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來

Ⅰ

　　寶斗墓園的管理室內，男人靜靜的坐著，他呼出一口混濁的煙霧，指間夾著一根快要燒到盡頭的菸蒂，身上的衣服破舊不堪，並且沾滿了厚重的沙塵。

　　難以想像，他才剛從墳墓中爬出來，然而他並不是死而復生，更不是逃過一劫。他已經沒有心跳、脈博和體溫了，卻還能坐在管理室的椅子上抽著菸。

　　看著半空中繚繞的煙霧，他直到現在還想不透，為什麼墓園的大老闆要殺害他？

　　死前的記憶湧上他的心頭，他想起了自己被殺害的那一個晚上。

　　他記得自己原本在寶斗墓園的管理室值勤，忽然間有兩名男人闖入，其中一個人捂住他的口鼻，接著他就無法行動了，只能任由那兩個男人把他帶到墓園活埋。

　　被沙土灌入嘴巴和鼻孔的感覺特別難受，窒息使得胸口傳來爆炸的劇痛，原本九夭以為自己真的玩完了，這一回肯定會死在冰冷的墓穴裡，沒想到寶斗墓園的極惡風水竟讓他變成了不生不死的蔭屍。事情會如此發展，不單是九夭，恐怕連殺害他的兇手都始料未及。

　　他斜吊著眼睛望著天花板，有件事讓他想不透。

　　寶斗墓園的風水極陰，以往在這間墓園工作時，他也看過不少蔭屍爬出棺材的例子。

　　只不過那些傢伙沒有那麼幸運，它們僅是一具具沒有靈魂、失去記憶、也不懂得思考的活死人罷了。

　　然而他的甦醒卻顯得特別，因為竟然擁有生前的記憶，彷彿只是身體出現變化，靈魂仍然寄宿在這個破爛的軀殼中。

　　為什麼他能擁有生前的記憶？九夭想不透這個問題，或許是老天爺給予的厚愛，讓他成為特例──如此他才能化身復仇天使，去找寶斗墓園的大老闆了結恩怨。

　　想要將他埋屍滅跡，卻讓他變成了蔭屍，大老闆一定想不到吧。

　　一想到大老闆驚慌失措的表情，九夭惡趣的笑了。

　　他打了一通電話給大老闆的秘書，心想對方要是聽見他的聲音，恐怕會嚇得屁滾尿流。

　　然而他又一次錯估了事情的發展，秘書在聽見九夭的聲音時，表現得出奇鎮定。

　　這樣的演變令九夭錯愕，難道對方早就料到他會從地獄中回來嗎？

　　「大老闆要見你，整理好了之後，我們會派人去接你。」秘書的聲音冰冷沒有起伏，即使他早就知道九夭已經死了，因為那一道殺死九夭的命令，是透過他下達給殺手的。

　　「一定要活埋。」秘書還記得數十天前，他鄭重的交代殺手必須活埋九夭，確定九夭死了才能回來覆命。秘書知道那些殺手一定不會辜負他的期望，所以九夭不可能死裡逃生。

　　九夭還在想著那通電話。「大老闆要見你。」秘書是這麼告訴他的。

　　也好，他正好也要見見大老闆，將事情問個清楚。九夭可不想這麼死得不明不白，害得他現在連抽菸都覺得沒味道，死了之後身體變得僵硬，舌頭也像乾柴似的發硬，根本嚐不出菸味。

　　光是這一條帳，他就要好好的和大老闆算一算了。

　　墓園內的其他蔭屍們，像是感應到九夭的氣息，呼應般的發出蠢動，造成墳土傳出沙沙的響聲。

Ⅱ

　　九夭將身上沾滿的墳土清理乾淨，然後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或許是剛變成蔭屍吧，他仍有許多人類的習慣改不掉。

　　就算皮膚又粗又厚，對於觸覺變得十分遲鈍，他也不想讓身上覆著滿滿的塵土。

　　即使舌頭又乾又柴，根本嚐不到菸草的香味，九夭依舊保持活著時候的習慣，嘴邊叼著一根香菸。

　　他走出了墓園的管理室，來到寶斗墓園的中央，此時的他忽然覺得月光灑在皮膚上的觸感很特別，這是以往不曾有過的感受。就像……他試想了一會兒，總算找到最為貼切的形容，就像是沐浴在溫暖的洋流之中。

　　九夭有些忘我了，他靜靜的站在墓園中央享受月光的滋潤、輕拂。腦袋不禁浮起奇怪的念頭，難怪以往那些蔭屍老是想從棺材中溜出來，估計就是抵擋不住月光的誘惑吧。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車子的引擎聲從外頭傳了進來，這才將九夭從幽靜的情緒中拉回。

　　他睜開眼睛，視線對上夜空中的月色，頭一回，他發現月光竟是如此的美麗，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難道這就是蔭屍眼中的世界嗎？九夭不禁這麼想道，不過他現在沒有那麼多空暇的時間去思考這件事情，因為墓園來了幾名不速之客。

　　九夭斜眼看向墓園的大門口，三名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往他走過來。那三名男人穿著款式相仿的黑色西裝，這個畫面勾起了九夭不好的記憶，當時將他殺死的那幾個傢伙，也是穿著這樣的黑色西裝。

　　想必這三個男人也是秘書派來的吧。派來接他？或者是……消滅他？九夭皺起眉頭想了半晌，最後未做任何反應的等著對方來到。

　　三名男人來到九夭的身邊，將九夭團團圍住，一副來者不善的姿態，其中一名光頭的男人向九夭說道：「你就是九夭嗎？」

　　九夭不怎麼喜歡對方的口氣，他打量了一會兒這個男人，又看了看旁邊兩個嘍囉，不禁莞薾，莫非秘書是怕他逃走，所以才會派出這麼大的陣仗來請他過去？

　　「請問你們是來買墳地，還是前來上香悼祭故人？」雖然已經死了一回，九夭還是維持著生前的敬業精神，向墓園的訪客推銷各式的墓穴，「我們有西式、中式可供選擇。」

　　「我們是奉大老闆的命令前來，請跟我們走一趟吧。」那名男人無視九夭的推銷，直接切入重點。

　　九夭挑了挑眉頭，他早該想到的，秘書那邊派來的人全都是一些沒有幽默感的無趣傢伙。

　　「唉。」他輕嘆一口氣，九夭從不覺得自己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何況現在的他不會再死了，也不算是一個「人」了，秘書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難不成秘書不知道，他九夭之所以還會重返人間，就是為了要找他們算帳嗎，又怎麼會拒絕和他們見面呢？

　　「走吧、走吧。」九夭做了個手勢，讓這三名男人為他帶路。

　　帶頭的男人滿意的點頭，隨即和其他兩名男子將九夭押往停在墓園大門口的廂型車上。

　　九夭坐上了廂型車的後座，外表看似平凡的車子裡頭，讓九夭不由得感到訝然。看來這三個男人也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在車內貼了不少符紙，甚至掛了數串佛珠。

　　負責開車的男人一上車，便按下音響開關，喇叭流洩出喃喃的佛教音樂。

　　九夭不禁產生一個錯覺，彷彿自己上了一台專門運送棺木的靈車。

　　三個男人保持著沉默，不過從他們的表情可以看出來，他們的精神十分緊繃，似乎很擔心九夭會忽然做出不尋常的舉動。

　　九夭倒是一點都不緊張，他無聊的看著前方的景象。那些佛樂在他的耳畔迴盪，他卻沒有絲毫不舒服的感受，這使九夭覺得諷刺，原來如此，蔭屍是不會害怕佛樂的。

　　明白了這一點，九夭側頭看向車窗上所貼的黃色符令，他升起一股好奇，那麼符紙對蔭屍而言到底有沒有效用？

　　想到這裡，九夭下符紙。坐在他後方的男人嚇了一跳，連忙摸向自己的胸口，做出掏槍的姿勢。

　　九夭看了那名男人一眼，不再理會的將視線放在符紙上，符紙被他撕成兩半，一半還貼在車窗上，另一半則在他的手掌上。

　　原來連符紙也是騙人的，看來電視上那些僵屍片演的劇情都是假的，或者……這些符紙其實是江湖騙子亂畫的？九夭啐了一聲，大老闆的集團這麼有錢，竟然會去買便宜的符紙，一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想翻白眼。

　　負責押送九夭的男人們全都嚇傻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車上的符紙、佛樂對九夭起不了作用。

　　九夭冷冷的說道：「開車吧。」

　　負責開車的男人聞言，才想起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忘記踩油門了。他連忙加快速度，想要盡快將九夭送到秘書那裡。

　　這個名叫九夭的蔭屍超出他們的想像，以往他們幾人也負責過押送蔭屍的任務，可是那些蔭屍沒有一個像九夭這麼難纏，也許九夭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能力和一般蔭屍完全不一樣吧。

　　幾人膽顫心驚的監視著九夭，車子上了高速公路，夜晚的道路冷清孤寂，公路兩排掃過的路燈就像飄忽的魅影，拖曳著黃色的光影在車邊旋繞。

　　約莫一個多小時過去，車子駛出了高速公路，轉往一處更為僻靜的郊區前進。

　　十幾分鐘之後，九夭看見了一處矗立在山腳下的建築物，那棟建築在夜幕之中沒有發出任何燈光，乍看之下彷彿是久無人煙的廢棄工廠。

　　車子筆直的來到建築外頭，生鏽的鐵門無聲的開啟，就連半點金屬的磨擦聲都沒有發出。

　　原來，這裡就是集團的藏身之地嗎？雖然九夭也曾經和集團中的其他人碰過面，不過都是在別的地方，例如墓園、葬儀社或是紙紮店。那些陰陽怪氣的地方，估計都是集團下的小公司。

　　車子進入了工廠內，隨後開進一條蜿蜒的密道，密道一路往下延伸，彷彿進入了地底幾十公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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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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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記得自己原本在寶斗墓園的管理室值勤，忽然間有兩名男人闖入，其中一個人...

第一章　歸來
第二章　遊戲開始
第三章　紙扎店
第四章　葬儀社
第五章　同類
附錄　《冥市》系列推薦文◎柚臻
終極秘辛：明日，誰來盜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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