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雖然說來老梗,但每個名字叫「伯仁」的人,應該多多少少都有過這種經歷。
就是在自我介紹時,以「我叫孫伯仁,就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孫伯仁」這個恐怖的繞口令作為開頭,活像講一次自我介紹就死一次的的經驗。
因此說來悲哀,從小到大,孫伯仁已經因為以上的老梗,而死了不下上百次。
但人類畢竟是習慣的動物,再恐怖的話說久了也會習慣,久而久之,孫伯仁早就沒把那不吉利的介紹法給當一回事,甚至開始想像下次有機會要怎麼表達才更精采刺激、更有可看性。
所以,當他真的有機會體驗「孫伯仁怎麼樣了」的時候,後悔自己幹嘛沒事咒自己死已經來不及了──當然也來不及思考那個下次的機會在哪裡。
就在電梯失速下墜的那一瞬間。
第一章
「伯仁,有你的信哦。」
下課鐘敲響沒多久,原本靜謐的大學校園就像被啟動電源一般,瞬間充滿喧譁聲。
在經過系辦門口、被班代給叫住的瞬間,孫伯仁看見了那個東西。
肩上的背包撞上有半堵牆高的信箱,站在系館的走廊上,他好奇的抬起臉,望向眼前正忙著分信的少女。
「這個是出納組的,我看還有沒有……咦?這誰丟到我們信箱的呀。」
「嗄?」
聽著鑰匙串撞上信箱門的聲音,他的目光和要接信的手忽然在同一個位置停頓住,久久無法移動。
班代手上的信封,是孫伯仁從沒收過的、過於鮮明刺眼的顏色。
腦袋一時之間沒意會過來那個顏色代表的意義,不過既然名字沒錯,他還是道了謝,伸手接過東西。
視線掃過用白色信箋印刷的書卷獎領獎通知,孫伯仁快步走向電梯間,將已經看習慣的通知函塞進口袋,撿出那個信封。
「孫伯仁……先生女士收。」
濃厚的香氣撲鼻而來,喃喃地唸著信封正面的手寫字體,他隨手壓下樓層按鈕,將信封給翻了個面。
寫在信封背面的,是陌生的地址、陌生的字跡、還有陌生的姓名。
「……這誰呀?」
不經意地這麼想著,走進電梯的孫伯仁才轉過身,一個嬌小的身影忽地衝進他的視線。
走廊上,有個全身上下從外套、五分褲、靴子都是淺咖啡色,似乎也要搭電梯的小男孩,正慢條斯理地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
要是平常,就算是裝模作樣,自己也會意思意思地按個開門按鈕;結果那個小男孩在看見孫伯仁抬起手來的同時,竟然很明顯地掩嘴噗哧一笑,這下子火氣馬上蓋過了紳士風度,他立刻將手指向右挪,用力將關門鈕連續壓了七、八次。
腳底因為電梯緩緩上升而傳來輕微的浮游感,低下頭重新確認過寄件人姓名,他露骨地「嘖」了一聲。
「這誰呀?」
……事實證明,人類必須適度壓抑自己的好奇心,否則鐵定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倒大楣。
就像毫無戒心地,在電梯裡拆起信來的孫伯仁一樣。
印染著金色花瓣的紅色信封裡只裝著一張薄薄的卡片,卡片上頭則以歪七扭八的字跡,寫著「孫伯仁,敢再多講一句話你就死定了」幾個大字。
火冒三丈地將信封連帶卡片捏成一團,發現卡片褪色的顏料黏在掌心,看來有點像血跡斑斕,更讓孫伯仁的怒火升到最高點。
也沒多想,他順手就將硬邦邦的紙團朝地板甩,抬腳朝著卡片的殘骸踏去──然後在重重踩下的同時,整臺電梯劇烈搖晃了一下,四周瞬間陷入漆黑。
「耶?」
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孫伯仁忽然覺得整個人失去重心,膝蓋也碰地撞上了地板。
抬眼確認自己按的是上樓按鈕、液晶面板的微弱光源也顯示電梯向上沒錯,整臺電梯卻開始以與平常截然不同的速度,飛快的……往下墜。
耳邊傳來咻咻呼嘯的風聲,意識到上一次體驗到類似的落下感是在搭雲霄飛車時,孫伯仁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掙扎著站起來想按緊急按鈕,就著樓層燈號上的光源,他看見了不知道從哪來的細碎光點,像下雨般無聲地打在自己身上,然後彈開。
「欸?什麼?這什麼?」
從半空中落下的無數光點,像是滿天玻璃碎屑一齊降下,瞬間就堆滿了電梯內的空間、淹上腳踝。
驚恐萬分的想移動身子,孫伯仁稍微動了動膝蓋,腳邊立刻傳來細碎的摩擦聲響。
瀰漫在空氣中的乾燥氣息告訴孫伯仁,淹滿自己腳下的不明物體,是落葉。
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他只能確認照這種速度繼續掉下去,自己鐵定沒命。
……媽啊,雖然我每次自我介紹都說「伯仁因我而死」,可是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在這種地方沒命啊!而且上禮拜買的那片人妻夢工廠還沒破關我不甘心啊!渾蛋,早知道就走樓梯了,至少樓梯不會往下掉……地球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浪費電梯的電了,拜託你不要在這種時候反撲──
以上的文字掠過腦海只花了不到兩秒,在孫伯仁心裡已經轉起走馬燈的當下,電梯忽然發出轟地巨響,停住了。
沒有想像中的劇烈衝擊,全身上下也沒有半點疼痛感……除了兩隻腳抖到幾乎站不穩以外。
電梯內的照明再度亮起,一下子從不知道會掉到哪去的恐怖感中解放,孫伯仁狼狽不堪地、用手背抹掉從下巴滑落的冷汗。
到剛剛為止還蓋在腳邊的滿地落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幹……是怎樣……」
虛弱地自言自語著,也沒注意到電梯門什麼時候打開了,孫伯仁才抬起臉,就看見一個像是教師的中年男性正站在電梯口,尷尬地不知道該走進來還是退出去。
「對不起!」
臉色由紅轉白,孫伯仁慌亂地扔下這句話,衝出電梯。
無視路人眼光的拔腿狂奔,等他在校門口的紅綠燈旁停下腳步,剛搭完雲霄飛車的心情,才終於稍微平復下來。
「不行不行……得想點高興的事……」
搔著後腦勺,努力將思維轉向光明面,考慮著是血淋淋的格鬥遊戲馬拉松好、還是人妻養成遊戲的耐久賽好。想著想著,當孫伯仁終於感覺胸口開始發熱時,燈號已經變換過三遍了。
把在最短時間內轉換心情的絕技發揮到最高境界,帶著滿心的幸福感和嘴角的詭異笑容,孫伯仁昂首闊步的,走向對街的便利商店。
還沒到上課前五分鐘的結帳尖峰時段,便利商店裡稀稀落落地沒幾個客人;熟門熟路地在書報架前方轉彎,他一直線地朝冷藏櫃走去。
冷藏櫃旁邊,放著比鄰而居的傳真機、影印機和提款機。
……還有,在和「今天」相同的日子,一定會遇到的某個人。
「喲,怎麼一個人?」
和以往不同的是,大概是正好瞧見自己正苦笑著,那個「某人」居然舉起右手,笑容可掬地朝著孫伯仁打了招呼。
謹慎的朝他點點頭,孫伯仁才要回話,卻發現對方已經將臉轉向提款機了。
「……」
好不容易擠壓出來的友善笑顏在嘴角僵住,孫伯仁只能深深慶幸,自己沒白痴到也跟著舉起右手說「你好」。
……原來只是在等機器讀卡片啊,嘖。
和青年肩並肩地在傳真機前面站定,孫伯仁深呼吸一口,從口袋裡掏出已經被捏皺的紙張。
學校的通知似乎是統一發放的,每次領到入帳通知的那天早上十點前,孫伯仁都會在離學校最近的便利商店裡面,遇到這個長相端正的青年。
記憶中,這是第四次了。
第一次注意到的時候,對方正在排隊等待的隊伍中;第二次似乎是已經領完錢,拿了好幾罐啤酒要去結帳;第三次的時候,因為換成孫伯仁在排隊等傳真機,所以看到青年正好領了與獎學金分毫不差的數目出來……
最初,孫伯仁會注意到那個人的原因,就是那個人在排隊時,正滿臉無聊地讀著與自己手上的白紙一模一樣的通知。
用某種很難以形容,不知道是輕蔑還是無奈的,極為負面的表情。
「……這麼急著用啊?」
用極低的音量自言自語著,孫伯仁正想按下傳真機的電源開關,手指卻直接戳上了液晶螢幕。
呆愣片刻,很快發現不是開關位置換了,而是傳真機根本是新的,最慘的是操作面板上面竟然沒有自己能夠理解的文字說明……生平除了電玩主機和電視遙控器以外,對其他機器都沒轍的孫伯仁很沒用的吐了一句「糟糕」出來。
想著要請店員過來幫忙,他才轉過臉,視線立刻對上一張端正的臉孔。
「傳真機好像是新的欸……你會用嗎?」
已經領完錢的青年忽然探頭過來,如果位置互換、是孫伯仁站在提款機前面,這極近的距離絕對會讓他毫不考慮的一拳招呼過去。
「不會是吧?」不知道孫伯仁全無反應是因為險些就反射性地揍人了,青年搖搖手,露出懶洋洋的微笑。「我幫你弄。」
來不及猶豫或推辭,對方已經自動自發地走到孫伯仁身邊。盯著機器看了幾秒後,他伸出手,很快地按了幾個按鈕。
傳真機發出聲音開始預熱,直到聽見「好啦,可以按號碼了」才回過神來,孫伯仁連忙抬起臉,對青年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以後還會用到的話,我等一下教你怎麼用。」
「呃,就是不常用才不知道它換新的啊。」
尷尬地將話題帶過,忽然發現自己似乎站得離青年太靠近的孫伯仁,耳邊傳進了明顯壓低過的、沉穩嚴肅的低音。
「……書卷如果不馬上領出來,會被我爸用存摺跟印章把錢全部拿走。」
「嗄?」被突來的話語給嚇了一跳,孫伯仁稍不留神,險些按錯號碼。「你,你說什麼……」
「那個啊,因為你用很好奇的表情看我啊。」挑起眉毛,青年抓抓下巴,又恢復了親切溫柔的態度。「剛剛你嘴巴還唸唸有詞不是嗎?什麼急著要用之類的。」
……被、看、到、了。
腦袋接收到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意義,不知道是罪惡感或是作賊心虛,還是某種一時半刻沒辦法釐清的情緒,在孫伯仁的腦中像煙火般發出咻地一聲,盛大地炸了開來。
「對不起,是我腦殘……不是,是我沒腦袋亂講話,總之請你忘記那件事吧……」
眼見不只被抓包還正好被抓到關鍵字,這下完全喪失想打馬虎眼過去的念頭,孫伯仁可憐兮兮地補了句:「真的拜託你忘了吧。」
「好啦我會忘記,掰掰啦。」
嘴上說好,然後轉身離開的青年腳步很輕鬆,似乎真的沒把那事放在心上;這下孫伯仁才鬆了口氣,重新將注意力放回自己要做的事上頭。
放好文件、撥號、按下啟動鍵。就算是不熟悉的機器,已經做過很多次的動作至少不會出錯,等沒幾秒,機器已經喀答喀答的開始撥號了。
「你好,我要拿網路購物。」
「好,請問貴姓?」
青年似乎並不急著走,聽著他和店員的對話,無聊地等待電話接通的孫伯仁打了個呵欠──然後聽見機器放出「您所撥的號碼是空號」的語音留言。
「嗄?」
低下臉看看傳真機的螢幕,又按了一次撥號鍵、聽了一次同樣的語音,在相同的動作進行到第三次時,孫伯仁終於對著傳真機舉起白旗。
「……換一家店好了。」
剛剛對自己伸出援手的善良青年還在櫃檯檢查網購商品,心神不寧的和他擦肩而過,走出店門沒兩步,孫伯仁背後忽然傳來自動門開關的音樂和急促的呼喚聲。
「喂!等一下!」
「……嗄?」
聽聲音似乎是剛剛那位出手相助的好心青年,左顧右盼也沒發現其他需要「等一下」的目標人物,但孫伯仁還是決定假裝沒聽到,結果肩膀在下一秒被猛力抓住,嚇得他險些當場摔倒。
「別急著走嘛,跌倒怎麼辦?」
……老兄,我要是真的跌倒也是你害的吧。
這下也沒辦法再裝傻,以慢動作轉過臉的孫伯仁,視線不經意地掃過了對方的手──正確的說,是他手上拿著的大紙盒。
看起來很普通的咖啡色紙盒,用黑色明體字印著標示內容物的字樣,還有右下角那大大的、「未滿十八歲不得購買」。
目光僵硬地滑動,在移到對方那張氣定神閒的臉上時,孫伯仁忽然覺得腦袋深處,似乎發出了像是某種類似開關被打開的、啪地一聲。
──那個紙盒裡面裝的是這禮拜發售的十八禁美少女戀愛遊戲,而且還是送女主角制服領帶的數量超少限定版。限定版只限網路購買還是隨機出貨,所以有不少悲慘的曠男就像自己一樣,明明對男主角的豔福嫉妒到快吐血砸螢幕,卻還是得含淚收下男主角的領帶……
「你、你你……」
不知道哪個系的書卷儀態也無所挑剔長得一表人才看起來跟缺女朋友這四個字完全無緣的美青年在我眼前光明正大的拿著十八禁戀愛遊戲晃來晃去──
張口結舌、沒用標點符號地迅速判斷出眼前的事態,還身陷混亂狀態中的孫伯仁,不由自主地又用大概沒幾個人能理解的方法開始在腦中做起類比。
好大的反差,大概就跟三十四年前的遊戲主機SEGA SATURN和五十四年前的任天堂紅白機兩者之間的差距這麼大……
「唉呀,你怎麼知道我拿到女主角的領帶?好內行。」
然後,青年那敬佩到頻頻點頭的反應,看在孫伯仁眼裡,又是一次無法為外人道的強烈刺激。
無暇分辨是內心獨白被講出來了、還是對方真的神到光看臉色就知道自己在想啥,雖然現在情況應該比較傾向前者,孫伯仁還是控制不了的哇哇大叫起來。
「因為你的盒子開口邊是粉紅色。我拿到的是盒子開口是粉藍色的,送男主角的領帶,我要那種東西幹嘛?!我比較想要女主角媽媽的……不對啦!」
好不容易把光碟片跟卡匣之類的東西全部趕出亂烘烘的腦袋,孫伯仁喘了幾口氣,總算將自己在第一時間想說的話完整的講了出來。
「……有事嗎?」
「呃呃,是有事找你沒錯啦。」揚起手裡的遊戲紙盒,完全沒把孫伯仁窘迫到別開視線的反應當一回事,青年開朗地說道:「這個,你打到哪裡了?」
「啥?」
下意識地轉頭,發現四周沒半個人用詭異的眼神盯著自己,孫伯仁一邊示意對方不要把那東西舉這麼高,一邊壓低聲音回覆。
「我所有路線都破了,拿到遊戲第二天還是第三天吧,圖也全部收齊了。」
話才說完,對方整張臉都亮起來了。
「啊,好厲害。那我如果卡關可以問你嗎?」
「……」
正常人,會問一個只見過幾次面、只講過一次話、連對方姓啥都不知道的傢伙,「如果我的十八禁遊戲卡關可以問你嗎」?
「我知道你是誰啊,你是孫伯仁,對吧。」
「嗄?!」沒想到自己又再度洩底,一把掩住嘴巴,這下孫伯仁真的狼狽地向後退了好幾步。「你、你你、你怎麼知道?!」
「什麼怎麼知道……」
像在想什麼似的皺起眉頭,青年沉默數秒後,忽然講了句很奇怪的話。
「欸,你說說看……『去你老師』,好嗎?」
不曉得是不是多心,那雙到剛剛為止看起來還是充滿睿智光芒的雙眼,現在似乎填滿了不懷好意的氣息。
雖然這個要求實在怪到極點,可是人家剛剛畢竟對自己伸出援手,孫伯仁也不認為那是什麼大不了的話,他於是壓低聲音,小心地複誦了一遍。
「……去、去你老師?」
最後那個「師」字還沒講完,兩人之間忽然響起了尖銳的電子單音。
被嚇了一跳,孫伯仁呆愣幾秒後,才意識到聲音是從青年身上發出來的。
「哇,我還以為這個是專門拿來對付死老百姓的,原來狗官講髒話也會響。」
滿臉感慨的青年,胸前掛著一個孫伯仁從來沒看過的、很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張大概有B5大小的透明壓克力板子,板子中央還用巨大的黑色明體字印著「不良用語牌」等等語焉不詳的文字。
眼睜睜地看著青年將板子取下、伸手將它掛上自己的脖子,銀質的鏈子摩擦著頸後喀啦乍響,孫伯仁忍不住問了句:「你幹嘛?」。
「什麼幹嘛?看了就知道了吧。」帶著好像擺脫什麼麻煩的輕鬆表情,青年露齒一笑。「好啦,現在這東西換你戴囉。」
青年嘴裡的「這東西」──看來像是壓克力板、摸起來卻有著金屬質感,正面下方還閃爍著淺灰色的液晶字體,這過於超乎常理的東西讓孫伯仁一瞬間看呆了,連嘴巴都闔不攏。
然後,接下來映在孫伯仁眼中的,是他無法視而不見的內容。
『2007/10/1上午09:30 不良用語牌由身分證字號po7645284xxx翁清栩、移交身分證字號jr111902xxx孫伯仁。』
……什麼鬼東西?
把視線從薄板上方移到青年身上、又從青年身上移回那行文字上頭,雙手捧著那張奇妙的牌子,孫伯仁反射性的開口。
「喂,這啥?」
「不要裝傻,你剛剛講了吧?髒話。」
「聽你在放屁!」雖然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但至少意會到自己被陷害了,孫伯仁氣得差點抬腳踹向青年。「你叫翁清栩對吧?那明明是你叫我講的!」
「呃……不好意思啦,」大概沒料到會收到如此不顧形象的反擊,笑容頓時從那個叫翁清栩的青年臉上消去。「我只是想機會難得就試試看──」
「少來!你哪裡不好意思啦渾蛋!當我眼睛脫窗啦?!」
就算再怎麼遲鈍的人、也知道翁清栩現在的表情根本就和「不好意思」這四個字扯不上半點關係,反而更像是被嚇著了。
正確的說,是被孫伯仁的反應給嚇著了。
從對方剛才的態度多少可以判斷,要是將這怪東西留在身上,絕對會是大麻煩。腦筋一轉,孫伯仁立刻垂下視線,發出模糊的喃喃自語。
「……欸?」
「這個,」知道自己已經引起對方的注意,孫伯仁乾脆一不作二不休、假裝苦惱的皺起眉頭。「我在想,去……你老師的意義。」
「喔,去你老師就是──」
瞬間,像在嘲笑一腳踏入陷阱的翁清栩似的、尖銳的警示音再度響起。
大概是終於意識到自己栽在這種連小學生都不屑為之的賤招上面了,翁清栩在反應過來前,低低地說了句「糟糕」。
「……你、你竟然耍賤招!」
「彼此彼此啦。」
被對方挫敗的表情給取悅了,心情大好的孫伯仁得意洋洋地歪起嘴角,看著板子上的文字再度跳換過一次。
嘴裡嘀咕著「可惡」,伸手拉起孫伯仁胸前的牌子,已經冷靜下來的翁清栩沉默半晌,忽然將視線往下落、直勾勾地盯住孫伯仁。
「……你是孫伯仁吧?」
「蛤?」
克制住嘴裡的「快把那個拿走啦說這麼多廢話幹嘛」,轉過臉避開對方窺探的目光,孫伯仁隨口應了聲「當然是」。
然後,他不經意地、看見了映在便利商店玻璃牆面上的自己。
「……嘿?」
臉還是早上洗臉時看到的那張臉,但視線的高度變高了,髮型好像也有點不一樣。
而且,自己身上不是早上穿出門的體育服,而是一件材質摸起來非常舒服的淺灰色西裝。
「欸?欸?」
腦袋還沒辦法判斷現在的狀況,從西裝外套右側的口袋摸出皮夾和手機,一打開皮夾,對於大學生孫伯仁的少年心,又是另一次劇烈的打擊。
……媽啊!好多錢!好多卡!雖然書卷可以拿來換的錢很少,可是我應該沒淪落到要當土匪搶別人錢包的地步吧!而且這卡上面簽的是我的名字……所以這是我的錢包沒錯?!
將皮夾與顯示有未接來電的手機塞回口袋,逃避現實地想著這些錢大概可以把下半年度發售的新遊戲全包了,孫伯仁腳步虛浮的轉過身,擺出要走人的態勢。
「啊,等等。我要拿這個給你。」
大概是看到孫伯仁要走才想起來意,翁清栩拉住孫伯仁,將夾在紙盒背面、大約A4大小的紙張給拿了出來。
「這不是可以隨便忘在便利商店傳真機裡面的東西吧?」
一直以為是書卷得獎通知的紙張,上頭的大標題印著「總督府官房調查課第十二次例行會務報告通知函」等,語焉不詳的文字。
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把那張紙接過來的,感覺掌心噴出大量手汗,看著看著,孫伯仁無法克制地、將紙上似乎和自己有關的文字給唸了出來。
「……孫,政務長官,伯仁?」
蝦──密──這──啥──小?!
啪地將手上像是公文的文件扯成兩半,發現身邊的翁清栩用一副儼然是看到鬼的表情盯著自己,腦袋混亂到最高點、本能倒是感受到此地不宜久留的孫伯仁,想也沒想就爆出恐嚇。
「你什麼都沒看到對吧?你什麼都沒聽到對吧?」
「呃。」或許是被孫伯仁猙獰的臉色嚇到了,翁清栩點了點頭。
「很好。」
滿腦子只想著要逃離現場,孫伯仁得到承諾,立刻將文件的殘骸塞進口袋。
──開玩笑,現在這個路人甲就算了反正以後不會再見面,問題是那支手機有五十幾通來電未接,鐵定是有人在找錯不了……要是等一下有真的認識「孫伯仁」的人找來,我還不挫賽?
默默在心中做出即刻閃人的決定,孫伯仁一邊向前走、一邊以最快速度做出基本的變裝──說是變裝也不過是拿下眼鏡把頭髮弄亂,結果眼鏡才摘下,眼前的世界瞬間就從清楚變換成非常模糊。
「喂,那邊有──」
翁清栩的後半句還沒說出口,才走兩步的孫伯仁已經踹上人行道的矮護欄,然後在下一秒跌了個狗吃屎。
來不及叫痛也來不及爬起來,從孫伯仁聽來跟討債的沒兩樣的呼喚聲,已經穿過眼前的車陣,從馬路的另一端直接刺進耳朵裡。
「孫伯仁!你給我待在原地不准動!」
──靠!我只是想想而已怎麼真的來了?!
已經無暇站起來再起跑,知道勉強逃走只會讓場面更難看,孫伯仁只能乾笑著抬起臉,把剛摘下來的眼鏡再度戴上,望向那個朝自己急奔而來的身影,同時克制住把那悲愴的內心獨白給大聲慘叫出來的衝動。
「眼鏡戴好,站起來。」
很自然地被從頭頂降下的、充滿無形壓力的低沉聲音所驅使,孫伯仁忙不迭的將眼鏡扶正,然後眨了眨眼。
滿臉不愉快地朝著孫伯仁伸出手的,是個穿著整齊西裝,看起來大概比翁清栩年長了五歲以上,相貌英挺的成年男性。
才搭上對方的手,孫伯仁整個人忽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往上拉,然後穩穩地站直了身子。
「……顏……顏書濬。」
大概是因為靠得太近,孫伯仁的喃喃自語全進了對方的耳朵。滿臉憮然地將孫伯仁放開,男人回了一句:「幹嘛?天要下紅雨啦」。
「沒,我只是把你的識別證上面的名字唸出來而已。」
還沒完全從視力恢復的落差中調適過來,孫伯仁於是放棄開口問「我沒看錯吧」的念頭,伸手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塵。
雖然故作冷靜,實際上孫伯仁已經覺得自己快缺氧了。
靠夭啦,那張識別證上面印的職銜是什麼「總督府官房專任秘書官」啊?總督府是啥小啊?如果是詐騙也做得太像了吧?該不會是這兩個傢伙聯手起來騙我吧?不會吧?!
「這邊也弄髒了……不要在外面把眼鏡拿下來,很危險。」
肩後被顏書濬拍了兩下,孫伯仁正奇怪著自己怎麼會把那種地方弄髒,耳邊忽地傳來壓低到不能再低的耳語。
「你皮癢啊?手機怎麼不接?說要去廁所就一去不回,我還以為你死在廁所了!」
「……」
儘管很想說「我哪知道又不是我把手機轉靜音的」,但對方的臉色猙獰得可怕,孫伯仁思考兩秒,還是決定明哲保身,乖乖的說了句「對不起」。
結果此話一出,顏書濬馬上露出跟五分鐘前的翁清栩相去不遠、驚恐萬分的表情。尷尬無語將近半分鐘後,他才以相當勉強的態度,擠出一句「沒事就好」。
然後,在面對一旁的翁清栩時,顏書濬的態度立刻變得既親切又和藹。
「同學,你是對面那間大學的學生吧?需要幫你查一下點數嗎?」
「好啊,麻煩你啦。」
……呿,看來這傢伙對狗官和對老百姓的態度完全不一樣。
從剛才對方跑過來的速度就知道,自己要是想落跑,跑得贏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孫伯仁於是乖乖地一邊腹誹,一邊往便利商店門口的庭園椅坐下。
從西裝外套口袋掏出像是PDA的東西,原本還溫柔地對著翁清栩說「同學你這個月的點數有點危險喔」,按了幾個按鈕後,顏書濬忽然停住動作,飛快地轉向孫伯仁。
「你、你……」看得出來對方在極力壓抑音量跟情緒,但孫伯仁還是感到了自己將被痛打一頓的強烈錯覺。「孫伯仁!為什麼不良用語牌的紀錄上面會有你的名字!」
笨蛋也知道不能把不白之冤朝自己身上攬,沒等對方真的揍過來,他立刻伸手指向身邊的翁清栩。
「因為這個人叫我說『去你老師』──」
……所謂「當你用食指指著人的時候,還有三根手指是指著你自己」,就是用在這種時候吧?
聽著那熟悉的警告音再度響起,反射性地站起來想逃走的孫伯仁,在下一刻聽見了從背後飄來的、冷冷的威嚇聲。
「別想跑,機器裡面已經有記錄了。」
對笑到快斷氣的翁清栩說了句「不好意思」,顏書濬臉色鐵青的把掛在翁清栩脖子上的不良用語牌拿起,斜眼望向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的孫伯仁。
「孫先生,我可以問你現在的表情代表什麼意思嗎?」
「……我以為你要拿那塊板子扁我。」
話還沒說完,「那塊板子」又發出了輕微的「嗶」一聲。
看著顏書濬的視線落點整個停在自己身上,這次從孫伯仁胸口直衝腦門的不是落跑的衝動,而是爆發的預感。
一把將顏書濬手上的東西給搶過來,孫伯仁火冒三丈的將它摔下地,抬腳就是一陣亂踩。
「爛板子你靠個屁呀!老子什麼都沒講你也給我亂嗶,媽的,小心我告你!幹!」
「孫伯仁!」慌亂地從背後架住孫伯仁,顏書濬的聲音很明顯地亂了方寸。「等等,你──」
原以為那塊讓人火氣上衝的板子會被踩爛,結果沒爛就算了,還開始播放音律相當哀愁、有點像圖書館要閉館前的晚安曲的音樂。
『孫伯仁本日的不良用語禁止令違反次數已經超過上限。凌晨零點以前不會再啟動搜尋功能。請孫伯仁妥善保管本不良用語牌。本牌編號為……』
「幹!」也沒等人聲語音放完,已經氣昏頭的孫伯仁想用鞋尖把那塊牌子踹開,結果整個人就這樣被顏書濬抓住向後拖。「誰會妥善保管!編你老木!」
「孫伯仁。」
「衝嚇?」想甩開顏書濬,卻發現自己卯足全力還是掙脫不了對方的掌控,孫伯仁口氣惡劣的呸了一聲。「放手啦!」
已經冷靜下來的顏書濬,用又輕又柔的口氣,把只有彼此聽得見的恐嚇聲吹進了孫伯仁耳中。
「你敢再繼續大聲,我就在這邊脫光你的衣服。」
「喔,這樣啊。」收回原本要向後來個肘擊的手臂,完全豁出去的孫伯仁嘴角一歪,自動自發的拉下領帶。「可以啊我自己脫。」
「等等,我放手就是,你別脫!」
發現這招無效,顏書濬沒再多說什麼,乾脆地將雙手放開。彎下腰撿起那張被踩得滿是腳印的壓克力板,他轉頭看向翁清栩。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再見。」
還以為對方會來個「今天這件事就麻煩你忘記吧」或「如果事情傳出去我第一個來找你」之類的老梗喊話,沒想到他竟然這麼乾脆的就要走人。還來不及反應,孫伯仁的手肘已經被顏書濬用力扯住。
「走。」
「啥?去哪?」被抓得不得不向前走,孫伯仁痛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你哪位啊?!為什麼──」
單手拿著那塊壓克力板,顏書濬用拇指在板面上按壓了幾下以後,原本亮著的綠色電源燈號忽地暗了下去。
然後,顏書濬冷淡的視線從板子上頭,輕飄飄地移到孫伯仁身上。
「我才要問你,你哪位。你不是孫伯仁。」
忽然被明確地指出自己的真實身分有異,孫伯仁瞬間覺得背脊涼颼颼,原本想嗆聲「大叔應該是你先自我介紹才對吧」,也全吞回了肚子裡。
闊步走向停在路邊停車格的一輛黑色轎車,從外套口袋掏出鑰匙,顏書濬放開孫伯仁,又重複了一次剛才的問題。
「你是誰?」
「我是孫伯仁。」下意識地把話堵回去,但話說出口又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孫伯仁猶豫地皺起眉頭。
「笑話。」
打開後座車門,顏書濬將孫伯仁推進車子,順手把壓克力板扔進他懷裡。
「這東西會把你講過的話全部都錄起來,孫伯仁哪會蠢到像你剛剛那樣髒話連篇?」
「全全全全部錄起來?!」
「放心,我剛剛關機了,預備電源也切掉了。」看著嚇得險些將板子摔出去的孫伯仁,顏書濬坐進駕駛座掏出手機,再下一城。「還有,這是國家機密,敢說出去你就沒命了。」
「等等什麼國家機密明明是你自己講出來的──」
還沒罵完,發現前座的顏書濬已經自顧自的講起電話,孫伯仁只能暫且將抗議按下。
「喂,那邊處理得怎樣……長官現在跟我在一起,對,我會順路送他回去。報告?那個善後完再說。」
無聊地聽著那正經八百的對話,用手指戳弄著那塊冷冰冰的牌子,孫伯仁瞇起雙眼,陷入沉思。
……這個人認識孫伯仁,還不只認識而已,看這狀況是很熟。如果他沒說謊,這塊爛板子真的有錄音功能,那他的動作就是在保護孫伯仁沒錯。
這個人,可以信任嗎?
「……孫伯仁。」
「欸?」
思緒被突來的詢問聲給打斷,孫伯仁揚起視線,這才發現顏書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切斷電話,還從前座轉過臉來盯著自己瞧。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孫伯仁只能尷尬地看向旁邊。
「所以,你和孫伯仁同名同姓?你也叫孫伯仁?」
「……看情況好像是這樣。」
「你剛剛是從那邊的公共行政系館出來的,對吧?」側過身子,顏書濬反手指了指車窗外的大學校園。「那棟大樓的電梯和出入口動線規劃很差,外人進去很容易迷路,為什麼你會曉得該在哪裡換電梯?」
還以為對方口氣正經是要問什麼,將壓克力板放到旁邊,孫伯仁反射性的嗤之以鼻。
「拜託,我每天上課下課都在那邊出入,怎麼可能迷路。」
像是從這簡單的答覆裡面抓到了什麼線索,顏書濬沒有馬上接話,而是慢條斯里的拉起安全帶。
「你還是學生,卻不知道『不良用語禁止令』?」
「誰知道啊,那什麼東西。」
「……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嘛。」不停地被詰問也覺得煩了,而且對方的態度還很明顯的是在懷疑,孫伯仁於是沒好氣的反問。「我可以問問題嗎?這裡是哪裡?」
「這裡?這裡是──」
對方好像說了什麼由兩個字組成,像是地名又像是國名的辭彙。
聽起來不像是外文,但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孫伯仁聽都沒聽過、完全無法理解的字眼。
「……啊?」
只發得出像被壓住喉嚨的聲音,說不出「是這樣啊」或是「原來如此」之類的字彙,孫伯仁移動身子想看向窗外,才稍微挪動,手肘就狠狠撞上了壓克力板的邊角。
這裡有孫伯仁很熟悉的學校、街景。
可是從剛剛到現在,看到、聽到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無意識地抓住那塊板子,感覺著那股以自己對現代科學的認知、根本不可能出現在生活週遭的冰冷溫度,孫伯仁瞬間被動的意識到某個事實。
──這裡,是另一個世界。
冷汗從孫伯仁的掌心滲出,在壓克力板光滑的表面上,印出了小小的印子。
「小朋友。」從後照鏡看了孫伯仁一眼,顏書濬的語調忽然放軟。「……你還好吧?臉色好難看。」
連爭辯自己不是小朋友的力氣都沒了,孫伯仁勉強點點頭,用衣袖擦掉壓克力板上的汗漬。
「話就說到這裡,我現在送你回去。」
按住按鈕將後座窗戶的遮簾放下,顏書濬的音調瞬間降了下去。
「給你個誠懇的建議,你回家以後要是有人問起那塊板子的事,你就給他一問三不知,你現在的狀況只會多說多錯而已。」
喃喃自語的贊同「沒錯,回宿舍睡覺才是王道」,孫伯仁很自然的要開門出去,結果因為車門已經鎖上,在拉動把手的瞬間,車內響起了尖銳的「嗶」一聲。
「喂!」被嚇了一跳,正準備發動車子的顏書濬連忙停住動作,轉過臉來。「你在幹嘛?」
「回宿舍啊,不是要一問三不知嗎?」把不良用語牌拿在手上晃了晃,孫伯仁覺得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般輕飄飄。「就在前面轉角而已,不用麻煩你了。我可以自己走。」
「……宿舍?」
面色凝重的重覆著那兩個字,顏書濬沉思半晌,忽然朝著孫伯仁揚起眉毛。
「那我問你,你現在有那邊的鑰匙或門禁卡嗎?你到了宿舍門口……打得開那扇門嗎?」
「咦……」
因為那席話形容得太過貼近現實,孫伯仁一時之間完全答不出話來,只能愣愣地看著顏書濬的嘴角,逐漸彎成苦笑的弧度。
「你……已經不是你說的那個『孫伯仁』了。知道嗎?」
從擋風玻璃照進車內的陽光很亮,背著光的顏書濬或許是因為面帶苦笑,整個人的印象忽然變得柔和了起來。
木然地將視線從顏書濬身上往下移,看著金黃色的光芒照著自己的腳下,看著影子從那雙從沒看過的皮鞋邊緣露出,孫伯仁忽然覺得一陣強烈的頭暈目眩,如果不是坐著,就要倒下去了。
「……對喔。」
一下子忽然被拉回現實,勉強從喉嚨裡擠出像在呻吟的回應,孫伯仁重重地吸起氣來。
──已經,再也無法逃避了。
雖然說來老梗,但每個名字叫「伯仁」的人,應該多多少少都有過這種經歷。
就是在自我介紹時,以「我叫孫伯仁,就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孫伯仁」這個恐怖的繞口令作為開頭,活像講一次自我介紹就死一次的的經驗。
因此說來悲哀,從小到大,孫伯仁已經因為以上的老梗,而死了不下上百次。
但人類畢竟是習慣的動物,再恐怖的話說久了也會習慣,久而久之,孫伯仁早就沒把那不吉利的介紹法給當一回事,甚至開始想像下次有機會要怎麼表達才更精采刺激、更有可看性。
所以,當他真的有機會體驗「孫伯仁怎麼樣了」的時候,後悔自己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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