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文

當天災來臨，颳起狂風暴雨，將田裡的穀物吹倒在地時，只有路旁的灌木叢守護著一小片邊緣的角落，使兩三支麥稈直立不倒。之後太陽再度出現，麥稈繼續成長結穗，沒有人注意這邊緣地帶的麥稈，因此農人沒有用鐮刀早早割下這孤獨的麥稈，將麥穗儲存進穀倉裡。直到夏末，麥稈頂端結了漂亮的麥穗，才被一雙貧窮但勤勞的手給找到。窮人珍惜這難得的麥穗，小心的摘取，帶回家中當作過冬的糧食，謹慎的程度更基於麥田裡整齊的麥稈，因為這每一粒珍貴的麥子，都有可能成為未來唯一的種子。回顧過去德國的文學，也像這樣，原本豐富的文學失去了生命力，甚至逐漸被人們從記憶中遺忘，只留下口耳相傳的民謠和家族的民間故事，藉著壁爐旁、廚房裡、樓梯間以及隆重的嘉年華、寂靜的森林裡，通過了時代的考驗，完完整整的保存了下來。原本，我們只是想把這些殘存的民間故事保存下來，但是在搜尋的過程中，我們的視野越加開闊，舉凡依稀記得或他人以其他形式留存下來的故事，都吸引了我們的注意，也因此有了更多的發現。在六年後的今天，我們的童話故事集已較原先的估計更為豐富可觀。儘管我們知道還有許多不足之處，但對於已經搜尋到許多優秀的民間故事，內心仍然覺得十分高興。在眾多故事中，除了特別加以註明的之外，多半是取自於我們的出身地───賀森(Hessen)、緬因(Main)地方和金茲希地方，以口傳的形式蒐集而來。因此，每一則故事都包含著令人喜悅的回憶。所以在此必須再一次感謝所有曾經提供協助的人們。

在我們看來。這本童話集的出版正是最佳時機，因為能夠繼續口述民間故事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當然，民間故事並不會因為人的死去而跟著消失，因為聽過故事的人，會再繼續以口傳的方式將故事流傳下去。)但是，僅靠口述來流傳民間故事，會逐漸變得空虛、空洞，人們地無法從其中理解故事本身的好壞，以及故事中的幽默性與文學性。另外，有些故事看來華麗，其實毫無價值可言。民間故事引人入勝是不需要理由的，而文學則具有不滅的本質。將民間故事編纂成書。並不代表口述的民問故事將失去活力與想像力。相對的，我們讚美民間故事，承認這些故事有流傳、保存下去的必要，就如同朝露被葉子所覆蓋，等到曙光來臨時才被照亮，成為永恆之泉的一份子。

這種文藝型態的可貴處，在於它的清新如同兒童純潔無瑕的心。無論是民問故事還是孩童，都具有純真、無垢、閃耀的特質。在許多故事中，發生的情節都相當單純，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容易使聽故事的人接受。舉例來說，故事中有父母因為家中食糧不繼，忍痛趕走小孩子的故事；有壞心眼的繼母虐待孩童的故事：有兄妹被拋棄在森林裡，聽到野獸呼號、風聲颼颼而顫抖害怕的故事。但是，因為互相信賴、合力互助，哥哥找到了回家的路；或者，當哥哥被施了魔法的時候，妹妹帶著變成鹿的哥哥繼續旅行，用乾草和樹苔替哥哥鋪床。還有，妹妹用菊花縫製衣服，藉此解開了魔法等等。每一則故事都是一個單一獨立的場景，在這樣的世界裡有國王、王子、忠臣、努力的工匠，甚至還有漁夫、磨坊主人、燒炭人、牧羊人……．，這些與大自然相當親近的人們，都會一一出現在民間故事裡。就如同遠古神話一般，大自然的萬象也紛紛出現，人們可以任意到達太陽、月亮、星星，山中則會出現小矮人、小精靈，湖泊中也會有水精靈沈睡著。小鳥(尤其以鴿子最為討喜)、植物、岩石都能開口說話，展現他們對人的同情心。這可稱得上是最公正的文藝型態，後代的文藝雖然極力想要模擬這種公正，但民間故事始終擁有最吸引人的奇特魅力。被拋棄在森林裡的孩子們可以和星星對話，也可以側耳傾聽天體星球的話語。不過，另一方面，民間故事裡也帶有不幸與暴力。故事中有會吃人的大巨人，主角幾經波折，藉由親切女士的幫助才打敗了大巨人。諸如此類的敘事詩不斷上演、開場、落幕。就如同平常的生活中，罪惡也是無時無刻如影隨形。民間故事教導孩子們遠離罪惡，也描述了罪惡的恐怖。同樣的，對付罪惡的刑罰也令人戰慄，好比讓惡人任由毒蛇、毒蟲啃咬，或是穿上燒得火紅的鐵鞋跳舞至死。其實，每一個段落都有其特殊的寓意。好比說一位母親的嬰兒被小精靈調了包，她利用逗孩子發笑的方式，又再度換回了自己的親生孩子，這背後其實蘊含著希望孩子永遠笑口常開、內心歡樂的祈願。人們說嬰兒在睡覺時微笑，是因為他正在與天使說話。另外有故事形容，有個中了魔法的人，每天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可以變回人形。這是不是暗喻著再強大的力量地無法完全覆蓋我們的本性？或者是我們每天唯有在卸下偽裝的短暫時光中，才能表現出真正的自我？又或者，因為沒有辦法完全從魔法中解脫，所以雙臂還是保持鳥的翅膀形狀，只因為掉了一滴淚，就失去了一隻眼睛；或者，即使遭人恥笑與排擠，只要內心保持純正，終究還是能獲得幸福。

這些民間故事留下的教訓，至今仍舊能在生活中發揮作用。儘管，並非所有的民間故事都是以教化為目的，但就像好的花朵自然會結出好的果實一般，經過時間的焠煉，好的民間故事就這樣留存下來。真正的文學，是不可能與現實生活脫離關係的。真正的文學是來自於生活、回歸於生活，就像雲霧自大地升起。雨水又回歸大地一樣。

在我們認為，文學的本質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就外在性質來說，所有的民族文學與傳說文學都有類似的本質，不管是那個地區，都是透過口耳相傳來保存。儘管在流傳的過程中故事情節或有變化，但仍舊能忠實的保存根本源頭。不過，民間故事和具有特定地緣關係的民族傳說又有明顯的不同之處。民族傳說建立於真實存在於該地域的歷史與英雄，雖然我們也蒐集了許多類似的民族傳說，但並沒有收錄在本書中，或許，將來有機會，會再另外集結出書。另一方面，在本書中，為了表現極富趣味的獨特性。我們將許多雷同的故事都收錄進來。除了重要性不足的故事會以註釋一筆帶過之外，其他故事都盡可能正確加以表達。大家都明白，民間故事會隨著時代而有所變化，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再者，民間故事的根源也相當古老。有許多則故事一看就能發現有費夏爾特(一五四六至九0年，德國作家)與羅倫哈根(一五四二至一六0九年，德國作家、劇作家)的影子，由此足以證明某些故事的源起至少可以往前追溯二百年。儘管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實，但也可認定是毫無疑義。另外，可以確證的是，民間故事與英雄史詩、民間故事與原住民的動物傳說有一定的關連，不過，我們並不打算在此詳述，而將它保留在註釋中。

這類的文學模式與單純的生活型態非常貼近，這也是民間故事能如此普及的原因之一。天底下所有的民族都有各自的民間故事，無一例外。即使是西非的黑人，也懂得說故事給孩子聽，希望孩子藉此得到快樂，希臘古人史特拉本恩(西元前六三年，卒年不明，希臘地理、歷史學者)也具有相同理念(亦即所有民族都有此一共同現象，證實民間故事能夠打動人心，因此受到重視)。另一個相當值得注意的特色必須在此一提，就以德國民間故事廣為流傳的情形為例，德國民間故事中有關勇者屠龍的章節，其實不僅僅可以追溯到齊格菲(Siegfried)的英雄傳說，甚至還可以往前追溯到更遠。從勇者屠龍的故事流傳全歐洲的廣泛性來看，也可以明白各高貴民族間有著親近的往來關係。北歐方面，儘管我們只知道有丹麥的坎貝維澤(斯堪的那維亞的中古世紀英雄敘事詩)，但也屬於同類型的遠古傳說故事。雖然，歌謠形式的傳說故事必須以歌唱方式完成，已經超出兒童所能理解的程度，但就如同真實發生過的歷史傳說，我們很難在二者之間劃出清楚的界線，畢竟民間故事與歷史傳說還是具有一定的關連性。在英國方面，作品雖然稱不上豐富，但是有塔伯特(生卒年不明，十九世紀初英國兒童文學作家)的蒐集成果，而威爾斯、蘇格蘭、愛爾蘭等地還有許多口傳民間故事與傳說。威爾斯僅出版過一冊馬比諾基(以威爾斯古語寫成的騎士故事)，其珍貴程度不言可喻。同樣的，挪威、瑞典和丹麥都有豐富的民間故事有待整理。相較之下，南歐國家似乎就少了一些，就西班牙而言，儘管我們所知不多，但看過塞凡提的小說便會瞭解，他們也有一定程度的民間故事與傳說。我們都知道法國擁有許多民間故事，但夏路路．培羅是第一位從這些故事中加以挑選分類，集結出適合兒童閱讀的故事的作家。和他的成就相比，模仿他的歐諾雅夫人(一六五0年左右至一七0五年，法國宮廷女作家)與謬拉夫人(一六七0至一七一六年，法國宮廷女作家)就顯得不夠出色。培羅雖然僅僅發表過九則故事，但都是最為人知、也是最優美的故事。而且，除了極少數的細節之外，他人幾乎部無法再加以增修刪節。他在盡可能的範圍內將故事及語法加以單純化，這是相當今人讚譽的。因為法語語態的問題，很難做到將民間故事兒童化，因此培羅所為是真正將民間故事以平民化語言加以表現。以拇指仙童為例，培羅是有意的模仿荷馬的故事。他本人也闡明，為了讓孩童能明白奧迪賽的苦難，因此設計了獨眼巨人坡留費摩斯。另一個蒐集古老民間故事不遺餘力的國家是義大利，其中最為人知的是史特拉帕羅拉(一四八0年左右至卒年不明)的《快樂夜》，蒐集了許多優秀的作品。另一個是巴席勒(一五七五至一六三三年)的《潘塔梅洛涅》，儘管後者在德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但在義大利卻是家喻戶曉。此書是以拿坡里方言寫成，不論從那個角度來看都是優秀之作，內容幾乎沒有情節遺漏，也沒有錯誤的增刪，文體則是巧妙融合了格言和口語。如果譯筆得法，應該與費夏爾特相當。



我們在編纂本書時，希望以最單純的型態來表現這些民間故事，不過在實際撰寫過程中卻發現，有許多韻文、韻腳妨礙了口語化。儘管如此，我們還是不希望對原來的故事做過多的添加、美化或刪除，或者以類推手法使故事變得龐大繁雜，畢竟，我們並不是在創作民間故事。其實從某個角度來說，德國從來沒有人刻意的去蒐集民問故事。在大部份情況下，德國民間故事只是為更大部頭的故事提供素材而已，這麼一來，使原本深具價值的民間故事遭到肆意擴張、改寫，再也不是專屬於兒童的特有趣味了。儘管也曾有文人為童話故事著想，但總礙於當時的文學背景，將不合時宜的文學手法帶入故事中，同時，蒐集得也不夠努力。過去，大部份民間故事是以方言的形式流傳下來，這其實是民問故事之所以優美的一個重要環節。任意以過度的文學技巧來改寫，反而會讓人們在理解上產生障礙。即使用語再怎麼洗鍊，再怎麼明快，都無法真正觸及民問故事的核心。

我們將這本書獻給對民間故事或童話有興趣的人，因為我們深信書中蘊含著神奇的力量與祝福。另外，也希望看過此書的人能將書中的故事推廣給貧窮匱乏的人們，分享才是我們最大的用心。

於卡塞爾，一八一二年十月十八日

序文

當天災來臨，颳起狂風暴雨，將田裡的穀物吹倒在地時，只有路旁的灌木叢守護著一小片邊緣的角落，使兩三支麥稈直立不倒。之後太陽再度出現，麥稈繼續成長結穗，沒有人注意這邊緣地帶的麥稈，因此農人沒有用鐮刀早早割下這孤獨的麥稈，將麥穗儲存進穀倉裡。直到夏末，麥稈頂端結了漂亮的麥穗，才被一雙貧窮但勤勞的手給找到。窮人珍惜這難得的麥穗，小心的摘取，帶回家中當作過冬的糧食，謹慎的程度更基於麥田裡整齊的麥稈，因為這每一粒珍貴的麥子，都有可能成為未來唯一的種子。回顧過去德國的文學，也像這樣，原本豐富的文學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