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修羅眾
Ⅰ
飛沙走石，風聲鶴唳。
帶著斗笠的一行人依舊腳步不停，急行來到惡頭谷。領頭的人頓住腳步，抬手做出暗號，後方眾人即刻停下動作，宛如訓練有素的暗殺部隊。
他們總共有十個人，包含少幫主玄翼、負責協助少幫主押貨的軍師羅隆。
玄翼勾動手指，羅隆立刻赴上前來。
「羅隆，你認為我們該走哪條路？」玄翼詢問他的意見。
斗笠下的玄翼有張清秀的臉孔，慘白月光照射下，更加襯托出唇色的艷紅。
其實玄翼是女兒身，這回他們幫派接下一筆大生意，負責拖運一批獅頭鷲的尾羽，沒想到這批貨品竟被強盜團盯上。
玄翼為了保護貨品和幫派的名聲，只好親自出馬押貨；一來可以穩定軍心，二來她也想親自對付威脅他們的強盜團。
出發前，玄翼的父親非常擔心，多次勸她不要介入這次的事，但玄翼年少輕狂，加上她是獨生女，從小就被教育得像個男子漢，因此她不願意屈服於強盜團的淫威，執意要親自將貨品送到買主手中。
父親無奈之下只好同意，唯一的條件是要羅隆跟著她同行；羅隆是老江湖，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可以在旁照應。
玄翼也認為這樣很好，多個人出主意總是多分力量。
羅隆看著手中的地圖，他不像少主玄翼想得那麼簡單；初生之犢不畏虎就是形容玄翼的情況吧，玄翼根本不曉得這次向他們下戰帖的強盜團和他們之前遇過的那些烏合之眾不同。
幫主在看見閃著青光的黑底卡片時，整張臉都綠了，就連羅隆也是膽顫心驚，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惹上阿修羅眾。
幹強盜還幹到這麼高調的強盜團不多，阿修羅眾是其中之一，就連發出的戰帖都非常華麗，黑底的卡片上方鍍了層雷射效果，閃閃發亮有如貴族發出的邀請函。
阿修羅眾是他們強盜團的名字，裡頭的人數不多，個個都是精英，有如暗夜修羅般陰狠毒辣。為首的團長被稱為彭奎，與毒蛇的名字一樣，這種蛇是天生的獵殺者，遭到蛇吻的人往往無法存活。
陰沉、狡詐、個性難以捉摸是彭奎最大的特色，幾乎每個人聽見阿修羅眾與彭奎的名號都會主動投降。
無奈……羅隆藏在斗笠下的視線瞄了一眼少主玄翼，他在心裡嘆氣。玄翼的脾氣太臭了，誰也勸不動她。
羅隆和幫主都想不透，獅頭鷲的尾羽雖然稀有，但也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東西，為什麼阿修羅眾會看上這批貨？
「羅隆？」玄翼遲遲等不到羅隆答覆，又喚了他一聲。
「是。」羅隆向玄翼報告：「穿越惡頭谷的道路共有兩條，一條是左方的隧道，從那裡可以筆直貫穿惡頭谷，只要半小時的路程；另一條是以前的商隊古道，必須翻過兩座山，預計得走五個小時的路程。」
玄翼點頭，讓他繼續說下去。
羅隆接著分析：「走隧道雖然很快，可以預防時間拉長而旁生枝節，不過阿修羅眾要是埋伏在隧道裡面，我們將沒有其他地方可以逃，屆時就得硬撞硬。我建議，走商隊古道，用時間換取空間，若遇上他們也才有挪騰的機會。」
「小小的阿修羅眾值得那麼害怕嗎？我聽說他們的人數也不過五個人而已。」玄翼凜然說道：「走吧，我們從隧道穿越惡頭谷。要是他們埋伏在裡面，我們剛好可以一網打盡。」
一網打盡？羅隆的鼻頭冒汗，究竟是誰會被一網打盡？
正因為害怕阿修羅眾會找碴，所以他們沿路都不敢停歇，連續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程，所幸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發生意外，但不表示幸運之神會一直跟隨在他們身邊。
羅隆早就研究過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此處惡頭谷，所以他一直處於嚴陣以待的狀態，就怕在經過惡頭谷時會功虧一籄，但玄翼不明白他的擔憂，還以為他們帶上八名鐮鼬當護衛就可以嚇阻阿修羅眾的侵略。
羅隆身後的八名壯丁是鐮鼬，斗笠下蓋住的不是人臉而是一張張長得像黃鼠狼的妖怪面孔，鐮鼬的腳下踩著草鞋，袖子裡藏著鐮刀似又長又利的爪子。
鐮鼬是以速度聞名的妖怪，幾乎無人可以看清他們的行動，就算鐮鼬經過身邊，也只會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怪風。
因此許多人會聘用鐮鼬擔任刺客，被殺害的目標往往猝不及防，強風掃過之際，瞬間變成血霧紛飛、支離破碎的屍塊。
玄翼非常有信心，有八隻鐮鼬護航，阿修羅眾就算想要強奪，也必須付出慘痛代價。
隨著玄翼的手勢，一行人往隧道急掠而去。
他們的動作飛快，肉眼幾乎抓不住他們的身影。
十人進入隧道裡頭，他們的蹤跡落在遠處山丘上一群人的眼中，可是玄翼等人卻全然不知對面山丘上有埋伏。
喀滋。
喀滋。
蘋果一口就被咬去半個，彭奎只咬了兩口，手中的蘋果只剩下一根心骨。
「你今天幹嘛一直吃蘋果？我怎麼不知道你喜歡吃蘋果？」蹲在地上的黑衣人向彭奎問道，他挖了挖鼻孔，彈出一顆黝黑的鼻屎。
「戒菸。」彭奎將蘋果的心骨也一口塞進嘴裡。
「那你右手是什麼？」黑衣人又問道，挖完右邊的鼻孔改挖左邊的。
「香菸。」彭奎想也不想地回答。
「你不是在吃蘋果戒菸嗎？」黑衣人挑高眉頭，很想直接指出彭奎的邏輯有矛盾。
「沒效。」彭奎說完，重重吸了一口菸，這一口吸氣立刻將半根菸燒成長長往下彎曲的菸灰。
「沒效你還吃！」黑衣人終於崩潰地從地上彈站起身。
「試試。」彭奎說完，用眼角餘光斜睨了黑衣人一眼：「馬魈，你今天問題有點多。」
「閒著也閒著嘛，兩邊鼻孔都挖完了不曉得要幹嘛。」馬魈伸了個懶腰，將雙臂枕在腦後方。
他們從情報中得知玄翼等人為了對抗他們，耗費重金僱用八名頂尖鐮鼬，因此特別提早到惡頭谷埋伏。沒想到來得太早，高估玄翼他們的實力，所以在這裡等了大半天才終於看見玄翼一行人靠近。
「那就，動手吧。」彭奎說完，扔掉手中菸頭，強勁的力道將菸頭砸在地面，迸出星點火花後即刻熄滅。
然而，遠方的隧道卻在此時傳來驚天震響，轟然一聲，谷中炸開一朵蕈狀烏雲，一陣山崩地裂，整座隧道在霎時崩毀。
看樣子玄翼等人也不可能活著逃出了，想必所有人早被活埋其中。
「大功告成。」按下炸彈開關的桐花開心大叫。她把滑下的黑色鏡框推回鼻梁，喜滋滋地向彭奎邀功：「我棒不棒？」
「棒呆了。」彭奎面無表情地說道。
桐花是阿修羅眾裡面技術最強的人，從炸彈的製作到入侵軍事網站，沒有一項可以難倒她。
很難想像她是個性天真的女孩，留著女高中生的妹妹頭，戴著俗氣的黑框眼鏡，平板身材、不懂打理的裝扮，很難讓男人產生欲望的類型。
這也是桐花生為阿修羅眾裡面唯一的女性，卻從沒和任何人搞曖昧的原因之一。嘴賤的馬魈總是說：「桐花，生為女人，妳真是……太丟臉。」
馬魈是情報員，搜集情報的工作都落在他的身上。他的人脈不多但是竊聽的功力卻很強，因此可以取得不少寶貴的資訊。
彭奎曾說過，「馬魈，要是你的情報有半分虛假，我們所有人的性命都會受到危害。你千萬不能叛變，否則……我就算下地獄也會爬出來擰斷你的脖子，把你的頭塞進屁眼裡。」
「老大，我的屁眼很小。」馬魈不畏彭奎的威脅，戲謔說道：「我還不想被爆菊，放心吧，我不會出賣大家。」
而彭奎是阿修羅眾的首領，同時擔任腦子和手的功能，他不僅要策劃每次的任務，更兼負強盜團的劊子手一職。
他們是強盜，必要時就算拿到了戰利品也得將對方滅口，這種事情就由彭奎來善後。
正常而言，這種粗活不該由首領來做，不過桐花說：「我好歹也是女孩子，不想看見血淋淋的場面。」正因這個理由，所以桐花習慣將所有東西都炸掉，如此一來就不用見血，可以眼不見為淨。
馬魈也有他的理由：「我的雙手只能用來打麻將和數錢。」但這理由聽起來很勉強，尤其與他的外形相當不搭。
馬魈長得猥索，皮膚很黑，體型雖然矮小但是肌肉卻非常精實，看起來很耐打、耐摔。
不過彭奎卻接受了他的理由，只有彭奎知道馬魈的內心，馬魈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就因為個性太怯懦才會練成竊聽能力，以便危機來臨時可以提前逃走。他那一身肌肉也是用來嚇唬人的，真要比試功夫的話根本上不了檯面，這就是健身教練和拳擊手的差別；一個重視外在的美感，一個著重力量的修練。
這是馬魈的小祕密，彭奎從來沒有戳破他。
彭奎的個性是阿修羅眾裡面最嗜血的分子，與他的名字一樣，不過他的外貌卻讓人難以想像；皮膚白晰，模樣相當英挺俊拔，難以將他的外表與變態的性格聯想在一塊。
桐花問過彭奎為什麼會用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很胖，根本不像他。
彭奎說：「這種蛇類含有劇毒，一出手獵物就必死無疑，而且到處都有牠的蹤跡，沙漠、草原、高山、沼澤無所不在。彭奎的外貌很溫和，經常被忽略牠的攻擊性。我覺得很適合，再適合不過了。」
彭奎沒有說出另個原因，這種蛇類十分囂張，牠具有響尾蛇的特質，尾巴和身子都會發出威喝敵人的聲音，低調的張狂氣質正與他的個性相仿。
馬魈看向遠處漸漸消退的沙暴雲朵，一張臉垮下來，他向桐花抱怨：「整座山都崩了，我們還怎麼把獅頭鷲的尾羽拿出來？八成都炸爛了。桐花，妳這次用的量會不會太超過？」
「老大下的命令。」桐花聳了聳肩，雙手一攤，她總不能違逆老大的命令。
「老大？」馬魈看向彭奎。
彭奎又從胸前掏出一顆蘋果，宛如變魔術般，淡淡說道：「我爽。」
「我不爽啦，這樣是做白工欸。」馬魈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小孩坐在地上耍賴打滾。
彭奎的視線卻依舊盯著剛才爆破的地方看。
馬魈鬧了一陣發現沒人理他，很快就自討無趣地冷靜下來，他隨即順著彭奎的視線望去，不解地問道：「老大，你在看什麼？」
話還沒問完，馬魈陡然張大眼睛，什麼也沒看到，卻瞧見谷中吹來一陣強風，在草皮上掠出八道凹陷的箭痕，有如破空射來八隻無形的凌利飛箭。
「來了。」彭奎將沒吃完的蘋果往前一扔。
蘋果砸向烈風處，頓時啪沙一聲化成一篷飛散的雪花。
彭奎折著手指問馬魈：「這批尾羽值多少錢？」
「兩百萬。」
「一張鐮鼬皮值多少？」
「九百八十萬。」
「八張呢？」
「七千八百四十萬！」馬魈現在才明白，彭奎的目標根本不是那批尾羽。
桐花立刻打槍他：「是六千二百七十二萬！」
「屁啦。」馬魈回嗆桐花，「和我比心算，妳還早得很。」
「還要打八折給客戶。」桐花糾正他。
「桐花，祕密機關。」彭奎說道。
桐花立即從口袋摸出另個遙控器按下，她與馬魈身下的土石霎時鬆動，兩人墜入桐花早就設好的地穴中。
「哇！」馬魈完全沒有準備，被嚇了一大跳，他狼狽地大罵：「怎麼不早說？」
「說了就不是祕密機關了。」桐花用老學究的認真口吻向馬魈解釋。
機關封上，他們兩人進入又黑又溼的地穴，雖然伸手不見五指，但能聽見外頭的聲音。
馬魈還想抱怨：「下次可以多裝一盞燈嗎？」
「噓。」桐花示意馬魈安靜，她要聽聽外面的動靜。
八隻鐮鼬急風烈火來到，不由分說直劈向山丘上的彭奎。
他們的速度快到就連彭奎也能看見殘影，無法捉摸敵人的確實位置。地上的草枝左搖右晃，八道來自不同方向的烈風將草皮摧殘得面目全非。
斷成碎片的草屑、沙石揚起，更加阻去彭奎的視線。他依舊在折著手指，強勁地旋風圍著他狂捲，刀風草刃割破他的衣服與皮肉，在他身上劃出一道道細絲般的血痕。
鐮鼬是存心要致彭奎於死地，因此可見血痕大多集中在心臟和頸部的位置。風愈吹愈強，拂亂彭奎的頭髮。
鐮鼬的想法簡單，他們的僱主死了，他們也沒臉去要後面的尾款，不過鐮鼬不想做賠本生意，所以打算提著彭奎的人頭去領賞。
彭奎閉著眼睛，全身肌肉繃緊，鐮鼬的每一刀都在他身上留下傷痕，皮膚傳來刺癢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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