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咬

　　回到家中，明菲立刻去了正房，把今天遇到的事說給陳氏聽：「我得罪袁枚兒了，但我不想嚥下那口氣。她今日敢當著我的面笑話我們家，改天還不知要怎麼欺負我們呢。」

　　「妳做得好，原本就不該放縱著她踐踏妳們姐妹。」陳氏安慰明菲。

　　沉吟片刻，她交代余婆子：「妳去打聽打聽，龔家和袁家這些日子是不是走得特別近？想做什麼？」

　　水城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打聽事情很容易。明菲很快就知道為什麼龔家和袁家會有那樣的情形了。

　　自從龔遠和順利考上庶吉士之後，他那眠花宿柳的惡名被望子成龍的老爹定義為少不更事，經一番教育後還是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

　　加上家資萬貫，又是龔家長房長孫，沒有兄弟姐妹，沒有正經婆婆，當真是金光閃閃的女婿人選。

　　龔中素一心要為他挑選一個名門望族的女子做媳婦，本地人想攀附的固然不少，但也有人擔心龔二夫人太過厲害，真正的世家大族還不見得瞧得上他家。

　　想來想去，他想到了袁翰林家。

　　翰林清貴，這個清，其實帶點窮的意思，貴，固然非翰林不入內閣，但能進入內閣的翰林又有幾人？好歹也掛著一個頭銜。

　　袁家人丁單薄，唯有兩兒一女，大兒子成親沒多久就夭折了，只留下一個遺腹子，小兒子空有才名卻功名不順。

　　三個孫子中，一個在京城做小京官，一個在偏遠之地當小縣令，剩下一個三孫子，雖有才名卻體弱多病。

　　袁老爺子致仕後，家道遠不如從前，光他的三孫子每日用的補藥就要花去許多銀兩，而他畫畫用的筆墨紙張更是所費不貲。但他們最愛的就是燒銀子行風雅之事，這樣一來可就捉襟見肘了。

　　袁家愛面子卻沒有裡子支撐，龔家有裡子卻沒有面子，龔中素便想，若能和這樣的人家結親，各取所需，豈不是皆大歡喜？

　　龔中素立刻尋了相熟的人去打探袁家的意思，結果袁家還真覺得龔遠和不錯。

　　袁家認為龔遠和除了那件事之外，再沒其他不好聽的風評，家中也沒通房，男孩子風流一點也不怎樣，只要知錯就改就行，最主要還是為人處世和前途。

　　但袁家雖然有意願，卻不肯輕易鬆口，只說孩子還小，還沒定性，過段時間再說，其實也就是要觀察考慮的意思，但私下兩家都加強了來往。

　　照理說，這樣一門親事對兩家來說，都再合適不過，應該會盡力促成。明菲看龔婧瑜兩姐妹對袁枚兒，也似乎都是有禮且歡喜的，可這個龔妍碧的行為就耐人尋味了。

　　不要說明菲和龔遠和沒有什麼，就算有，別人在未來嫂子面前只會拚命遮掩，就怕產生誤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哪有龔妍碧這樣三番兩次拿出來說的？彷彿要搞破壞的樣子。

　　對！龔妍碧似乎就是要搞破壞。這個念頭在明菲心中生了根，她把龔二夫人逼婚和龔遠和上次逃到妓院的事一聯繫，便知這門親事應當是龔中素自己的意思，龔二夫人根本不滿意。

　　龔二夫人不滿意，卻不能公然反對，還要做出十分支持的樣子。

　　所以，嫡女龔婧瑜才會和袁枚兒那樣親熱，龔妍碧這個什麼都捏在嫡母手裡的庶女，才會做那萬人厭憎的出頭鳥。

　　拿明菲的事來說，並不是什麼致命傷，但之後肯定還有其他動作。袁枚兒那樣自命不凡、目中無人，只要多方撩撥，她必然不肯接受這門親事。

　　而龔妍碧之所以如此大膽，或許是因為受了指使，為了討好嫡母；也可能是因為受了脅迫，不得不為之。

　　但不管怎樣，他們龔家的爛事為什麼要扯上她？難道毀去一個小姑娘的清白很好玩嗎？將來她頂著那個名聲到哪裡都要被人嘲笑的。

　　明菲不禁生氣了。她絞著帕子去了陳氏那裡，想了解陳氏的意思。總不會她都能想到的事，陳氏還想不到吧？就看陳氏願不願意為她出這個頭了。

　　到了正房，陳氏正在窗下發呆，身邊只有余婆子一人伺候。

　　玉盤小聲告訴明菲：「不知為什麼，夫人早上起來心情就很不好，三小姐看看能不能勸勸。」

　　陳氏聽見聲音回過頭來，有些浮腫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明菲見她眼裡全是倦意，眼眶下有著兩個青印，心知她沒有睡好。

　　嫁給這樣一個男人，要應付這麼一群繼子繼女和小妾，任何人都會難受，都會覺得疲累。而且，就要生產了，不知是男是女，不知能不能順利過關，陳氏此刻一定很擔憂吧？

　　不管什麼事，讓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跨過這個鬼門關才是大事。

　　明菲想到此，就沒了試探陳氏、讓她為自己出氣的心思，轉而笑著請了安，坐到陳氏身邊的小凳上，輕聲問陳氏：「母親這幾日感覺還好嗎？小弟弟還乖吧？唐大夫有沒有來把脈？」

　　陳氏擠出一個笑來：「還好。」接著就沒了聲息。

　　明菲想要安慰她，見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反倒不好開口，只好道：「女兒想去清風觀上上香，為您和小弟弟求平安。」

　　說著，她的目光掃過陳氏的肚子。

　　陳氏的眼裡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又黯淡下來，興致不高地說道：「想去就去吧。」

　　明菲不知道她到底遇上什麼事了，又不好問，只好看向余婆子。

　　余婆子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示意她稍後再說。

　　陳氏應該是很信迷信的，明菲想了想，從荷包裡取出那個三角形的紅布包來，放在陳氏面前的小桌上，輕聲道：「母親，這個守真子的平安符您帶著吧。」

　　陳氏驚訝地看了明菲一眼，明菲只望著她笑。

　　陳氏猶豫了一下，道：「妳還是收起來吧。」

　　明菲真誠地將那紅布包推到她面前：「母親，沒有您，我們兄妹三人就沒有今日，我願意給您，您平安我們就平安。」

　　她這話沒有半點虛情假意，她不認為換一個繼母就會比陳氏好。

　　余婆子倒是一點不客氣，笑咪咪地拿起那紅布包：「三小姐的一片孝心，夫人不收反而不好。」手卻在那紅布包上暗自捏了捏。

　　明菲看得真切，藉故告辭，逕自去安排當日的一些瑣事。

　　下午，余婆子笑嘻嘻地來了：「不知三小姐準備什麼時候出門？奴婢也好安排車馬。」模樣比早上親熱了許多。

　　明菲連忙請余婆子坐，認真詢問她陳氏的生活起居。

　　余婆子一一說了，又說陳氏心情不好是因為夜裡做了夢，夢的內容卻不肯說。

　　明菲想了想，道：「我看母親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這樣對她不太好。我人小不懂事，許多事都和她說不上，要不然嬤嬤派人去陳府請舅媽過來陪母親說說話吧。」

　　想必陳氏此時想見的人是她的親生母親，但陳氏那個親娘，哪怕是過年時去拜年，明菲也不曾見過，只見到陳氏的嫡母。

　　又或許人是在場的，只不過身份低微沒人介紹罷了。這種特殊時候，也不知道陳家肯不肯讓她過來看陳氏？

　　余婆子果然有些被說動，想了想，道：「也好，奴婢這就去稟告夫人，派人去請。」

　　明菲又問道：「不知道產婆可請好了？要不要提前幾日就去接來家中住著？多花點銀錢不要緊，別到時候找不到人。」

　　說完這個話，她在花婆子嚴厲的眼神和余婆子複雜的眼神中埋下了頭，用小如蚊蚋的聲音說道：「在吳家村的時候曾經……」

　　余婆子倒也沒怪她：「本來就該是懂得這些的時候了。這樣細心周到，夫人沒白疼您。您放心，早就說好了，過兩日就去接人的。」

※

　　第二日早上，余婆子安排了幾個壯碩的家丁，又挑了幾個粗壯伶俐的婆子跟著，讓明菲坐了帶著蔡府標誌的馬車，風風光光地去清風觀裡上香。

　　雖然是昨日就提前打過招呼的，孫道姑卻沒出來接待明菲，按小道姑的說法，是來了個相熟的客人，一時之間不好抽身，稍後就來。

　　明菲沒那些觀主不陪同就是看不起自己的想法，她知道孫道姑的貴客多，原也沒指望她把自己放在心上，況且不過是進香而已，也不必孫道姑全程陪同。

　　她安安心心地去了大殿進了香、許了願，又給了豐厚的香油錢，就算了事。

　　誰知那小道姑記得她，說她們觀裡的素飯做得極好、極有名，恰巧今日做得有些晚，既然明菲剛好遇上，不如去嘗嘗。

　　明菲是吃過早飯來的，對這個不感興趣，誰知花婆子、金簪等人卻是兩眼放光，說是吃了清靜，可見這清風觀的素飯果然有名。

　　明菲想著家中無事，不如遂了眾人的心意，也就答應了。

　　這素飯果然做得精緻，但明菲也只是嘗過味道而已。

　　因要等著其他僕從用飯，那小道姑又道：「我們觀裡的林檎花這幾日開得極好，小姐不妨去瞧瞧？轉一圈回來嬤嬤們也就吃完了。」

　　金簪聞言，趕緊扒了嘴裡的飯，站起身來：「奴婢伺候三小姐去。」

　　明菲便跟了那小道姑去了後院。後院果然種了一大院子林檎花，紅白相間，搖曳生姿。

　　那小道姑避開金簪，悄聲道：「其實是京裡來了封信，師父吩咐說要交給您的。」

　　她自袖中悄悄塞了封信過來，明菲瞟了一眼，認出是清虛的字，也就收了，笑著誇了林檎花一通。

　　忽聽一陣談話聲漸漸傳來，明菲回頭一瞧，只見孫道姑陪著幾個女人走過來。

　　當先的那個白髮蒼蒼、慈眉善目，另一個四十多歲的清秀和氣，還有一個十四、五歲，身材已玲瓏有緻，一雙上挑的長眼睛看上去傲氣十足，不正是袁枚兒？真是冤家路窄。

　　小道姑見明菲看向來人，笑著介紹：「這是袁翰林的家眷。那位袁老夫人當年對我師父有大恩，剛巧她們來了，所以師父……」

　　縱然一邊是恩人，清風觀也不想得罪知府家的女眷。

　　明菲笑道：「不礙事，認得的。」

　　她立即上前給袁老夫人和袁二夫人行禮問好，也不管袁枚兒的臉色有多難看，笑盈盈地把禮數都盡到了。

　　袁老夫人和袁二夫人都受了她的禮，又拉著她的手熱情地問東問西，彷彿那日她給袁枚兒的那些難堪根本沒發生過，兩家關係依然融洽。

　　明菲臉上始終帶笑，有問必答。

　　當兩個女人得知她是來祈求陳氏母子平安的，眼裡又帶了幾分探究和感嘆。

　　袁枚兒在一旁厭煩了，道：「我去看看三哥好了沒有。」

　　說完，她便扭身跑去了林檎花林中。

第一章 被咬

　　回到家中，明菲立刻去了正房，把今天遇到的事說給陳氏聽：「我得罪袁枚兒了，但我不想嚥下那口氣。她今日敢當著我的面笑話我們家，改天還不知要怎麼欺負我們呢。」

　　「妳做得好，原本就不該放縱著她踐踏妳們姐妹。」陳氏安慰明菲。

　　沉吟片刻，她交代余婆子：「妳去打聽打聽，龔家和袁家這些日子是不是走得特別近？想做什麼？」

　　水城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打聽事情很容易。明菲很快就知道為什麼龔家和袁家會有那樣的情形了。

　　自從龔遠和順利考上庶吉士之後，他那眠花宿柳的惡名被望子成龍的老爹定義為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