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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能不能去那邊的大街逛逛?」
「心如鐵石的月翠微」此刻正站在宮門前,微微仰頭望著心上人,面上帶著笑意,「方才從上面看很熱鬧的。」
雲寂站著沒動。
「我們往那裡走一走,繞一點路應該也能回去的。」他伸手拉住了雲寂的袖子,「然後回去了我給你煮東西吃,你一直看著我吃,肯定覺得餓了吧!」
雲寂低下頭,看著他的手。
「那我們就回去吧!」晏海嘆了氣,「其實想想也不過就是那樣,就是比我們山下鎮子上的人多一些,應該沒什麼好看的。」
雲寂甩開了他的手,然後提起腳,往他方才所指的,燈火最明亮的地方去了。
上京冠蓋雲集,四方彙聚,也不乏奇裝異服樣貌奇特的異族人士行走其中,是以雲寂這樣黑衣遮面的造型倒也並不算特別突兀。倒是他個頭頗高身姿挺拔,背影實在好看,一路上也惹得不少妙齡女子張望議論。
這些日子上京之中防備周全,再也沒有發生凶案,宵禁已經被取消,夜市又熱鬧起來,這些姑娘們也都開始三五成群地結伴出來遊玩。如今對待女子們遠比前朝寬鬆,不論是著男裝或是學詩畫,就算是會騎馬拉弓的也不在少數。好比這些少女們十五六歲,正是最好的年華,不用刻意打扮便如花朵般嬌豔,膽子更是大得出奇,甚至還有裝作被擠到,直接往雲寂身上倒過來的。
晏海初時並未察覺,只以為是街上人太多了,但四五次後也就察覺了不對。
他是不知道,近幾年因著一些話本的緣故,上京不知何時形成了這個風俗,但凡在街上看到中意的年輕男子,姑娘們都會假裝摔倒,好讓對方有機會攙扶,若是有意便能成了,若是無意……能挨著意中人站一會兒也挺好呢!
雲寂當然能夠不著痕跡地避開,但晏海十分後悔,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簡直糟透了。因為太過沉浸於懊惱之中,直到有一個嬌小可愛的姑娘撞到了他的身上,他都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小姑娘撞到了他正心中竊喜,一臉嬌羞地抬起頭想要跟他搭話,下一刻眼前卻沒了這個斯文郎君的人影。
晏海被拉著往前行走,拉著他的那人走路速度挺快,但在這麼擁擠的街上卻毫無阻礙。他先是一愣,而後止不住地輕笑起來。笑聲雖然十分輕微,卻點滴不漏地傳到了前方那人的耳中。此時已經走出一段距離,對方似乎想要鬆開他的手腕了。他立刻反手握住了對方。
這隻手有些微涼,是因為修習大逍遙訣的緣故,也正是因此,手上一點繭子也沒有,整隻手骨架修長皮膚光滑,握著簡直令人心馳神往。在被他握住的時候,這隻手微微掙扎了一下,卻緣著他的堅持,最終還是沒有甩脫他。他不敢十指緊扣,生怕會被甩開,只是鬆鬆地圈握住了。
「雲寂。」他低下頭,輕聲地說,「我好開心啊!」
雲寂沒有回應他,也沒有掙脫他,卻放慢了腳步。
兩個人一前一後,踏著上京城內的煌煌燈火,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牽著手,慢慢地往前行走。
「殷九他們這些年找不到我,是因為我其實是個不太能吃苦的人。我喜歡吃好吃的,穿好看的,和漂亮的人在一起,喝喝酒唱唱曲,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們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那些突然之間就變得沒意思了,可是後來你對我也不好,我過得挺苦的……」
晏海聲音很低,但他知道雲寂能聽得到。
「我很多次都想就這麼算了吧!但我想來想去,也捨不得……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實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只是……就好像你說的,這世間也許有無數人能夠為我排遣孤獨之苦,但是我……」
絮絮叨叨的聲音突然停下了,雲寂手中一空。他心裡一沉,飛快地轉過頭去。
晏海卻只是停在了他身後兩三步外,怔怔地抬頭觀望著。那是一處裝飾古意高雅的偌大門庭,高梁翹角之下掛著藍底金字的匾額。匾額上面寫著「韶華坊」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前一刻正暗自歡喜,下一刻這三個字就如同一道驚雷,劈到了晏海的眼裡。
我在說什麼呢?他想。我剛剛在對雲寂說什麼呢?為什麼每次他對我稍假辭色,我就忘乎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他,他也明明知道我一直在等他,也就是看我可憐,才讓我拉他的手,施捨些好臉色給我看吧!為了這麼點小事如此雀躍,還說那些像是求取同情的話……沒到過了這麼多年,在他面前我還是如此患得患失,像個情竇初開的傻子。
「你做什麼?」雲寂隨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塊匾額。
但是他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了回來。晏海站在那裡的樣子有些失魂落魄。這個人總是這樣,莫名其妙開心,莫名其妙發呆,一點也搞不明白!
「走了。」他伸手拉住晏海的胳膊。
「你忘了嗎?」晏海抬起頭來看著他,「我娘就是韶華坊裡的歌姬,我跟你說過的。」
「我知道。」
「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去一個地方,為我取一樣東西的嗎?」
「是。」
「這裡面有一個院子,裡面種了一棵很大的梨樹,我要你取的東西,就在那棵樹下。」
「這裡?」雲寂又看了看,「這只是一間曲坊。」
他本以為晏海的要求會更難些,起碼應該是尋常人做不到的……
「你只是聽我唱了一首曲子,難道就要為我闖刀山火海嗎?」晏海搖了搖頭,「這樣就足夠了。」
「好像說,是在西面。」說完,他辨明了方向往一旁的小巷中走去。
雲寂默默地跟了上去。
「你能帶我上去嗎?」晏海站在無人的巷子裡,仰頭看著高高的院牆,「我怕看錯了地方。」
「好。」雲寂走到他的身邊,環住他的腰。
晏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雲寂立刻縮回了手。
「我只是有些怕癢。」晏海連忙朝他道歉,「能換個地方嗎?」
雲寂先是捏住了他胳膊,覺得不太趁手,又抓住了他的肩膀。晏海看他笨拙又僵硬的動作,轉眼又笑開了,眼睛裡映出了遠處的燈火,閃爍著微微的光亮。
傻子就傻子吧!他想。這世上能讓我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要笑的,也只有眼前的這個人了。
雲寂攬著他的肩膀,帶著他一同躍上了韶華坊的牆頭。
韶華坊乃是上京首屈一指的歌樓曲坊,其中許多的曲藝大家,自然和那些名為歌坊實為酒樓娼寮之地絕不相同,除卻中央那一座華美戲臺,一眾院落皆是修建得古樸雅致。
「我娘還在的那個時候,韶華坊還是謝家的產業,也不知道現在落到了誰的手裡。」晏海站在牆頭上四處看了一下,然後指著西面一處沒有燈火的偏僻角落說道,「就是那個院子。」
暮春時節,那株百年梨樹上的花朵已經謝了大半,只餘下零星白色綴在枝頭。
「若是花期盛時,滿樹梨花壓枝頭,也應當是好景致。」晏海站在樹下,墊腳去搆最低的那那枝,卻也是差了兩三個指節的距離。
他正要放棄,那樹枝卻被壓了下來,足夠讓他能攀折得到。
雲寂一手按著樹枝,看著那些紛紛揚揚的細碎花瓣落在了這人的髮間衣上,還有幾片,飄進了這人的衣襟中去。梨花的香氣似濃又淡……
「好花好月配好酒。」晏海折了那一枝到手裡,放在手中把玩,「不知雲閣主是否願意屈尊,為我倆在這棵樹下找一罈好酒呢?」
雲寂只是往地上拍了一掌,便探知到了那罈子酒的位置。幾乎毫不費力的,那青灰色的小酒罈,就已經擺到了晏海的面前。
屋子的主人似乎有一陣子不在了,但東西倒還齊全,晏海轉了一圈找了兩個酒杯出來。
「過來坐!」他在屋前的門廊上席地而坐,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招呼雲寂。
酒罈被打開的時候,一股酒香散發了出來。晏海搖晃了一下酒罈,香氣愈發濃烈了起來,但聽聲音,似乎也只剩下了大半。
「這酒時間長了,就算埋在地下也會慢慢變少,不過也會更醇更香。」晏海問他,「你聞到了嗎?是不是很香?」
雲寂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不喝酒,但今夜月色這麼好,花兒這麼香,酒也已經三十年……」晏海捧著酒罈,抬頭看著他,「這樣的機會今後不知會不會再有,你就陪我喝一杯吧!」
雲寂看看他又看看酒,一撩衣襬,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晏海開開心心地給他倒上。
酒液澄清微黃,在青瓷之中泛出溫潤光澤。雲寂把面具摘了下來,接過了晏海遞來的酒杯。
「我聽說有的地方,喝酒之前都要說些吉利話,我們不如也試一試。」晏海拿著酒杯,略想了一下,「杯酒入歡腸,待我飲千觴,惟願與君赴白頭,此生無怖也無憂。」
「這是祝酒?」又不是洞房花燭夜……
「是,我學問粗淺胡亂說話,就先罰一杯。」晏海舉起酒杯,一口喝下。
他接著又為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次舉杯朝向雲寂。
「只恐濃情如此酒,日日漸少日日愁。」他說完,又把這杯倒進了嘴裡。
這酒年頭長了,看似清淡實則濃烈,一入喉間如火燒灼,直往胸腹中去。他吸了口氣,閉上眼睛等著那種炙熱感慢慢消退下去。接著,微微的暈眩感湧了上來。
「夠了。」雲寂按住了他再次伸向酒罈的手,「這酒未加稀釋,喝得太急很容易醉。」
「摻了別的酒,就不是這種滋味了。」晏海雖然面色未變,眼睛倒是更明亮了幾分,「你為什麼不喝?是嫌棄我的酒嗎?」
雲寂將酒罈放到了自己身側,才舉起酒杯喝了一口。
說實話,這酒雖然尚可,但距離真正的好酒還是差了一些的,只不過埋的時間長了,的確溫醇厚重一些。等他放下酒杯,卻看到晏海一臉失望。
「你怎麼不喝完呢?」晏海問他,「不好喝嗎?」
雲寂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說自己不喜飲酒,舉起酒杯一口喝完了。晏海果然立刻開心了起來,把兩個空杯放在一起,推到他的面前。
「再喝一杯吧!」
酒罈其實很小,三五杯之後,再也倒不出來了。晏海倒轉過來,發現連一滴也沒有了,便抱著酒罈對著酒杯發起了呆。雲寂覺得,他可能已經喝醉了。
「這罈酒,是我娘埋在這裡的。」他喃喃地說,「我娘說,懷上我以後的一天夜裡,她突然夢到自己生了個女兒,她覺得這是某種徵兆。第二天,她就把這罈酒,埋到了院子裡的這棵樹下面。」
「她在上面寫了那一天的日子。」他舉起手裡的一張紙給雲寂看。
他舉得有點高,差點拍到了雲寂的臉上,雲寂往後退了一些,才看清楚那是酒罈上的封貼。怪不得剛才他把這張封貼撕下來的時候那麼小心,只是上頭的字跡已經完全看不清了……等等!什麼叫夢到生了個女兒,就埋了罈酒?
「我們剛剛喝掉的這罈酒。」晏海舉起手裡的酒罈,笑著對他說,「其實,是我的嫁妝呢!」
原本雲寂覺得,這幾天下來自己的涵養功夫已經又上了一層樓。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偏有這樣的本領,一句話就能讓自己變了臉色。
「喝了想要賴帳嗎?」若是沒有喝酒,晏海看到他變臉,一定知道見好就收,但偏巧他不但喝了,
還有幾分醉意,居然還敢拍了一下迴廊的地面,「你這個負心的人!」
雲寂正待發怒,但看到他水汽盈然的眼睛以及泛紅的雙頰,覺得自己和一個喝醉酒的人置氣實在沒
有意思,一股火氣也就散了。
「回去了。」他站起身來,但一轉頭,發現那個醉鬼居然抱著酒罈躺倒在了地上。
「不回去。」人非但躺在地上,還無賴地說,「那裡又不是我家。」
雲寂懶得和他廢話,上前就把他拎了起來。
「雲寂。」晏海順勢攔腰抱住了他,「今天我牽到了你的手,然後一起喝了這些酒,是不是很厲害!」
「什麼?」雲寂沒聽明白。
「給你做了飯,遊了湖,唱曲子,牽了手,喝了酒。」他靠在雲寂的懷裡,跟孩子似的掰著指頭,「五樣。」
「你安排了許多事要和我做?」這麼一數,雲寂倒是有些明白過來,「還有什麼?」
「還有很多……」他嘆了口氣,「也不知來不來得及……」
雲寂心中咯噔一響。
他正要問下去,突然聽到有腳步聲往這裡來了,便一腳把酒杯踢到一旁的草叢中去,帶著晏海閃進了那間屋子裡。
「王五那傢伙是不是眼花了,什麼牆上的黑影啊!我們這都轉了這麼久了,也沒見著有人啊!」有個嗓門很大的人走到了院門口。
「小心些總沒錯。」另一個人說,「萬一要有事我們可得擔著。」
「行,不過就轉完這圈回去了啊!」那大嗓門又說,「不過三爺不在,這屋裡能進去嗎?」
「沒人才得進去看看!」另一人接口,「就瞧瞧有人沒有,你可別動三爺的東西,弄壞了我們賠不起。」
「行了行了!」
腳步聲愈發近了,眼看著就要進了屋裡來。
雲寂本想帶著晏海上房梁避讓一下,但這間屋子不大,房梁也不夠高,再四處一看,他看到了屏風後面有個巨大的箱子。這箱子應當是放置戲服首飾的,如今主人不在,東西也被帶走了許多,所以裡頭幾乎都是空的。
他先把晏海放了進去,然後自己也跳了進去,再反手將箱子合上。於此同時,房門被打開了。
雲寂雖然合上了箱子,但生怕晏海氣悶,便用手指在箱子上戳了幾個洞眼。上好又堅硬的花梨木箱子,轉瞬在他的指尖化作齏粉。那兩人已經提著燈籠在屋裡,就有細微的光線從洞眼中透了進來。
他低下頭,看到晏海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箱子再大,他們畢竟是兩個成年男子,只有貼在一起才能藏下。不知為什麼,雲寂突然覺得大為不妥。正當他覺得不該靠得如此之近,想要往後挪動之時,晏海的雙手已經環了上來,繞住了他的脖子。
酒味混雜著梨花的香氣,柔軟地在他的唇角停駐了一刻,然後慢慢移動。下唇刺痛了一下,雲寂下意識地分開了唇瓣,一個軟滑溼潤的東西鑽進了他的嘴裡,酒氣和香氣混雜在一起洶湧而來。
雲寂只覺得腦海之中轟然作響。
「我們能不能去那邊的大街逛逛?」
「心如鐵石的月翠微」此刻正站在宮門前,微微仰頭望著心上人,面上帶著笑意,「方才從上面看很熱鬧的。」
雲寂站著沒動。
「我們往那裡走一走,繞一點路應該也能回去的。」他伸手拉住了雲寂的袖子,「然後回去了我給你煮東西吃,你一直看著我吃,肯定覺得餓了吧!」
雲寂低下頭,看著他的手。
「那我們就回去吧!」晏海嘆了氣,「其實想想也不過就是那樣,就是比我們山下鎮子上的人多一些,應該沒什麼好看的。」
雲寂甩開了他的手,然後提起腳,往他方才所指的,燈火最明亮的地方去了。
上京冠蓋雲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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