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沈家。

沈老爺子的書房內，沈世軒敲門走了進去。

「去看那丫頭了？」還沒等他開口，沈老爺子靠在躺椅上霍地睜開眼看著他。

沈世軒點點頭，看著沈老爺子鄭重道：「祖父，世軒有一事懇請您出面幫忙。」

沈老爺不語地看著他。

「請祖父出面，替世軒向楚家提親，我想娶楚家大小姐為妻。」沈世軒眼底盡是堅定。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良久，沈老爺子從躺椅上起來，拿著枴杖走到了窗邊。「如今可不是你娶這個丫頭這麼簡單的事情。」

「世軒明白。」沈世軒很清楚這個時候提出意味著什麼，曹家這麼緊迫逼人地要楚亦瑤嫁給曹晉榮，沈家這麼做，那就是橫插一腳，直接和曹家槓上了。

「你是真喜歡那丫頭，還是不忍心她這樣嫁給曹晉榮？」沈老爺子回頭，看著孫子眼底的堅持，似乎對這一結果有所預料。

「世軒對她鍾情已久，只是覺得時間尚早。」他怎麼會糊塗到分不清楚，只是一直覺得還不是時候，若不是曹家來這麼一齣，他還會再等上一年。

「你可知道這麼做就是直接擺明立場要站在楚家背後，你看現在金陵中誰家不是抬頭觀望著。」曹家這番動作在金陵中不論是沈家還是水家，還是那一直低調行事的白家都沒有動作，各家看各家的戲，沒人想摻和這件事。

「祖父不是說過曹老夫人當年的魄力，如今她這番舉措卻有損她當年的風範，孫兒喜歡楚家大小姐是真，孫兒看不慣曹家也是真，此事若再繼續下去，不就是曹家在打其餘三家的臉，這金陵可不是他們一家說了算的。」

沈老爺子看他說得義正詞嚴，忽然大笑起來。

沈老爺子用力拍了一下沈世軒的肩膀，明知道他說這話就是為了說服自己出面，但就是聽得痛快。看不慣曹家這麼做的也不只他沈老爺子一個人，在他看來曹老夫人這手段真是太低俗了，和一個小姑娘較勁，白活這歲數。

「你想我怎麼做？」沈老爺子朗笑著問沈世軒，拄著枴杖在書房裡走動。

「我想讓祖父和母親開口，請媒人前去楚家提親。」沈世軒不能和娘親自開這個口，唯有祖父這樣答應了，整個沈家就沒有人敢出反對的聲音，他要沈家大大方方地去楚家提親，他喜歡的，何必勞駕曹晉榮照應？

「我會聽祖父的話，留在沈家同大哥一起把沈家發揚起來。」最後，沈世軒才說出了讓沈老爺子幫忙這件事的條件，他可以放棄所有在外想發展的一切留在沈家，祖父讓爭他就去爭，早晚有一天要面對的，等到祖父有一天離世，這個家難道還能這麼和諧地兩房同住嗎？

「你回去吧！這件事我會找你爹娘說的。」沈老爺子看著他，一會兒，揮揮手讓他出去了。

書房裡又只剩下沈老爺子一個人，他望著牆壁上那幾幅畫，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笑，這買賣，也不虧……

四、五天後，秦家商船出航了，楚亦瑤的身子也好了許多，發燒的那幾日她混混沌沌地記不清楚，好像覺得有很多人來看過她，但沒有一張臉是有印象的，唯有那些話她清醒過來後還記得。

「有誰來看過我？」楚亦瑤喝下了一杯溫水問寶笙。

「秦夫人和王夫人都過來看您了，王家三少爺也來過，不過是在門外看了一眼沒有進來，張夫人和陳夫人派人送了東西過來，讓您好好保重身子。」寶笙一一說著這些天前來探望的人。

楚亦瑤搖搖頭。「不對，還有人進來過，還有誰來看過我？」

寶笙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屋子裡正在開窗的錢嬤嬤。

錢嬤嬤走過來替她掖了掖被角，坐下來說：「小姐病了那晚上，沈家二少爺來看過您。」

「他怎麼會過來？」楚亦瑤相握的手一顫，抬頭看錢嬤嬤，眼底一抹驚訝。

「是我派人去請他的。」

喬從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青兒跟在她後面，手裡拿著一個盤子，盤子中放著剛煲好的粥，青兒盛了一碗遞給在床邊坐下的喬從安，喬從安拿起勺子吹了吹，示意楚亦瑤吃下去。

「大嫂怎麼會派人去找他來？」楚亦瑤吃了小半碗便搖頭說飽了。

喬從安拿著帕子給她擦了嘴，解釋道：「我派人傳了訊，過不過來看妳，全憑沈少爺自己。」她只是派人傳訊去沈家告知沈世軒，楚家大小姐病了，若那沈家少爺沒半點心思，他也不可能在眾人都躲著楚家的情況下親自來看亦瑤。

「我派人傳訊去，晚上他就過來了，中間不過隔了兩個時辰的時間。」喬從安抬頭看她，眼底的深意不言而喻，重視不重視，關心與否即刻就能分辨。

「大嫂妳怎麼會想到要找他？」楚亦瑤有些慌亂地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雙手。

「妳只在我面前提起過兩個男子，一個是曹家三少爺，一個是沈家二少爺。」喬從安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聲道：「那天他抱妳回來，妳睡著了，一直手揪著他的衣服不肯鬆手，任憑我們怎麼勸妳都不肯，他也沒有說什麼，就只是讓妳抓著衣服，看著妳睡著。」喬從安拍了拍床沿，當日沈世軒就是這樣坐在床沿，後來錢嬤嬤拿了剪刀過來，把衣服剪了他才回去。

楚亦瑤臉頰一紅，那個時候她只覺得很安心，睡過去之後的事情是真的不記得了。

「那天妳二哥進來抱著妳，妳也是這樣揪著他的衣服不鬆手，我就知道，在妳心中，那沈家二少爺也能讓妳覺得放心，也許妳自己沒有感覺，在我面前提起他的時候，妳總是多一些笑容。」喬從安摸摸她皺起的眉頭，笑道：「傻丫頭，妳說妳心裡頭一點都不惦記他？」

「我沒想那些。」楚亦瑤頓了頓，即便是有想起，她也沒往那方面想，她壓根兒沒有打算過成親這件事。

「妳沒想，不代表它不存在，就像他這麼急著過來看妳，本來是在屋外的，後來妳二哥答應讓他進來，在妳床前守了一個時辰才離開的。」喬從安也是過來人，怎麼會瞧不出這兩個人之間細微的變化，在她看來，小姑子不應該過得苦，更不應該遭受這些，她值得一個人來對她好。既然要嫁，為什麼不找一個兩情相悅的？

「他進過屋子？那他說了什麼？」楚亦瑤猛地抬起頭看她，語氣裡帶著些急切，昏迷中那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一直告訴自己不會像上輩子一樣，不會再嫁嚴家的人，會不會是他？

這個想法生出就被楚亦瑤給否定了，世上哪裡來這麼多湊巧，她重生了，難不成沈世軒也重生了，若有這麼多人有機會再活一回，這世間豈不是要亂套。

喬從安看她一臉的不置信，關切道：「丫鬟離得遠，沒聽見他和妳說了什麼，妳聽到了什麼？」

「沒，可能是做夢的。」楚亦瑤搖頭，被自己這突生的想法嚇了一跳，上一世的沈家二少爺這個時候已經成親的，娶的是水家大小姐，如今他卻還沒成親，這真的有可能嗎？或者是她的今生變了，所以影響到別人，就像嫁給張子陵的是表姊而不是楚妙菲。

「若是沈家二少爺想娶妳，妳嫁不嫁？」喬從安忽然把話題說到了她的婚事上。

楚亦瑤略顯茫然地搖搖頭。

喬從安眼底閃過一抹了然，拍了拍她的手，安撫她好好休息，離開了怡風院。

＊空一行＊

半個月後喬從安說的假設成真了。

沈二夫人關氏親自前來楚家，帶著媒人替自己兒子向楚家說親。

這消息傳開去，頓時炸開了鍋，整整一個多月，金陵的人看著曹家對楚家這些手段都沒有人站出來說什麼，一轉眼，第一個站出來的沈家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直接一巴掌打在曹家臉上。

你說親我也說親，我沈家比你曹家更有誠意！

第一次就是沈二夫人親自前來，還是授了沈家老爺子的意思，說個親幾臺的箱子抬進楚家大門，就差沒有吹吹打打昭告所有人，這沈老爺子是想要把楚家大小姐娶進門做孫媳婦。

而最大的區別在於，楚家沒有把沈家給請出來，沈家二夫人離開楚家的時候，那幾臺說親的禮都留在了楚家，意思很明顯，楚家中意沈家。

本來沈家這一步就夠打曹家臉的了，楚家這樣的決定更是直接給了曹家一擊，身在曹家的曹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震怒了。

這已經不是楚家答不答應損曹家面子的事情，沈家的插手直接把這個問題上升到曹沈兩家之間的爭奪。可這根本也說不上爭奪，楚家的表現已經足夠明顯，曹家就是插足人家的第三者。

曹老夫人還不至於糊塗到直接向沈家開刀作對，她很清楚沈家可不是楚家那樣隨意可以拿捏了，要真對峙起來就是兩敗俱傷的後果，僅僅是為了楚家一個小丫頭片子，曹家完全沒這個必要。

曹老夫人氣歸氣，還是找來曹老爺商量這件事，曹老爺的看法很簡單，這世上也不是只允許曹家能說親，沈家不能說親了。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沈家這麼做，就算是故意的，曹家能說什麼，他們已經在這件事情上做得不地道了，難不成一群一大把年紀的人，為一個小丫頭在那兒爭，說出去都要笑死人了。

「娘，這件事本來就是晉榮無理取鬧，難不成您還要因為這個和沈家鬧不愉快，那是沈老爺子親自開的口讓沈家二夫人去楚家說親的，就算您氣楚家不識趣，對他們的懲罰也夠了。」欺負一家老弱，曹老爺深感慚愧。

「那楚家有什麼好的，讓那老頭子還能親自出面。」曹老夫人哪裡會不清楚這些，可這口氣就是嚥不下，自己孫子是有多差勁，逼嫁都不肯，相較楚家對沈家說親的態度，這差距一下就出來了。

「這楚家是沒什麼好的，所以我們根本沒必要去較這個真，沈老爺子出面那也是沈家的事，娘，晉榮又不是找不到人娶，您何必要湊合這一對心不甘、情不願的，真娶進門了，這日子能過得順當嗎？楚家那丫頭一看就是個倔強的，到時候兩個鬧起來，這家才無寧日了。」曹老爺藉機勸曹老夫人放手。

「她敢！有我在她敢這麼鬧！」曹老夫人一拍桌子斥道。

「由您在她自然是不敢，可將來呢？還是要為晉榮選一個知書達禮，溫柔賢慧的才好啊。」曹老爺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曹老夫人神色緩和了幾分，露出一抹疲倦，揮了揮手要他走。「行了，這件事我不管了，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曹老爺一聽曹夫人這麼說，即刻讓長子曹晉安派人去把在楚家那些鋪子周圍的流氓給遣散了，又把那爭搶生意的鋪子關了，至於那些從楚家搶走的商戶和管事，他就沒有辦法了。

曹家的舉措也向眾人告示了這件事對曹家來說，就算這麼過去了，不追究也不強逼什麼，至於那些商戶要不要回去那都是楚家自己的事情，曹家對這些事概不負責。

有些人還不平為何曹家不道歉，那些看得明白的卻都覺得該慶幸了。你見過曹三公子惹事之後給誰道過歉嗎？他們就此收手已經夠了，還指望別的呢！

這件事情持續了近兩個月，楚家上空這烏雲總算是散去了。

可對於楚亦瑤而言，事情遠沒算完，且不論商行裡的那些事，就說這眼前的，沈家的婚事究竟該不該應下來。

那天的事情其實並不像外界傳的那樣已經談妥了，喬從安沒有當下就應了這親事，而是說要問過楚亦瑤的意思，沈家二夫人也沒有把帶來的說親禮拿回去，直接和喬從安說，這些東西先放著，等楚家真回絕了再拿回去也不遲，反正禮單子在，也不怕少了什麼。

楚亦瑤知道這是沈家在幫自己，說親禮不拿回去，就是告訴曹家，這件事沈家插手定了，否則曹家如何會這麼快就收手回去，而沈家會幫自己的原因肯定是因為沈世軒。

耳旁回想起喬從安來勸說她時說的話，她眼中的沈世軒是像曹晉榮那樣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做兒戲的人嗎？如果不是，那沈世軒必定是認真請沈老爺子出面作這個主的。

楚亦瑤認識的沈世軒，從來不是一個會做毫無準備事情的人，不論是開鋪子還是把東西交給她，他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所以她也不相信沈家說親這件事只是因為他想幫她就和沈老爺子去說。

轉而一想，楚亦瑤的臉就開始發燙了，也就是說，想娶她這件事，沈世軒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人和事是禁不起推敲的，當初沒發現是沒去在意，一旦花心思去想，很容易就理清楚其中的因果，沈世軒並沒有遮掩過什麼，只是從沒明說，藉著別的名頭來表達對她的關心，在馬車出事那一次，他所表現出來的已經超乎他們之間該有的關心，楚亦瑤想起了姻緣廟裡這一世的求籤——「同是有緣人」，難道說的就是他？

從第一次相遇開始，他們就是互相幫助的，到開鋪子，到她出事，再到他為了隱瞞在外置辦的東西託她保存，加上如今沈家出面，這一切都好像應了那句話似的，他們各自是各自的有緣人。

楚亦瑤長長地嘆了口氣，對一旁的孔雀說：「準備紙筆。」

提筆停頓了好一會兒，楚亦瑤才慢慢地寫下了第一個字，繼而加快了速度。

三天後，身體恢復的楚亦瑤出門和沈世軒見面，雅緻的閣樓裡面，還是沈世軒先到，隔著內心的透徹，楚亦瑤從進門開始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又說不出來。

沈世軒看上去輕鬆一些，給她倒了茶。

楚亦瑤沒坐下來，只是站在窗子邊上看閣樓下的院子，十月正值秋天，院子裡的常青藤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依舊鬱鬱蔥蔥地生長在那裡，蔓延在一片紅黃之中，尤為挑眼。

沈世軒也不急，只是等著她情緒平穩一些，安靜地煮著茶，偶爾給她換一杯桌子上涼掉的茶。

良久，楚亦瑤雙手放在木框的窗戶上，看著遠方湛藍的天空開口道：「大嫂說你來看過我，在我昏睡的時候，你是不是說了有關嚴家的事情？」

其實她是想問，關於那些上輩子的話語，是不是他說的。

沈世軒放下舀水的竹勺子，見她沒有回頭，從容道：「沒有啊，我說的不是這個。」

楚亦瑤回頭。「那你說了什麼？」

沈世軒低頭撥弄了一下浸潤在水裡的杯子，抬起頭看著她，臉上一抹笑靨。「我說我娶妳，絕對不會負了妳。」

有那麼一瞬間，楚亦瑤怔怔地看著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下去，沈世軒直白的話語把她接下來想說的、想問的全都給打了回去，想了半天，楚亦瑤腦海裡想到什麼直接撿出來問道：「沈老爺子為什麼會出面？」

「我答應祖父，今後留在沈家，不再外面置辦任何自己的東西，以沈家的發展為重任，和大哥一起把沈家的生意做大。」沈世軒把她的神情盡收眼底，趁著楚亦瑤發愣，繼而補充道：「所以，以後的這些事情，都要拜託亦瑤妳了。」

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讓楚亦瑤的臉瞬間紅了起來，下一刻她就意識到，沈世軒這是在佔她便宜調戲她。

這調笑倒讓她的心平穩不少。成親啊，也不是第一回了，她做什麼要像個扭扭捏捏的小姑娘一樣，被他三言兩語就逗得面紅耳赤。

於是楚亦瑤坐了下來，拿起他剛剛倒好的茶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還欠我兩個人情。」

沈世軒不可置否地點點頭，聽她繼續說下去。

楚亦瑤放下杯子，輕敲了一下桌子。「那這一回，你拜託沈老爺子幫的忙，算抵你一個人情。」

「幫忙和求親是兩回事！」沈世軒再度點頭，繼而強調他是他，祖父是祖父，她還的是祖父的人情，不是他的。

楚亦瑤瞪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一回事。

沈世軒嘴角勾起一抹笑。「楚小姐說的人情，我用自己還了，可否？」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4/22上市的【文創風】179《嫡女難嫁》3。

第四十三章

沈家。

沈老爺子的書房內，沈世軒敲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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