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闆唱片行
有沒有午夜之月？
上個月出版了新小說（其實是十年前的四本絕版小說合體）後，有人Mail問我：「……在P.171『學姐』那篇開頭提起Bill Evans的鋼琴獨奏曲〈午夜之月〉，因為你沒有露出原文名稱，本人為Bill先生的忠實聽眾，Evans的CD出版發行過的，幾乎全數購齊，但是，就是找不到可能是的曲子，希望陳先生能看在本人為首批購書讀者的面子上，撥空解答。……X敬上」
說實話，有時小說是小說，現實是現實，但，即使身邊親近的人，居然都會問起離奇的疑問，更何況像這位Bill的頭號粉絲，想必，他一定急死了，才會寫信詢問，因為，他應該也猜的到，我可能不會回答。（我確實沒回答過我那架在遙遠中國北京Blog的信件）不過，做為同樣熱愛Evans的同好來說，他困惑的心情可想而知。
「其實，並沒有這首曲子，這完全是為了小說氣氛而編造出來的中文偽作品。」一度想用這樣一句簡短的話，來回答這位叫X的先生或小姐的問題。只是……我這樣回答他（她），可能會引發對方的殺意吧……？
好，感謝上帝，適時在這華人最大的合法音樂網站上，要開始寫關於Jazz這種偏門音樂的小感想，我想了一大堆關於Bill大叔的事情，剛好可以一併說出，也等於跟X分享了Bill同好的心得。同時也希望對X，與其他有著同樣迷惘的朋友有所交代。Amen～
「純粹以情感的力量來說，很少人能比得過Bill Evans。」這話真是簡直是真理般的描述，當然，這句話不可能是我說的，而是文筆流暢的前洛杉磯時報爵士專欄作者Dirk Sutro的肺腑之言。他曾建議要收藏《Sunday At The Village Vanguard》和《Waltz For Debby》這兩張專輯，乃入門之必攜品。關於這種建議，個人沒什麼意見。沒聽過的或許可以試聽看看。因為，今天我們要聊的，遺憾的是沒這兩張。
說真的，當時小說場景確實有首我非常偏愛，而且，可能也是Bill自己非常鍾情的Solo鋼琴曲，那就是〈Midnight Mood〉，分別被收進《Alone》（1968）這驚世孤絕名盤與《Homecoming》（1999）的還魂絕作裡面。小說為了提高一位不可思議的女知識份子乩童的情境，我把原文的「Mood」改成「 Moon」，用中文（並且是題目）來說就很有種本土的力道，對小說來說。因此，還是真有這首曲子的。
我第一張Bill的黑膠就是《Alone》，當時剛剛當了某大傳媒的高幹，出差東京，在澀谷的Tower唱片櫃檯結帳時的激動，至今難忘。同樣的，據說當年的Bill也是非常激動到不行，根本不用藥物就開心的頂點，因為，葛萊美獎把最佳專輯給了《Alone》。關於他的開心，應該是美國社會對他在這張的用心做出了100%的肯定吧……。他在LP的解說，也寫了一些可能是藥物戒斷時的心境，果然，安靜的Solo得到鼓掌。
如果有所謂：「最高尺度的爵士鋼琴獨白演繹版本」的話，那麼收在《Alone》裡的〈Midnight Mood〉的毫無疑問就是近滿分的，無論指法錄音表情，幾乎像是用奈米微剪接一樣，細膩到連大部份的音癡都會驚訝不已。並且每次聽，都有新發現，不是專業音符的部分，而是音符連接成的氣氛。這種聽的直覺完全沒辦法騙人，並且與音樂無關，也與音響無關。
相反的，如要選出一首錄音效果不及格的鋼琴曲，那〈Midnight Mood〉居然又要進榜。在Bill過世後19年才出版的《Homecoming》，是1980年逝前的1979冬天，他與新組合的三重奏回到母校Southeastem Louisiana大學的演奏廳，錄了這近75分鐘的版本獻給他的母校。因為當時只是做為類似紀錄存檔的錄音，因此，他在這裡所說的每段話，聽起來都相當模糊，甚至會讓人嗅到不久後他就會離開人間的聯想，因為，字裡行間聽來都沒力到了極點。同樣的，收在這裡的〈Midnight Mood〉好像也是充滿疲倦感的鍵盤聲，會讓熟悉這首歌的人感到莫名地哀愁。後來，我們現在才知道原來這個版本是Last Ending Repertoire。哎，連鼓手Joe LaBarbera都不敢出重力敲擊，深怕把憾人遺音掩蓋了。
這張專輯的第13首曲子是完完整整Evans的六分鍾談話，宛若遺言般的，他感謝了母校、恩師、家人及同學，話語間充滿了溫柔的珍重，天啊……，難怪每個與他交手過的人都緬懷他的和善人格特質。CD裡面附了他1950年寫給老師Dr. Pottle的信，一封來自誠懇習樂好學生的手稿，這樣的情誼應該顛覆了許多人對Jazz Player（幾乎）都是不良少年的印象吧。我曾對之後成為Bill Evans迷的朋友推薦，就是有重覆曲目的這兩張專輯。
不能免俗的，美國Downbeat雜誌，在Bill老師死後一年，將他神主牌放上爵士名人堂。這張《Homecoming》的Live封面，是老師大學學生照片，貌似有點惘然地看著Downbeat的表揚。雖然這樣想像有點對逝者不敬……但不信的人真的可以嘗試找一下封面來看看是不是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