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楔子
我在作夢,夢中出現了很多人,走馬燈似的在我的身邊。
偶爾醒來,就是鋪天蓋地的痛。別人給我餵藥,我就喝下。
我不知道我身在何方?
不知道身邊照顧我的人是誰?
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誰?
最後的那個夢我記得──
滿地的人,滿地的血,大殿裡面的匾額被一個黑衣人摘下,只是稍微用力,就斷成兩截。
我還記得上面的幾個大字--南宮世家。
我不甘心,抬起手,想抓到些什麼,眼睛睜開,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
有人湊到床頭……
「南宮少爺,你終於醒了。」
我,南宮雲笑,是東風門血屠武林之後,南宮家唯一的血脈。
第一章
深黑湖面上,悄然蕩著一座華美的畫舫。
朱樑花窗,明燈綵綢,在靜如潤珠的湖面悠悠而駛。船頭盈盈立著兩排挽了雙髻的翠衣少女,船尾是樂人撥弦弄樂,舫內依稀有人影晃動。
流平名湖,初夏夜景,畫舫佳人,說不出的風雅。
只是……這大船周圍圍了數十艘的小船,停在一邊,蒼蠅一般,擾了風景。
慕容顏靠在臨湖酒家的圍欄之上,享受那秋風醉人。「江南美景豔如畫,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雲笑,你看眼前這夜間的湖景又是如何?」
我抬起頭望望四周,喝著美酒,潑給慕容顏一盆冷水:「景致倒沒看到多少,只看到滿眼的人頭。」
「這就對了。」慕容顏淡淡一笑,收起折扇。
「什麼?」
「你忘了?今天便是醉月樓的謝遲遲出門見客的日子。」
「就是今天?!」一聽慕容顏的話,我激動起來。
謝遲遲,江南第一名妓,她平日不住姑蘇,只有每年重陽才來這裡小住三日。上一次我遠在外地,只歎無緣一見。這些日子被一些江湖瑣事纏身,若不是被慕容顏硬拉出來,差點錯過了大好的機會。
我再次抬眼向江邊望去,看著湖面最大的畫舫周圍圍繞的小船和湧動的人頭,不禁微微皺著眉:「你怎麼不早些說,還能佔個好點的位置。」
慕容顏笑道:「你倒是有興致。」
我又乾下一杯竹葉青酒,瞇了眼睛,那畫舫變得越發流光溢彩。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南宮雲笑才不是那些做作的正人君子。追求的便是左手美女,右手美酒;快意恩仇,仗劍江湖。」
慕容顏道:「雲笑,我就是喜歡你這直爽的性子,一會兒那謝遲遲若是對我有意,我便讓你一讓。」
藉著酒意,我笑道:「這話該是我說才對,只怕我想承讓,那謝遲遲還不放我走呢。」
慕容顏不反駁我,淡笑了不說話。紅燈掩映下,唇上的淡淡酒漬,化成一片潤色。
從小到大,他就是這樣,從不和我爭論什麼。這次來看謝遲遲,八成也是順我的意。慕容三公子名動天下,我可從來沒見他對美女有過什麼興趣。
他一沉默,反倒弄得我有點尷尬。轉移話題,起身道:「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吧。」
慕容顏微微一點頭,兩人飛身而起,足尖在憑欄上一點,一個鷂子翻身,幾個起落,就到湖中畫舫之上,引來眾人嘩然之聲。
我們在舫上穩住身形,剛欲上前,一個年紀大些的翠衣女婢就攔到我們面前,行個萬福:「客人請回,今日小姐屋中已經有人了。」
我抬眼望去,隔著幾層薄沙,的確看到有個男子斜坐窗邊,一旁那撫琴的女子,想必就是花魁謝遲遲了。
我塞給那婢女幾兩碎銀:「這位姐姐不要欺負我們不懂規矩,只要這燈還亮著,我們就有機會爭花魁。」
那婢女收了銀子,在我們面上打量一番,又有些可惜的微微一歎:「兩位公子好功夫好樣貌。只是……若是別人,你們還有些勝算,但是今日這人可是大名鼎鼎的南宮公子,量你們武功學識再好,也鬥不過他,所以小奴勸客人還是早回吧,再等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南宮公子?哪個南宮公子?」我和慕容顏皆是一愣,開口問道。
那婢女的表情似是覺得我們這問題可笑,但還是答了我們:「自然是江湖上有名的南宮雲笑,南宮公子。」
聽了這話,我倒是心情複雜。
江湖上誇我的那些話我知道,什麼武林新秀,才貌雙絕。
俗話說的好,人怕出名,豬怕肥。
一個月前,突然聽說江湖上有人冒我的名號。
我收拾爛攤子許久,對這個冒牌貨恨之入骨,不想今日恰是狹路相逢。
我心中翻動,臉上卻不露聲色,拱手謝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多擾了。」暗中卻給慕容顏一個眼色。
綠衣婢女又是一禮,一句送客剛出。
我們二人突然抽劍轉身,身形快如閃電,闖入艙中。那些婢女根本來不及阻攔,劍光挑破層層紗幔,直奔畫舫中而去。
轉眼我們殺入艙中,我抬頭看那男子,面上戴了張面具。此時見來了外敵,一擺衣袖拉開架式,把身上要害護了個周全。
慕容顏並不解釋,挺劍上前就刺,白光一閃,攻向那人下盤,那人不動聲色,劍在鞘中,輕輕一擋,加三分內力,就把他的劍尖別開。
我在一旁細觀他的武功套路。心道這人武功不錯,伸手出招,那面具人仍是劍鞘去迎,不過微隙之間,那人連化了我幾招,有驚無險,身子依然未動。
正打的熱鬧,一旁的謝遲遲突然跳到中間攔道:「幾位公子,奴家雖不知道你們有何過結,但是有話好商量。」
無奈船上地方太小,我又恐傷了紅粉佳人。那面具人找到空子一個翻身突然從床上翻起,飛身跳出圈外。
我心道不如把話挑明,開口對那面具人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你這個李鬼今天碰到李逵了」
「莫非……」謝遲遲開口疑道。
一旁的慕容顏道:「不錯,這位才是真正的南宮公子。」
聽聞此言,那面具人的目光突然凝在我的臉上。眼波一亂,微微啟唇,咬牙吐了四個字:「原來是你。」 話一說完,突然一推花窗,翻身而出。
我推開窗子只見那湖水一片平靜,上面飄著幾片桂花花瓣,看不出半分波瀾,那人早已不知去向。我有些不甘,縱身出去,踏著萍葉尋了一圈,全無蹤影。
湖面突然變暗。
我回頭望去,不過半盞茶的工夫,那畫舫上綵燈全滅,不知道哪個王八蛋鳩佔鵲巢,得了紅粉佳人去。
行有行規,這燈一滅,縱使你是天王老子,今晚也別想上美人的船了。
我心裡不甘,拽根蘆草含在口中,繞湖過來,看到慕容顏在一座橋頭等我。
還好不是他,夠義氣。
我跑過去抱怨一句:「哼,好好的興致,全被那人給搞沒了。」
慕容顏看我小孩子般賭氣的模樣啞然失笑:「這件事情,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咱們回府也好,免得我爹爹惦念。」
我們兩人坐了馬車,回慕容府去,不多時就到了慕容府邸。
到了門口,自有僕人拉開車簾,兩個漢白玉石獅映入眼簾,八個燈籠懸掛門上,照得夜色一片緋紅。
朱紅的大門顯然是今年新漆。門口六名侍衛見了我們都低頭行禮,裡面一雙藍衣門童應門,比之幾年前又氣派不少。
慕容世家是個望族,家中有官有商,更不能忽視的便是他家的江湖地位。
想當初,二十年前,南宮、慕容、上官、唐門並稱四大家族。
七年前,南宮世家突發變故,被一把火燒為平地,慕容顏的爹爹就收我當了義子,送我拜名師學藝,出師後又邀我住在府上,這裡算我半個家了。
第二日,早上起來練完了劍。
我累了一身的汗,坐在桂花樹下歇息,那絲絲甜甜的香味讓我想起,昨日在船上也是聞到了陣陣的香氣,那味道該是女兒香吧。
一瞬間又想到了謝遲遲,昨天晚上只打了個照面,還不知道她上了床會是何等模樣。
正無限遐思,慕容顏順著院中石道走了過來,好像我肚子裡面的蛔蟲,開口問道:「怎麼,你還在想謝遲遲?」
我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雖然只看了一眼,美人就是美人,果然名不虛傳。」
慕容顏板起臉,有些不快:「沒想到你對溫柔鄉留戀至此,我都後悔帶你去了。」
我賴皮的笑了,一拉他衣袖。「慕容哥,我們今日再去吧。」
「遲了,昨日是她在姑蘇的最後一晚,現在恐怕已經啟程了。」慕容顏一甩我的手,語氣變冷。
我嘻嘻哈哈的湊上去,「幹嘛小媳婦似的滿嘴醋味?」
慕容顏看來不是真的生氣,繃不住臉:「要是讓我爹爹知道了我帶你去那種地方,慘的可是我。」
我慌忙點頭,不忘調笑一句:「我說著玩的,在這裡看著慕容公子也可以望梅止渴。」
慕容顏終於忍無可忍,作勢要踢我,「南宮雲笑,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欠揍。」
我慌忙躲開,「好了好了,我們說正事。大清早的找我幹什麼?」
慕容顏道:「爹爹叫你我。」
我收了劍道:「那我換了衣服就過去。」
慕容顏點點頭,坐在外廳裡等我。伸出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在裡屋,挑出一件帶銀花的白衣,隔著半扇門和慕容顏說話:「你爹的意思我明瞭。再過幾日就是這次的武林大會,比武的地點正好是這姑蘇城外的寒山寺。慕容世家在此處算是主賓……」天時、地利、人和,在這次比武上獲勝樹立威信的大好時機。
慕容顏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你知道,其實爹爹是希望你能重振南宮世家。四大家族之間關係錯綜,正因為他們之間互相關照,才能夠多年在江湖立於不敗之地。現在……缺一門猶如猛獸斷了一足。」
我笑了:「你知道,我向來無拘無束,喝酒泡妞我行,真給我一幫子人去管,還不天下大亂……」
套上了外衣,我又去翻找腰帶,「……所以,我只是希望趕快報仇,趕快找幾個美女,給我生一窩崽子,他們去振興南宮世家,我就瀟灑自由了。」
衣服大概穿好,我一回頭,看他側身坐在外面,用玉樹臨風這四個字形容再恰當不過。
「慕容哥……」
「嗯?」
「那杯子我早上用的。」
「無事。」
「男人不會生孩子。」我突然冒了這麼一句。
他低下頭,用指甲滑著杯子,薄唇裡的話第一次尖酸刻薄起來:「你腦子裡裝稻草嗎?」
「我總不會在你們慕容世家賴上一輩子。」這個問題現實的很,今年我十九,就該成家立業。
慕容顏只淡淡的催了一句:「穿好了就快走。」
見到了慕容顏的父親慕容遲,一上來無非又是那些場面話,什麼乾爹身體如何?他再誇我長大了,硬朗了之類。
又小坐了一會,話題終於繞到了主題上。
慕容遲道:「顏兒,這次的武林大會是個大好的機會。我就不去了,你該帶著雲笑一起去見識一下。特別是雲笑,天分高,練功又刻苦,年輕人,就該好好磨練一下,有了資歷,將來才能撐得起檯面。」
我苦笑一下,一想到自己若是按照他的規劃走下去,二十年後必然成為一個如他這般,留著長鬍子坐在廳上,還有滿院子的僕人喚老爺的人,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慕容顏在他老爹面前可是個孝順兒子,一直低著頭,聽到這裡答道:「是。」
他爹補充道:「名次倒還次要,安全第一,幫爹爹問候一下那些多年不見的朋友。」
「是。」
「再有就是……這次武林大會也有不少江湖中的女子參加,顏兒你今年也二十了。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就和爹說一聲。」
慕容顏臉一紅,遲疑了片刻,還是一聲:「是……」
慕容遲轉過頭拉住我的手道:「雲笑倒是很像他爹年輕時的作派,我不擔心。」
這話說的……難不成我們南宮世家都是風流色鬼?
大家突然都不說話,遲疑了片刻,慕容遲的臉好像瞬間老了幾歲。「顏兒,打聽一下你大哥的消息。」
在慕容世家,人人都知道,大少爺的事情不能提起。
從我七歲來到這裡,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人。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人有個好聽的名字--慕容映雪。
接下來的是幾日我們都在幫著寒山寺的寒墨長老籌備武林大會,事情一多,就把那冒牌貨的事情丟在了腦後。
轉眼武林大會已至。四處的江湖中人都往姑蘇聚了過來。
武林大會那天,幾千人蜂擁而至這小小的寒山寺。
這幾年的武林之中正是青黃不接之時。老的一批,比如慕容遲,少林寺的空淨方丈之類,已經是半歸隱的狀態。
年輕的卻多了不少新面孔。大多是初出茅廬,武功欠佳,經驗全無。
連丐幫幫主長老都大歎中原武林沒落在即,盛況不再。
一進院門這些人就分了三六九等。
有門有派的都去屋裡坐了。
三教九流之輩散在院子裡面。
我和慕容顏仗著家世好,也是有座位。
但是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閒不住,先在屋裡拜見過了各位前輩,就開始拉著慕容顏在院子裡面穿來穿去。
慕容顏比我見識廣,偶爾給我解釋幾句。
「看那個人……坐在石凳子上那個,是最近名聲大振的信嬰公子。」他伸手指去。
「長得不錯。」
「誰讓你看長相了?他功夫不錯,遇到了的話要小心。還有剛進門的那個丫頭。」
我向門口看去,「頭髮梳起來那個?唐家的五小姐,唐厘裡對吧。」
「你認識?」
我點頭,「回姑蘇之前路上認識的,似乎對我有意思。」
慕容顏沉思片刻,「唐門和南宮聯姻爹爹肯定贊同。」
我撇嘴心裡想,聯姻聯姻……他要是有閨女,都恨不得塞給我。
慕容顏看我不說話,問道:「這麼漂亮你都沒意思?」
唐厘裡正好走過來,我拉過慕容顏的折扇,遮住臉,小聲對他道:「我又不是什麼人都要,那丫頭鬧死了,折壽。滿身都是毒,我還想多風流幾年呢。」
這時候,人群又有騷動。
旁邊的幾個武當弟子議論道:「喂!你看,那個人腿沒毛病。卻坐在椅子上被人推著進來。」
「擺架子給誰看呢?」
「怕是害怕裡面沒有座位,自備了吧?」
慕容顏看了一眼,小聲在我耳邊道:「好像……是江湖上新進成立的門派叫什麼誅邪派。」
我被他弄癢了,後面三個字沒聽清楚:「什麼什麼,豬血派?」
慕容顏替我汗顏,抓過我的手,把那兩字寫在我手上。
他才寫了一半,我就猛然呆住,透過折扇上沿剛好看到,那坐在椅子上被人推著進來的人不是別人,帶著面具,藏青色的衣服,正是那個冒牌的南宮雲笑。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如今騙子也這麼張狂,我起身想,他敢再冒名就讓他好看。
此時慕容顏也看到了他,一拉我道:「別衝動。」
我對他一笑道:「放心吧,比武沒開始,我不惹事。」
說完話,我快走兩步,堵在路中間。慕容顏不放心,仍是跟在我身後。
我走到那人面前,一拱手道:「在下南宮世家南宮雲笑,敢問這位大俠尊姓大名?」
他身旁立著一個紅衣女子,搶先一步擋在那人的身前道:「南宮雲笑。」
真是開玩笑,死皮賴臉,這大廳裡人認識我的人有一半多,這個騙子居然招搖撞騙到武林大會來了。
那紅衣女子的口氣很衝,我卻不會和美女一般見識,面子給足了她,又笑著問了一遍:「我問的是你們幫主。」
那女孩子卻潑辣得很,秀目一瞪,不耐煩的一揮手道:「南、宮、雲、笑!」
她這一聲聲音更大了,驚的滿院子的人都往這個方向看。真假南宮雲笑,這可是最近江湖上的大八卦,誰也沒有想到,這次我們會在這裡狹路相逢。
我仍是笑著:「我耳朵好使,姑娘叫我不必這麼大聲。不過……這位姑娘,我還是不知道你們幫主的名字。」
那紅衣姑娘卻不再理睬我的奚落,看周圍的人對南宮雲笑這個名字議論紛紛,開口叫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同名同姓的嗎?」
我笑道:「各位江湖大俠聽我一言,我南宮雲笑名雲笑,這兩個字無非是個代號而已,誰要是喜歡儘管拿去,招呼也不用打。」
話到這裡,還是嬉皮笑臉的痞子口氣。
慕容顏在身後拉我,我明白他的意思,在他手心輕輕一握,嘴角仍是帶著笑:「但是南宮兩個字不是那麼輕鬆,裡面染的是血,凝的是仇,背的是一身血債。我的名字受之父母,十幾年前,南宮世家還是武林的中流砥柱,這裡的多位武林前輩想必還喝過我的滿月酒。現在即使南宮家敗落,也決不許那些邪門歪道拿來玷汙。我不管你是冒牌貨也好,故意挑釁也好,即便是同名同姓,你也要知道,就算有一天我退隱江湖,人們提起南宮雲笑這個名字,想到的還會是我這個人。而不是你!」
啪,啪,啪……安靜的院子裡突然響起三聲掌聲。鼓掌的竟然是坐在椅子上,遲遲沒有開口的面具人。「在下真是佩服南宮公子的演技,如此得出神入化。連我都要被你的話所打動。」
我笑著一整衣衫:「過獎過獎。身為武林正派,這一身正氣還是應該有的。」
「只可惜這一身正氣之下藏的無非也是卑鄙無恥。」他說話的時候透著深深恨意,我卻不知道他恨從何來。
「口說無憑,在下不知哪裡的罪過宮主。我南宮雲笑可是坦坦蕩蕩,問心無愧。」
面具人冷哼一聲:「這世上何為真何為假?信的人多了,就是真,信的人少了,就是假。」言下之意,他說了眾人也不會信。這個人,還真留下讓閒人八卦的餘地。
我正色道:「但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哈哈哈,好一個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笑完之後,他眼中露出寒光,「南宮雲笑,五年之內,我要你放棄這個名字,退出江湖。」他的手一拍椅子扶手,按下深深手印。
一旁的秋田散人是我父輩的好友,此時按耐不住,抽劍道:「臭小子,手癢了是不……」我一抬手把他的劍按回。這武林大會還沒開始,現在可不是打架的時候。
「一葉知秋。」面具人突然揚起下巴吐出這四個字。
我最先反應過來,一退身,讓開了道路,口裡道:「一葉落而知秋至,好名字,一葉公子,請。」
他們一行人走入,推著一葉知秋座椅的是那個紅衣女子,嬌俏動人的小臉對我一翻白眼,
後面跟了四個人,一個綠衣女子,淡雅嫻靜,彷若人間仙子。
一對雙生的兄弟,面容清秀,臉上的表情卻很嚴肅。
還有一個漢子,身上也頗具俠風。這幾人身後的幾個弟子也都面相不俗。
這一門,倒真是聚集了俊男靚女。說他們是邪門歪道,誰信?當然,除了那個帶著面具,渾身疑團的一葉知秋。
口口聲聲說是誅邪,倒不知誅的是哪門子的邪。
還有……那一葉之秋憑什麼做這些人的頭目?
正想著,傳來唐厘裡的聲音,「雲笑哥,來了這裡怎麼不和我打招呼?」
我倒是忘記了這個小魔頭。
唐厘裡說著話擠過人群。「雲笑哥,慕容哥,我爹爹明日才能趕過來,今天我是自由身,跟著那群師兄還不如和你們一起玩。」說著話,手挽過我的臂彎。我一甩沒甩開,只得任她去了。
於是三人一同走,耳邊多了一隻聒噪的惹事麻雀。
第二章
比武不多時就開始,分了東西南北中五個檯子。四週四個第一再到中場比拚最後的第一。
東西兩個武場是個人,南北兩邊可以同門派的算作一邊。
這次是比武,不是選盟主,大家都心領神會,真正的高手都去做評委了,讓出名次鼓勵年輕人。
慕容世家的在南場,我仔細看了看名帖,居然誅邪也在單子上。
開始的幾場各家都派嘍囉上場,看得我眼皮打架。
忽地厘裡在我耳邊叫了一句:「有美女!」我一下子興奮起來看向臺上,是誅邪派的那個漢子對少林和尚。
正想閉上眼睛繼續睡,唐厘裡就毫不留情的在我背上擰了一把,「色鬼!」
這下子,睡意全無了……
我轉頭想和慕容顏說話,卻發現他看的目不轉睛。
我急忙看向臺上,也暗暗吃了一驚。
臺上兩人使的都是少林功夫。那漢子似乎內力更為深厚,逼的和尚連連後退,不多時那小和尚就被打下臺去。
慕容顏道:「用少林的武功打敗少林和尚,也不知他們從哪裡偷來的少林祕笈?」
我努力往樂觀裡想,開口道:「天下武功出少林,那裡的藏經閣都快成了公共閱書處了。我們再看看。」
因為誅邪勝出,下一場還是誅邪,只不過對手變成了峨嵋的女弟子。
誅邪這邊上場的是那個綠衣女子。
美女戰美女,使用的功夫,同是峨嵋的劍法。綠衣女子的身形優美,比峨嵋弟子的劍法還要道地。
峨嵋派的老尼姑臉色都變了。
我皺眉道:「怪了,難道他們練的功夫是傳說中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唐厘裡好奇的湊過來,「那是什麼?」
慕容顏道:「這門功夫還只是聽說過,卻未見過。但是……這兩人所用的,應該和傳說中的那門功夫不一樣。」
我點了點頭,「不管他們用什麼方法,至少剛才那兩個人,每個人掌握了至少一個門派的武功絕學,我越來越好奇他們的來頭了。」
說話間,綠衣女子已經速戰速決,一拱手道:「承讓了。」
她下臺的時候往這邊瞟了一眼,我馬上給他一個帥哥式的微笑,不想卻換來唐厘裡的一記爆栗。美女不禁捂唇一笑,我頓時覺得這一下挨的值了。
下一場是誅邪輪空,慕容世家對鐵獅門。
慕容顏第一次上場。實力太過懸殊,我茶杯裡的茶沒喝完他就得勝下場了。
接下來的幾場絲毫沒有懸念。到了南場的決勝局。
誅邪對慕容世家。
我坐了半天,屁股都起繭子了,站起身道:「慕容哥,你打了幾場也累了,這場歸我吧。」
慕容顏一把拉住我:「別去。」
「怎麼,難道說我不能代表慕容世家?不把我當你乾弟?」
「胡說什麼!」慕容顏道:「這場誰也不去,我們棄權。」
「為什麼?」
「你想想,這一局肯定是那個一葉知秋上場。前頭的幾個人就如此厲害了,一葉知秋是他們的幫主,武功可想而知。你不要忘了,上次我們二人在船上聯手戰他一個,他不出劍,就應付的過來,想必此人的武功十分之高。」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喜歡挑戰難度了,若是三兩招就打趴下的軟柿子,我才懶得理呢!」我的心意已決,要好好試試那一葉知秋,要知道我決定的事情,可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慕容顏還是拽著我不放,「你輸給誰都可以,輸給他是你沒臉。」
「面子才值幾分錢,輸了就回去接著練唄。」勝敗乃兵家常事,不過用了幾回我的名號,我南宮雲笑還不至於這麼小肚雞腸。
還是說服不了我,慕容顏假裝生氣小聲道:「你怎麼這麼倔?實話說,這個人你還是少搭理的好。」
他小聲了說,我故意放大聲音:「為什麼?是他神經病,我有什麼可心虛的?我既沒有強姦他老母,又沒有殺光他全家。我就是不信邪,要去試一試,看他還能舞出南宮劍法來。」
「去吧去吧,雲笑哥,我支持你。」一旁的唐厘裡煽風點火。
慕容顏瞪了唐厘裡一眼,伏在我耳邊說:「我的意思是……他會不會是你爹的私生子?」
為了阻止我,慕容顏可是渾身解數都用了,我長歎一聲:「我爹就這麼風流?」
慕容顏點點頭:「差不多。」
「那好,我就不兄弟相殘了。」
我回到座位。慕容顏放開了拉著我衣袖的手。
趁他回身,我嗖的一下衝上臺去。
慕容顏,你每次說謊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瞇起右眼,你當我看不出來嗎?我要是和一葉知秋是兄弟,那就邪門了。
站到臺上,我衝著慕容顏和唐厘裡做個鬼臉。
慕容顏在底下急紅了眼,看我不肯下來,對我做了幾個口型,那句話似乎是「不要自作聰明。」
那一邊,一葉知秋也慢慢地走上臺來,動作慢的好像年邁老人。
我把我的目光凝在一葉知秋身上,玩笑歸玩笑。我心裡明白的很,面對這個對手可是萬萬不可大意。我一拱手道:「請。」
一葉知秋拔出劍來,擺出一個南宮劍法的起勢,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請!」
看著那毫無破綻,絕對標準的姿勢,我頓感冰涼。
莫非……這局賽,還沒有開始就沒有懸念了?
我心裡充滿了疑團,當年我從南宮世家逃出,身上帶著南宮家的劍譜,他是什麼時候偷學了去?
分神之際,一葉知秋已經毫不留情的攻了過來,當頭砍下。幾招連發,擺明了先發制人,不給我喘氣的機會。
他的速度太快了!
我一時有些應接不暇,舉劍去擋他的迎面一劍,兩劍相碰,發出噹的一聲。
我被震的倒退三步。
怎麼可能?師傅一直誇我是百年不遇的練武奇才,修煉了十餘年就有別人修煉了三十餘年的內力。
而這個人……他的聲音聽上去還很年輕,可是他毫不費力的一擊就讓我接的如此狼狽。
看來硬碰硬要吃虧。
猶豫間,他的劍又到。這一劍我知道,橫掃之勢。我低頭躲過,趁他收劍之時從他頭頂翻過,他收回來的劍險險擦著我的鞋尖而過。
我在空中翻過他頭頂的瞬間,手指一鉤他的髮帶,黑髮散了一片,好漂亮的一頭長髮,一直披到腰際。
可是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我趁他回身之際,一連劃出三招。
他的招數我都認識,我的招數他也知道,只有出快招,用出其不意的組合,才有可能勝利。
果然,我逼的他攻勢緩和。
剛鬆口氣,又一時大意,我躲著他的劍,不和他拚內力,他卻硬纏而上。
當!兩劍又是一碰。
我手臂一麻,手中的劍險些落地,一時間又是險象環生。
爭鬥之間,忽然一道白光向一葉知秋飛去,那暗器細小,若不是在近前,根本無法發現。
這是唐厘裡在添亂。
我心裡明白,只要一葉知秋去躲暗器,我搶攻一步,劍指白喉,這一局就是他輸了。
就算是如此贏得勝利,又有什麼意義?想到此,我退後一步,收了攻勢。
更讓我驚訝的事情卻隨後而至,一葉知秋看著那暗器迎了上去。
撲地一聲,暗器扎在肉裡的聲音,從左臂而入。
他這才停住身形,一劍從剛才中了暗器的地方刺入,挖下一塊肉來,傷口流出的血都是黑色。
他摀住傷口,對我笑道:「唐門的暗器果然名不虛傳,你們夫妻感情可是真好。合起夥來欺負外人,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江湖道義?」他那種表情語氣,好像傷口不是長在他身上。
我咬咬牙,心想:好狠的人,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以他的功夫,不可能躲不開的。他這樣做,犧牲自己的血肉,無非是想給我抓個現形。
一時之間,臺下的眾人還不明情況,議論紛紛。
我臉上發燒,比輸了還要丟人,衝著臺下叫了一聲:「唐厘裡!」
唐厘裡自知理虧,低著頭跳上臺來,扔給一葉知秋一個瓶子。「這是三日的解藥,早中晚各一粒。」
我對唐厘裡道:「厘裡,妳不該這麼做,給一葉公子道歉。」
唐厘裡抬起頭,有點委屈的看著我,這被寵壞了的女孩子也許壓根就不知道道歉這兩個字怎麼寫。憋了半天說出一句話:「雲笑哥,我是希望你贏。」
我點點頭,「我知道。雲笑哥謝謝你。但是還是要道歉。」
「解藥我給他了!」唐厘裡死活不說那兩個字。
「厘裡,錯了就是錯了,怎麼彌補也是錯了!道歉!」
「不!是他冒充你的名在先,憑什麼……」
啪,我一巴掌打在厘裡臉上。
手在抖,這輩子,我第一次打女人。
唐厘裡得眼淚刷的就流了下來。轉身跳下臺,推開人群跑了出去。
一葉知秋那個始作俑者一直笑著站在一旁,面具下的表情難以捉摸,好像在看一齣有意思的戲。
我對一葉知秋一鞠躬道:「一葉公子不要和小女孩一般見識,我這裡代他道歉了。」咬了咬唇又道:「是在下輸了。」我單膝跪下,取了一旁盤子上得勝符雙手奉上。
他走過來取,我抬頭看著他,手上微微用力,用只能我們兩人聽到的聲音說:「這一次是我輸了,下次,我要勝你勝的堂堂正正。」
一葉知秋笑著用右手把得勝符拿過來,他對我說:「公球,這只是個開始。」
我一愣,什麼意思……
一葉知秋卻不解釋,轉頭面向臺下眾人,把得勝符在手中掂了掂,然後瞬間捏碎,張開口冷冷道:「誅邪棄權。」
該怎樣評價這場比武?讓唐厘裡一攪和,鬧了這麼個結局。
南場沒有人勝出。
我下了場,慕容顏就一直在安慰我,「這場你沒輸,他也不算贏。倒是出了意外你很鎮靜,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安安靜靜的聽著,心裡多少有些不好受。這還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顏面盡失。
慕容顏又提醒我,「要不要去找找厘裡。」
我搖了搖頭,「越解釋越亂,根據我的經驗,她肯定會等她爹來,向她爹告狀,所以不會走遠。」
慕容顏點點頭,「等她明白江湖不是兒戲,比武大會不是她們家的後花園時,她自然就會明白,你是為她好。」
又過了片刻,我忽然想起什麼,問慕容顏道:「什麼是公球?」
「公球?」慕容顏一皺眉,「罵人的話吧?」
我暗中磨牙。
這個時候,眾人響起一片掌聲。
這次武林大會的比武已經結束。
中間場上一個中年人取勝。
他便是這次勝出的「天下第一」。
我沒有心思再看。
正欲離開。
忽的傳來一聲怪笑,「這就是你們中原的武林大會?真是井底之蛙,自娛自樂啊!」
從寒山寺的圍牆之外突然躥出來四條人影,只是一縱,就越過層層人群落在周圍四個場子之中。
四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四個聲音齊道:「四門拜會!」
四門……
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四門……
東海之濱的東風門;
西域荒漠的西沙門;
南蠻之地的南澤門;
北國冰雪的北山門。
那幾個身影臺上一旋,突然不見。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聽噗的一響。臺上那剛勝出來的「天下第一」就化為了紛飛血雨……
他沒有還手的時間,沒有還手的能力,甚至沒有還手的權利……
死無全屍!
我記得……我記得。
就是這種怪異的身法,漫天的大火。甚至連襁褓中的嬰兒都沒有放過。
那個時候……一個瀕死的女人抓住我的手。
她朝我動了動嘴,我卻想不起來她說了什麼。
要活下來,要活下來。
跑,沒命的跑。
我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呼吸困難。
中原武林怎麼可能接受這種奇恥大辱。幾條人影飛身上臺,與那四人站在一處。
陽光刺眼,我看向臺上一個人揮動手刀,削鐵如泥,那隻手的手掌的五根手指是平齊的。
記憶翻動上來,頭很痛。
白茫茫的蘆葦叢中。
我叫道:「不要傷及無辜,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南宮雲笑!」
一聲冷笑:「臭小子,去見你的爹娘吧。」
我只跑出去幾步,就覺得背後一陣悶痛。
低下頭。胸口有一隻手,露出幾根指頭,大半個手掌還在我的身體裡。
我記得那隻手修長而好看。
指甲上染了我的血,透著妖豔的紅。
肋骨卡住了手臂,一時拔不出來。
我笑著揮動手裡的匕首,斬斷了最長的那三根手指……
「是她……」我剛要衝出去,突然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再睜眼,是在我的屋子裡,慕容顏坐在窗口,悠閒的翻看一本詩集。柔和的秋陽灑在他身上,空氣中散發著桂花的香氣。
是夢,是夢。是的,一場噩夢。
沒有什麼武林大會,也沒有什麼四門。
我坐起身,後頸處很痛……好像並不是夢。
見我醒來,慕容顏放下書,走到我身邊,「醒了?」
我問他:「我怎麼會暈倒?」
「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暈倒?大概是中暑吧。」慕容顏說著話,右眼微微一瞇。
我氣結,你見過有人大秋天中暑嗎?
慕容顏拍拍我的肩膀,「好吧,是我怕你衝動上臺報仇,把你打暈了。」
他伸手掐掐我的臉,「當時你臉都煞白了,一副找人拚命的模樣。」
慕容世家家傳的功夫,瞬間制敵,乾淨利索。我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把這招用在我身上。
原因,他不說我也知道,上了臺,我就是死路一條。
我恨我自己武功低,沒本事。
連那個什麼葉知秋都打不過,更別提什麼東風門的人了。
沉默片刻,我問他道:「昨日結果怎樣?」
「一死兩傷。」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死傷的都是中原武林這裡。隨後,那幾個人怪人神祕消失。」
昨天便是中原武林的一場浩劫。我奇怪於慕容顏的事不關己,無動於衷。
慕容顏似乎明白我心裡在想什麼,拂開詩集上落的幾瓣桂花,開口道:「這就是江湖嘛。」
隨後他又淡淡一笑:「我沒有告訴爹爹,只說你心情不好,喝多了酒。你現在醒了和我去大堂吧。」
「嗯……」我點著頭,穿好衣服。
快走到大廳的時候,慕容顏突然回頭道:「忘記告訴你了,唐家夫婦來了。」
果然還沒進門,就聽到唐家夫人的聲音,「小孩子嘛……鬧矛盾是正常的。再說了,也是厘裡不對。」
我硬著頭皮跟著慕容顏走進去。
唐厘裡也在,瞥了我一眼,眼睛腫的桃核一般。
我見過唐家夫婦,坐在角落。
那對夫婦見我們尷尬,也不再提昨日的事情。話題繞到江湖興亡。
我在一旁,聽了個大概,那東西南北臨近外疆之地,原本是武林敗類流放的地方,經過這數年的發展,竟然自成了門派。
事情有因,必有果。
這次的突然來襲不過是個警示,往後還不知有多少的血雨腥風。
坐了半個來時辰,唐家夫婦起身告辭。
唐夫人對我笑道:「我們有些事情要去趟南疆,等過了這一段……日後這嬌蠻的女兒還要拜託南宮少俠多加管教。」
唐厘裡臉一紅。
我的頭嗡的一響,日後日後……
不要這麼草率就替我們決定終身大事啊!
餘下來的幾日趨於平和。那四個神祕怪人音訊全無。連那誅邪派都蟄伏一般銷聲匿跡了。
倒是那光榮犧牲的兩人,出了殯,立了碑。
血雨腥風不見,江南還是一片大好風光。
居安思危的又能有幾人?
我一直覺得自己已經很大了,可是每每遇到事情,又覺得自己很小。心中千萬的不甘,能做的卻只有加緊練功。
轉眼到了這年寒露,空氣已結露水,漸有寒意。
幾個姑蘇城裡的武林俠少拉我和慕容顏出去喝酒驅寒。
我嘻嘻哈哈的喝了不少的酒,臉頰燒熱,席間藉口如廁,出去透風。
外面下了一場雨,夾了雪片,這麼一冷,酒醒了一半。這酒店外面是一條石頭巷子,鋪滿了青石色的磚。到了這個時間,已經人煙稀少。
巷子的盡頭。有個女子行色匆匆,怕人跟蹤似的不時回頭張望。
好一張秀麗的容顏。
雖然過去只見過一面,但是我敢肯定我沒有看錯,那個女子就是江南第一名妓--謝遲遲。她現在,該是在杭州才對。
我心下生疑。覺得這裡面有點古怪,悄悄跟著她走了一段。
走過那條小巷,轉彎的地方,幽靜的小路旁停了輛馬車。謝遲遲走過去輕輕叩了叩車門,三長兩短。
馬車裡面有人道:「進來吧。」車門打開,有人伸出手拉了謝遲遲一把。
是那個一葉知秋……
謝遲遲一上車,那馬車的馬伕就一揮鞭子,趁著夜色,向城外駛去。
來不及細想,我縱身跟著馬車出了姑蘇城。
夜色深沉,我抽個空子,攀在了馬車的背面。再一收身,好像壁虎一樣貼在馬車的下壁,藏在了馬車底下。
我雙手死死抓著馬車邊緣,這裡有幾根橫樑,可以落腳。姿勢辛苦,可還能忍受。
馬車一路飛奔,轂轆摩擦地面的聲音掩蓋了我的呼吸,想發現我,還不是那麼容易。只可惜那聲音過大,我貼的雖近,也聽不到車內的人說了些什麼。
馬車一路行去,走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停在一個山莊的外面。
有人下車通報一聲,車行了進去。停在院子裡面。謝遲遲和一葉知秋下了車。
我思量著等人走光了,我再下來。
正想著,從側面伸出一把劍柄,戳戳我道:「到地方了,下來吧。」這是一葉知秋的聲音。「這麼濃的酒味,醺的人頭暈,你以為車裡的人聞不到嗎?」
原來是那些酒暴露了我,我鬆了力,放了手,身子落在地上。一骨碌從車地下鑽出來。渾身散了架一般。
周圍已經無人,那謝遲遲和馬伕不知走到哪裡去了。
我有些尷尬的嘿嘿一笑,「一葉公子,好久不見。我來看看你的傷好了沒有。」
一葉知秋看來是不想戳穿我,冷冷的陪我打著官話:「承蒙南宮公子關照,已經無事了。」
他轉身又道:「你隨我來吧。」
楔子
我在作夢,夢中出現了很多人,走馬燈似的在我的身邊。
偶爾醒來,就是鋪天蓋地的痛。別人給我餵藥,我就喝下。
我不知道我身在何方?
不知道身邊照顧我的人是誰?
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誰?
最後的那個夢我記得──
滿地的人,滿地的血,大殿裡面的匾額被一個黑衣人摘下,只是稍微用力,就斷成兩截。
我還記得上面的幾個大字--南宮世家。
我不甘心,抬起手,想抓到些什麼,眼睛睜開,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
有人湊到床頭……
「南宮少爺,你終於醒了。」
我,南宮雲笑,是東風門血屠武林之後,南宮家唯一的血脈。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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