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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號」小館

紐約

晚上八點○一分

艾瑪懷著忐忑的心情，迎向餐館的櫃臺。接待她的是一位笑容燦爛的年輕女子。

「妳好，我和馬修‧夏畢洛有約。他訂了兩個人的位子。」

「真的，馬修來紐約？」女子驚喜地說。「太好了！」

她查看訂位記錄。顯然，上面沒有馬修的名字。

「他大概是直接打我老公維多利歐的手機吧。那個糊塗蟲忘記告訴我了，但沒關係，我來幫你們在樓中樓找個好位子。」她從櫃臺走出來說。

艾瑪注意到她懷孕了。甚至看起來再不久就要生了。

「要不要替妳把外套掛起來？」

「我穿著就好。」

「超好看的。」

「貴死我了，還好效果不錯的樣子喔！」

兩個女人相互微笑。

「我叫康妮。」

「很高興認識妳，我是艾瑪。」

「請跟我來。」

她們從木頭樓梯上樓，來到一個有個拱頂天花板的樓中樓。

康妮向艾瑪指了一張靠邊的桌子，能俯瞰整個餐廳室內。

「請妳喝杯餐前酒好不好？天氣這麼冷，來杯熱酒怎麼樣？」

「我先等馬修吧。」

「好的。」康妮送上菜單後離去。

艾瑪環顧四周。這家小館親切、舒適又溫馨，氣氛相當不錯。菜單上有一小行字，說明店名之所以取作「五號」，是為了紀念棒球好手喬‧狄馬喬。這位傳奇球員以前效力洋基隊時，確實是穿著五號球衣。磚石牆上掛著一張喬‧狄馬喬和瑪麗蓮‧夢露的合照，讓人忍不住想著這對情侶是否以前一起來這裡用餐過。可能性不高，但這構想頗為動人。

艾瑪看了看手錶：現在是晚上八點○四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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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號」小館

紐約

晚上八點○四分

「馬修！哇，好個驚喜呀！」維多利歐一看到好友進門，不禁欣喜大喊。

「維多利歐，真高興又碰面了！」

兩人互相擁抱。

「你既然要來，怎沒先說一聲？」

「我今天早上有打給康妮。她不在嗎？」

「不在，她在家裡。最近保羅耳朵一直發炎。」

「他現在幾歲啦？」

「下個月就滿一歲囉。」

「有他的照片嗎？」

「有，你看，長得好快喔！」

維多利歐從口袋的皮夾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漂亮的胖寶寶。

「已經是個壯小子囉。」馬修微笑。

「對呀，因為我都在他奶瓶裡加比薩！」老闆開玩笑說，一面瞥看訂位記錄。

「喔，我看到你特別要康妮替你保留我們的『情人座』呀！哇，你的客人應該是美女喔！」

「你想太多啦。」他有點不自在，趕緊轉移話題。「她還沒到嗎？」

「還沒，桌子那邊沒人。走吧，我替你帶位。請你喝杯餐前酒？」

「不用了，謝謝，我先等艾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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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號」小館

紐約

晚上八點十六分

馬修‧夏畢洛，你爸媽顯然沒教你，做人守時是最基本的禮貌……艾瑪一面看錶一面暗罵。

她從樓中樓的座位可以直接看到餐廳大門。每次門一開，她就期待馬修出現，但每次都希望落空。她轉過頭去看窗外。開始飄雪了。幾片棉花般的銀色雪花在路燈的光芒中飛舞。她輕輕嘆了口氣，從包包拿出手機，看看是否有訊息。

什麼也沒有。

猶豫了一下後，她決定用智慧手機寄一封信。只有簡短的幾句話，而並未透露她的不耐煩：

親愛的馬修，

我已經到「五號」了。

我在裡面等你。

朝鮮薊帕馬森起司芝麻葉比薩看起來好讚喔！

快來吧，我要餓扁囉！

艾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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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號」小館

紐約

晚上八點二十九分

「呵呵，你的公主很大牌喔！」維多利歐來樓中樓陪馬修。

「是呀。」馬修坦言。

「你要不要打給她？」

「我們沒有彼此的電話號碼。」

「欸，別擔心：這裡可是曼哈頓。你知道我們紐約人呀，最沒有時間觀念了……」

馬修僵硬地笑了一下。既然沒辦法打電話給艾瑪，他寫了封信，讓她知道他已經到了：

親愛的艾瑪，

我朋友維多利歐堅持要讓妳嚐嚐一支托斯卡尼紅酒。是西恩納附近一座小酒莊出產的一支桑喬維傑（sangiovese）。他很臭屁，一直說義大利酒是全世界最棒的酒。快來挫挫他的銳氣吧！

馬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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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號」小館

紐約

晚上八點四十六分

艾瑪覺得很沒面子。這傢伙太差勁了！遲到快一個鐘頭，居然也不寫封信或打通電話到餐廳來道歉！

「要不要我打打看馬修的手機？」康妮提議。

康妮看出了她心情惡劣。艾瑪有點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說：

「好……好呀。」

康妮撥了馬修的號碼，結果進入語音信箱。

「別擔心，他一定會來。可能是被大雪耽擱了吧。」

一聲小小的「嗶」聲，顯示收到新的電子郵件。

艾瑪低頭看螢幕。是一封類似「未知的使用者」的錯誤訊息，訊息告知她，她所寄給馬修的郵件傳送失敗。

奇怪了……

她檢查了馬修的信箱，試著又寄一次，卻再度傳送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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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號」小館

紐約

晚上九點十三分

「我猜她不會來了。」馬修終於說，並接過維多利歐遞給他的那瓶啤酒。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維多利歐一臉抱歉。「『女人是善變的，就像風中的羽毛一樣呀』……」

「一點都沒錯。」他嘆氣說。

他又寄了兩封信給艾瑪，卻未收到任何回音。他看了手錶，隨即起身。

「你能不能替我叫計程車去機場？」

「你確定不要來家裡過夜？」

「不用了，謝謝你。抱歉白白佔用了你一張桌子。再替我問候康妮吧。」

馬修於晚上九點三十分離開小館，十點十分抵達機場。他趁途中確認了回程機票。他訂了當天的倒數第二班飛機。

飛機按照預定時間從紐約起飛，降落波士頓時是凌晨十二點二十三分。這個時間的洛根機場冷冷清清。馬修一下飛機便跳上計程車，不到凌晨一點便回到自己的家。

他推開畢肯丘上的家門時，愛波已就寢。他去女兒的房間探視，確認艾蜜莉已熟睡，便回到廚房裡。他替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下意識地開啟一直擺在吧檯上的筆記型電腦。他查看信箱，發現有一封艾瑪‧羅芬斯坦寄來的信。奇怪的是，這封信只出現在電腦裡，而沒出現在他手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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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號」小館

紐約

晚上九點二十九分

艾瑪關上餐廳大門，跳進康妮替她叫的計程車。風勢趨緩了，但不曾停歇的落雪，開始在地面累積。在車上，她拚命抗拒排山倒海而來的負面思緒，但內心實在怒不可抑。她覺得被耍了，深受侮辱。她很氣自己居然又上了一次男人的當，氣自己居然輕信了甜言蜜語，居然這麼天真。回到北廣場五十號的一樓大廳後，她從樓梯下去地下室。地下室的公共洗衣間是個空蕩蕩、荒涼又陰森的場所。她穿過牆面斑駁的灰暗走廊，來到擺放垃圾桶的空間，這裡是整棟大樓最陰暗又最髒亂的地方。她憤怒地折斷高跟鞋的兩支鞋跟，丟進現場的一個金屬大垃圾桶裡。那件天價外套慘遭徒手撕爛後，也淪落相同下場。

她淚流滿面，搭電梯回到自己家裡。她把門打開，對狗兒小可的熱烈迎接視若無睹，逕自脫衣服，衝去洗冷水澡。她再度有一種想要傷害自己的衝動，想要把這股佔據了她的怒火，發洩在自己身上。她無法主宰自己的情緒，令她好痛苦。這種情形既讓人疲憊又叫人害怕。她怎麼能在幾分鐘內，一下欣喜若狂，一下憂鬱苦悶呢？怎麼能在這麼短時間裡，從高昂喜悅瞬間墜入幽暗深淵呢？

她牙齒打顫，從玻璃隔間出來，裹上浴袍，從藥櫃拿了顆安眠藥，然後躲進被窩。雖然服了藥，艾瑪仍睡不著。她輾轉反側，拚命想找個舒服的睡姿，最後放棄了，呆呆盯著天花板。她顯然心情太煩躁，不是說睡就能睡著。沒辦法，凌晨一點左右，她開啟筆記型電腦，決定寫最後一封信，給那個毀了她晚間好心情的男人。她怒氣沖沖翻開機殼，機殼上貼了一張線條俐落的漂亮夏娃的貼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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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收到艾瑪的來信，馬修嚇了一跳。

寄件者：艾瑪‧羅芬斯坦

收件者：馬修‧夏畢洛

主旨：爛人

你太會裝模作樣，其實你根本是個沒禮貌、沒教養的人。以後別再寫信給我，別再寄任何訊息給我。

寄件者：馬修‧夏畢洛

收件者：艾瑪‧羅芬斯坦

主旨：回覆：爛人

艾瑪，妳在說什麼呀？我在餐館等了妳一整晚耶！而且還寄了兩封信給妳，妳都沒回我！

最好是啦，你再掰嘛！你到底想怎樣？好歹也想個像樣的藉口：天氣太冷，或雪下得太大之類的，多的是呀……

下雪？艾瑪，我不明白妳在發什麼脾氣。明明是妳放我鴿子呀！

馬修，我有準時赴約，還等了你一整晚。而且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收到你寄的信！

那麼一定是妳跑錯餐廳。

才不是，東村只有一家「五號」小館。我甚至還有和你朋友，也就是維多利歐的太太康妮聊了一下。

妳騙人：康妮剛才晚上不在店裡。

她明明就在！她很漂亮，留著咖啡色短髮，而且懷有至少八個月身孕！

妳胡說八道。康妮將近一年前就生了！

從觸控板按下「寄出」之前，馬修從螢幕抬起頭。這對話已演變成雞同鴨講。艾瑪似乎是認真的，但說的話一點道理也沒有。她的辯解完全不合邏輯。

他喝了一口水，揉了揉眼睛。

說到下大雪，還有康妮的大肚子……

他皺起眉頭，仔細檢視艾瑪從昨晚以來，所寄給他的每一封郵件。忽然間，一個看似很小但其實一點都不小的細節，嚇得他愣住了，一個瘋狂的想法掠過他腦海……

「五號」小館

紐約

晚上八點○一分

艾瑪懷著忐忑的心情，迎向餐館的櫃臺。接待她的是一位笑容燦爛的年輕女子。

「妳好，我和馬修‧夏畢洛有約。他訂了兩個人的位子。」

「真的，馬修來紐約？」女子驚喜地說。「太好了！」

她查看訂位記錄。顯然，上面沒有馬修的名字。

「他大概是直接打我老公維多利歐的手機吧。那個糊塗蟲忘記告訴我了，但沒關係，我來幫你們在樓中樓找個好位子。」她從櫃臺走出來說。

艾瑪注意到她懷孕了。甚至看起來再不久就要生了。

「要不要替妳把外套掛起來？」

「我穿著就好。」

「超好看的。」

「貴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