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第一部反映豫商文化的長篇小說
從光緒年間到日本侵華,跨越六十年的史詩大作
描繪神垕古鎮的興衰起伏,豫商與鈞瓷休戚與共的宏偉畫卷
大宅門內的兄弟相爭,瓷商家族間的利益相奪,
紫禁城裡的派系相鬥,亂世中的兒女情長,
造就一段不朽的豫商傳奇。
★看沒落瓷商家族,如何從窮困潦倒到叱吒商場
★看晚清中國商人,如何在列強壓境中創造商機
★看豫商留餘之道,如何覆手翻雲成為眾商之首
因重造禹王九鼎之事而受朝廷黨爭牽連入獄的盧豫江,幾乎身敗名裂,盧家也幾乎家破人亡,在盧維章的周旋下,盧家保留了一點根基,盧豫江也回到神垕。他為了挽回聲譽,決定瞞著叔叔盧維章與梁少寧私下交易,買回盧家的產業,但董家也牽涉其中,此舉是否會將盧家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近年來,反映晉商文化的長篇小說《龍票》、《喬家大院》、《白銀穀》,反映徽商文化的長篇小說《紅頂商人胡雪巖》,反映滇商文化的長篇小說《大馬幫》、《錢王》等作品相繼問世,但堪稱中國商業發祥地的河南,卻沒有一部可以傳誦的豫商文化小說,作者南飛雁深感遺憾,並以鈞瓷文化為主題,創作了中國首部反映豫商文化的長篇小說《大瓷商》。
鈞瓷文化是構築厚重的中原文化體系極爲重要的一環,也是河南獨有,其他省份皆無的獨特文化。南飛雁創作的《大瓷商》講述了千年古鎮禹州市神垕鎮近百年的變遷,描繪出豫商文化和鈞瓷文化密不可分的宏大景象。
作者簡介:
◎南飛雁
男,1980年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委宣傳部首批簽約作家,文學學士。
出版有《冰藍世界》《大路朝天》《大學無煩惱》《幸福的過山車》《夢裡不知身是客》等五部長篇小說。長篇小說《大路朝天》在2002年首屆華人在校大學生長篇小說徵集出版活動中脫穎而出,名列榜首。
中篇小說《紅酒》、《曖昧》、《燈泡》等,其中《紅酒》入選《2009中國小說(北大選本)》和《2009年中篇小說(21世紀中國文學大係)》。曾擔任數十部電影、電視劇編劇和文學編輯,其中《少林四小龍》獲得第十五屆美國洛杉磯國際家庭電影節入圍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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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從鈞瓷切入,以晚清和民國初年爲敍事時代背景,以中原古鎮爲故事發生地點,以宮廷鬥爭、政權變化、外交事件以及兩個鈞瓷世家的恩恩怨怨爲矛盾線索,一波三折地敍述了一串撼人心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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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結構緊湊,人物個性鮮明,內容引人入勝,平常的話語中蘊含著深刻的哲理,同時也存在著深沉的感情。好好好!
◎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這本書讓我懂得了很多人生的哲理,說明了「留餘」的重要性。凡事都要留有餘地,對待所有的人都要留有足夠的空間,不進不遠,若即若離。對待事情就像做生意,要懂得思量,要通局考慮,不能僅看眼前利益。
◎cecilia71414
爲商之道, 一是靜,臨危不亂是靜,居安思危亦是靜,心靜了才能更好地審時度勢,逆境如此,順境亦是如此。二是留餘,留餘需要一種氣度,一分胸襟,留餘給對方的同時何嘗不是給自己留餘,待到百年之後,輸又如何,贏又如何。
◎水晶塔羅
商戰寫得精彩,內容豐富、史料有據,讀來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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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一目之仇報不得
與盧家的欣欣向榮相比,梁少寧的鈞興堂可謂江河日下。董克溫藉口祕法遲遲不到,斷了暗中資助鈞興堂的銀子。轉眼到了年底,又是合帳的日子,梁少寧哪裡拿得出錢?只好終日東躲西藏,生怕那幾個股東找到自己。可這麼躲下去也不是辦法,躲過初一還能躲過十五嗎?好在鈞興堂之前因為燒造禹王九鼎有功,跟董家平分了朝廷貢奉,這筆銀子年底也該到了,多少可以應付一陣子。梁少寧如意算盤沒打多久,又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傳來,鈞興堂的朝廷貢奉全數被禹州知州曹利成退回,理由是成色不足,難以進貢!
這下子全鎮譁然,梁少寧最後的依靠也沒了。在鈞興堂入股的致生場大東家雷生雨、立義場大東家吳耀明、興盛場大東家郭立三全都坐不住了,聯名給梁少寧下了帖子,請他務必在十一月初七這天,至壺笑天茶館議事。如若不來,他們就要公開出售自己在鈞興堂的股份,到時候爹死娘嫁人,各顧各的,誰還管你梁少寧?這份帖子著實要命,梁少寧拿了帖子就直奔圓知堂,一路上兩條腿直打哆嗦。誰知董振魁來個拒不見面,只派董克溫出面安撫了一番,說是鈞興堂敗落至此,董家深感遺憾,希望梁少寧好自為之,不要忘了連本帶利償還董家剩下的一成暗股。梁少寧如同掉進冰窟,周身冰涼,連死的心思都有了,便破口大罵起來,說董振魁當初找他承辦鈞興堂,就是打算讓他被鈞興堂拖垮,看著梁家家破人亡,為失身給他的董定雲報仇雪恥!董克溫卻不急不躁,等他發夠了火,笑道:「梁少寧啊,眼下還有一條路。只要你逼著盧豫川把盧家宋鈞的祕法送來,董家就繼續支持你的鈞興堂。不然,一切就看老天的意思了。」
梁少寧怒道:「盧豫川說好是以年底為限,眼下還有兩個月呢!你怎麼知道他不會給?」
董克溫從容地端起茶道:「那克溫就靜候佳音了。恕不遠送!」
沒等到十一月初七,梁少寧就和雷生雨他們見面了。這次召見他們的是禹州知州曹利成。窯神廟花戲樓正廳裡,曹利成穩穩地坐著,一杯茶喝得津津有味。梁少寧、雷生雨等人提心吊膽地站在一旁,畢恭畢敬的。一個衙役端了個宋鈞筆洗呈上,曹利成漫不經心地掂了掂,隨手扔了出去,筆洗登時化為碎片。幾個人都是一驚。曹利成黑著臉道:「這就是鈞興堂的宋鈞?能跟以前比嗎?以前鈞興堂的東西,掂在手裡分量就不一樣!瞧瞧現在的貨色,還筆洗呢,當痰盂都沒人要!」
梁少寧結結巴巴道:「是是是,今天不是來拿回去的嗎?」
「還想拿回去呢!」曹利成冷笑起來,拿過一個出戟樽,看也不看就往地上摔,「出戟樽都做成尿壺了!」
其實眾人都看得出來,曹利成是擺明了跟鈞興堂過不去,可誰也不敢言語。梁少寧困窘地看了眼雷生雨,支吾道:「我們也想做出好貨色,可盧家的宋鈞祕法、窯上得力的老人全都在盧家,我們也沒辦法啊!」
曹利成哼了一聲道:「沒辦法就別招攬這筆生意!沒聽人說過嘛,沒那金剛鑽兒,也不攬那磁器傢伙。別說金剛鑽了,你們連把瓦刀都沒有,還想做宋鈞生意?腦子給狗吃了?」
梁少寧和雷生雨、吳耀明、郭立三都傻了眼。雷生雨急道:「曹大人,朝廷貢奉是皇差,就請朝廷下個旨意,讓盧維章把祕法和老人都交出來,我們肯定能做好的!」
曹利成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忽然一陣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指著雷生雨道:「你、虧你還是個大東家!有人讓你把你娘送出來讓他睡,你肯幹嗎?真笑死我了……」雷生雨也明白到這無異於痴人說夢,不禁羞愧難當道:「這、這怎麼辦?」曹利成止住笑聲道:「怎麼辦是你們的事!鈞興堂今年的朝廷貢奉沒了,預支的銀子月底統統給我交出來,少一兩我就叫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梁少寧鼓足勇氣道:「那、那明年的朝廷貢奉……」
曹利成道:「明年?門都沒有!要造型沒造型,要工藝沒工藝,要窯變沒窯變,我已經上了摺子,如實向朝廷稟告了。你們要是想幹,先回家燒香祈求皇上可憐吧!」
梁少寧一咬牙,顧不得當著眾人的面,叫道:「曹大人,今天我什麼都不顧了,實話告訴大人,這鈞興堂裡有藩臺勒大人的股份!您就看在勒大人的面子上,好歹留條活路吧!」
曹利成冷笑起來,「勒憲?我也實話告訴你,勒憲在京城的老爹得罪了太后,眼下已交刑部議處了。我看勒大人自己都難保了,還會管你們嗎?記住,今後少拿別人壓我!真是可笑至極!」說罷,曹利成氣鼓鼓地拂袖離去。梁少寧明白大事不妙,裝作追趕的模樣溜了出去。雷生雨等人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的背影,良久才察覺不對。雷生雨氣急敗壞道:「他娘的,又給他跑了!」說著就要去追。郭立三攔住他苦笑道:「後天就是初七了,咱不怕他還躲著不見人!」雷生雨氣得直罵娘,「這個烏龜王八蛋,什麼狗屁梁大東家,梁大膿包!」
十一月初七這天,雷生雨、吳耀明和郭立三早早來到了壺笑天,三人見了面,卻相視無言。神垕鎮各大窯場聯手參加鈞興堂招商失敗之後,這三人垂涎鈞興堂的產業,私下跟梁少寧合謀入了股。哪裡會料到鈞興堂在他們手裡這麼快就一敗塗地?雷生雨一向快人快語,但到了今天這個慘澹局面,也是啞口無言,兀自生著悶氣。
郭立三六十多歲了,蓄著一把鬍子,苦笑道:「四人來了三個,這不是跟打麻將三缺一差不多嗎?」雷生雨瞪了他一眼道:「你這個人真是老糊塗了,還有心思開玩笑!」吳耀明哀嘆道:「不開玩笑又能怎樣?我早就提醒過你們,盧家不知在曹利成身上使了多少銀子,你們就是不聽!說什麼梁大膿包跟勒憲關係好,到頭來沒個屁用!你以為梁大膿包來了就有希望嗎?當前最重要的,是怎麼把財股要回來,紅利是不敢指望了,能把本錢撈回來就謝天謝地了!」
「不瞞二位,我前天見了盧維章!」郭立三不慌不忙地展開折扇,慢悠悠地搧著,打量他們。雷生雨眼睛一亮道:「盧維章怎麼說?他肯買回鈞興堂?」郭立三故意道:「唉,我真是老糊塗了,他說了什麼話,我偏偏一句都記不得了。這可如何是好?」雷生雨知道他是故意為難人,便起身一揖道:「郭大爺,你是我親爹、我親爺爺,好嗎?」吳耀明笑道:「你聽他胡說,他就是忘了自己是誰生的,也忘不了盧維章的話!」
郭立三見雷生雨服軟,便笑道:「老吳你別說,老雷這麼一講,我還真想起來了!」兩人的目光頓時熱烈起來,死死盯著他。郭立三道:「盧維章說了,買回鈞興堂是他的心願,可他不能就這麼買回去。頭一個條件,就是所有入股的人,不管是明股還是暗股,一律都得撤出去。第二個,財股本金全數退還,但紅利一文沒有。第三,梁少寧就此離開神垕,再不能插手宋鈞生意。就這麼三條,你們看著辦吧。」
雷生雨立刻拍案道:「答應他!這三條都答應他!」
吳耀明皺眉道:「暗股?盧維章怎麼知道這裡頭還有咱們幾家的暗股?」
郭立三瞪了他一眼道:「廢話,我都找上門去了,他還能不知道嗎?」
「我們入股鈞興堂好歹幹了一年,怎能一點紅利都沒有?」
「你他娘的扯什麼蛋?」雷生雨急道,「盧維章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鈞興堂還是盧家的,別人休想染指!能把本錢要回來已經不錯了,你還想什麼紅利!」
「老雷說得沒錯。」郭立三沉思一陣道,「眼下有實力買下鈞興堂的,只有董家和盧家。去年的聖旨今年還管用,董家是沒指望了,除了盧家,你還能指望誰?再讓馬千山來個招商大會?說不定又會來個趙大膿包、錢大膿包、孫大膿包呢!小心連本錢都撈不回來!盧家是正統豫商,他能買下咱們的股份,已經是給咱留餘留足了。賣給別家還不如賣給盧家呢,好歹是鄉親,將來也好見面……」
經郭立三這一番分析,雷生雨和吳耀明紛紛點頭稱是。吳耀明心腸軟,搖頭道:「話是這麼說,可梁大膿包還是大東家,也占著大股,不跟他打個招呼,說不過去吧?」雷生雨怒道:「爹死娘嫁人,各顧各的!他梁大膿包要是有一點本事,鈞興堂何至於此?不知從哪裡弄來幾張祕法,還當寶貝似的藏著!你瞧見沒有,曹利成退回來的宋鈞,沒有一個成色好的!你還有心情管他!」吳耀明長嘆一聲,算是同意了這個計畫。梁少寧並不在場,但來與不來又有什麼區別?
三人主意剛定,梁少寧就一臉死灰地推門進來了。雷生雨劈頭便道:「梁大膿包,你總算來了!」梁少寧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坐下苦笑道:「你們剛才議論了半天,我在門外都聽見了。賣了吧!都賣給盧維章!爹死娘嫁人,各顧各的嘛……」
三人都是臉頰一熱,誰也沒想到梁少寧會在外頭偷聽。雷生雨紅著臉道:「少寧,你也別埋怨我們幾個,人情歸人情,生意歸生意……」
梁少寧猛地抬頭,凶神惡煞般地一字一頓道,「你以為盧維章買回鈞興堂,就萬事大吉了?我告訴你們,他不買回鈞興堂算他命好,他要是買了回去,哼,就等著盧家天翻地覆吧!」他端起茶杯,冷冷道,「鈞興堂的股東都在,今天卻沒酒,我梁大膿包就以茶代酒,乾了這杯散伙酒!」
三人傻傻地看著他,一時都沒了主意。梁少寧一飲而盡,啪地摔了杯子。雷生雨鐵青著臉,哀嘆道:「咱們這麼多漢子,就鬥不過一個盧維章!」郭立三道:「人多有什麼用,又不是打架!」吳耀明苦笑道:「打架盧維章也不怕,他還有個拚命二郎呢!」三人都不再說話,雅座裡陷入一片死寂。
梁少寧掃了他們一眼,用幾分哀求的口氣道:「我要是你們,就再等幾天。年底快到了,我還有一招殺手鐧呢!成了,大家都能過個好年,不成,大不了還是賣給盧維章!你們看行不行?」
雷生雨等人面面相覷,不明白梁少寧究竟是何用意。雷生雨道:「少寧,你能有什麼殺手鐧?說來聽聽。」梁少寧猙獰一笑,再不說話,轉身推門走了。
梁少寧的最後一絲希望,就是盧豫川能在年底之前履行承諾,交出全本的盧家宋鈞燒造祕法。也許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一進臘月,盧豫川就告訴他,祕法到手了!梁少寧喜得老淚縱橫,立刻通知了董家。到了約定的日子,董克溫拿了兩成股份轉手的契約,盧豫川帶了盧家宋鈞祕法,當著梁少寧的面交割完畢。連梁少寧都想不到這筆買賣能做得如此乾脆俐落。盧豫川冷冷地朝董克溫道:「祕法已經在你手裡了,豫川盼著董大少爺早日燒出玫瑰紫!」
董克溫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克溫也盼著盧大少爺早日接管鈞興堂!」
雖說做了買賣,董盧兩家畢竟還是仇人,盧豫川揣好契約,便拂袖離去。董克溫更是迫不及待地直奔圓知堂,恨不能立刻點火燒窯。董振魁卻有些忐忑。盧家祕法是何等的機密,盧豫川偷出來的確實是真的?盧維章那麼精明的人,真的對姪兒一點防範之心都沒有?看著董克溫躍躍欲試的模樣,董振魁謹慎地道:「你還是先看仔細了再點火,我總覺得此中必有蹊蹺。」
董克良也是滿腹狐疑道:「大哥,爹說得沒錯,弄清楚了再燒,總不會有壞處吧?」
董克溫畢生最大的心願,就是燒出屬於董家的玫瑰紫,哪裡肯等待片刻?當下便急道:「爹,盧豫川暗中跟盧維章較勁,一心要咱們剩下的一成股份,好搶在盧維章前頭接管鈞興堂!不然他為何早不交晚不交,偏偏在盧維章即將買回鈞興堂的時候,把祕法送來?我認為他不會在這上頭耍什麼心眼。再說,祕法是真是假,只有燒了才能知道!不過是燒窯,又不會死人,大不了空歡喜一場!反正鈞興堂眼下半死不活,早晚會給盧家買回去,就算真賠了那兩成股份,也是丟了塊燙手山芋給盧豫川!何況咱手裡還有殺手鐧呢!爹,兒子這輩子就這麼個心願,您就讓我試試吧!」
自從在洛陽敗給盧維章後,董克溫就落下了病根。他好久沒有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肺的毛病又犯了,大聲咳嗽起來。董振魁明白這祕法在兒子心裡的分量,要真讓他過幾天再燒,非把他急出病不可!他想了想,只好道:「那你就去吧。務必小心,看出哪裡不對勁就馬上收手!」
董克溫興奮得滿臉潮紅,一邊咳嗽一邊大步離開。董振魁還是不放心,便對董克良道:「你跟著你大哥,瞧情形不對就把他拉回來!他這個人視宋鈞為命,我這眉毛老是一跳一跳的,唉……」董克良也憂心不已,立刻追了上去。
董家的祕密窯場裡只有一座窯,就設在圓知堂後宅一個不起眼的小院裡。二十年來,董克溫除了外出做生意,其餘時間全泡在這裡。他照著盧豫川提供的祕法,拉坯、配料、素燒、上釉,一連串程序都做得毫無破綻,眼下只等最後的一道釉燒了。董克良剛及弱冠,加上平常父親有意栽培他經商,所以對燒窯的事情知之甚少。他看大哥忙得起勁,自己卻幫不上忙,便面帶愧色道:「大哥,你看你累的,我也幫不上忙……你瞧這裡頭有詐嗎?」
董克溫三天三夜沒闔眼了,此刻卻一點睡意也無,亢奮不已道:「兄弟,哥不用你幫忙!你就等著看吧,董家第一窯宋鈞玫瑰紫,今晚就出窯了!」
「真的嗎?」董克良驚訝道,「竟會如此順利?」
「這是董家列祖列宗庇佑,也是老天爺有眼,不讓盧家獨霸這玫瑰紫!哼,宋鈞神技,豈是一家一姓能霸占的?」董克溫算著時辰,對一旁的夥計道,「你備好松木,我一發話,你就加火候!」祕密窯場裡只有一個夥計,是董克溫千挑萬選出來的心腹,此刻大氣都不敢喘。董克溫走到窯前,趴在觀火眼上仔細看著火候,大聲道:「開爐室,加火!」
夥計趕忙照辦。董克良悄悄來到大哥身後,緊張道:「大哥,就快成了嗎?」
董克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貼著觀火眼,道:「快了,快……」
沒等他說完這句話,只聽見窯膛裡劈劈啪啪一陣聲響,竟跟過年放鞭炮似的!董克良本能道:「大哥,有問題!你聽這聲音……」董克溫當然聽到了這陣異響,心中也是不解,眼睛卻不離觀火眼,疑惑道:「難道是開片嗎?怎麼會這麼快?」
宋鈞以窯變為魂,開片為奇。所謂開片,又稱「迸瓷」,指的是宋鈞一出窯,匣缽內瓷體的高溫驟然下降,釉面上會迸裂出絲絲裂紋。釉面晶瑩剔透,紋路清晰可辨,故素有「閒觀窯變神韻色,靜聽宋鈞開片聲」之說。董克良多少知道些宋鈞瓷理,也知道開片是出窯後才有的,哪裡會像現在,還在烈火窯膛裡就開片了?他見哥哥忘我地不肯後退,急得直跺腳道:「大哥,這根本不是開片!你快點……」
然而窯膛裡的宋鈞卻等不及董克溫回答了。在場三人只聽見窯膛裡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上中下三層匣缽全部炸裂開來,饒是厚厚的窯壁也抵擋不住這瞬間爆發的力道,轟隆隆坍塌下去。一股強烈的氣流夾帶著窯壁磚石、宋鈞殘片、木柴等物四射開來,竟跟戰場上的炮彈爆炸一般,頃刻間席捲了整個院子。一時間塵土瀰漫,充斥人的口鼻,哪裡還能叫出聲來?哪裡分得清東西南北?董克良被氣浪沖得橫身飛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他顧不得背部撕裂般的疼痛,胡亂揮手驅趕院子裡的滾滾灰煙,扯著喉嚨叫道:「大哥!大哥!」除了夥計半死不活的呻吟,大哥竟沒有一句回應。董克良心知不妙,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手腳並用地四下摸索著,聲音裡滿是惶恐。
時值深夜,這聲巨響猶如平地驚雷,怕是整個神垕鎮都聽見了。董家圓知堂上上下下百來口人剛剛睡下,全都給驚醒,不少人光著腳跑向出事的地方。董振魁一直待在書房裡,那聲巨響嚇得這個快七十歲的老漢連拐杖都忘了拿,跟個小伙子般飛奔而去。剛到後宅,就看見幾個下人抬著董克溫出來。董克溫昏迷不醒,臉上布滿塵土,一隻眼睛還不斷冒著鮮血!
董振魁撲了上去,連聲呼喚道:「老大?老大?你醒醒啊!」老詹攙扶著他,低聲道:「老爺,大少爺只是昏過去了,心還跳著呢!得趕緊請郎中!」董振魁淚眼模糊道:「老二呢?」「二少爺沒事,只是背上開了個大口子,已經包紮了。」董振魁遠遠看見董克良被人攙著,臉上身上都是血。他痛澈心脾地哀號一聲,忘了身邊還站著許多人,嘶喊道:「他娘的盧維章!我不滅了盧家,誓不為人!」
董家大少爺燒窯炸瞎了一隻眼睛,二少爺身受重傷的事情,眨眼間就傳遍了神垕。董振魁那句誓言要滅了盧家的話,自然也傳得沸沸揚揚。盧維章聽說後萬分詫異,董克溫是鎮上燒窯頂尖的好手,以他的見識、作為和手段,無論如何也不會弄得炸窯啊!就算是出了事,這又跟盧家有什麼關係?難道是董振魁這個老漢心疼得昏了頭,口不擇言嗎?董盧兩家的恩怨世仇全鎮無人不知,或許他是一時氣急,才說出這句話。盧維章著實沒想到問題居然會出在盧豫川身上,便對此事一笑置之。
圓知堂自出事後,人心惶惶了兩日,暴怒的董振魁總算是冷靜了下來。一番縝密的考量後,他才明白盧豫川這招請君入甕,竟是抱著兩敗俱傷的心思。盧豫川明明知道自己被董家抓住了把柄,難逃家法處置,才設下如此毒辣的陷阱。董家若想報復,盧豫川洩露祕法的事固然會大白於天下,而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但董家的所作所為就能攤在人前,任人推敲嗎?盧維章要是一狀告到曹利成那裡,說董家買通盧豫川,竊取盧家宋鈞祕法,該如何?而那曹利成早被盧家的銀子餵飽了,禹州城的衙門不就跟盧家開的一樣嗎?董家一旦惹上這場官司,說不定會被曹利成辣手盤剝個幾年,就是傾家蕩產也未必能贏!可嘆自己兩個兒子,一個瞎了隻眼,一個身受重傷,自己這個當爹的只能眼睜睜看著,卻沒辦法報仇雪恨!
董振魁正在悵惘哀痛之際,聽見書房外一陣喧譁。老詹快步跑了進來,神色倉皇地道:「老爺!兩個少爺說什麼也要來見老爺,攔都攔不住!」董振魁驚道:「你們是幹什麼吃的?連兩個病人都顧不好!」
正說著,幾個下人抬著董克溫進了書房,董克良拄著拐杖,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董振魁一看見董克溫臉上裹著的厚厚白紗,痛得五臟六腑都碎了,連聲嘆氣道:「其餘人都給我滾!」
老詹朝下人們使個眼色,下人們會意退下。老詹也躬身告退,輕輕關上了房門。董克良見沒了外人,便道:「父親,我跟大哥商議許久,唯恐父親一心替我們弟兄報仇,又中了盧家的奸計!」
董振魁早料到他們的來意,垂淚道:「不能給你們報仇,我還算什麼爹啊!」
董克溫傷勢嚴重,躺在擔架上虛弱不堪地道:「爹,這都是孩兒太性急,中了盧豫川的奸計!盧家祕法說釉料裡須摻入硫磺,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可我被玫瑰紫弄得神魂顛倒,居然冒險一試……」董振魁哀嘆不已。窯場燒窯,最忌諱的就是一硫二硝,董克溫哪裡不知道這個大忌?可燒出董家第一窯玫瑰紫的誘惑實在太大了,董克溫竟然傻到樣樣照辦!
董克良含淚道:「爹,這事咱只能認了!千萬不能意氣用事,跟盧家打這個官司!父親總教導我們,『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董家若是找盧豫川報仇,肯定會牽連出私下入股鈞興堂、買通盧豫川盜竊祕法的事。每一件都是證據確鑿,每一件都能要了董家的命!盧家說到底,不過是賠了盧豫川這條命,而董家抗旨不遵是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大罪啊!爹,咱們父子三人這次算是栽了!好漢打落牙和血吞,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盧維章不是要買回鈞興堂嗎?就讓他買回去好了!等他知道盧豫川背叛祖宗的事,自然會替咱們處置盧豫川!」
董振魁淒涼地看著兩個兒子,默然良久,終於道:「老大、老二,你們放心,爹有生之年,一定會替你們討回這筆血債!盧維章,我不滅了盧家,死不瞑目!」
一目之仇報不得
與盧家的欣欣向榮相比,梁少寧的鈞興堂可謂江河日下。董克溫藉口祕法遲遲不到,斷了暗中資助鈞興堂的銀子。轉眼到了年底,又是合帳的日子,梁少寧哪裡拿得出錢?只好終日東躲西藏,生怕那幾個股東找到自己。可這麼躲下去也不是辦法,躲過初一還能躲過十五嗎?好在鈞興堂之前因為燒造禹王九鼎有功,跟董家平分了朝廷貢奉,這筆銀子年底也該到了,多少可以應付一陣子。梁少寧如意算盤沒打多久,又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傳來,鈞興堂的朝廷貢奉全數被禹州知州曹利成退回,理由是成色不足,難以進貢!
這下子全鎮譁然,梁少寧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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