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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祖先牌位上的紅紙
同學家是客家族群，他哥哥是貨運駕駛，也是我的同校學長。高中畢業後不再升學，而後經由從事各種職業，最終找到握駕駛盤這行最合他口味；當時他每天專門跑沿海公路及南迴公路，從高屏地區載貨到台東，再從花東地區攬貨後折返西部。某個星期天上午，全家族舉行祖先牌位重新修飾整理這類儀式，在世成員必須全部到齊，全都被法師逐一唱名、寫在牌位上，再用紅紙黏貼遮住，透過誦經施咒等多項程序後，才算大功告成。
那天我跟其他同學打棒球，騎單車回程時經過他家，看見如此奇特又隆重的活動，有些好奇，還多看了兩眼。他哥哥在儀式後走到門口，嘴角夾著一根菸，對著我翻白眼，皺起眉頭抱怨著：「不曉得做這個要幹嘛！今天本來要跑車的，而且還是大訂單耶！但阿公阿婆（祖父母）嚴厲規定，家裡成員一定要全部到齊，只好無奈請假，還在家裡站了三個多小時，跟著法師念一堆不曉得什麼經什麼咒。唉！」他滿腦子就只想著自己損失好幾千塊錢！
我的同學也是一臉無奈，嘀咕著早知道這麼無聊，就偷溜出來打棒球好了。他強調說：「不參加家裡這種儀式，應該也不會死吧。」
「但你阿公阿婆可能會氣得半死！」我勸他說：「你還是參加比較好，要不然把老人家得罪到氣出病來，你不會好過的。」
「也是啦！」同學無可奈何地摸著我的棒球手套。「就很無聊啊！星期天本來就該出去玩才對。」
彼此道別後，我繼續騎著車回家，心中卻隱隱感覺不對。在跟同學與他哥哥對話的過程中，我感覺到一絲不安，甚至還有微微驚恐。至於這個內心波動從哪兒來的？代表什麼意涵？我說不上來。我腦海中印象最深刻的是，當天陽光普照偶有雲，但就是有一朵雲擋住陽光，不偏不倚剛好擋著同學家這個區域，像是一塊非常明顯的陰影，而且持續一段很長時間。這是不祥之兆嗎？我不知道，也不想疑神疑鬼。
大約過了一個月左右。這位同學支支吾吾地對我說，自己發現一件怪事，要我到他家一趟。於是，我趁著家中沒大人在的空檔，趕緊騎著單車火速奔馳過去。他臉色凝重，要帶我去看一個東西；原來是這幾天，他發現「公媽廳」祖先牌位上，那條遮住他哥哥名字的紅紙，突然自動脫落下來，嚇到不敢告訴家中的大人。
「這很奇怪嗎？有什麼好嚇的？」我抓抓臉。「黏回去就好啦！」
「可是……」他顯得有些愁眉苦臉。「不管我怎麼黏，它就是會掉下來。」
「吼！搞了半天，這種鳥事還叫我過來！」我翻了白眼。「你就去文具店買三秒膠啊！那個夠黏了吧！」
但當同學把三秒膠小瓶子舉起來給我看時，我頓時啞口無言。
「這……」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那就再黏回去呀！還能怎樣？」
「可是我……可是我……」同學無奈地望著我，「我已經黏了快十次了……」
這不太對勁。其他紅紙黏得牢牢的，唯獨這一張就是頻頻掉落。我不能碰人家的祖先牌位，這很忌諱，最後叫他在紅紙上頭，再多黏貼幾層透明膠帶……就狠狠地貼它個三層吧！總算黏得緊緊，這下子應該可以安心了。
「可是……可是……」同學皺起眉頭。「幾天前，我家有燒金紙給神明跟祖先，不管怎麼丟進去、爐桶怎麼燒，就是馬上會熄滅，連續點了快十幾次都不成。我爸跟阿公都說很奇怪，不太可能啊！最後雖然都燒了，卻一直在冒青火（青色火焰）……這表示祖先不高興，還是有什麼話要說嗎？」
「你家燒紙錢的爐桶一定是進水潮濕吧？」我當然知道這應該不是什麼好兆頭，但總要找個理由緩和一下。
「還有喔，還有遇到一樁奇怪的事……」他還沒講完，我就插嘴打斷。「蛤？還有什麼事啊？你家最近一堆怪事耶！」
「真的是怪事。」同學望向牌位。「昨天早上，我們家正準備請法師，把祖先牌位迎入從牆壁砌出的凹室。法師還沒來，牌位突然自動往一側斜過去……就是歪一邊，歪到另一個方向……」
自動歪一邊？那可就真的不妙了。我本來還想，或許是同學家的貓跳上去碰撞，但這隻貓討厭香燭和燒金紙的氣味，向來不會跑到祠堂來，而且牠的力道根本動搖不了……或者是地震呢？也不像，因為牆上及桌上所有物品都安好，應該不是地震搖動導致。
我的頭皮開始發麻，不斷起雞皮疙瘩，總感覺像有千百隻眼睛在這個祠堂內，死死盯著我們兩人。不過，我也說服自己應該沒事，因為同學的爸爸把牌位「喬」正以後，至少沒再傳出什麼怪異事件。
「沒事啦！」我故作輕鬆狀。「祖先只會保佑子孫，不會害子孫啦！你們家牌位只要弄好，至少就安心了。」
「這樣喔？」同學還是有些擔心。「我哥不會怎樣吧？」
「你說咧？」我瞪著他說：「你家祖先要他多休息吧？賺錢不要賺這麼累。」
當時我年紀小，其實也不懂這代表什麼意思，但總是得安慰人家。
突來噩耗
同學聽完後略顯安心。當我正準備騎單車離開他家時，就聽到他家電話鈴聲響起，他奔回客廳接聽。此時，我忽然想起下週要約他打棒球，便打算等他接完電話後再討論。
哪知過了一分多鐘後，他滿臉驚慌地衝出來，講話口氣變得急促。
「快！拜託你，趕快到田裡叫我爸和阿公，我要趕快去工廠找我媽回來！」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我還以為他在裝神弄鬼，於是噘嘴看著他，但他早就語無倫次，只透露是警察和村長那邊打電話過來，我也開始緊張，想必一定是大事，二話不說，趕快幫忙飛奔通知他的家人。
結果，再次打來的電話裡，傳來確切的不幸訊息：同學哥哥開的車，疑似因為躲避對向超越雙黃線的來車，失控衝出護欄，連人帶車從數十公尺高斷崖直墜，最後掉在海灘旁！後續得知的結果是：他哥哥當場死亡，車頭扁了，遺體也扁了，不成人樣，家人趕往認屍時哭得傷慟欲絕……
不久，我們幾個打棒球的同學前往致意。其中一位突然當場嘔吐、吊白眼，呈現昏迷狀態，喉頭突然發出陣陣像老頭子的沙啞聲，大聲嘶吼著：
「你們看！叫你們注意不注意！叫你們注意不注意！在幹什麼！笨得要命！」
我們同學們面面相覷。他講的是客語，但他其實是閩南人，而且是我們這群愛打棒球的「鳥」合之眾（因為球技很鳥、很菜）裡，唯一不會講客語的。既然如此，那……那麼他講客語的意思是……？
有位來幫忙喪家的宮廟師姐，看到他的表現不太對勁，便立刻過去「處理」，念了咒語，揮了幾下手勢，不到三分鐘，他就迅速恢復正常，醒來後還一臉茫然地問大家，為什麼他會躺在人家家裡的客廳椅子上。
那位師姐沒有解釋到底是誰藉由少年肉身「傳話」？只是淡淡地說，事情已經發生，處理就是了，不要問那麼多（當時我滿崇拜這種「特技」，要是學會，這輩子就不愁吃穿了）。在傷心之餘，我和同學解讀認為，應該是祖先很不高興這群子孫笨，笨得不曉得理解這麼多暗示，也沒有多加防範，結果一條寶貴的年輕生命就這樣沒了。
同學的姑姑在一旁幫忙，聽到我們對話後點頭認同。但她更覺得生死有命，推測祖先應該是好意，提醒家中子孫即將有此災禍。
紅紙脫落了
我和同學彷彿瞬間心電感應，很有默契地飛奔至他家的「公媽廳」。某些族群家中若遇喪事，會以紅布或紅紙，將牌位遮掩，隔開神明祖先（稱「遮神」），免沾晦氣；我們掀開布簾，驚見牌位上貼住哥哥名字的紅紙已消失不見，連黏上去的三層透明膠帶也不知去向！他問了家裡所有人，得知大家在傷心之餘，都沒去理會牌位上的紅紙，而且包括法師或師姐等外人，也沒人到這個地方專程撕掉紅紙，這讓我們聽了再次感到驚恐！
我記得大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每天醒來和就寢時都會提心吊膽，深怕內心裡屬於自己的「那張紅紙」就這樣自動脫落，黏了又掉，掉了再黏，最終我還是掉進海底淹死，最後化為無形遊靈，再於人間漂泊……
◎動物靈性有緣報恩？
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要先追溯至事件發生的前半年。當時，有位愛釣溪哥魚的前同事，每逢假日喜歡開著車上山下海到處亂晃，但單身一個人太無聊了，所以也常邀我；我算是厚臉皮愛跟，但說好他出車子及付油錢，我負責找吃的請他，分工合作，倒也愉快。
某次我們開車到中北部山區，在公路旁小憩時，他突然聽到不遠處有狗兒哀鳴，我們循著聲音來源，發現前方路邊草叢裡有只大垃圾袋，裡頭裝了兩隻虛弱發抖的名種小狗，在經過稍早大雨以及山區天冷，已經病懨懨，眼睛微張而無力，彼此靠近取暖。
前同事對動物滿有研究的，當下觀察判定，應屬非法繁殖場的犬隻。其中一隻母狗看來已經繁殖多次，可能已無「經濟價值」，但也不能像倒垃圾這般無情丟棄吧？在當時動物保護意識不若今日重視的年代，我們除了憤怒心疼，似乎也無計可施。
我們帶著兩隻狗兒先上車，他從塑膠袋上的超市地址，研判地緣關係，於是放慢車速繼續前行，只是接下來在山區開車，卻意外發現更多讓人難過的事。
在偏僻人少的路段、山坡上和草叢堆裡，我們陸續看到大型塑膠袋，裡頭裝的不是家庭垃圾或工業廢棄物，而是一個個逝去或即將消失的生命！包括名種幼貓、幼犬；還有當時流行養的寵物鼠（還一窩好幾隻）、幼兔等。我猜飼主可能「打包」後，沿途見沒車通過或接近，就從貨車上直接「丟包」，大力甩拋到山坡旁的樹林，再揚長而去；這些小動物幾經掙扎，讓塑膠袋慢慢地從山坡上滑落滾下，牠們可能也撐著最後一口氣，看有沒有善心人士發現，趕快救助牠們。
光是這一趟，我們就扛了四袋，前同事和我兩個大男人難過地滴下淚水，他幾乎判定就是非法繁殖場幹的爛事！我們相信這山裡還有更多等待救援的小動物，只是午後漸近黃昏，不宜久留，況且還要救援這些已尋獲的小生命，只好加速離開。他不嫌髒臭，把這些小動物放入轎車後座，沿途尋找有無動物診所可以協助；不過當時這類場所少，就算有，假日時也幾乎沒營業，只好無奈將車開回台北。
當天晚上，他來電告知，總算找到一家動物醫院，但很遺憾的，這些救回來的動物，最後還是沒能挽回生命。他咬牙切齒地說，這些小動物早在裝袋前，有的已被敲擊腦袋，遭打傷，甚至骨折，看來根本就是被置之於死地！讓他生氣又懊惱。我也只能安慰，我們盡己所能做到該救助的，其他就交給老天裁決吧。
這件事讓他非常難過，此後常在假日邀我再回當地找找，看是否還有其他受害動物。幸好幾次巡迴後，再也沒有新發現，也祈禱不要再有第二次。
隨著事情逐漸被淡忘，這位前同事繼續常開他的車載我亂兜。幾個月後，我們根據他車內那「笨鴿導航系統」（他自行命名），給導到莫名其妙的深山裡，經過一重又一重岔路、十字路鄉道、產業道路、農路、步行小徑，開到一條死路，要是再往前，可就掉入萬丈深淵了！前方竟然只用一條黃色塑膠繩當柵欄，要是我們再開快一點，可能就直衝雲霄成了「砲彈飛車」，七天後才能回家（死後「頭七」之意）。
明明要前往甲村，現在卻被指引到不知名的深山祕境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甭說一戶民宅都沒有，連一盞路燈都找不到！
眼看著天色漸暗，我們兩個當時都沒有手機，不需知道有沒有訊號，當下面臨著跟許多恐怖電影相同的劇情──看來若不是「鬼打牆」，就是會遇到「魔神仔」這種老招套路，要被迷惑到什麼時候才能脫困，仍是未知數。
此時山嵐漸起，濃霧襲來，不祥的感覺由內心升起，還好一陣子過後就恢復良好視野。此時若掉頭轉彎，還有好幾條岔路可以選，於是我們花了好一番工夫轉個方向，試著往山下方向開，但結果試了兩條小徑，最後全遇死路，又必須倒車退回，看來無計可施，八成被「魔神仔」捉弄了。
我們回到原點，就在此時，山坡上「滑下」一個會動的奇怪物體，其聲響引起我們的注意。透過前車燈照射，兩人定神一看─竟然是一隻小狗耶！這種「鬼地方」怎麼會出現名犬？不過這隻小狗也滿有個性的，不靠近我們的車，而是在車前大約十公尺處趴下來看著我們，兩顆滴溜溜的眼珠子，宛如水晶球一般透亮，前同事趕緊把車燈換成較柔和的光線。此時又滑下另一隻狗狗，後頭又跟來一隻小貓，但因為視線不清，我猜可能是金吉拉貓，三隻小動物朝前方排排站，屁股對著我們。
這是哪招？他有些不解，抓臉看著我。「牠們是擋路還是……？」
此時，第一隻狗兒轉頭對我們的車吠了一聲，我恍然大悟。「牠們應該是來指引我們下山的！」
「屁啦！還真的？你童話卡通看太多了！」他不敢相信。「這搞不好是什麼鬼魅假扮，要我們掉下山谷當冤魂！」
「那你要不要開慢點？至少還有時間應變，我也會仔細看！」我提出建議，他也同意。按了一聲短喇叭後，我們的車緩緩開動，這三隻貓狗也開始向前走；這傢伙怕死地不斷念佛號，我則是緊緊盯著前方，順便觀察兩邊，以防出了閃失。
這三隻貓狗大約走了百公尺後，到達三條岔路前，當時，我還真擔心三隻各走各的，那不就沒輒了？剛才試的兩條往山下的小徑全是死路，牠們會指引我們再次走剛才任何一條死徑，然後又退回嗎？
結果……牠們真的朝我們第一回試的小徑走！
前同事搖頭，說：「完啦！完啦！這三隻根本不可靠！我們剛才不就被堵了，只好後退嗎？」
「且慢！」我要他繼續開。「我覺得牠們好像很有把握喔，就相信牠們一回如何？」
於是，我們的車跟著動物們慢慢上坡，前面小徑右側有草叢，竟然出現另一隻三毛花貓，蹲在那兒彷彿等候許久。兩貓兩狗一起會合後，從草叢中鑽進去。
「蛤？這裡有路嗎？」前同事不敢相信。「我們剛才沿著小徑開向左邊，不記得右邊有路啊？」
我覺得這樣耗下去混沌未明，搞不好到深夜都不見得能脫困，於是乾脆下車，藉由車燈餘光，朝草叢走去。此時，小狗突然從草堆探出頭來，對我「汪」叫一大聲，害我被嚇得靈魂快要出竅！但此時往前一瞧，嘿！終於看懂了。
小徑旁確實有濃密草叢，但只有靠路邊的草叢較密，而且草長得不高，只要朝右側看過去，還有另一條比小徑略寬的小道，只是稍微被草叢遮到而已，同時由於開車視野較低的緣故，很難注意到草叢後方還有路。
咱們兩人喜出望外，將方向盤往右邊打，但因為暫時看不到四隻貓狗，怕壓到牠們，於是前同事慢慢開，輾過草叢之後再上坡右轉，眼前豁然開朗─原來前方就是鄉道，而且最棒的是終於看到電線桿和路燈了。
這群貓狗咧？牠們就在鄉道旁邊的大石板上蹲著，狗搖著尾巴向我們吠叫，貓則是尾巴豎直面對我們，傳達友善訊息。前同事和我不敢相信，甚感興奮……
但隨後，這群貓狗就在石板上消失了！
咦？我沒眼花吧？我再次下車找牠們，但四隻貓狗還真是瞬間隱沒。我再朝四周打量，意外發現旁邊有一尊地藏王菩薩雕像立著，我趕緊叫前同事下車，快過來向菩薩鞠躬致謝。他邊拜邊喃喃自語：「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事到如今，並沒有人告訴我們正確答案。不過，後來據我推測，應該是之前救助過這群貓狗的靈性與緣分，透過神明菩薩促成，盡力來幫我們解圍，我由衷地感謝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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