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勝元皺起眉頭，嘴裡不自覺地發出呻吟。他在床上翻過身，眼睛要張不張地眨了幾下。亮晃晃的陽光穿透過只拉上一半窗簾的大片窗戶，就這樣一晃一晃地進入他的視野之中。
雖然他整副身體都在抗拒著起床，但早晨依然如期而至。
「呃……我的頭……」
昨晚的貪杯讓宿醉的痛苦正在他的頭裡發酵，一抽一抽的刺痛折磨得他再也睡不著，但他還是閉上了眼睛，好一段時間都沒有睜開。
不管再怎麼疲倦，勝元都一定會在十點之前起床。但光是看著眼前的景象，還有仍在隔壁床熟睡的泰成，就知道現在大概還沒有超過十點。畢竟對方跟他一樣都習慣提早起來準備，所以只要看到對方還沒起床，自然就能猜出現在的時間還算早。
勝元就這樣在腦中慢慢地擬定著早上的時間規劃。他起床後先是要洗澡，然後換衣服，最後再整理一下行李。幸好大部分的行李都已經提早打包好，也沒什麼要再收拾的了。另外，劇組也已經說好十二點會在船上發放午餐便當，所以就算放棄飯店的早餐也無所謂，反正現在要去吃也來不及了。
隨著腦袋裡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被安排妥當，勝元的心情也放鬆下來。但是，他卻唯獨漏了一件事實沒想起來。昨天晚上他和泰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
直到皮膚上傳來棉被的柔軟觸感，勝元才意識到這一切似乎有哪裡出現了異常。他抬起眼皮，瞪著比剛才有神許多的眼珠左右轉動一下，最後才慢一拍地低下頭。只見昨天還穿在身上的藍色短袖Ｔ恤和黑色褲子早已不見蹤影，他的四肢就這樣光溜溜地裸露在外頭。
勝元被嚇得張大眼睛，立刻一把掀開了被子。不出意外的，一副全裸的身子就這樣映入他的眼簾，連一件能遮覆身體的內衣內褲都沒有。
「啊。」
直到這時，勝元才斷斷續續地想起昨晚的事，並發出一聲微弱的嘆息。一想到自己既愚蠢又生疏的誘惑舉動，還有那些在性事過程中說出口的淫蕩話語，他的臉頰瞬間就被一湧而上的羞恥燒得火辣辣的。
『這種時候還不如讓我的記憶直接斷片呢。』一想起昨晚的事情，勝元腦海中的記憶碎片就開始越來越清晰，他只能無奈地再次哀嘆一聲，伸手扶上額頭。這一聲嘆息，聽起來多了股自責的意味。
『每次做完之後我們都會睡在同一張床上……所以今天一睜眼看到我們是分開睡的時候，我才沒能瞬間想起昨晚的事吧。』
終於反應過來的勝元再也沒有心情繼續賴在床上，他靜悄悄地撐起上半身，再次把視線看向隔壁床的泰成。只見對方依舊側躺在床上，看起來還沒有要醒來的徵兆。單看泰成穿著便服睡覺的模樣，差點讓勝元誤以為今天的早晨就和過去任何一個平凡的早晨沒有什麼不同。
但是，從腰間和屁股傳來的痛楚，卻再次證明昨晚的事情並不是夢，而是真正發生過的現實。就連床單上四處可見的精液痕跡，也都是擺在眼前的證據。
『……他是連事後清理都幫我弄好了嗎？』
雖然勝元的身上並沒有任何可以遮蓋的衣服，但他的全身上下，甚至是臀瓣之間，卻都沒有留下黏膩的不適感。明明應該要為此感到慶幸，但加倍的羞恥也跟著湧了上來。從他的腦海裡沒有任何事後清理的記憶來看，可以得知是泰成在他睡著後幫忙處理好的。
其實自從泰成知道完事後必須要進行清理，他就有主動說過幾次要幫忙處理。雖然勝元每次都會拒絕，但最後泰成還是會強行介入。不過至少那都是在勝元有意識的情況下做的。
所以，當勝元一想到泰成在他失去意識的時候，把手指伸進後穴摳弄出精液的模樣，就產生了一股無法言喻的羞恥感。就算喝得再怎麼醉，也不該擺出這副醜態來麻煩別人吧。
這時，就連泰成一開始不斷拒絕他的求歡，以及到最後抵不過才就範的模樣，都閃過勝元的腦海。他無奈地嘆了一口大氣。
『這對泰成來說應該是再糟糕不過的最後一次吧……』
勝元想趁著泰成醒來之前先收拾一下自己現在的窘樣，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Ｔ恤穿上後，接著又小心翼翼地走近衣櫃，把沒有收進行李箱的衣物拿進了浴室。
他那難掩不適的腳步在一走進浴室後便停在了洗手檯前。只因為鏡子裡倒映出的那副醜態，實在是難堪到連他自己也不忍直視。
「換做是我，也會對眼前這個人感到厭煩的。」
這一句幾近呢喃的低語隱含了許多含義。勝元伸手往那亂翹成一團的後腦勺亂揉一番後，便走進了淋浴間裡。雖然已經發生的事情再怎麼糾結也沒用，但一想到自己對「最後一次」的執著與貪念，竟換來這麼難以承受的愧疚感，他那早已跌落谷底的心情就更是五味雜陳。
◎
在離開的這一天，雲島的大海看起來比之前更是蔚藍壯麗了許多。所以拍完全體合照後，大家又各自散開來四處拍照。雖然昨晚的豪飲讓大部分的人到現在都還頂著一臉浮腫的邋遢模樣，但為了留下最後的紀念，大夥兒都還是一片和樂融融地忙著找人合照。
「泰成先生！勝元先生！也和我們一起拍一張吧！」
「好的，請稍等我一下。」
在一群人之中，勝元和泰成光是應付周圍的合照邀請，就忙得沒空拿起自己的相機。分開拍照時，他們明明都還能擺出自然的笑容面對鏡頭，但只要兩人擠在同一個鏡頭前，那上揚的嘴角就會不自覺變得僵硬，連笑容裡也多了一絲尷尬的氛圍。值得慶幸的是，兩人之間這點小小的彆扭並沒有被外人發現。只不過當工作人員們在分享彼此拍的合照時，總會指著這兩位演員，笑稱他們看起來就像是被擺在人群中的人形立牌。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大家在島上留下最後的紀念後，才帶著一絲遺憾的心情陸續搭上了汽車渡輪。而泰成眼看著周圍的人潮已經散去得差不多，便舉起了一直緊握在手裡的手機。在短暫地猶豫一番後，他才終於開口叫住正和文哲待在一起的勝元。
「勝元哥。」
勝元本來正擋在文哲的面前，想要阻止對方幫忙拖行李箱，但這一聲呼喊，卻直接讓他僵住了身子。他沒有出聲回答，只是轉過頭看去，就見泰成原本看向他的視線轉移到了文哲那裡。雖然泰成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盯著文哲看，但那雙眼神裡卻傳達出希望文哲能先離開現場的含義。
「哥，行李我就直接幫您帶進去了，您就放心地留在這裡聊天吧。」
「欸，等等──」
文哲趁著勝元恍神的瞬間，迅速地從對方的手裡搶過行李箱的把手。勝元知道文哲會這樣做是因為他看出自己正在被宿醉的痛苦狠狠折磨中，所以才會刻意地比平常更照顧自己。最後，勝元還是沒能攔住文哲，只能看著他兩手各拖著一個行李箱離去的背影，然後再次轉頭對上泰成的視線。
其實，勝元和泰成整個早上都保持著一種很尷尬的關係。雖然兩人之間還是有互相問候幾句「你起來啦？」、「胃還好嗎？」這種平凡的問題，但除此之外，他們就沒有更多的對話及眼神交流了。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絕口不提昨晚的事，已經成為兩人之間的不成文約定。
雖然這樣的局面本來就是勝元預料之中的結局，而他也為此感到慶幸，但當泰成叫住他的時候，他還是不免緊張到心臟揪了一下。『明明就不知道對方要找我說什麼，為什麼我還會莫名地有所期待呢？』
為了自然地表現出和平常一樣的反應，勝元輕輕地深吸一口氣。他努力壓抑住自己的心跳，又硬擠出一個冷靜的表情後，這才開口向泰成問道。
「有什麼事嗎？」
「我也想拍一張照片發到我的社群上。」
「……你要我幫你拍？」
「不是，我是想找您一起拍，就我們兩個人。」
「……喔。」
泰成打開了手機上的相機，並走向勝元。難道對泰成來說，早上的尷尬歸尷尬，但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嗎？勝元原本還以為，泰成之所以把文哲先請走，是因為有私底下的事情要跟自己說。他的期望雖然有些落空，但還是擠出了一臉苦澀的微笑，並點點頭說聲「好」。泰成見狀，便在設定好相機的計時器後，將手機向上舉起至一個適當的角度。
「我靠近一點喔。」
同時，泰成也將一條手臂搭在了勝元的肩膀上。既然這張照片要上傳到社群平臺，想當然泰成一定是為了要展現出他們在拍攝期間累積出的好交情，才會這樣做的吧？畢竟泰成的社群帳號自從上次發布的那張讀本會議合照之後，已經有兩個月都沒有再發新的東西了。所以如果他接下來要發的是現在拍的這張照片，那兩人前後的兩張合照，就一定會被別人拿來比較。
「倒數十秒後拍喔。」
泰成按下紅色按鈕之後，手機便傳出了倒數秒數的通知音。而十秒過後，又接著響起短短的一聲「喀嚓」快門聲。在那十秒之間擠出營業用笑容的兩人，也隨著那聲喀嚓聲結束後，緩緩地放下了上揚的嘴角。泰成馬上確認了一眼拍好的照片，然後也遞過去給勝元看了看。
「看起來沒有哪裡奇怪吧？」
大概是因為他剛才有說過這是要上傳到社群的照片，所以才會問一下勝元的意見吧。
「你之前不是連問都沒問就直接上傳了嗎？」
「啊，是這樣沒錯啦，但……」
「反正這是你拍的，你想怎麼發就怎麼發吧。」
「……」
面對勝元一副「這有什麼好問的？」的態度，泰成瞬間有些不知所措，他說了聲「好吧」之後，便毫無留戀地把手機塞回了褲子口袋。雖然勝元這才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的語氣好像有點太過尖銳，但此時兩人之間的氛圍已經尷尬到無法收拾了。
泰成伸手拉過自己放在一旁的行李箱，並朝勝元說道。
「我們現在也該走了。」
看來泰成叫住勝元的目的，還真的就只是為了那張照片呢。說完那句話後，泰成便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他走在前頭的那副身影，與第一天並排走在勝元身旁時的樣子，已經截然不同。兩人之間的距離轉眼間就變得越來越遠，本來還默默跟在其後的勝元，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了腳步。
明明比起單純只是粉絲的那個時期，現在的我不只更瞭解泰成，甚至還跟他同床共枕、身體交融了好幾次，但為什麼反而會有一種一切都回到原點的感覺呢？那個男人總是能毫無顧忌地隨意走近我的身旁，又在一瞬間就消失得不見蹤影，而我自始至終都只能待在原地望著他的身影。現在看著他再次離去的背影，彷彿我又被困在了這熟悉的處境之中。
「……」
眼睜睜地看著原本模糊不清的猜想變成現實，勝元只好背過身去，望向了這兩個月以來留宿的飯店。雖然不知道之後還會不會有機會再回來，但這裡對他來說，已經是個會讓他自然而然地想起林泰成的地方了。
勝元就這樣靜靜地把這段期間的回憶盡收眼底後，才一個人走在隊伍的最後，跟著搭上了回程的汽車渡輪。
◎
泰成睽違兩個月回到首爾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幾天前先預約掛號好的醫院看診。那裡是他每兩三個月都會固定去進行檢查，並領取易感期抑制劑的Alpha專用醫院。
一進到診間，主治醫生就如同往常一樣迎接他的到來。這位女醫生跟泰成一樣是一名優性Alpha，而今年已經是她擔任泰成主治醫生的第四年了。由於這間醫院是泰成從出道後就被經紀公司介紹來定期檢查的醫院，所以泰成出道有多久，她就為泰成看診多久。
雖然她是一位非常公事公辦且態度冰冷的人，但泰成就是因為這點才更信任她，也為此感到自在。這也是泰成一直以來都固定在這間醫院給這位醫生看診的最大原因。
今天她依然安安靜靜地為泰成做了幾項必要檢查，在確認檢查結果之後，便向泰成報告一切都沒有異常。她指的當然是泰成作為一個「優性Alpha」，在各種指標上一切都沒有異常。
「真的什麼問題都沒有嗎……？」
「是的。雖然因為您上次的易感期提前發生，所以下次的週期變得有點難以預測……但您應該每天都有在服用抑制劑吧？有每天吃的話，待會只要再多注射一針，就能最大限度地調回原本的週期，讓下次的易感期延後到原本的預定日期。」
主治醫生接著又補充說明，雖然這並不是必要的治療項目，但考慮到泰成剩下的拍攝行程，她才會推薦先注射一針。而泰成雖然聽了醫生的話，在現場多打了一針抑制劑，但他臉上那股不放心的表情，卻還是遲遲無法鬆懈下來。既然現在已經知道自己的費洛蒙沒有任何異常，那他接下來要確認的事情，就只剩下那一件了。
「請問Pair Scent的檢查也是當天就能完成的嗎？」
「……Pair Scent？」
泰成在一番苦惱掙扎後，最後還是在即將踏出診間之前，轉過頭問出了那一句話。而正準備要接待下一位患者的主治醫生在聽到泰成提起的那個名詞後，雖然有瞬間震驚了一下，但還是很快就一邊推了推眼鏡，一邊點點頭說道。
「是的，檢查大概會花二十分鐘，而且結果也是馬上就會出來。您是要自己一個人進行檢查嗎？」
「……對。」
通常來到醫院進行Pair Scent檢查的人，都是為了想確認另一半的心意是否完全屬於自己，所以大部分都會結伴前來。相反的，獨自前來的人則通常是想要否定自己的心意，或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所以才想要透過檢查結果來確認。但是，也有人是沒有辦法把另一半帶來，所以才只好選擇獨自前來。
主治醫生一想到泰成是知名藝人，便自然而然地認為對方大概也是基於這個理由才會獨自前來。她馬上就從位子上站起身來。
「那麼我們現在就直接前往檢查室吧。」
◎
泰成把車停進公寓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後，就一直呆坐在駕駛座上，久久無法下車。他連自己是怎麼從醫院開回來的都想不起來了。自從踏出醫院的那一刻，他就感覺自己好像脫離了現實。
【因為您是獨自進行檢查的，所以結果的準確度只有百分之八十。如果您想要得知更準確的檢查結果，那就必須要帶您的Omega伴侶一同前來才行。】
檢查結果證實了泰成一直以來的不安。上面顯示，當他想著對方時所釋放出來的那股雙重香氣，有百分之八十的機率是Pair Scent。比起這個數值所帶來的衝擊，泰成更是被主治醫生的那句補充說明震驚到無話可說。
因為在檢查過程中，泰成腦海裡浮現出來的對象根本就不是Omega，而是一個Beta。
【雖然礙於您的職業屬性，這種話題可能比較敏感……但我還是建議您，可以的話就盡快標記您的伴侶，這樣才能提升您心理上的安全感。】
【如果不標記的話……會怎麼樣呢？】
【隨著兩人分離的時間越長，您越會感覺到自己的身心靈都被對方給支配著。雖然每個人的症狀都有些不同，但確實是有可能會引發失眠，或是突然間就「性奮」起來的狀況，甚至也有可能會對別人的費洛蒙產生排斥或攻擊性反應。而敏感、不安、執著等情緒上的起伏也會越來越嚴重。】
【那萬一對方是沒有辦法標記的對象……】
【您說什麼？】
【……沒事。沒什麼。】
泰成實在是沒有辦法把「要怎麼樣才能標記Beta」這種話給問出口。畢竟這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主治醫生又不是神，是要怎麼回答這種問題呢？在這種情況下，泰成能選擇的最實際解法也只有一個了。
那就是一直硬撐下去，撐到Pair Scent消失為止。
雖然這會需要一些時間，但要讓Pair Scent自然消退並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畢竟這是一股因為人的情感才會產生出來的香氣，所以只要那份感情消逝的話，最先受到影響的自然就會是Pair Scent。
『剛好我們接下來有好一段時間的拍攝行程都沒有重疊到，真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莫名湧上的煩躁感，讓泰成先是揉亂了自己的頭髮，才起身下車。地下停車場裡的空氣不像是開了冷氣的車內那般涼爽，反而潮濕又悶熱。面對眼前這令人窒息的現實，泰成在快速鎖上車門後，便大步地走向了出口。
他現在只想先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去想。

Chapter 9

勝元皺起眉頭，嘴裡不自覺地發出呻吟。他在床上翻過身，眼睛要張不張地眨了幾下。亮晃晃的陽光穿透過只拉上一半窗簾的大片窗戶，就這樣一晃一晃地進入他的視野之中。
雖然他整副身體都在抗拒著起床，但早晨依然如期而至。
「呃……我的頭……」
昨晚的貪杯讓宿醉的痛苦正在他的頭裡發酵，一抽一抽的刺痛折磨得他再也睡不著，但他還是閉上了眼睛，好一段時間都沒有睜開。
不管再怎麼疲倦，勝元都一定會在十點之前起床。但光是看著眼前的景象，還有仍在隔壁床熟睡的泰成，就知道現在大概還沒有超過十點。畢竟對方跟他一樣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