少奶奶精神還不錯，正在蓄力準備生小的呢。」馮嬤嬤在董夫人身邊伺候了那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道董夫人心裡在想些什麼。她笑著道：「都說先開花後結果，大少奶奶先生了位姑娘出來，一會兒一定能生個小少爺。」

這討喜的話讓董夫人的臉色好轉了不少，她湊上去從馮嬤嬤手裡接過襁褓，看了一眼就皺緊了眉頭，道：「這孩子怎麼這麼小？」

新生的嬰兒大多數都不大好看，小臉紅彤彤的，皮膚也皺巴巴的，拾娘剛生下的這個女兒也是這樣，沒有什麼與眾不同、讓人看一眼就喜歡的地方，而且孩子很小，還不及董夫人的巴掌大小，更讓董夫人喜歡不起來了。

「不小了，有四斤三呢。」馮嬤嬤笑著說了一聲。說實話，這孩子確實是瘦小了些，但是想到她是雙生的姊姊，又覺得這樣的重量還不錯了。再說，孩子小也有小的好處，起碼大人不會太受罪，拾娘從發作到現在也不過一個半時辰，算是十分順暢了。

「才四斤三？」董夫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也不管是不是合適，就埋怨道：「我就說她東西吃得太少，孩子長不大，她偏偏不聽，她只知道孩子小好生產，自己不受罪，就不想想孩子太瘦、太小不好養活，誰家的媳婦像她這樣啊。」

拾娘還在房裡不知道情況怎麼樣，董夫人就在這裡發牢騷，這讓董禎毅心中十分不悅，卻還是忍了忍，沒有說她什麼，只是伸手道：「娘，把孩子給我看看吧。」

「不過是個皺巴巴的瘦猴，有什麼好看的。」董夫人沒好氣地回了一聲，終究還是輕輕地將孩子放到了董禎毅懷裡。

剛出生的孩子眼睛都還沒有張開，小臉皺巴巴的，五官也看不出來像誰，但是孩子入懷的那一剎那，董禎毅心頭還是湧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疼惜。他輕輕地搖晃著孩子，道：「書上說了，孩子剛生下來都這樣，等慢慢養就好了，娘這般著急做什麼。」

董夫人心頭不悅，沒好氣地道：「什麼叫做我著急了？我當年懷你們兄妹三個的時候，都是著勁地吃，有時間就臥床休息，自己養得白白胖胖不說，你們兄妹剛生下來的時候也都是白白嫩嫩的，一點都不像她這般皺巴巴的，臉上連胎紅都沒有，不知道有多討人喜歡。瑤琳生下來的時候最小，但也有六斤多重，我那個時候都懷疑她養不大；可是你看看這個，才四斤三兩，多瘦啊。」

董夫人對拾娘很有意見，懷著孩子卻不努力多吃，不注意多休息，不管颳風下雨哪怕是下雪都要出門遛好幾圈，肚子不小，但也只是比一般的孕婦大，要是她多吃多睡的話，孩子能這麼瘦小嗎？

「大夫和章嬤嬤都說了，雙胎的孩子都會小一些。」董禎毅可不覺得孩子有多瘦、多小了，他伸出一個手指輕輕地碰了碰孩子的眼眉。她可能也累了，閉著眼睛呼呼大睡，她的眼縫很長，以後長大了一定是個大眼睛姑娘。他漫不經心地道：「一個孩子四斤三，兩個孩子可就八、九斤……拾娘已經很辛苦了，要再沈的話，她更辛苦不說，還可能像劉大夫和章嬤嬤說得那樣早產，那對大人、孩子可都不好。」

「現在也沒有足月。」董夫人涼涼地補上了一句。到今天，拾娘懷胎也不過九個月零幾天，真是算不上足月生產。

「大夫說了，雙胎懷上九個月便已經算是足月了。」董禎毅不緊不慢地反駁了一句。自從拾娘懷孕之後，他就翻看了不少的醫書，每次劉大夫給拾娘診脈，他都陪在一旁，對這些很清楚，也不會被董夫人的寥寥數語給影響了。

「大夫說了、大夫說了，你就只會用大夫的話來敷衍我。」董夫人氣道：「當年我懷你們的時候，你外祖父請了太醫院的太醫為我把脈，人家可沒有說這些，難不成劉大夫比太醫還要厲害不成？」

劉大夫的醫術或許比不上太醫，但是醫德極好又十分有耐心，事情不分鉅細，該交代的都一一交代，卻是太醫做不到的──太醫是什麼人，他們都是為天潢貴胄看病的，為董夫人區區一個御史大夫的夫人看病，能有多仔細？不過，這樣的話董禎毅也只能腹誹一、兩句，不能說出來，要不然的話董夫人鐵定會抓狂。

他淡淡地道：「拾娘懷的是雙胎，和娘的情況怎麼會一樣呢？再說，章嬤嬤他們一直都說，頭胎最難生，最是折磨人，一般都要疼上三、四個時辰，而拾娘這還不到兩個時辰就已經生了一個，就證明大夫說的沒錯。」

董夫人哼了一聲，終於不再言語──她生董禎毅的時候足足疼了五個時辰，她以前經常在兒女面前叨唸，說自己為了他們吃了怎樣怎樣的苦頭，現在忽然覺得不應該說那麼多了。

正說著，產房裡又傳來一陣啼哭聲，董禎毅抱著女兒的手微微一緊，和董夫人一起望向產房的門，似乎這樣就能看見裡面的情形一般。

過了一刻鍾，王嬤嬤笑呵呵地抱著另一個襁褓出來了，朝著董夫人、董禎毅微微一鞠，道：「恭喜董夫人，恭喜姑爺，姑娘生了個小少爺。」

「真應了奴婢剛剛說的先開花、後結果了。」馮嬤嬤笑呵呵地說了一句，臉上閃爍著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她深知董夫人的性情，要是拾娘同時生了兩個女兒的話，她心裡定然會十分惱怒，刁難拾娘，說些難聽的話出來刺拾娘，那肯定是避免不了的。而看董禎毅的樣子，不管拾娘生的是男是女都會很歡喜，也都會一如既往地護著拾娘，那樣的話，這家裡還真是沒有安寧日子了。

「我看看。」董夫人立刻喜笑顏開，伸手從王嬤嬤手裡接過孩子。和他的姊姊一樣，小傢伙也是滿臉胎紅，皺巴巴的，一副小老頭的樣子；但是董夫人卻歡喜地道：「這孩子看起來就很精神，長大了一定是一表人才。」

「可不是。」董夫人和董禎毅剛剛說話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地壓低，王嬤嬤在產房裡聽得清清楚楚的，現在卻不是提那個的時候。她笑著道：「這兩個孩子還真應了金童玉女的那句話，長大了一定是女的俏、男的俊，讓人喜歡都喜歡不過來。」

董禎毅沒有忙著去看兒子，而是關心地問道：「王嬤嬤，拾娘的情況怎麼樣？她從始至終就沒有吭聲，我都不知道她的情況怎麼樣。」

「姑娘好得很，就是有些脫力而已。」王嬤嬤的笑臉上帶著自豪，道：「姑娘知道生孩子需要力氣，所以不願意將力氣花費在喊疼上，疼得厲害的時候就在嘴裡咬了布條，所以才沒有發出聲音來。章嬤嬤都說，她親手給幾百個孩子接生過，除了姑娘之外，還真沒碰上幾個第一次生孩子就這麼耐得住疼痛的，她看了都心疼。」

董禎毅被王嬤嬤說得也心疼起來，他抱了抱懷裡的孩子，拔腿就要進去看拾娘──產房不能進，但是她現在已經生完孩子了，應該可以進去了吧？

「我的好姑爺，你可不能進去。」王嬤嬤被董禎毅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攔著他，道：「章嬤嬤正在給姑娘收拾清洗呢，你就算是想要見姑娘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啊。」

「就是。」董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兒子一眼。真沒見過這樣的，哪個剛當爹的不是著急著看兒子、女兒，就他，是惦記著媳婦。不過，王嬤嬤這個算是娘家的嬤嬤在場，董夫人也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只是閒閒地道：「產房裡現在定然是一屋子的血腥味，你一個男人是不能進血房的，還是在外面等等，等收拾好了，章嬤嬤叫人把她移出來之後再去見她。」

董禎毅點點頭，卻又跑到窗下，叫道：「拾娘，妳還好吧？」

屋裡沒有人回答，他不死心地又叫了一聲，產房的簾子又被掀開了，臉色有些蒼白的鈴蘭走了出來，朝著董禎毅道：「大少爺，大少奶奶脫力已經睡過去了，您就讓她安靜地休息一會兒吧，她累壞了。」

「喔、喔，我知道了。」董禎毅立刻閉上嘴，什麼話都不說了。

馮嬤嬤覺得有些好笑，卻不得不出聲道：「夫人，大少爺，都先回房吧。外面還有些涼，可不能冷到孩子。」

「是、是。」董夫人抱著孫子，心裡也很歡喜，對拾娘的不喜、厭惡都彷彿淡了幾分，叫了董禎毅一聲，就回了屋。

而董禎毅想了想，把懷裡的女兒遞給馮嬤嬤，讓她抱著進屋，自己依舊等在了產房外。不管能不能見到拾娘，也不管拾娘知道與否，他都希望自己能夠用自己的方式，這樣一直陪著她。

＊預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5/13上市的【文創風】184《貴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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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董夫人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斂。等了大半夜卻沒有給她生個大胖孫子，真真讓人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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