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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思容與她的「生命之河」
★周佳蓉 攝影／李昌元
「只有／魚／還在泅游／鹹濕的月／喝下／乾癟的燈火／流過流過……」羅思容──畫家、歌者也是詩人，她溫柔吟詠著自己的詩句。沉穩地似河床寬闊處，聲音緩慢流曳。
「還記得女兒一出生，就被診斷患有癲癇症，」羅思容緩緩道來，「醫生特別告誡，控制癲癇的藥物會導致孩子的肢體、語言及智能障礙。」初為父母的喜悅就這麼被焦慮的心情所掩蓋。為了全心照顧孩子，羅思容與先生決定辭去工作，當起全職父母。
有一次，他們前往灣潭拜訪先生的哥哥，從碧潭搭渡船到對岸灣潭。擺渡者緩緩划著槳，逐漸遠離城市的喧囂，到達對岸後，蟲鳴鳥叫、潺潺水聲令人仿若進入另一時空。大自然的淳樸深深吸引羅思容，在哥哥家住了一星期後，他們一家三口決定遷居至此。希望在大自然的環境下，讓女兒自由地成長。
依傍著新店溪生活，望著不斷湧流的河水，「生命就像條河吧！」羅思容在當下好似發現了生命的奧秘…。
我是誰？我為何而存在？
羅思容是苗栗客家人，老家附近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孩童們常到河邊摸蛤仔、抓蝦子。「以前的水很清澈，天上的雲倒映在水上，魚兒游過，彷彿在啄一朵朵水中的雲。」看著這一幕，童稚純真的羅思容想著，「雲被啄的時候會不會癢呢？」這是她兒時最深刻的記憶，是她與河的初遇。
高中時，聯考的壓力逼得她快要窒息，不想面對繁雜的課業，於是經常和朋友跑到崎頂海水浴場看海。坐在沙灘上，看著一波又一波反覆拍打的海浪；在往復之中，她思考著：「週而復始的生命，到底要往何處去？」同樣一片海，每次卻又充滿變化；潮來潮往，不同的季節，大海的皺褶、水紋卻是變幻萬千，她內心再次地探問：「我的生命，將以何種樣態存在呢？」
羅思容陷入存在意義的泥淖：「我是誰？我為何而存在？我的存在代表著什麼？」這些生命的大哉問占滿了心思，答案是什麼？她就像泅游的魚，在水中漂游，徬徨迷惘，不知游向何處。
到了年紀更長些，羅思容閱讀了德國作家赫曼‧赫塞的著作《流浪者之歌》，流浪者悉達多四處經歷並追尋他生命的道，直到在河邊遇見一名擺渡者，這麼告訴他：「這條河懂得所有的事情，人能夠從它這裡學到一切。」當下，悉達多被喚醒了，他突然清楚自己過往的生命歷程，在那條河裡，所有的一切都說盡了。
閱讀至此，羅思容有很深的觸動，「我彷彿就像悉達多，不斷地尋找生命到底要怎麼活，最後的答案又是什麼。」羅思容將自己投射到書裡，隱約中覺察到自己與河之間不凡的牽連；而這樣的想法就這麼形影不離，一直到她居住灣潭時，和新店溪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在耕種與創作中體悟了生命的諸多境況。
自然中遇見生命本質
搬至灣潭後，每天開門見山、頂天立地，「那是種回歸大自然的生活，自己種菜養雞，並時常帶孩子去探險，跟河玩耍。」與河相伴的日子中，她仍舊持續追求生存的答案。看著周遭的景色，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驅使她將所思所感呈現在畫布上。於是她開始創作，描繪周邊的生活。
在「流」的系列畫作中，羅思容逐漸看見自己的內在心靈，「就在這樣的場域中，我內心深層所不解的東西慢慢顯影了。」羅思容認為作品是一種先驗的存在，是自己潛意識、超意識的顯像。她所做的就只是純粹地、不帶任何目的性地創作，然後就在其中覺察自己內在的狀態。
透過傾聽、凝視與自然相遇，羅思容看見自己生命的純粹性，一種獨然於天地間的存在。看著眼前的河，它同時存在於發源地，在瀑布處，又同時存在於大洋中，在群山中；河裡的水分有些蒸發上騰，有些則成為雨水下降…。在一層層不斷溯源的過程中，羅思容體認到自己的渺小，同時又發現彼此之間共生共存、相倚相生的關係。
「我只是地球上七十億人口之一，而地球也只是太陽系、銀河系、整個宇宙中微乎其微的存在。」推究起來，人就只是一粒微塵，「然而，我們都是宇宙的一部分，也是彼此的一部分，而每個部分都有存在的價值與意義。」人，是獨立的生命主體，同時又與天地間融合成一首生命的樂章。透過巨視的宏觀與精細的微觀，羅思容為自己的存在，下了肯定的答案。
大河的啟蒙
這種體悟的過程沒有一絲造作，順其自然；河流是如此，生命也是如此。
在這裡的日子，羅思容明白了，生命就像條河。雖然河流在每一刻看起來沒有太多變化，但卻不可忽視它的生生不息，「河流順著河道，自然會流往它該去的地方，生命同樣也有自己流動的脈絡。」她相信，每件作品或者每個生命都有自己生發與生長的條件，本質是什麼，它自然就會長出什麼樣子。「不多干涉，只要尊重、順著生命的路徑就好。」
一開始羅思容迫於想要知道答案，只是沒想到竟會在日常的河流與繪畫中獲得解答，一切都是很自然地發生。而她的經歷正如眼前那條河，從早期藉由圖像顯影，後來透過詩作、音樂，「也許接著會以舞蹈或是其他形式呈現也說不定。」顯影的方式是無礙的，她並不刻意，只是純粹與生命中的感受對話；而生命之河，就自然地奔瀉，源源不絕。
「有人渴望自己的生命如一巨浪，精采卻稍縱即逝，但我期待我的生命是細水長流。」羅思容明白生命就如河會隨著季節而興衰枯榮，不需用力積極地抓住什麼，生命自會自然地傾注、流動。
悉達多：「當我懂了這一點，我回顧一下我的生平，發覺我的一生也是一條河。」
大河孕育了文明，也孕育了羅思容，啟蒙她，並滋養她。
【聽聽羅思容】
每個城市都跟隨一條母親河生發、流轉。河，不僅承載著歷史的歡愉與憂傷；河，也道盡了生活的記憶與夢想。
閱讀一條河，就去和河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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