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年剛過，京城已是一片綠意，枯枝上冒出了細嫩的春芽，大地一片生機盎然。京城裡繁華依舊，只在街頭巷角，依稀有乞丐的身影。他們衣衫襤褸，在依舊寒涼的風中瑟瑟發抖，蜷在毫不起眼的角落裡，等待著路人的施捨。

初來京城的少年，挽著農家的髮髻，一身樸素的粗布衣，背著個小包袱，對眼前的一切充滿著好奇與探究，直到他看到那與家鄉沒有什麼不同的乞丐時，滿臉的燦爛才微微黯淡，探手入懷，將所剩不多的幾個銅板拿出，丟在了乞丐的碗裡。他不願意對上那雙感激而又滄涼的眼眸，匆匆轉身離去。雖然四下裡歡笑聲聲，人來人往，但他再也笑不出初來時的那份純粹了。

日上中天，時近正午，少年一邊盤算著吃飯，一邊尋找住宿的地方。初來乍到的他第一次知道了京城的廣大，也第一次領教了粗茶淡飯與窮奢極侈的反差。最後，他停留在賣饅頭的小攤旁，掏出了兩個銅板。

另一隻髒兮兮的手比他更快地遞出了銅板，「老闆，兩個饅頭。」

少年扭過頭，站在身邊的是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也差不多高的小乞丐，身上的百納衣縫縫補補，手中的小竹棍青翠細長，在他的腰間，竟然有一個灰布口袋。接過饅頭之後，小乞丐抬眼看向了注視著他的少年。

「看什麼？」

少年立刻燦爛一笑。他的笑容純潔天真，散發著陽光的氣息，小乞丐不由得心生好感，表情立刻緩和下來。

「沒見過乞丐啊？」

少年急忙搖頭。

「那就不要盯著我看。」小乞丐咬了一口饅頭，「怪怪的。」

少年的眼睛閃了閃。這時賣饅頭的老伯開口了。「這位小哥，你是要買饅頭嗎？」少年啊了一聲，急忙把銅板遞了過去。「兩個。」

「怎麼跟我吃的一樣多？」小乞丐竟然沒走，一邊吃一邊問，「你看起來應該比我吃得多才對。」

「我沒有多少錢了，要省著點花。」少年接了饅頭，解釋道。

「你真是老實，問什麼答什麼。」小乞丐突然伸手在少年的胸口劃拉一下，少年感覺前胸一動，正吃驚間，小乞丐攤開了手，五個銅板出現在他的手心。這下少年更驚了，他急忙探手入懷，之前放在懷裡的五個銅板已經不翼而飛！

「還給我！你怎麼可以偷我的錢！」少年大急，一把攥住了小乞丐的胳膊，手觸碰的感覺與預想的多少不一樣，細膩光潔，少年不由得又是一愣。

「誰要偷你的了，我只是看你老不老實。」小乞丐把銅板放回他的手裡，嘻嘻一笑。注意到髒汙下那雙明亮細緻的眼睛，少年不由得為那閃閃的光芒所吸引，連生氣都忘記了。他把銅板放到懷裡，跟在了小乞丐的身後。

「還給你了，還跟著我幹嘛？」小乞丐把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裡，打個了飽嗝，「難不成你要跟著我討飯？」

少年呆了一呆，自己開始撓頭。老實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跟著小乞丐走，他們一不認識二沒關係，萍水相逢而已。

「我不知道。」少年誠實地說，「我想也沒想就……」

「隨便你，我要睡覺了，你別打擾我。」小乞丐在街角靠牆一坐，打了個呵欠，真的倒頭就睡。少年也沒啥事，蹲在旁邊一邊吃饅頭一邊看著小乞丐。小乞丐看起來個頭不大，年紀也就是十六、七，不過跟其他乞丐不同，他胳膊和腿都不細瘦，少年眨了眨眼，他看見小乞丐的腳趾從破鞋中露了出來，沾了不少灰，髒兮兮的。

心上湧起奇怪的感覺，卻說不上來有什麼不對，少年直犯嘀咕。一邊吃饅頭一邊思考，然後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一抬頭，街對面一輛馬車橫衝直撞過來。小乞丐慢慢睜開了眼睛，手握住了竹棍，一邊打著呵欠，一邊閃動著機靈的目光。

馬車衝入街心，行人紛紛閃避，一個賣花姑娘閃躲不及，連人帶花籃被撞倒，行人們同時驚叫起來。馬車急急地停在了稍遠的地方。

「你找死啊！」馬車中探出一青年男子的頭，指著摔倒的女孩怒吼，「滾一邊去！」

少年眨了眨眼睛，緩緩地咬著饅頭，臉上已經帶上怒容。馬車依舊前奔，女孩還沒能站得起來，少年一怔神之間，身邊風聲響過，再回頭時，小乞丐已經不見蹤影。

但見狂奔的馬車前突然出現了小乞丐的身影，也不見他怎樣動作，只是手那麼一抬，兩匹駿馬立刻發出長嘶，前蹄高抬，強行停了下來。馬車伕一聲慘叫摔了出去，而那坐在馬車上的青年也被甩了出來，連著滾了幾滾，撞在一邊的台階上，當場額頭掛彩。

周圍不由得暴出了喝彩之聲。小乞丐一邊向大家拱手，一邊得意地向少年走去，也不管那青年摔得如何。看到少年露出的敬佩神情，小乞丐笑得更是燦爛。

「小王八羔子，你給我站住！」青年捂著碰破的頭爬了起來，跺腳怒吼。

少年不由得露出了擔心的神情，小乞丐也停下了腳步。他緩緩回過頭，眨了眨眼睛，突然擺出一副可憐相。

「大爺，你要施捨我一點東西嗎？」

「放你的狗屁！老子被你摔傷了，你眼睛瞎了不成？」青年氣哼哼地向小乞丐走了過去，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緊張的神情。

「不對啊，摔大爺你的是馬車，可不是我，不要冤枉好人。」小乞丐一臉委屈。當場有人笑出了聲，少年也忍不住抿唇微笑。

「王八蛋，竟敢頂撞本大爺，看我不打死你！」青年撿起掉在地上的馬鞭，一鞭向著小乞丐抽了過來。少年驚得失聲驚呼。但見小乞丐身手靈活，連退數步避了開去，甚是精彩。青年毫無放過他的念頭，帶著滿頭滿臉的血，面目猙獰地撲了過來。

小乞丐本想躲開，眼角餘光一瞟，看見少年就在身後，如果他躲開，少年必然會被長鞭掃中！無奈之下，他只好抬起雙臂，硬接這一鞭。他一閉眼一咬牙，靜等了一會，手臂也不痛不癢，也聽不到鞭響，不由得奇怪地睜眼。

青年又驚又怒地看著眼前這個拿著饅頭的鄉下男孩。他鞭剛甩出，這站在小乞丐身後的少年不知道怎麼的，站到了小乞丐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鞭梢，就好像那鞭送到他手裡的一般。馬鞭本是軟鞭，威力不大，卻很結實，少年不鬆手，青年用盡力氣也拽不動。知道遇到了兩個不好惹的傢伙，青年的臉色不由得大變。

「喂！」小乞丐吃驚得嘴都合不攏了，這個看起來像種地出身的農家少年，還挺有本事的啊！

少年咬著饅頭，手一鬆一拽，那馬鞭脫離了青年的手，像變戲法似的到了少年的手裡。小乞丐看得精彩，不由得鼓起掌來。少年得到了馬鞭，立刻抽向青年，嚇得青年轉身就跑，扯著脖子叫救命。看他跑遠了，少年才把鞭子丟了，轉身看著小乞丐。

「幹嘛？」小乞丐問，他對少年滿滿的都是好感，態度近乎親暱。

「看看那姑娘。」少年匆匆把饅頭塞到嘴裡，差點噎著，「咳咳，她、她好像摔傷了。」小乞丐一邊拍他的背一邊呵呵笑道：「我看你救人不成，倒先把自己噎死了！」

賣花姑娘的腳扭傷了。少年看向小乞丐，小乞丐立刻搖頭。「我不會治跌打損傷。」他拍拍身上的小布包，「但我們可以帶她去看大夫。」

「謝謝……」賣花姑娘滿是感激，卻又有些驚慌地說，「我沒關係的。」

「別動。」少年拍拍手，樸實的臉上微有紅暈，「我給你治一下，你忍著點疼。」姑娘被他抬起了腳踝，臉頓時紅了。少男少女，陽剛配嬌美，小乞丐立刻覺著自己受了冷落，沒來由的生氣，不爽地瞪了少年一眼。少年完全沒注意他的表情，全神貫注在女孩的傷處，只一抬一拍再加一擰，姑娘一聲痛呼。少年放下她的腳，溫和地看向她。

「現在還痛嗎？」

賣花姑娘動了動腳，臉上立刻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少年扶她站起，幫她撿起了花藍，可是花已經全毀了。

「你們快走吧，那個人是這條街有名的惡少，他一定會帶人來追你們的。」姑娘接過花籃，「一籃花，不要緊的。」

小乞丐一把將少年拽到面前，抿嘴一笑。「要逃嗎？」

少年笑而點頭。小乞丐伸手入布包，掏出一碇碎銀，放到了姑娘的手裡。少年和女孩的眼睛立刻睜得老大，這哪是乞丐，分明是個大少爺！

「走！」小乞丐哪管他們滿心疑惑，一把拉住少年，撒腿就跑。等女孩回過神想要道謝的時候，兩個男孩早已經蹤影全無。女孩緊緊地握著那小塊的碎銀，感激地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你不是乞丐。」

「你也不是種地的。」

兩個少年幾乎是同時開的口，他們跑得氣喘吁吁，乾脆坐倒在地上休息。

「你幹嘛的？」小乞丐問，「身手很不錯啊！」

「……你也是啊，明明是有錢的少爺卻要裝乞丐，為什麼？」少年捶著腿問。

「你怎麼知道我是有錢的少爺？」小乞丐不解地問，「我覺得我裝得很像啊。」

「裝得是很像，不過，」少年指指他的胳膊，「白白胖胖。」

小乞丐急忙把袖子挽起來，一臉苦相。「這麼說我早就漏餡了？」

少年看著他。「我有個好辦法。」

「什麼辦法？」

「討一個月的飯，你一定會變得像乞丐的。」

「什麼？」小乞丐跳起來，「你叫我去討一個月的飯？」

少年認真地點頭。

小乞丐仰天躺倒，滿地打滾。「我不要，我不要！」

「那就不要扮乞丐啊。」少年活動了一下肩膀，「扮乞丐又不好玩。」

「你以為我是為了玩？」小乞丐恨恨地一眼瞪過來。

少年揉了揉胳膊。「那是為了啥？」

小乞丐立刻語塞，把頭一扭。「跟你沒關係！」

少年笑笑。確實跟他沒關係。

「你呢？幹嘛扮成農夫？為了玩？」小乞丐問。

「我沒有扮啊。」少年淡淡道，「我本來就是種地的。」

「放屁！你從頭到腳都……很像種地的，可是種地的哪有那麼好身手？」小乞丐一把拎住少年的領子，「少騙我了，老實招來，我最討厭藏頭露尾的傢伙！」

「我有武功是事實，我是種地的也是事實，我可沒有不老實。」

看著少年清澈的眼神，小乞丐知道他說的是實話，雖然有些不甘心也只好鬆手。兩個人就這麼坐著休息，不說話，也沒有誰想先走。小乞丐一直偷瞟少年，少年一邊鬆活筋骨，一邊看向他，兩個人目光一碰，小乞丐立刻把眼神轉開。

「你叫什麼名字？」小乞丐問。

「我叫布老實。」少年眨眼。

「布老實？」小乞丐哈哈大笑起來，「誰給你取這麼怪的名字。」

「你叫我石頭就行。」少年反問，「你呢？」

「魯小蝦，叫我小蝦就行。」小乞丐笑個不停，「你肯定是不老實，你娘才給你取這麼個名字！」

「小蝦！」

「石頭！」

兩個人再一次忍不住發笑。

「你到京城來幹嘛？」魯小蝦問。

「來玩。」

「什麼？你說什麼？」

「我是來玩的。」

魯小蝦戳著石頭的胸口。「就你那幾個銅板？到京城來玩？根本是做白日夢！」

「不是做白日夢，是說真的。」

「就你那幾個子，連住客棧都不可能！」魯小蝦雙手亂揮，「真是服了你了。清醒點吧！」

「住不了客棧就跟你一樣睡街上好了。」石頭說，「沒有錢可以去做工，或是上山砍柴來賣，生活應該不成問題。」

魯小蝦支著下巴發愣。該說這石頭傻呢還是說他強悍呢？總之，像這樣過日子他可是從來也沒有想過。

「你有啥本事？」

「什麼本事？」

「就是除了種地砍柴之外的本事，像你的武功啦，擅長的事情啦之類的。」

石頭捂著嘴想了一想，眼睛一亮。「我很擅長……觀察。」

「觀察？」魯小蝦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我一見你就猜到你是假扮乞丐。」石頭道，「因為你會花錢去買饅頭，又白白胖胖，身上還帶著銀子。」

魯小蝦頓時呆住。他假扮乞丐也有好些天了，但是一眼就看穿他的，除了面前這個看起來呆呆的莊稼漢，還真沒別人。其他的乞丐也沒發現他是假扮的，還分剩飯給他。該說這是特長還是他聰明？魯小蝦越想越覺得石頭是個需要發掘的寶玉。

「要不要幫我個忙？」魯小蝦爬到石頭旁邊，「我管你吃住，包你好玩。」

「成。」石頭連忙是啥都沒管，立刻答應。

「我還沒跟你說幫啥忙……」魯小蝦一指頭敲在石頭腦門上，「你能不能長點心眼？這樣子就算被賣了我也不會同情你！」

石頭呵呵地傻笑。魯小蝦瞪了他半天，放棄地躺倒。想想，如果不是石頭這麼憨厚，他又怎會想要請他幫忙呢？真不知道這算是缺點還是優點。

「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了哦，你不再想想？」

「不想。」石頭的聲音穩穩當當的，聽著讓人很安心。

「真不反悔？」魯小蝦哼哼。

「……嗯。」石頭悄悄地看向他，俊朗的大眼睛裡滿是沉沉的情感。雖然說不出口，但是他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假乞丐魯小蝦。

「你真是夠傻氣的。」魯小蝦說。

石頭沒有吭聲。他喜歡聽魯小蝦說話，喜歡他的聲音。他自己不明白為什麼走了這麼遠的路，見了這麼多的人，卻會被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吸引住，還是個男孩子。

就像天上落下無數的針，卻只有一根針扎進了心裡。

一張揉皺的紙，畫得歪七扭八的線條，如果不聽小蝦解說，石頭完全看不出來這竟然是一張地圖。站在小蝦身後的四個小乞丐，身上都背著一個或是二個口袋，手裡拿著細長的竹棍。

「小甲，小乙，小丙和小丁，」小蝦一拍胸口，「我給他們取的名字，是我的跟班。」

石頭摸著腦袋憨笑。他實在是不懂小蝦為什麼要這些乞丐當跟班。

「這是丐幫總舵的議事堂地圖。」小蝦把那張塗鴉舉了起來，「左邊是進入的正門，這裡是地道，另外一邊則是通向樹林，不議事的時候，這裡沒什麼人，只有四個六袋弟子站在正門。正門左邊是練功場，一塊平地，用竹欄圍著，右邊是下山的路。看明白了嗎？」

四個小乞丐點頭，石頭歪著頭想了想，搖頭。

「有什麼地方看不明白，馬上問。」小蝦有點生氣，難道畫得不夠清楚？開玩笑！

「除了正門有人守，還有哪有人守？」

「沒人守，那裡就是間空屋子。」小蝦一拍桌子，「那兒是丐幫，你以為他們犯得著花錢請人看屋子嗎？」

「哦。」石頭吐氣，「我明白了。」

「好，我們今天晚上潛入議事堂。你們四個打頭陣，能引開那四個六袋弟子就是成功，我和石頭直接進議事堂。」

四個小乞丐點頭。石頭皺起眉，扁著嘴問：「又沒有錢，去那幹嘛？」

「試膽大會，懂不懂？」小蝦彈了個響指，「這可是測試我們實力的最好辦法。」

四個小乞丐立刻齊聲應喝，石頭苦著臉，長吐口氣，一轉身。「我不喜歡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這才不是偷雞摸狗，是訓練！連這個本事都沒有，哪能闖蕩江湖？」小蝦抬手指著石頭，「是兄弟的就去，你到底去不去？」

石頭扁著嘴不吭聲。

「不去就絕交！」

「我去！我去還不成嗎！」石頭投降了。小蝦嘿嘿一笑。六個人頭挨在一起討論行動的具體事宜，石頭在討論正歡的時候忍不住岔了一句。

「我們去那裡到底要做啥呀？」

四個小乞丐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小蝦。小蝦在啞了幾秒鐘後一腳踩到桌子上，右臂高抬：「去偷議事堂的重要東西！」

「重要東西是啥？」石頭鍥而不捨地問。

小蝦瞪著他。

一秒，兩秒，三秒。

「你怎麼這麼笨，要去了才知道！」

石頭只能說一個字，「噢。」

看著地圖，小蝦的神情鄭重起來。「我們一定要小心，丐幫有四大長老，十分厲害，我們撞上哪個可能都會完蛋，所以，如果發現他們在，咱們就撤。」

「要是進去了才發現他們在怎麼辦？」石頭問。

小蝦再度啞然，一秒兩秒三秒，「很簡單！」他自信滿滿地說，「咱們就逃！」

非撤即逃，真是好主意……五個人五雙眼睛翻著白眼看向小蝦。小蝦尷尬地揉揉已經變黑的鼻子，「三十六計走為上嘛，哈，哈哈。」

四個六袋弟子，丐幫的議事堂，看起來很重要的地方，卻不過是一間空茅屋。石頭拿著地圖，一邊趁著月色細看，一邊瞟著前面幾個匆匆的身影。為什麼小蝦要去這種地方試膽？任何幫派的聚集地都可以選，沒有必要選丐幫啊。丐幫的舵址跟其他幫派不同，隨時都在改變，而且乞丐的行蹤也沒有什麼規律，雖然有四個六袋弟子守著，也不算是什麼值得挑戰的地方。

把地圖放進懷裡，石頭困惑地跟著小蝦繼續前進。月光中，小蝦的側臉閃著瑩光，黑亮的眼睛炯然有神，表情卻異常嚴肅，不時微皺的眉頭，帶著點神秘莫測的色彩。石頭眨了眨眼睛，多了幾分困惑，加快步伐跟在了小蝦身後。沿著後山的道路接近議事堂，一路上雖然平靜，但卻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覺。

「等等。」小蝦突然一揮手，六個人同時壓低了身體。

「怎麼了？」

「有人。」

石頭透過草叢往前望去，但見樹林深處，有火光一閃一閃，數個人影在林中晃動。

「怎麼回事？」石頭低聲問，「他們今天開會嗎？」

「不知道。」小乞丐們回答，「平常都沒有啥人呀，而且也沒通知開會，舵主都在的。」

「那就奇怪了。」石頭說著，發現小蝦的唇緊緊抿了起來，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甚至透著痛苦。

「小蝦？」甲乙丙丁擔憂地叫。

魯小蝦眨了一下眼睛，表情轉瞬天真。「啥？」

「要改變計畫嗎？」

「絕不！」

「可是很危險啊，要是被發現可是要受罰的。」

「你們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小蝦氣惱地說著，起身就想走。石頭攥住他的手腕，小蝦回頭恨恨地一瞪，那凶狠的眼神讓石頭吃了一驚，反而攥得更緊了。兩個人對峙著，石頭清澈的眼眸彷彿看穿一切般的銳利。小蝦扁扁嘴，甩掉石頭的手。

「用那麼大勁幹嘛，疼死了。」

「我跟你去。」

小蝦睜大眼睛看著他。四個小乞丐面面相覷。

「我們不去了，要是被發現，我們會被逐出幫的。」

「我不是丐幫的，沒關係，我陪你去。」

小蝦的眼睛一直看著石頭，像是要把他的真心實意看個透透徹徹，但是石頭堅定的眼神，毫無任何虛偽的言語，看不出半點虛假。

是單純，還是真情實意？小蝦不明白，卻有些許的感動。

「很危險哦，」小蝦眨眼，「說不定會送命。」

「那我也要陪你去。」

「為什麼？」

「我想去啊。」

「真不怕？」

「不怕。」

小蝦用力一拍石頭的肩。「好兄弟！」

四個小乞丐委屈地看著他們。小蝦回過身。「你們回去吧，我和石頭都不是丐幫的，可是你們不同。萬一被發現你們是要倒大楣的。」

「小蝦……那我們……」

「去吧去吧。我有石頭就行了。」小蝦笑著說。看著四個小乞丐離開的身影，他呆呆地站了好一段時間，石頭什麼也沒說，靜靜地等待著，陪在他的身邊。小蝦抬頭看向他。「現在要反悔還來得及。」

「我想跟你一起去。」石頭說。小蝦內心一陣激動，當先一步竄入了樹林，回頭看時，石頭緊緊跟了上來。

真是個單純憨直得可愛的傢伙。小蝦抿唇微微一笑，收斂了遊戲的心情，凝神靜氣，身影更快，腳步更輕，他本擔心石頭跟不上來，哪知道他依舊不疾不徐地跟在他的身邊，同樣的快，同樣的輕。

武功不差，輕功也頗強。小蝦心下微微疑惑，卻已經無暇多想。

草葉刮動的聲音引起了樹林裡丐幫弟子的注意，他們拿起了竹棍，向著聲音發出的地方巡視過來。小蝦藏身樹後，心懷忐忑，石頭撿起一塊石頭，遠遠地丟了出去，正好驚到了幾隻鳥兒，它們振翅在樹林裡亂飛，細碎的叫聲響個不停。

「原來是鳥。」幾個丐幫弟子頓時停下了腳步，藉著火光，他們身上的口袋也一晃一晃。

七個口袋。石頭眼睛一眨。如果沒有記錯，小蝦說的是「六袋」弟子，是他搞錯了，還是有意說謊？

「七袋弟子？」小蝦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他的吃驚程度不亞於石頭。「究竟……出了什麼事？」

「小蝦，」石頭的手搭上小蝦的肩，「等一等。」

小蝦停住身形，回頭看著他。石頭擔憂的表情令他心裡一暖。

「再危險我也要去。」小蝦堅決地說。

「好。」石頭沒問理由，乾脆利落，「我陪你。」

小蝦又是心裡一震，一天之內，他收穫如此多次的感動，實屬意外。萍水相逢，素不相識，石頭為何這麼幫他？

小蝦想不出理由，又問不出口。不願意讓石頭受到傷害，卻也沒有勇氣獨自前往，矛盾在腦海徘徊，小蝦瞪著石頭。

「你膽子真不小！」

「因為有你在啊。」石頭咧嘴一笑，「要我一個人才不去。」

第一章

新年剛過，京城已是一片綠意，枯枝上冒出了細嫩的春芽，大地一片生機盎然。京城裡繁華依舊，只在街頭巷角，依稀有乞丐的身影。他們衣衫襤褸，在依舊寒涼的風中瑟瑟發抖，蜷在毫不起眼的角落裡，等待著路人的施捨。

初來京城的少年，挽著農家的髮髻，一身樸素的粗布衣，背著個小包袱，對眼前的一切充滿著好奇與探究，直到他看到那與家鄉沒有什麼不同的乞丐時，滿臉的燦爛才微微黯淡，探手入懷，將所剩不多的幾個銅板拿出，丟在了乞丐的碗裡。他不願意對上那雙感激而又滄涼的眼眸，匆匆轉身離去。雖然四下裡歡笑聲聲，人來人往，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