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鬼曆前五年八月三日

這天晚上十一點四十七分，六歲大的小李跟身材大他三號的爸爸躺在小李房間的床鋪上，怎麼也睡不著，冷氣設定在微冷的溫度，日光燈也還亮著，兩人發呆似的看著天花板，爸爸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有些疲累，他眼角的皺紋都浮了出來。

「爸爸。」

「嗯？」

「睡不著耶，再說一次故事給我聽吧。」

「說了你就會去睡嗎？已經十一點快十二點了吧，老實說我等你睡著已等了很久，不然我現在應該已經在跟你媽媽做正經事了。」

「又要做啊。」

「沒有又，我很久沒做了，不對，應該說我是第一次吧。」

「那我可以幫忙嗎？」

「挖哩，你才幾歲，不行，絕對不行，至少等你高中畢業了再來想吧，你還不到年紀呢。給我乖乖睡覺。」

「那說故事嘛，你答應過的。」

父親似乎有點為難，最後嘆了口氣道：「好、好，我要說了，你要仔細聽喔，我真的不想再說一次了。在不是很久以前，有一隻孤魂野鬼出現在路邊，他自己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他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大概死了很久吧，但是他想，既然身為鬼的自己出現在路邊而不是墳墓，大概自己不是自然死的。」

「自然死？」

「嗯。就是很自然的老了或是病了，每個人都會的，通常會死在床上，很安詳的死去，那隻鬼可能是被人殺了或是死於意外吧，他後來慢慢地出現了些印象。」

「人死了還會記得以前做過什麼嗎？」

「他記得喔！他曾經試著去找自己的家，路途十分遙遠，路上經過自己的學校時，他忽然回憶起了，想起上輩子唸書的時候總是被班上同學欺負，國中時還被迫在女生面前露出小雞雞，後來出了社會也很糟，因為沒什麼學歷，做的都是些賺不了錢的工作，有次好不容易接到了大生意，結果卻是詐騙集團，不僅不能拿到錢，還被公司解僱。有個又胖又不好看的老婆，還有看不起他的女兒，在走廊上被父親碰了一下會大喊噁心的女兒，真的是很可憐。」

「聽起來他好像死了比較好呢，那些事太悲慘了。」小李貌似天真的說。

「也不是，做鬼也有做鬼的難處啊，他發現自己的家已經不見了，原來的地方建了新的大樓。」

「那要怎麼辦啊？」

「他剛剛變成鬼不久，很多事都不懂，像是怎麼嚇人啦、怎麼用法力之類的，所以他發現找不到家之後，便開始到處遊蕩，從房屋飄到房外，又從房外飄到馬路，路上的人都看不見他，這讓老鬼覺得很無聊。鬼不管做什麼都不會累，所以漸漸的他對時間失去了觀念，每天不知道花多久在外面飄著飄著，有一次到凌晨了他還在外面，結果看到了陽光。」

「會死啦，大白天被太陽一照，那鬼就死了。」

「不，雖然他嚇得在柏油路上打滾，還一直說『我要死了，我才當了三天的鬼，我又要死啦。究竟是蒼天的作弄還是社會的錯誤呢？』」

「這干社會什麼事？」

「他罵完了一堆之後才發現，原來鬼被陽光照到也沒事，之前都被那些電影給誤導了，這樣也好，不然之前有太多時間都花在躲避陽光上。於是這隻鬼繼續尋找他的生活之道，也許是做人的時候他沒有成功，所以至少做鬼想要做努力一點吧。他從花蓮飄到台北，總算看到了第一個夥伴。」

「也是男的鬼吧。」

「喔，你怎麼知道？」

「聽說同年男性的死亡率比女性高出許多，有百分之……」

「停，故事還是給我說吧。總之，他遇到了一個年輕的鬼，老鬼就問：『你好，請問鬼平常都做些什麼呢？』年輕鬼就回他：『也沒什麼，就是什麼事都可以做，你可以跑進浴室偷看人洗澡啦、看免錢的電影之類。』」

「也可以吃本來吃不到的東西嗎？像是溜去大飯店啊。」小李高興的問。

「很可惜的不行喔，鬼魂摸不到東西，也吃不了，有趣的是可以看還有聽。」

「也就是直接接觸的感官都沒有作用了。」

「你到底是從哪裡學會這些困難的詞彙，媽媽教你的？不對，我在說什麼啊，你實在跟他太像了。」男人撓了撓頭髮。

「主要是網路。」

「……我先去看你媽睡了沒，等等再回來。」

「快點快點。」

男子走到廚房，從冰箱裡拿了杯飲料，飲用完後慢慢地走向他的房間，像是妻子的女人整個人被棉被蓋住臥著，兩隻腳丫懸在床外，看來早已睡死。男人溫柔地幫女人調整好姿勢後才離開。

「快回來繼續說。」小李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父親急忙地跑回去。

「說道哪了？喔，是不能吃東西，也不能碰東西，接下來喔老鬼就問年輕鬼說：『我們做鬼就這樣一直遊晃下去嗎，不用上天堂還是下地獄之類的。』年輕鬼哈哈大笑說：『哪有那種東西，我都死了十年了。』老鬼聽了很失望，這樣做鬼根本沒有成功和失敗，大家都一樣只能漫無目的地一直看著別人。」

「太慘了，什麼都不能做嘛。」小李回應著。

「是啊，所以他又繼續四處遊歷的生活，有時候上山，有時候下海，有時候也穿過隧道，雖然風景很漂亮，但是日復一日後，這樣的生活漸漸讓他膩了，好險天無絕鬼之路，老鬼後來在新竹山區裡遇到一個人，一個看得見鬼的人，他留著一綹漂亮的鬍子，那個人教了他該怎麼突破鬼不能摸、不能吃的限制。」

「喔喔。」

「說起來不難，就是找一個活人附身就好了，但是實際上做起來，跟練習騎腳踏車一樣，雖然就是踩踩輪子往前進而已，但卻要一直練習才會成功，鬼要附身前，首先吶，先瞄準對方的後腦，大概是中間偏右，也可能是偏上，每隻鬼的感覺不太一樣，要多試幾次才有辦法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想像說那裡有個縫隙可以鑽進去，然後雙手合十，學那個跳水的姿勢往前一跳。」

「聽起來還好啊。」

「人是會動的，不像水一樣放在那裡等你跳，想想，如果跳水的時候，下面的水池只有一張床那麼大，還會左右移動，你要怎麼跳呢？你不知道那時候我練了幾遍才成功啊。」說到這父親忽然激動了起來。

小李臉上則是有些疑惑，「喔……爸爸你繼續說好了。」

「我說錯啥了嗎，總之，那隻鬼知道這方法之後，每天都練習，有時會跳過頭，整隻鬼摔出去，是沒人看見啦，但還是會覺得丟臉。不然就是上半身進去了，下半身還卡在外面，那樣一點用都沒有，進去之後還要在人的體內撥呀撥呀，才能把自己拔出來，拔完之後會一直聞到噁心的臭味。好像經過五天的練習後，他才比較純熟，十個人中可以成功一個了，他很高興，附身完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錢包看有沒有錢，有的話他就帶著那個身體到高級飯店，什麼龍蝦啦、鮑魚啦，上輩子吃都沒吃過的東西，一次吃個過癮。」

「那些很好吃嗎？」

「哈哈，你不是吃過了嗎？」

小孩好像鬧脾氣似的亂揮舞四肢，「不記得了啦。」

「好，我繼續說嘛，鬼呢附在人身上如果不到一小時的話，那個人是什麼也不會記得，也不會有任何影響的，但如果附身超過一小時，離開的時候那人就會覺得渾身發冷，一天都不離開的話，那人會陷入昏迷，要是三天以上的話，那人就會內臟衰竭，怎麼看醫生都不會好。」

「最多撐幾天呢？」

「七天，過了之後那身體就會死去，而鬼也就自然必須離開，除非，那隻鬼早就已經換過一人又人，嘗試附身超過一年的時間，那他就會成為『厲鬼』，可以完全侵佔那個人的身體繼續活下去了，但若是離開的話，那人依然會死，簡單來說，就是吃掉人類的精神需要七天。」

「那個高人真厲害，懂這麼多。時間這部分是機密吧，可不能隨意說出去喔爸爸。」

「好好好，是機密。但這些除了是那個能看見鬼的高人教他的之外，還有很多是他在害人的過程中自己領悟的。」

「那最後他就可以復活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七天一個人，也就是殺五十到六十個人就可以了。」

「算的好，算的好啊！是啊，最後他成功變成了厲鬼，唉，但是做人做鬼都沒有這麼容易啊，有時候會被附身者的家人發現，結果反而被他們殺了。」

「怎麼會？又死一次嗎？」

「那次是這樣，他附在一個成功人士、四十多歲的大老闆身上，那是十月分，他剛附身一天，早上起床的時候那個老闆的年輕老婆一直問他『你記不記得明天是什麼日子』，老鬼當然不知道，只能支支吾吾的說：『我當然記得，妳等著吧！』老鬼後來準備了禮物和鮮花，回到家才發現，原來那不是什麼節日，是女主人母親的忌日。」

小孩翻身趴著，「那就被發現囉。」

「是啊，那女人一開始是一直哭，然後不停抱怨、摔東西，老鬼一生氣就罵了出來，『你媽死了關我什麼事啊！』然後轉身去冰箱喝了一杯飲料，誰知道那個女人就從後面插了他一刀。」

「太遜了。」

第一章：鬼曆前五年八月三日

這天晚上十一點四十七分，六歲大的小李跟身材大他三號的爸爸躺在小李房間的床鋪上，怎麼也睡不著，冷氣設定在微冷的溫度，日光燈也還亮著，兩人發呆似的看著天花板，爸爸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有些疲累，他眼角的皺紋都浮了出來。

「爸爸。」

「嗯？」

「睡不著耶，再說一次故事給我聽吧。」

「說了你就會去睡嗎？已經十一點快十二點了吧，老實說我等你睡著已等了很久，不然我現在應該已經在跟你媽媽做正經事了。」

「又要做啊。」

「沒有又，我很久沒做了，不對，應該說我是第一次吧。」

「那我可以幫忙嗎？」

「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