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一、
陰沉的天空灑落鵝毛般的雪花,並不寬闊的官道埋下厚厚的積雪,印著凌亂的車轍、足跡。雪越下越大,不時聽到積雪壓斷枯枝發出「劈啪」的聲音,朔風在耳邊呼嘯,小刀一樣割著臉頰。
南越驃騎大將軍陳查此時喬裝打扮成普通百姓騎著騾子趕路。他緊了緊大氅,摸出腰間的酒壺灌了一大口。已經凍透的燒刀子嚥下去,還是給身體燎出些許暖意。
「娘的,西齊這鬼天氣。」陳查抬頭,推了推斗笠看著天空嘟囔。
跨過一個山頭又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看到了西齊關中的界碑,也看到了鄉村。路邊一個土坯搭建的二層客棧掛著酒幌,黃土的外牆茅草壓頂,裊裊炊煙被寒風吹散。
陳查回頭說:「前頭有客棧了,進去打個尖兒,痛快燙上酒睡個好覺!」一個貼身校尉跟在他身後已經凍得牙齒打顫嘴唇青紫,一聽這個,頓時生出些力氣,吆喝著騾子趕緊走。
客棧一側搭著牲口棚,騾、馬都埋頭在槽子裡大嚼。厚厚的氈毛簾子一掀,一個店夥計鑽出來,穿著棉褲褂、破氈鞋,用袖口擦著凍得流清涕的鼻子,牽住陳查的騾子笑臉相迎:「兩位客官來得真巧,現殺現煮的嫩羊羔子,燉得稀爛,燒刀子滾燙,您幾位吃一口喝一盅,熱炕頭上再住一宿,保管寒氣全消!」
「半隻羊、一罈酒,騾子餵飽,剩下的賞你!」陳查甩出一塊銀子,挑簾子進了客棧。
身為南越驃騎大將軍的陳查冒著風雪潛入西齊關中,是奉了南越平王韓重的密令暗訪。自從東扈歸順南越之後,南越國力強盛與北晉、西齊三國修好。沒料到太平日子沒過幾年,北晉居然脅迫西齊暗中出借糧道,提供糧草,幾次邊關挑釁。
璧上的油燈燃著手指粗的芯子,陳查吃得性起脫了大氅,抬腳踩在條凳上,正過癮的時候,門口氈簾一掀進來三個人,汙穢幽暗的鄉間客棧登時亮堂起來。
兩個美貌伶俐的小廝跟在一個華服男子身後,男子不過雙十年紀,一邊環視四周一邊摘了紫貂斗篷的風雪帽,鴉翅般的頭髮束著白玉冠,黑白分明的眼眸似笑非笑,臉上撲的飛雪被店內的熱氣融化成點點水珠掛在眉間睫毛上,油燈底下豔麗的眉眼水靈靈閃著光,風流倜儻讓店裡的人都看直了眼。
店掌櫃親自迎了上去讓座,那人微笑說:「底下實在坐不得,有乾淨房間嗎?」
「有的有的。」掌櫃連聲說:「上房還有兩間,公子樓上請,小店裡今日現殺的羊羔子……」
那人帶著小廝往二樓走去,隨意說:「不用了,看著腌臢,燒了熱水送上來就行,避避雪就走。」他口音是關中當地人,軟軟糯糯很是溫柔,可是神情間卻是王孫公子慣有的倨傲。
陳查看了看手裡的羊肉肋條,狠狠撕咬了一塊衝一旁的校尉低聲說:「跟上他,看住在哪間房。」
……
入夜雪未停,天地間混沌成一片,客棧裡誰也走不得,都各自要了房間歇下。樓下亮著盞油燈,上夜的店夥計守在火爐旁打盹,客房裡不時傳來粗魯的鼾聲。風雪聲的掩蓋下陳查躡手躡腳到了上房,在隱蔽處舔了舔手指潤開窗紙往裡瞧。
兩個火盆籠著隔煙罩放在地上,炭火燒得通紅。那個年輕公子披著紫貂斗篷坐在炕上,懷裡擁著一個小廝,小廝正伏在炕桌上用毛筆寫字。另一個奉了茶便依偎在他身旁好奇地探頭看著。
小廝寫完了,舉起那張紙炫耀似的說:「公子你瞧,你的名字我寫的可好?」
陳查瞪大了眼珠子也沒分辨出紙上歪歪扭扭的三個字是什麼。那人卻柔聲說:「寫得好,原來是『靳海棠』三個字,滿兒已經深得狂草之精髓了。」
一旁的小廝吐了吐舌頭,大笑說:「蟲兒爬一樣,我怎麼看不出來?只有公子哄著你!」
名叫滿兒的小廝臉一紅衝靳海棠嬌聲說:「我日常練得好著呢,今日是天冷手僵住了。」
「是嘛。」靳海棠微笑,攏住滿兒的兩隻手放在嘴邊輕輕呵氣,說:「好好,公子我給滿兒暖一暖,等一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公子偏心,我也要。」見他滿目溫柔,另一個小廝不依不饒起來,摟住他的脖頸貼住臉頰。
靳海棠回首說:「那好,你替我暖暖手。」說著親了上去,手探進那小廝的衣衫內。
陳查一隻眼珠子快要脫出了眶子,眼看著主僕三人廝磨在一起,衣帶漸寬綺情上面。那人顯是風月老手,不過是唇舌交濡指間遊走已經讓小廝酥軟成春水一般。他脫了衣裳露出細膩瑩白的一身肌膚,蜂腰長腿慵懶輕薄,眉目顧盼間比兩個美貌的小廝還要引人遐念。
陳查是勾欄常客,眼見著如此的活色生香胯間塵根已經直挺挺戳在牆板上了。狠狠瞅了那個靳海棠幾眼,嚥了口唾液依依不捨地順著牆根兒溜到了隔壁房間,趁著床板吱呀的聲音用匕首挑開門閂。在嗯嗯啊啊的淫聲浪語裡,陳查仔仔細細把靳海棠的行囊翻了個遍。
三個人帶的東西倒不少,一年四季的衣裳、器皿、用品,琴、簫、管笛,樂譜並書籍、畫冊厚厚幾摞,更有趣的是,那公子還帶著瓶瓶罐罐的閨房祕藥。陳查隨手拿起一本冊子,看裡頭寫的俱是詩詞,他翻到最後一頁,上頭筆意俊雅像是新寫就的一首詩:古道鶴舞漫天長,西風梅邊卷銀鐺。舞倦掬手瑩似淚,染得誰家脂粉香。
滿篇香濃讓文墨不通的陳查也咧嘴一笑,心說,這小子還真是個風流多情的公子哥兒。行囊裡搜不出有用的東西,陳查順手揣了一盒春藥「蜜蘿」和兩錠元寶,原樣收拾好退了出去。走到隔壁還不死心貼在門上聽了片刻,那人的聲音低低壓在喉間說著情話,溫存誘人。
……
翌日午後大雪漸稀,零星加著細雨。著急上路的客商都等不得,一個個牽馬拽驢走了。陳查看著靳海棠帶著兩個小廝上了馬車,打馬揚鞭奔了官道。校尉上前低聲說:「爺,別看了,車?轆都看不見了。」
陳查抬腳踹過去,嬉笑說:「好小子,敢調侃你家爺!還不上路!」
兩人為了行事隱祕怕路上生事棄了官道,沿著小路往關中皇城走去。一路上陳查琢磨,西齊國中王侯將相都沒有姓「靳」的,可那個年輕公子的氣度打扮也絕非尋常富貴人家。
西齊冬日寒冷,雪停之後風吹在身上,冰刀一樣刺骨。天傍黑時,四周叢林枯枝影影綽綽,看著陰森。正發愁晚上沒個歇腳的地方,陳查眼尖看到前面像是有個敗破的土地廟,殘垣斷壁一扇廟門已經撲倒在地上。
走到門口,能聽見裡頭不止一個人的說話聲,陳查探頭一看,廟裡頭擠了二十幾個人都穿著西齊的兵服。他衝校尉使了個眼色,壓低斗笠抬腳進去。
西齊兵丁圍著幾堆篝火取暖,臉上滿是疲憊。看到有人進來,一個神情蠻橫的兵丁吆喝著:「哪兒來的?出去出去!」
旁邊一個年紀大些的老兵拉了那人一下說:「算了,天寒地凍的出門在外都不容易,行個方便吧。」說著還往旁邊挪了挪地方招呼陳查道:「你們別怕,近前烤烤火吧。」
「多謝。」陳查帶著校尉湊過去坐下,手腳靠近火堆取暖。樹枝乾柴燒得劈啪作響,火苗不時躥著。目光越過這些兵丁,他冷眼打量,破敗的廟後隱約是輜重。
從行囊裡掏出桑皮紙包的風乾牛肉,陳查拿起一塊兒撕咬著吃了,這才托著給那個年長的兵丁說:「前頭客棧買的,大家夥兒別嫌棄吃兩口墊墊饑。」
年長的兵丁自稱老紀,是百夫長,道謝接過來分了幾塊。陳查一口酒一口肉和校尉吃得香甜,兵丁聞著酒香饞得吞口水,從懷裡摸出幾塊乾餅充飢。
夜深,蝙蝠不時飛過。西齊兵丁兩人一班輪流上夜,負責添柴火,廟裡頭漸漸鼾聲四起。陳查的眼睛狼一樣警醒,聽著四周的動靜。藉口解手,繞到廟後一邊小解一邊趁著幽暗的月色觀看,廟後冷風裡還有二十幾個兵丁正在看守幾十輛裝滿口袋的獨輪車。他蹲身繞著土地廟觀察,突然聽到遠處有輕微樹枝被踩斷的聲音,漸漸逼近。
他藏好身形,看到西南角蹓躂上夜的一個兵丁突然無聲倒下,心知不妙。荒郊野外孤廟肥羊,正是盜匪下手的好時候。
回到廟裡低聲喚醒校尉,陳查推醒了昏睡的老紀說:「剛才解手看到你的人被拖走了一個,會不會遇到劫道的了?」
老紀大驚,慌忙踩滅了篝火,把人都喊叫起來,各自抽出刀槍。兵丁有些慌亂,老紀穩住眾人,指派手下說:「你們到後頭護住糧草!」
糧草!陳查眼睛微瞇,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老紀心地忠厚還不忘對陳查兩人說:「我們是押送糧草的西齊兵,要真是山賊來了,刀槍無眼你們找機會跑吧,千萬照看自己。」
陳查點頭,嘴角斜挑輕笑,心說,跑?這正是大好的機會!
火把騰起,呼喝聲中叮叮噹噹的兵刃交接聲不絕。轟隆一聲頹牆癱倒,整座破廟坍塌,塵囂裡能看到幾十個山賊將破廟團團圍住。
陳查對校尉說:「你趁亂牽著騾子、貨物躲進樹林裡……」他低聲叮囑,校尉連連點頭答應。
老紀指揮迎敵,西齊兵丁地形不熟,漸漸落了下風。山賊意在搶糧,一個個刀劍如風,心狠手辣,慢慢靠近了糧草車,兵丁勉強抵擋。
陳查眼看時機已到,腳尖一挑撿起地上一桿長槍衝了過去。他十幾歲就跟隨韓重征戰沙場,兩軍陣前得了「花槍將」的美名,所到之處敵人聞風喪膽,此時手中長槍舞得潑風一般,勢如下山的猛虎,槍挑連環搶扎一線。人多勢眾的山賊挨上就死碰上就傷,慘叫連連。
西齊兵丁眼見有如此厲害的幫手,頓時重整士氣和山賊殺作一團。一個山賊看出老紀是領頭的,偷偷挨近手中的斧子奔他頭頂劈了過去。陳查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槍尖一轉縱身一躍,對準山賊胸口槍如出動的毒蛇,把他釘在口袋上扎了個透心涼。長槍抽回,山賊倒在地上,糧食從口袋破口中嘩啦淌出。
手腕一轉槍指山賊,陳查朗聲說:「哪個還敢上?爺爺我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殘餘山賊見他如此狠辣,唯諾在一起,看看人數只剩十幾個了,傷亡慘重討不著便宜,一聲?哨四散而逃。
西齊兵丁互相攙扶紛紛圍住陳查,連聲道謝說,這位大哥可真厲害,多虧了你,你可救了我們大夥兒所有人了,要是把糧草丟了,就算有命活著回去也得受軍法處置……
老紀包紮了傷口被人扶著走過來,拍了拍陳查的肩頭說:「看不出你工夫這麼好,先前有怠慢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陳查滿臉沮喪,垂頭喪氣地擺擺手,長嘆一口氣。眾人不解問為何如此,他抱了抱拳,眼中居然擠出點淚光說:「實不相瞞,我是東扈的鏢師,接了單紅貨生意保護客人到關中,眼下客人死了,貨物也沒了影,就是賣了我也賠不起這麼些銀子,鏢師這行當是甭想做了,唉,我孤苦一人天大地大不知去何處容身啊!」他慣會作戲,擦眼抹淚說得一干兵丁唏噓不止。
老紀忙寬慰說:「別洩氣,你這麼好的身手還愁找不到口飯吃?就算再不濟,效力軍中早晚會出人頭地。」陳查滿臉欣喜地看著他。老紀嘆口氣說:「我們是西齊替北晉往南越邊關送糧的。這些兄弟裡我說的算,你要不嫌棄我們糧兵低賤,今晚死了的兄弟裡你頂替一個,北晉那邊也看不出什麼來,看準時機說不定能撈上個一官半職,這仗啊……唉,有的打了。」
眾兵丁得他相救也圖他武功高強路上作伴會安穩,都連聲慫恿他答應。陳查打算著混進糧兵裡趁機摸清西齊糧道,再查清楚北晉邊關兵力、布防,知己知彼。
他裝作沉思了片刻才點頭答應說:「今晚患難與共,以後還請各位兄弟多多關照。」隨口謅了個名字,詳細詢問糧草事宜。原來老紀帶領的是西齊糧草隊伍中的部分,因大雪誤了行程和大隊人馬離散,這才被山賊盯上。
遇到此變故老紀加了小心,不敢再逗留怕山賊反撲,讓兵丁整裝連夜趕路。陳查扒了一身衣服,混在隊伍裡大搖大擺往北晉軍營而去。
南越平王府中,陳查的貼身校尉從西齊返回,將一路狀況一一稟告韓重。韓重知道陳查膽大心細,鬼主意又多,此番能帶回敵情當真是大功一件。另一方面,韓重對於這員得力大將的任意妄為不免有些頭疼,也擔心他是否能平安。
陳查的貼身校尉笑瞇瞇地說:「王爺您不必擔心,陳將說了,請您在府上備好天南海北各色美味的年夜飯,他除夕之前一定能趕回來,陪您和江公子過年。」
韓重笑了笑,點頭說:「好,本王信得過他!」
……
爆竹聲中年關將近,進了臘月裡平王府門前就沒歇過爆竹煙花,每天天傍黑的時候,前後幾條街上的稚子頑童就擁到王府正門前,不顧門口當值護衛的白眼扯著清脆的童音一起大聲喊,小江快出來!小江!……重重深院幽幽亭軒,孩童一聲聲的呼喚在正月冷風裡吹散。
威嚴的朱紅大門堪堪敞開,一個身影蜻蜓點水似的掠出。一襲雪白的棉袍胡亂披在肩頭,嘴裡叼著一條雞腿,少年顯然連晚飯都沒吃完,含糊地應著:「來了來了!」
孩子們嘩啦一聲把他圍在當中,拉扯著他的袍角喊,小江快放煙火!小江快放爆竹!……侍衛盡職盡責地抬著整箱的煙火爆竹跟隨出來,剛放在階下就被孩子們一搶而光。孩童陣陣歡笑聲響起,爆竹劈里啪啦炸開,漫天騰起的火樹銀花絢爛如霞。
陳查跟在韓重的身後騎著自己的愛馬「雪裡追風」一路飛馳,剛進了巷口就看到那個和孩子們混在一起雀躍歡樂的少年,陳查不由大笑對韓重說:「爺,這幾年裡小江除了長了飯量,其他的可一點兒都沒變。」
韓重勒住韁繩含笑眺望著自己心愛的小江。如畫的少年笑起來比璀璨煙花還要好看,眉宇間的無憂無慮讓人觀之忘俗。
當值護衛遠遠看見韓重的儀仗忙在階下叩首行禮。小江甩掉手裡的爆竹腳尖一點,身形幾個起落已到了儀仗前,仰臉高興地說:「查查,你終於回來了!阿重每天都念叨你。」
滿身風霜的陳查逗引他說:「只有王爺想我,你有沒有想我?」
「想!」小江毫不猶豫地回答。
韓重微笑,柔聲對小江說:「上馬來吧。」小江握住他的手,騰身躍到馬背上從身後攬住他腰身,兩人一騎直奔府門。
……
小江玩鬧了一陣肚子又餓了,等到丫鬟重上了酒菜忍不住低頭大吃起來。
銅旋子裡熱熱的燙著酒,陳查一邊替韓重斟酒一邊低聲說:「他娘的,白等了一天,那皇帝老子竟然偷偷跑到養心別苑了。北晉大軍壓近兵強馬壯,戰事迫在眉睫,他老兒還有心思尋歡作樂。」
韓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沉聲說:「不得胡言。」他雖然呵斥陳查,心裡卻對皇帝韓林頗為不滿。
陳查冒死混入敵營收集敵情,千里迢迢日夜兼程趕回京都,此時正應該調遣人馬兵貴神速,殺北晉一個措手不及。可惜皇帝受朝中佞臣愚弄,自認北晉不過是邊關滋事不放在眼,終日只沉迷於問道尋歡。
聽他二人言談,小江從碗上抬起頭看著韓重問:「皇帝怎麼還沒換人?還是當年沒了糧草還讓你攻打東扈的那個嗎?」
韓重被他天真的語言逗笑,苦笑說:「皇帝哪有說換就換的。」
「可他是壞人啊。」小江認真地說。
韓重挾起一塊魚放在他碗中,溫柔道:「皇上是一國之君,百姓哪裡有選擇呢。」
「怎麼不能選擇,殺了他選個好人做皇帝不就行了。」小江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小江說得好!」陳查拍著小江的肩膀哈哈大笑。
「放肆!」韓重冷聲對陳查說:「小江不懂人情世故倒罷了,這話是你這驃騎大將軍該說的嗎?這話出了這府裡你就是大逆不道的罪過了。」陳查衝小江眨眨眼睛滿不在乎。韓重生怕武功高強心性單純的小江真的跑到皇宮去幹什麼弒君的傻事兒來,再三地叮囑他。
……
南越皇宮陣陣哀號,在深夜裡淒慘驚心。一具具身軀像篩糠一樣抖成一團。鞭子紛飛,嫩白的皮肉被抽打得血肉模糊。南越雍仁帝韓林擎著金樽坐在龍椅上,腳邊跪伏著的人身上結滿一道道血痂。
雍仁帝青白的臉上滿是縱欲的灰暗,他招了招手,內侍捧著玉盤走過來,四個體格健壯的內侍抄起他腳下的女子,手握住金色鈍刃的匕首手腕翻飛,匕首在女子背上的血痂處挑開,連痂帶肉撕了下來,跌落在玉盤上。內侍下手不停,女子的哀號竟比受鞭打的婢女還要慘烈,終於昏死過去。
內侍捧著玉盤走到龍椅前跪下,將玉盤高舉過頭頂,雍仁帝伸手拿了一條血痂送入口中,咯吱的咀嚼聲讓殿上的人一陣陣頭皮發麻。他饜足的舔著嘴唇說:「真是人間美味,女子的果然比男子的更有韌性、更可口,以後多多準備女子人痂呈上來。」
內侍惶恐地答應著,殿外侍衛進來跪秉:「啟秉皇上!平王韓重有緊急軍務求見。」
「回到宮裡就不得清閒,掃興!」雍仁帝惱怒地說:「宣他進來。」
殿門打開,隨著呼嘯朔風走進一個威風凜凜器宇軒昂的男子,年方而立,頭戴攢絲銀翅王帽,身穿四爪坐龍白蟒袍,星目如電不怒自威,正是平王韓重。
雍仁帝無精打采的敷衍說:「愛卿深夜進宮,有何要事啊?」
韓重瞥了一眼被鞭子抽打得死去活來的人痂,劍眉微擰說:「皇上,臣有軍務稟報,請讓人痂撤下。」雍仁帝揮揮手,太監上前把人痂拖死狗般拖走。大殿裡除了血跡見證了剛才的慘狀,一時竟靜悄悄。
「說吧。」
「啟秉皇上,北晉大軍壓境敵情確鑿,絕非騷擾邊關這般簡單。臣數次上奏摺請奏皇上。皇上聖明,臣不敢枉自揣摩,但邊關告急,兩院也接到了八百里緊急文書,請皇上聖裁。」殿內燈火通明,韓重漆黑的雙眸像是點燃著火焰,讓雍仁帝有些心慌。
雍仁帝輕咳了一聲說:「朕最近也在為此事憂心,想聽聽愛卿之見。」
他開口詢問,韓重便把這幾日裡的籌謀全部說了出來,雍仁帝無心朝政聽得只打哈欠。眼看著外頭更聲過了丑時,雍仁帝不耐煩竟然昏沉沉閉上了眼睛。
「皇上!」韓重一聲怒喝,把雍仁帝驚醒。韓重忍無可忍,沉聲說:「臣還有一事,皇上在宮中蓄養這人痂太過殘忍,為君應當愛民如子造福百姓,此舉不是仁君之道……」
「大膽!」雍仁帝被他斥責勃然大怒,厲聲說:「韓重!你對朕的江山有功,又是朕的侄兒,朕給你幾分薄面,你居然敢當面說朕不是仁君,來人!」他話音剛落,御前侍衛應聲而入。「傳朕旨意,削了韓重的王位,貶為庶民,沒有朕的諭詔不得出京!」說完面色鐵青拂袖而去。
……
皇上金口玉言,第二日晌午皇宮內侍總管肖寶領了旨意帶人把「平王府」的匾額摘了換上了「韓府」。
肖寶吆喝著人輕拿輕放,回頭就看見門口石獅子前斜靠著一個男人也在打量新換的匾額。男子身材高大、皮膚黝黑,正咧嘴剔牙,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像是頭懶洋洋曬日頭的豹子,正是驃騎大將軍陳查。
肖寶知道他是韓重麾下最得力的大將,連忙上前行禮,賠笑說:「陳將軍您別見怪,小的們也是奉命行事,誰不知道,平王的位子板上釘釘兒一樣的牢呢,呵呵。」
陳查打了個飽嗝,慢條斯理地說:「這換下來的也別費勁拿走了,省的磕碰了,反正沒幾天還得換回去。」
肖寶神色尷尬說:「那是那是,平王是國之棟梁,皇上不過是一時氣話。」
等到內侍的轎子走遠,陳查收了嬉笑的嘴臉,啐了一口:「娘的,昏君無道,大好江山被他這麼糟蹋,這龍椅王爺要是沒興趣,爺爺我倒想坐一坐!」
……
韓重無詔不得出京,眼見著邊關告急文書雪片似的卻無能為力。
短短三月間,北晉勢如破竹連破三城,消息傳進了京都百姓耳中,朝野譁然,雍仁帝也知道再不派兵遣將,自己這龍椅就要讓北晉搶去了,急忙傳令平王上朝,內侍不得不在他耳邊提醒,現在韓重已經是庶民了。
韓重一早起來正和陳查在操場練功,看到校尉笑嘻嘻地進來。校尉請安後說:「王爺,外頭正張羅著換匾額呢,那些個內侍把『平王府』擦得亮晶晶的準備換上。肖寶在前頭拿著聖旨等著,等王爺您去領旨,帶了不少賞賜的東西呢。」
陳查哼了一聲,對韓重說:「摘的那天我就知道,這皇帝老兒早晚得給您換上。爺,我去府門口看看,別讓那起子人挑理。」
小江聽見丫鬟、小廝面帶喜色來回奔走以為有熱鬧瞧,飛跑著出來。韓重已經領了聖旨。小江把果子嚥下去,騰出嘴來問他:「那個壞……那個皇帝找你嗎?」
韓重點點頭,伸手替他拭去嘴角的汁水說:「一早就沒停嘴,午膳做了你愛吃的桂花雞還怎麼吃啊。」
小江拉著他的手問:「是不是又要打仗?又要去邊關了?」小江知道自從那個叫邊關的地方告急,韓重就沒日沒夜的忙,總不在家,在家也是在書房和陳查等人商量到天亮。雖然睡覺前他會來親親自己,可是每次醒來身旁都是空空的,不見他的人影。
兩個人牽手進了內堂,韓重低聲說:「乖小江,這次北晉兵變,新帝聯合了西齊侵犯南越。北晉人最是驃悍,惡戰在所難免,我這次去邊關恐怕最短也要耗費個三兩年。」
小江點頭說:「那我多帶些好吃的去,那個,家裡的廚子能不能帶上?還有,院子裡的兩棵柿子樹能不能刨了去?對了,肉乾、果子,我得多準備點。」他自說自話,掰著手指計算都要帶什麼好吃的。
韓重本來想要他留在府裡,或是讓他回山谷中免得跟著自己風餐露宿,陣前廝殺受苦,可是看他別無他想,一副跟定了要去的模樣,不由得心中溫暖,緊緊抱住他輕聲說:「笨蛋小江。」
……
一、
陰沉的天空灑落鵝毛般的雪花,並不寬闊的官道埋下厚厚的積雪,印著凌亂的車轍、足跡。雪越下越大,不時聽到積雪壓斷枯枝發出「劈啪」的聲音,朔風在耳邊呼嘯,小刀一樣割著臉頰。
南越驃騎大將軍陳查此時喬裝打扮成普通百姓騎著騾子趕路。他緊了緊大氅,摸出腰間的酒壺灌了一大口。已經凍透的燒刀子嚥下去,還是給身體燎出些許暖意。
「娘的,西齊這鬼天氣。」陳查抬頭,推了推斗笠看著天空嘟囔。
跨過一個山頭又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看到了西齊關中的界碑,也看到了鄉村。路邊一個土坯搭建的二層客棧掛著酒幌,黃土的外牆茅草壓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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