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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不但能安慰害怕的心，也能讓看到的人更有勇氣



　原本夏季特有，狂熱潮膩的甜美，在那一年將地球丟入前所未見的驚懼裡，不斷下沉。六十億人口在黑稠的沼澤中拼命踩動，但口鼻內滲入的泥卻越發洶湧。自古至今，未知的疾病一向都為我們備妥絕望。

CIV病毒就是世界在小襄二十歲那年，所賜予的成年禮。

多年後的今日，她依然能清晰回憶起那時的風景。想起沈重陰鬱的穹蒼，彷彿漂浮於高樓間的巨大灰色團塊，微塵吸入胸腔內粗粗沙沙的感觸，以及為防範病毒侵襲的人們所配戴得白色口罩。她常常想，造成無數生命消亡，帶來人類難以承載的痛苦的CIV，居然根本性的決定了自己的命運，而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幸福，也都該歸功於它，想到這裡都覺得實在不可思議。

位於內湖區的S大樓，是最新商業大樓的指標。二十歲的鄭小襄極好運地在十五樓找到了一個工讀生職缺。首日上班，她緊張得牙齒震顫，媽媽更是，包包內塞滿了媽媽出門前給的、從四處宮廟搜刮來的大串平安符。戴著口罩等待玻璃帷幕高級電梯時，她心中暗暗讚嘆，希冀著瑰麗的未來伴隨晶亮的電梯緩緩抵達。

西裝筆挺的男子同小襄進入電梯。

「幾樓？」透過口罩傳來悶悶的聲音。

「七樓，謝謝。」小襄有禮的向對方輕輕點頭。

並肩的兩人抬頭望著樓層數字不斷變換。

電梯內燈泡突然刺眼地大亮，隨之而來一陣劇烈搖晃，小襄腦中發出嗡鳴地巨響。在村上春樹《1Q84》裡的青豆走過神秘的太平梯後，世界就擁有了兩個月亮，而小襄則是在文明的盒內不停下墜，下墜。

小襄下意識的抓緊身旁的陌生人，似乎連指甲都箝進對方肉裡了。他痛得悶哼了一聲。

「不用緊張，沒事。」他溫柔沉穩的嗓音將小襄從空白的懼怕中召回。緊急照明燈在男子眼中閃爍著微弱的光暈，明亮澄澈的彷彿將時間之河凍凝住。 他扶著小襄輕緩坐下，那雙手摸起來如此厚實而有力，使小襄安心之餘，在口罩下的臉龐不禁綻放了淺淺的微笑。

＊

漆黑閉鎖的環境讓人徹底的喪失了時間感，秒與秒間的空格無限延長，但電梯內的氧氣卻越來越稀薄。唯一讓他們感到沒有被世界遺忘的，就是從外頭大廳傳來微弱的十六號鋼琴奏鳴曲的琴聲。

家愷看著綣曲在角落的女孩，身體似乎越來越僵硬，呼吸的頻率也變得更加頻繁，他喃喃道：「氧氣恐怕撐不了多久了。」未料此時電梯急遽晃動，冷不防又下沉了一些，女孩終於忍不住尖叫，緊抱住家愷的手臂。

「老天啊，我還不想死！」女孩哭腔喊道。

家愷拍了拍她，「快出去了，再忍耐一下。」情緒逐漸鎮定後的女孩似乎感到有些尷尬，輕輕放開了家愷的手臂。但手臂仍依稀能感覺女孩殘留的餘溫，和淡淡薰衣草香。

「對不起，可是......我好害怕，如果電梯一直下墜怎麼辦？」嗚咽的她流下兩行晶瑩的清淚。

家愷忍俊不住地看著眼前哭成小淚人的女孩。

　「這時候你還有心情笑我。」聽見笑聲的女孩似乎放鬆了許多，發出些許不滿的嘟囔。

「笑容不但能安慰害怕的心，也能讓看到的人更有勇氣。」

「少來了，口罩把我們的表情都遮住了，根本看不見對方。」女孩挑釁似湊近家愷的眼前。

家愷思忖半晌後，從公事包內摸出了黑色麥克筆，在女孩的口罩上畫了一個開口的弧線，還回敬似湊近女孩的眼前，兩人幾乎沒有距離的直視彼此的雙眼。

「我......真的在笑欸。」

女孩的眼睛瞇成了細細的彎月。

家愷仍定定凝望著她。女孩在凝視下有些慌亂的抽走家愷手中的筆，也在他的口罩上畫上笑容。女孩畫完之後銀鈴般的笑聲，彷彿一股暖流，緩緩滑過家愷的心窩。

得意審視作品的女孩向後退了一些，但步伐有點踉蹌，尚不及出聲，女孩竟雙腿一軟，滑坐在地上。

　 電梯門外傳來砰砰的作業聲，看來是救援人員到了。

　 家愷趕緊放聲大喊：「快點，有人昏倒了！」

　門裡門外，眾人奮力將電梯門扳了開來，由於剛才的墜落，造成電梯與地面出現高低段差，上頭只有容一人爬過的狹小縫隙。家愷奮力將渾身疲軟的女孩抱起，遞給透過縫隙伸出的雙手，高舉過頭的雙臂傳來痠疼的警告。外頭的人甫接過，電梯又是一陣驚險的晃盪，眼看那縫隙就快要沒有爬出去的空間了。

「丟繩子進來。」

眾人在外頭圍著不省人事的女孩，議論紛紛。

警衛這時冒出一句：「缺氧.........的急救方式，是人工呼吸嗎？」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確定該怎麼做，在這種病毒肆虐、人人自危的非常時期，彼此能避免多少接觸就避免。人牆圍起的圈圈逐漸向外擴散。

「噹噹！」

　　搶修成功的電梯終於回復正常，汗流浹背的家愷，從電梯裡緩緩走出。所有人緊繃的肌肉瞬間放鬆，重重吁了一口氣。

　尚未定神的家愷慌亂尋找女孩的下落，卻看見一名年輕男子正準備對她實行人工呼吸，只差一厘米、喔!甚至是半厘米就要四唇相貼了。

家愷不禁慍怒地對身旁的警衛群指責道：「這是意外發生的標準作業程序嗎？還不趕快將人送去醫院！」　　

　　被家愷如此一喊，警衛們才宛如大夢初醒般的行動起來。

　 戴著口罩的二十一世紀災民們，魚貫回到原有的秩序。電梯抵達樓層的「叮噔」聲此起彼落，這段小插曲很快就結束了，或許會成為今晚茶餘飯後的話題，但幾天後，就再也沒有人會記得。

家愷整頓好自己的儀容，拿好公事包，救護車從對街閃來的紅影，間歇地映上他的臉龐。那是一張稜角分明，甚至容易讓人覺得冷酷的臉。

他心想，今天準是無心上班，還是回家歇息吧。經過大廳擺放的Sauter 三角鋼琴時，一位氣質高雅的女孩正收拾著琴椅上的物品，家愷的眼神對上了她的。

那流瀉的琴音，可說是方才那段閉鎖的黑暗中，所能給予的一絲慰藉。家愷投給她一抹幾乎難以辨識的微笑，而她也是。

而當時家愷並不知道，她，將來會走進他的生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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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不但能安慰害怕的心，也能讓看到的人更有勇氣



　原本夏季特有，狂熱潮膩的甜美，在那一年將地球丟入前所未見的驚懼裡，不斷下沉。六十億人口在黑稠的沼澤中拼命踩動，但口鼻內滲入的泥卻越發洶湧。自古至今，未知的疾病一向都為我們備妥絕望。

CIV病毒就是世界在小襄二十歲那年，所賜予的成年禮。

多年後的今日，她依然能清晰回憶起那時的風景。想起沈重陰鬱的穹蒼，彷彿漂浮於高樓間的巨大灰色團塊，微塵吸入胸腔內粗粗沙沙的感觸，以及為防範病毒侵襲的人們所配戴得白色口罩。她常常想，造成無數生命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