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話減胖

婦友月刊總編輯官麗嘉

一位同業數年前因將外放，特地到我辨公室辭行。他比我年輕幾歲，我們一向談得來，平時常天說地。當天聊得差不多時，他有點囁嚅地說：「我一直想問妳個問題……」

「你儘管問啊。」

「妳知道，很多朋友都覺得，妳其實長得不錯，可是這些年來，妳為什麼這樣由著自己發胖？妳難道一點不在意體重、身裁問題？」

吃燈草灰放輕屁

這小子一下擊中要害，觸及我的隱痛，但我仍努力維持心平氣和，「誰說我不在意？！」

對方不肯放過，「那妳怎麼不設法控制、改善？」

「唉，我當然想過辨法，也努力過。」瘦人談起體重問題，真是「吃的燈草灰，放的輕巧屁」，我繼續說，「自我懂事以來，彷彿一直在與體重抗爭，千方百計想減胖，偏偏效果不彰。也許因為逐漸變成束手無策，看起來就像『自暴自棄』了……。」

他見我有點怨天恨地的模樣，只有把話題岔開。

然而，面對這個無時無日不困擾我，使我深感挫敗的問題，我是無論如何也拋不開忘不掉的。

提起這檔「傷心恨事」，我以為老爸老媽「難辭其咎」。

話說我初生時，吃了幾個月嬰兒奶粉（勒吐精），由於經常哭鬧不休，夜間也不好好睡覺，老爸懷疑是因為肚子餓，所以一哭即餵，份量亦不斷增加。

如此加量哺餵仍無濟於事，老爸又懷疑嬰兒奶粉成份不足，遂提早改餵全脂奶粉（克寧），每天均次數頻繁，瓶中奶水亦極濃稠。

一般嬰兒若被如此餵食，必拉肚子無疑。敝人卻自幼即展現腸胃堅固之長，且「點適歸公」，全部吸收。

全脂奶、魚肝油加鈣針

開始吃固體食物時，老媽更是費心打理，以早餐為例，她通常會把瘦肉（或豬肝）刴碎，攪拌一個雞蛋，再隔水蒸，餵完後，還要加一勺乳白魚肝油。

吃得這麼好，照顧也極仔細，女兒卻「弱不禁風」，經常鬧氣管炎，媽媽只有刻意再加營養。故我幼時雖被稱為藥罐子，卻一直長得白白胖胖，想必還積存了很多胖細胞。

上小學後，氣管炎老毛病形成大問題，因為我三天兩頭請病假，不僅耽誤功課，也影響班上出席率。老師十分反感，總勸我乾脆休學。

媽媽遍尋偏方給我服用，均未見效，只好給我打鈣針。一連兩年秋冬季，每隔一天注射一劑，不僅使氣管強壯了，身高體重亦有增加。

還記我的胃口變得極好，吃什麼都津津有味，剩飯殘餚全被我席捲下肚，爸媽因此戲稱我「大肚婆」、「餿水缸」。

當年父母欣見我體質改變，尚未預見已埋下隱憂，也未糾正我的飲食習慣。

早餐媽媽規定一定要喝杯牛奶，我則自動加上二片（有時四片）烤麵包塗奶油。平時吃飯，二個弟弟都不怎麼愛吃肉，若有肉絲炒的菜，他們也把肉絲挑開了吃；唯我是「無肉不歡」，老爸取笑我是「肉食者鄙」，但仍會把「大塊文章」推到我面前。

小胖子跑出蘿蔔腿

小學五年級時，學校選健康兒童代表，我不僅當選班上，還當選全年級的代表。當我看見其他各年級選出的大、小胖子，心中開始有了自知之明，對獲選之事甚感懊惱，回家也隻字未提。

幸好那天去區衛生所參賽，與其他各校的五年級代表相較，我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而立被淘汰。當時我雖年幼無知，仍不知有多麼謝天謝地，否則若真過五關斬六將，當選為全市健康兒童，我恐會挖個地洞躱起來。

雖已意識到自己是女孩，體型不應太「大棵」，但當年上初中還得參加聯考，小學即有惡性補習，我每天起早睡晚，無暇太煩惱這個問題。

六年級時功課更緊，父母怕我舊疾復發，每天都要我吞服多種維他命與魚肝油丸。還記得當時同學們多蒼白瘦弱，敝人卻始終紅潤健壯。

甫上初一時，我曾是班上第三高的，坐在教室最後一排。三年下來，座位不斷向前移，因為同學紛紛抽高了，我卻保持原樣。更糟的是體重猶有增加，有回體育老師為我們量體重，輪到我上磅稱，他打趣說：「小胖子！」當場使我羞窘得滿臉通紅。

被迫運動却不見效果

老媽見女兒年齡漸長，卻長得圓圓胖胖，心中開始緊張。每天放學回家，她都要我吃水果，或生的白蘿蔔、小黃瓜，不許我吃麵包、餅乾；晚飯時，她要我先喝湯，多吃蔬菜；如果燒了紅燒豬、牛肉或雞、鴨，她會把滷汁藏起來，說是不小心燒乾了，以免我拿來拌飯，唏哩呼嚕吃下太多……。

如此煞費苦心，我晚飯時確實吃的不多。但到了臨睡前，往往忍不住要以開水泡飯配剩菜。這一頓消夜，恐怕為害更烈。

老媽還希望我以運動消耗熱量，她指責我自小四體不勤，欠缺朝氣，像個小老人；又再三慫恿鄰居小朋友和我一起打乒乓球、羽毛球，及溜冰。然而我對體能活動素來既不擅長又乏興致，雖曾勉力從事，似乎沒什麼效果。

老媽對我矮、胖耿耿於懷，因為她與老爸、兩個弟弟，及所有母系家族成員，全都不矮也不胖，「咱家這個矮腳虎，究竟是遺傳誰的呢？」她不時提出質疑。

老爸隻身在台，我們不知父系親人的體型，此事因此甚至難解。

有回爸爸悄悄告訴我，「妳當然不是在醫院抱錯了的，因為妳長得挺像祖母。」又因十分抱歉給我這樣的隔代遺傳，就建議我每天跑步，「看能不能把小腿練細一點。」他說。

媽媽常愛對我唱「山前有個崔粗腿，山後有個粗腿崔，兩人山前來比腿，比了半天大粗腿……」，我一向也懊惱自己腿粗，所以每天認真跑將起來。誰知小腿愈跑愈「蘿蔔」，氣得我埋怨老爸許多年。

高三時健美喜不自勝

高三下時，或許發育期已過，體型好不容易有了改善，肩膀和腰圍都開始收窄，還有同學誇我身裁「健美」，聽得我喜不自勝。

上了大學，發現學校側門口有家麵包店，每天下午新出爐的起士麵包十分美味，如果再配上一盤紅豆牛奶冰，吃來更是享受。我與好友阿凱幾乎天天去報到，兩人就像發饅頭般發了起來。

正在遺憾好景不常之際，適逢A2感冒大流行，我亦受到波及，在家病了十幾天，但也因此瘦了六、十公斤。

病癒後，我喜出望外穿上當時流行的迷你裙，也不再忌諱腿粗，配上黑色網襪，或各色花紋襪，還拍下幾幀頗具清麗之姿的照片留念。

廿歲時結婚，廿二歲生子，我很不幸地，有了與年齡不大相稱的婦人體型。

廿三歲入報社跑新聞，每天四處採訪，參與的活動、接觸人都多，我自慚體型不夠輕靈，活力也嫌不足，決定設法改善。

我尋來一種西德出的減胖藥，立即開始服用。此回運氣不錯，沒什麼副作用，一個月後體重減少五公斤。

同事、同業、採訪對象都察覺這個變化，也都稱許減胖之舉確屬明智。我輕易購得許多漂亮成衣，穿來穿去十分歡喜，也贏得不少讚賞。

誰知只過了幾個月，體重又有回升之勢，我趕快再託人買藥。可惜第二回服用效果大減，一月下來體重似未有任何變化。

吃減肥藥差點休克

所謂「病急亂投醫」，一個同事隨口提了一下她妹妹吃過的減胖藥，我又忙不迭去藥房購買。這回可把我整慘了，才吃下一粒，副作用即如翻江倒海而來，包括頭暈、噁心、心悸、盜汗、呼吸困難、忽冷忽熱……，我痛苦得幾至休克。

後來只有去醫院掛急診，在家人、醫生、護士交相指責下，給我洗了胃，打了解毒針，又吊了二瓶點滴，才漸恢復正常。

藥物既不可恃，只有認命節制飲食。爾後我就在不自覺間，養成了不渴不餓，就不喝水、不進食的習慣，可能潛意識裡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再吃喝了。

我又學會游泳，也喜歡這水中運動，常找機會下水。但游完泳固然神清氣爽，卻總會飢腸轆轆，很難避免吃喝一番。因此雖有健身功能，卻無助於減胖。

廿六歲時鬧了場婚變，過程離奇荒唐，當時我思前想後怎麼也想不開，吃不下睡不著，猶如經歷一場「惡性減胖」，數月間瘦了十幾公斤。

而後我在基督信仰中找到平安與力量，又外出工作，在工作中重拾信心。在那些年間，我有著還算標準的體態。

腸胃好得令人生氣

匆匆數年過去，不知是年齡漸長，合該發胖；或是成天伏案工作，缺少運動；抑或是孩子的爹倦遊而返，我們生活恢復正常，使我心寬而體胖……，總之，我又往過重之路行去。

常聽人說，他們只要鬧兩天肚子，體重就會掉兩三公斤，聽得我不勝羨慕之至。因為我的腸胃強壯得令人惱恨，常常一桌人同吃海鮮，事後這個上吐那個下瀉，而我總是安然無恙。

有回和二位男同事遠征中南美，採訪我國駐在當地的農耕隊。工作地點都在窮鄉僻壤，蒼蠅蚊子滿天飛，還有各種不知名的蟲類近身。二位男同事都患了腸胃炎，瘦了一大圈回來；身為女性的我卻仍是老樣，真有說不出的自卑。

有天和一位女同事聊天，聊到我過重而煩惱，她好心安慰我，說我「雖然胖，但胖得很勻稱」。我聽了大笑起來，問她：「胖就是胖，還有胖得不勻稱的？」

「當然有嘍，何如╳╳處的╳小姐，╳╳室的╳小姐，就胖得不勻稱了。」

過後我特地去觀察，發現這二位老小姐均年逾五十，胖得確實有些畸形；她們的臀圍奇大，體型因此像個紡綞。我當時暗自慶幸尚未胖成那樣，但也自我警惕，千萬別胖到那「積重難返、萬劫不復」的境地。

我打探到一種減胖食譜，毅然決然照章實行。每餐只吃些白煮或清蒸的瘦肉、雞蛋、蔬菜，配合大量芭樂、蓮霧、葡萄柚、楊桃等低甜度水果，米飯、饅頭、麵包、麵條等澱粉類食物只能吃少許，甜點、飲料、冰品等則完全忌口。

我努力照做，皇天不負苦心人，一周後輕了三公斤。我甚受鼓舞地又持續一周，又輕了三公斤多。但此時我已感難以為繼，每天嘴裡「淡得出鳥來」，十幾天不碰甜食，可能血糖太低，使人情緒低落，幾乎感覺人生乏味。

減六公斤但感人生乏味

我未能堅持到「把胖細餓瘦」，但到底減重六、七公斤，特上街添置新裝數套，算是給自己的獎勵。

為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戰果，我曾儘量不碰那食譜以外的食物，故守成狀態維持了兩年。　

有天一位同事訂婚，請吃西式喜餅，我就說起小時候最愛吃台灣傳統喜餅，「裡面有滷肉、肥油、冬瓜糖的那種。」有同事問，我點頭稱是。誰知第二天，這位同事就好心帶了一大塊土喜餅給我。

我感動無比地欲與人分享，但大家都敬謝不敏。我就一面看稿一面掰著吃，不知不覺把偌大一塊甜餅吃光了；又因為太甜，還喝了很多的水。

這塊喜餅或許充分發揮了催化作用，敝人的體重就此逐漸回升，不久後回復到以前的水準。

有天晚上老闆夫婦請吃日本料理，席間不知怎地談到胖瘦問題。本來我沒太理會，只是興致盎然地在烤香魚上擠檸檬汁。忽聽得老闆娘說：「胖的人必是吃得太多，絕不可能有人一直吃的很少而發胖！」

這話似乎有理，我無意另表示意見。

但坐在我對面的老闆說：「請客吃飯，就不要討論吃多吃少，或身體胖瘦問題嘛！」

大夥聽得笑了起來，而環顧左右，唯一需對此話題敏感的，就只有敝人在下我！一時闁不免尷尬無比，吃在嘴裡的香魚肉也味同嚼蠟，甚至有吞吐不得之感。

我因此又數度發憤，再按那食譜進食，然而效果一回比一回差，體重減得又少又慢，我的決心與毅力也一回不如一回。

腰圍大一寸愛情減十分

在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過程中，身邊的人都看我不太順眼，有人警告說會影響健康，有人說看來顯得年紀大，有人恐嚇「腰圍大一吋，愛情減十分」，還有人直言「肥胖是文人的恥辱」，所以體重問題真是我的夢魘，怎麼也揮之不去。

唯有赴美度假時，心情才稍放鬆。因為在當地，經常可在商業區、遊樂區看到不少超級大胖，他們邊遊逛邊吃著手中的高熱量食物，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使我因此不再覺得肥胖是那樣嚴重的罪惡。

有回與旅美多年的大弟同遊幾個大城市後，他鄭重其事對我說：「老姊，給妳一個良心的建議，我看妳還是來美國發展吧。」

「為什麼呢？」我一頭霧水，不解其意。

「妳看，以妳的體型，在這麼多胖子中一點不起眼；加上外國人看不出東方人的年紀，所以這一路下來，好多老外在看妳哩。這種好事，在國內恐怕很少發生吧？」

原來是調侃老姊，我不理會他。但他還是很有心，在我回臺前，特別去買了瓶當時剛上市的減胖纖維片，並叮嚀我：「這裡面說不定有麻繩成分唷，老姊妳可別求好心切，一吞一把啊。」

我興沖沖帶回一大瓶纖維片，滿懷希望開始服用。但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體質問題，我雖以大量開水吞服，仍感如鯁在喉，接著胃也隱隱作疼，幾回後只有頹然放棄，也打碎了一個美夢。

重燃信心此番必勝

近兩年我未外出工作，閒居在家，更是全心全力向體重宣戰。慚愧的是一如往昔，我仍是常敗軍。

直到數月前，我讀了二篇有關保健的專文，這才恍然大悟。

其中一篇指出，進食要定食定量，三餐均不可省。如果為減胖而少吃一兩餐，或不定食用餐，生理時鐘會被搞亂，身體會誤以為在鬧飢荒，一旦有食物進來，由於不知下一頓何時才會補充，體內組織就會自動把營養轉化為脂肪（非熱能）儲存起來。久之必然更形肥胖，且會活力不足，常感倦怠。

另一篇則勸人多喝水（白開水），清水能洗滌腸胃，促進新陳代謝，還能挑掉多餘的脂肪與水份。胖人多有點水腫，多喝水可以改善。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反其道而行，可謂戰略術均偏失謬誤，難怪總不能克敵致勝。

弄清癥結所在，重又燃起信心與盼望，於是我又再度披掛上陣，迎向「頑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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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當然想過辨法，也努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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