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推薦：【推薦序】

苦瓜炒鹹蛋／莊芳華

志寧：

想不到在文學出版界聲譽卓著的有鹿文化，會看重你，願意為你出專書，我真的很高興，就寫這封信，表達與你同享光榮的開心。

接獲有鹿出版寄來《只有青春唱不停》的文稿，忙碌中，我本來想隨便翻看一下，一翻書瞬間被捲進書本的情境當中，只好一口氣讀完才肯釋手。林葦芸將採訪你與爸爸說出的故事，再次書寫，把我也曾經參與其中的記憶，像影像一般清晰地重播一次，無論生活情境、彼此對話語氣都寫得栩栩如生。葦芸的轉寫敘說，有著文學創作一般的高段，是讓這本書更吸引人的原因。

和...

【內文節選一】（節選自「輯一 在體制內追求小變態」）

我們的青春正在連連看

一九八九年的夏末，就讀彰化女中的姊姊和她的同學林淑芬，下了課之後，就迫不及待地一起衝到學校附近的唱片行：「請問這裡有一張叫做《抓狂歌》的專輯嗎？是一個叫黑名單工作室的樂團唱的！」這張專輯一被姊姊買回家，就馬上被我占為己有，陪著我度過無數個美好的夜晚。我好喜歡葉樹茵的〈傷心無話〉，我對《抓狂歌》裡陳明章的嗓音瘋狂著迷，〈民主阿草〉這首歌更在許多像我和姊姊這樣的學子心中，種下了一顆顆對自由渴望的種子，那位唱歌吊兒郎當卻風格獨特的主唱，叫做林暐哲，就是現在當紅樂團蘇打綠的製作人。

那時還有一張卡帶，一直靜靜地放在姊姊的書桌上，考高中的時候我偷偷地把那張卡帶拿到我房間聽，一樣再也沒有還給姊姊了。那是一張很特別的專輯，封面素素的，一位捲髮的男生仰望著天空，心裡彷彿有許許多多的話想跟世界分享。那張專輯叫《少數民族》，歌手名字是盧昌明。

盧昌明的歌聲，和專輯的封面一樣，素素的，有許多像在和我聊天般的口氣，輕輕地對我述說著找尋生命感動的原因，述說著求學階段面對的壓力與大人的眼光，述說著好多好多我在乎的、抗拒的、害怕的與狂熱的，但電視上從來不討論的感受。

在我未來的音樂生活中，這張專輯無疑是我的明鏡、我的導師！

大學三年級那年，我們組的樂團「929」遇見了人生中的知音——風和日麗唱片的老闆查爾斯。那時和查爾斯同行下來台中找我們的人，其中一位就是林暐哲，那也是我第一次感覺到靠近偶像的時刻，團員們和唱片公司的朋友一整晚的閒聊，聽查爾斯和暐哲老師分享著經驗，我很難想像小時候卡帶裡的那個主唱，就在我的面前，活生生而且熱情洋溢。當然我更難理解，他們喜歡929的原因，只是因為一張我們在地下室練團時錄得爆炸爛的demo卡帶。

幾年後，929正式和風和日麗簽約了，查爾斯第一件事就是帶我們去認識風和日麗唱片的其中一位創辦人。他家裡非常乾淨整潔，有許多知名的廣告海報，幾台黑膠唱盤，他親切地迎接我們，談吐之間充滿了溫柔，更充滿了知性與魅力。那天晚上，我終於真正認識了我所屬唱片公司的創辦人，原來他就是盧昌明，我也才知道，小時候看的那些知名而潛藏哲理的經典廣告，原來就是盧導的作品。

生命的一切就是這麼奇妙，你永遠不會知道你在下個路口會遇見誰，會不會跌倒，有沒有可能看見彩虹。盧昌明導演離開我們也一些年了，風和日麗唱片公司堂堂邁入第十個年頭，在舉辦十周年的「連連看音樂節」同時，我常常在想，究竟是因為單純的幸運，或者是因為那幾張卡帶，將我和這些美麗的人連結在一起。

而我知道我永遠都不應該感到害怕，永遠不需要對這條道路感到懷疑。因為這些與我曾經連在一起的藝術家前輩，他們已經用音樂的夢想，編織了一對強而有力的翅膀，帶著我繼續勇敢地往前飛行。

【內文節選二】（節選自「輯一 在體制內追求小變態」）

我與黃玠的香格里拉

「嘿！要不要跟我組團？我保證兩年內我們可以和陳綺貞同台！」

念大一的時候，我為了邀大學同學黃玠和我一起組「929樂團」，對他撒下了這個漫天大謊！

可是天真的他竟然也就相信了！從大二開始我們就這樣玩著樂團一路到現在，除了當兵的時間之外，幾乎沒有停止過做音樂。事實上，在一九九九年南投的一場九二一地震賑災演唱會中，黃玠也的確和陳綺貞同了台，只是陳綺貞是晚上壓軸的時段，而黃玠的樂團則是在下午一、 二點，豔陽高照，台下小貓兩三隻的情況下演出，再怎麼說，我們這個「同台」的夢想，也算是達成了。

依稀記得剛組團的那個晚上，我拉黃玠到熱音社的地下團練室去練團，我們什麼也不懂，只知道「搖滾」這東西，很酷很有個性。我彈著音色破到不行的電吉他，黃玠則用拖鞋當鼓棒在打鼓，我們幻想以後要去「春天吶喊」，要出國表演，要把「地下社會」塞爆，要認識陳綺貞之類的。在當天晚上聽起來不切實際的虛幻夢想，如今，好像也算實現了，可是我們的心卻早已和那天晚上不一樣了，更多更大的慾望和目標，在這一路上不斷地加入我們，我們總覺走得好慢好慢，心好不滿足，但回頭一看，卻又好像走了好遠好遠。

黃玠去年得到KKBOX獨立創作精神獎，還入圍了金音獎兩個獎項。

而黃玠的歌〈香格里拉〉也已經是一首傳唱度很高的歌，幾乎快要變成他的代表作品。

最近「風和日麗連連看」音樂節中，黃玠的場次更是大爆滿，一千位歌迷塞滿了華山Legacy。看著他在台上發光發亮，我忽然想起了，大二時黃玠參加中興吉他社的創作比賽，用超級破爛的吉他技術和一首發自內心的失戀情歌，打動了評審馬兆駿老師的心，獲得了優勝。馬老師評審的時候說：「最棒的創作，就是來自真實生活的體驗，這些東西超越了技巧超越了包裝。」這句話一直深藏在我心裡，不會也不能變的，還是心裡那塊最堅硬的地方，對音樂與對聽眾的誠實。黃玠得獎的那晚，他問我：「做音樂，真的可以活嗎？」

看看現在的他，我想告訴每一個心裡有這個疑惑的朋友：「可以的，你可以活，而且會活得很好，只要你為你最愛的工作付出最大的努力！」

【內文節選三】（節選自「輯二 雨豆樹下的『負荷』」）

唱歌與種樹

1

大約二○○六年，有一次我應邀去台中中興大學文學院演講，和我聯絡的同學告訴我，大概有一百多位聽眾。

我提早到現場，等到演講即將開始，卻只來了二十位左右，零零落落散坐大教室。我有些不悅，問主辦同學，為什麼人數這麼少。

這位同學趕緊向我道歉，並向我解釋，因為在這同時段，大禮堂有一場演唱會，原來要來聽講的同學，很多都跑去那邊聽唱歌。

我聽了更加受傷，忍不住惱怒，同時也很好奇，什麼樣的歌手，比我這位「課本作家」的演講更重要呢。

主辦同學一再賠不是，對不起啦老師，請你不要生氣，那位歌手是我們學校校友，叫做吳志寧。

我愣了一下說，哦！那位歌手叫做吳志寧？那沒關係，我們這場演講乾脆取消，大家都去聽他演唱好了。

主辦同學嚇壞了，以為我在使性子，老師，真的對不起，不要生氣啦。

我笑了笑說：我怎麼會生氣呢？我也很想去聽他唱歌，全世界絕對不會嫉妒他的人就是我，因為他是我兒子。

主辦同學這時才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說；哇！怎麼這麼巧。

這次巧合的經驗，我才了解，我的演講拚不過吳志寧的演唱，更受年輕人歡迎。

二○○八年四月，志寧為我製作了一張音樂CD專輯，收錄九位知名的創作歌手，以我的詩作詞、譜曲、演唱的十首歌曲。當然包括吳志寧在內。

這張專輯以我的詩句：「甜蜜的負荷」做為片名，發行以來，很多單位邀吳志寧演唱，附帶邀我朗誦詩，我和志寧父子檔演出的模式，好像還頗受歡迎。

詩透過歌曲的傳唱，可以更普及、流行更廣。我聽過多位年輕朋友告訴我，因為聽了吳志寧的歌，很感動，才去讀我的詩。

自古以來，以詩譜曲的有名例子並不少，不過，父子檔合作的例子顯然少見。

《負荷》這首詩發表於一九七七年，從一九八○年收進國中國文課本到現在，主題是在表達普天下為人父親普遍的共同情感。

現在就來聽「負荷」這首詩的主角之一，長大後怎樣以他的歌聲，重新詮釋父子親情。

2

志寧的歌聲和我的詩最大的差異是，我的詩沉重太多、甜蜜太少；志寧的歌調子比較輕快、比較多甜蜜的抒情風味。

當初吳志寧高中畢業，填寫大學志願，我費盡唇舌說服他去讀中興大學森林系，按照志寧的說法，不是被我「說服」，而是不忍拂逆我。我對志寧最大的期待是好好讀完森林系，回鄉和我一起種樹，推廣種樹理念，做為終生志業；但志寧還是更喜歡唱歌，我只好偶爾出來陪他演唱。

十年前從學校教職退休之後，主要工作是在自家二公頃田地，種植樹苗，至今十年，已經是小有綠蔭的小樹園。

從我幼年一直到現在的老年，一甲子歲月，見證了台灣島嶼快速砍伐大樹，鋪水泥建設的開發史，不只是山林的千年大樹，海岸線的防風林海濱植物，甚至我們平地，童年時代攀爬、遮蔭的大樹，幾乎砍伐殆盡，取而代之是水泥建設，這是促使地球暖化的根本因素。

很多「大人」常說，我們認真打拚，是為了下一代的幸福。那麼，請大家捫心自問，我們這一代如此糟蹋生態環境、耗費自然資源，到底是為下一代帶來快樂幸福，還是帶來災難禍害呢？

我相信很多人都心知肚明，整個地球暖化現象愈來愈嚴重、愈緊迫、如果繼續漫無節制的開發，必然將地球推向毀滅的命運，而且很快降臨。這個道理很淺顯、很明確，只是大家不願真正去面對。

坦白說，我是充滿悲傷。相信很多有心人都在暗暗憂心、焦慮。

我要特別提醒某些推動高汙染、高耗能產業的資本家、政府官員，乃至「地方人士」，多和天地良心對話，別忘了，到時候，誰也不能倖免於難，即使再多財富，也無濟於事。你能逃離台灣島嶼，你能逃離地球嗎？你能逃過浩劫，你的子孫呢？

世間道理千千萬萬，但我確信沒有比多種樹這個道理，更迫切需要去實踐。

終我此生，心心念念盼望，將我們這一代手中砍伐的樹木，趕緊補種回去。或許還有機會減緩地球毀滅的速度。

我也希望志寧用他的歌聲，唱一首歌〈全心全意愛你〉，來傳揚種樹的理念，傳達對台灣島嶼愛的深情。

【內文節選四】（節選自「輯三 只有青春唱不停」）

Mi 登上天堂之梯（節錄）

二○○○年，當志寧與一夥朋友在校園裡外，邊胡混邊抽空玩團的時候，五月天成了狂賣二十萬張唱片的超級人氣天團；金曲獎最佳演唱團體獎突破傳統，提名了亂彈、拖拉庫、四分衛、五月天、花兒這些樂團，過往的重唱組合從名單上消失了。評審大概突然驚醒，把披頭四合唱團跟維也納少年合唱團放在一起評比，再荒謬不過了。最後得獎的亂彈阿翔，上台領獎時喊出了名言：「樂團的時代來臨了」。

姑且不論樂團的時代是不是真的來臨，春天吶喊、海洋音樂祭與野台開唱，成了年度重要的南北搖滾盛會，玩band成了很酷、很屌的代名詞，校園內的熱門音樂社不用辦招生，就前仆後繼湧入大批做著搖滾夢、嚮往當下一個五月天的心血。志寧從國中做起的音樂大夢，在這個樂團時代風潮下，有了夢想成真的天賜良機。

當時各個電視台紛紛搶搭潮流，開立以樂團為主的表演節目，像是華視的《台灣ROC》以及公視的《公視53街Band當道》。後者是由樂壇前輩朱約信（豬頭皮）主持，專門邀請大專院校創作樂團表演。929樂團受邀參加錄影，表演了招牌曲目〈轉角處的廁所〉。

表演後，回到台中的某天，電動打得正難分難解，接到了一通改變命運的電話。

「汝好，阮係豬頭皮。」

哇，是前輩打來的耶！心裡緊張歸緊張，手上的電動也沒慢下來。

「我想找你們錄一張人權的合輯，你們代表學生人權的部分。」

後來〈轉角處的廁所〉就收錄進台灣人權促進會的《美麗之島‧人之島》專輯。接下來發生的事，像骨牌一樣，一個推倒一個。

搭配這張專輯的宣傳活動，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學生來到台北，在「小河岸留言」和「地下社會」各有兩場演出，同台的是在專輯中演唱〈美麗島〉的巴奈。台下觀眾當中，有個人對929樂團的表演留下深刻的印象，在他們走出小河岸的時候，擋住了門口。

「你們要不要發片？我幫你們錄音發片。」

「多少錢？」

機警的黃玠懷疑有詐，該不會是碰上詐騙集團？「是要我們自己出錢嗎？」「多少錢？」

後來才知道，眼前這個人來頭不小，是默契音樂的老闆黃一晉。他當時正在幫草創的風和日麗唱片物色新人。一直到風和日麗創辦人之一的查爾斯（卓煜琦）現身，請一夥小子吃飯，帶929樂團走進如假包換的錄音室，這才相信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貨真價實。

同個時候，還有別雙慧眼看上929這塊璞玉。水晶音樂與好樂迪大手筆掏出一千萬網羅十個地下樂團，一個團給一百萬製作一張專輯。等等，一百萬？！光聽到這個數字就讓小伙子們連吞了好幾口口水，不過，最後終究沒有收下一百萬。

929樂團選擇跟風和日麗簽約，給合約的是另一名創辦人，叫林暐哲，就是當年製作出《抓狂歌》、寫出〈民主阿草〉的黑名單工作室成員。因為《抓狂歌》的緣故，志寧相信林暐哲，不管他拿什麼來，都會簽。

遇上風和日麗，是一連串讓人目眩神迷到頭暈的明星洗禮過程：出入同一間錄音室的是陳綺貞、黃小楨等高中時期的偶像，屁股下是她們坐過的沙發，這麥克風也被她們的手握過吧，晚上還睡在林暐哲家。林暐哲幫929錄製demo的時候，有個人悄悄出現，讓昏暗的錄音室登時像白晝一樣明亮，「天啊，這不是──？」「楊乃文。」

929平常練團的時間屈指可數，在專業錄音室的麥克風下無所遁形。一錄完， 黃一晉和查爾斯表情凝重地走出來，看到志寧一夥人不是低頭打電動，就是在吃東西，一副吊兒啷噹的樣子，根本沒把錄音當一回事。黃一晉忍不住一把火上來：「黃玠，你在幹嘛？」「吃肉粽啊……」這應該不是他想聽的答案。

錄音成果不佳，兩個伯樂並沒有完全死心，還是決定給第二次機會，叫929回去好好練兩個月再來。但929一夥人的耳朵像雨豆樹的樹葉一樣閉合起來，一回台中，立刻直奔電動的懷抱。兩個月之後，毫無進步地二度上台北。進了錄音室，又是爛到錄不下去。查爾斯給了另一條路：「你們這樣不行，每次上來錄音，都是消耗公司的成本，不然你們自己在台中慢慢做，錄個成品出來再給我聽。」

回去之後，志寧買了一些二手錄音器材自己錄音，再花了三萬多找錄音師好友後製。當他慎重其事地把砸重金做出來的demo交給查爾斯，查爾斯聽了之後沒說什麼，騎機車送志寧到台北車站的路上，才緩緩吐出幾個字：「Sorry，還是不行。」

起初被唱片公司看上眼，之後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絕，像是嚷了幾次分手的女友真的要離開，志寧開始緊張了起來。手一度就要摸到夢想，卻被彈力繩重重彈了回去。難道玩樂人生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

既然老爸默許了「不想」念書，就得證明「真的想」玩音樂才行。志寧跟自己立下了約定。

當929另外三名團員──黃玠、濮一璞、李常磊決定放棄跟大學糾纏，入伍當兵去，他還一直ㄍㄧㄥ住學籍，一心想要發張專輯。他心裡盤算：如果當兵前沒有發專輯，不知道退伍後還會不會做音樂？想走音樂這一行想了這麼久，不給自己機會試一下，怎麼都不會甘心吧。

他認真思考未來的音樂路子，做出一張好的demo是當務之急。與其花錢請人製作，不如自己弄一間錄音室，慢慢摸索，慢慢學習，做到好為止。無巧不巧，一樓早餐店隔壁就是家專業吸音建材公司。漢堡蛋做完收工之後，他不時進去晃晃聊個天，老闆教授的隔音知識，比學校老師教的樹木學，CP值高得多。後來，靠著媽媽金援的六萬元，以最省錢的方式把早餐店二樓改成了陽春練團室兼錄音室，這也是最初期的「切格瓦拉音樂工作室」。

志寧深深覺悟，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打定主意戒掉所有娛樂，不打電動、不打撞球（反正玩樂的死黨都去當兵了）。老爸說的話，他很多沒聽進去，有一句倒是牢牢記得──一切都可以從書上學。於是他花了整整一年時間，自學K書，專心研究錄音這門大學問。後來，錄音工程反倒成了他吃飯的另一個工具。滅火器和絲襪小姐都在「切格瓦拉音樂工作室」錄過音。

這個時期，929只剩下志寧一個人還保有自由之身。在「老諾」上班的時候認識了絲襪小姐的小龜和嘟嘟，意外開啟了929另一條生路。那一年，志寧與嘟嘟以木吉他搭配貝斯、手鼓的簡單編制，在早餐店二樓錄音室，DIY玩出了一張清新民謠風的demo，掛上929樂團的招牌，報名第五屆貢寮國際海洋音樂祭的海洋獨立音樂大賞，就這樣順利進入十大入圍名單。

比賽那天，志寧拉了嘟嘟壯膽，結伴登上海洋音樂祭的大舞台，還找了農村武裝青年的阿達應急幫忙打鼓，他算吉他手當中比較知道怎麼打鼓的。同時，志寧也去幫小龜的絲襪小姐彈吉他。這種互助的精神，完全拷貝自農村「換工」的模式──你幫我割稻，我幫你採收地瓜。當年前後表演的入圍樂團，大都在音樂圈闖出了名堂，像是熊寶貝、拷秋勤等，最後拿下評審團大獎的，是蘇打綠。

儘管929在入圍名單止步，不過台下有一雙熟悉的眼睛，看到了他們潛力十足的演出，那就是查爾斯。他沒有忘記929，那個技術爛透、卻有特殊質地的團體，他問志寧，是否願意用這樣的民謠編制，錄製一張929的專輯！三年前，黃一晉站在小河岸門口一句「要不要發片？」被誤認為詐騙集團，三年後，總算還他清白。

志寧心裡還在吶喊：我要發片了！真的嗎？真的嗎？馬上又被帶入冒著許多問號的世界。以前隨便一件T恤、一雙拖鞋就上台表演，現在被造型師慎重地帶去治裝（治裝這詞兒是什麼意思？），還隆重請來自然捲的奇哥擔任製作人負責錄音（製作人是要幹嘛的？）李欣芸幫忙編鋼琴與大提琴、包裝設計則由葛萊美大師蕭青陽操刀。他只知道每個見面都要低頭叫一聲「老師」，壓根不曉得來頭有多大。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查爾斯用心良苦，對一個有莫名質地的無名學生樂團，投入莫大的資源。不過，當時志寧滿腦子只想著楊乃文會不會來探班。

二○○五年春，終於發片了。從國中開始做起的音樂夢──不，應該是從羅大佑送的那三張卡帶算起──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接近過。這張《929同名專輯》，以跳蚤市場買來的撞球時鐘作為主視覺。那原本該不舍晝夜的時針分針，停在9點29分，記錄下某個化為永恆的時間與空間，或許，那其實是一切的原點。曾經日夜廝混的那間929撞球間，如今已經消失（原址開了另一家撞球間兼網咖），跟著青春作伙遠走高飛。

這張質樸自然的專輯，為929塑造出清新民謠的形象，其實是一連串「剛好」所造成的結果：剛好第一代929的三個團員去當兵、剛好嘟嘟帶著貝斯與手鼓加入、剛好志寧的聲音質地，本就屬於溫暖、溫柔、溫煦，或許還有抒發療癒與激發勇氣的功效。

雖然他一度討厭這些套在他身上的形容詞，多麼希望能像濁水溪公社一樣，夠屌、夠猛，奮力把吉他砸個稀巴爛，噴發出小行星爆炸般的狂暴能量；也曾夢想像陳昇一樣，成為酒神戴奧尼索思的徒眾，在舞台上肆無忌憚、奔放撒野。但是，他做不到，連模仿都模仿不來，硬是要做，就顯得牽強造作、漏洞百出。

原來人是透過跟別人的對照，摸索自己的模樣。不管再怎麼想成為某些人，終究沒辦法變成他們，只能實實在在做自己。

志寧心底清楚，儘管做出了民謠，心裡還是愛著搖滾，像是當年在熱音社練團室模仿著超脫樂團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t〉。再怎麼拙劣，都是原真。

【內文節選五】（節選自「輯三 只有青春唱不停」）

Fa 我不是社運歌手（節錄）

從志寧溪州圳寮的老家出門一路往西，沒多久就會抵達彰化海濱，這裡一度是國光石化的預定地。如果把這片土地當成家，怎麼會忍心蓋上石化廠？

投資金額高達六千億的國光石化八輕開發案，一開始計畫是設在雲林縣離島工業區，後來因為環評沒過與在地抗議聲浪，胎死腹中。沒想到，二○○八年在彰化縣政府的爭取下，竟然轉往大城鄉與芳苑鄉的濁水溪北岸河口濕地，似乎就要死而復活了。

出於恐懼，也出於憤慨，吳晟與吳志寧父子倆第一次一起參與運動組織，推動反國光石化。這是繼《甜蜜的負荷：吳晟詩 ‧ 誦》與《吳晟詩 ‧ 歌》專輯，父子再度合作。不過，這並不是刻意約好的，而是不期而遇成了同路人。

有一天，志寧接到台灣蠻野心足生態協會的電話，話筒那一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是當年曾在台中「黑洞」演出過的襪子樂團鼓手王佳真。已經當了媽媽的她，放下鼓棒，投身環保運動，邀請志寧參與「守護白海豚」的活動。守護白海豚，聽起來挺美的嘛，志寧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不過對這活動還是一知半解，後來才慢慢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回到圳寮老家，發現老爸跟全家人正憂心忡忡，熱烈討論著家門外濁水溪口即將聳立起來的八輕巨獸，它正是迫害白海豚的禍首。志寧去唱「守護白海豚」的場子，還意外碰上爸媽，「啊，怎麼你也來？」原來，他們不約而同關注著同一件事。

對於運動，吳晟不是門外漢，不過過去主要是參與政治運動，對社會運動一直是個入戲的觀眾。國光石化開發案，激起他滿腔熱血，忘了自己不算小的年紀與不算好的體力，第一次踏足社運，下海投入。對他來說，這是背水一戰，沒有退路。

二○一○年初，吳晟去二林中科四期空曠園區、國光石化大城預定地、以及沿海的養殖場走了一趟。他親眼看到大片河川與海洋交會處上一切美好活跳的事物，都將因為「開發」、「建設」而化為烏有，農漁業的未來也將賠了進去，悲憤交加之下，寫了〈只能為你寫一首詩〉：

多麼希望，我的詩句

可以鑄造成子彈

射穿貪得無厭的腦袋

或者冶煉成刀劍

刺入私慾不斷膨脹的胸膛

詩完成後沒多久，恰巧應彰化縣環保聯盟之邀出席「守護白海豚」記者會，這首詩順手做為他義憤填膺的講詞，也成了日後一連串反國光石化行動最鏗鏘有力的宣言。他不只是寫一首詩而已。

詩人父親對土地的擔憂，跟對兒子的掛心一樣，都是情不自禁。他對執政者好話說盡，卻怎麼講都講不聽，再怎麼失望，也沒辦法像對兒子一樣撂下狠話：「好，以後不管你了。」兒子還只是不念書而已，興建國光石化背後的貪婪與私慾，惡得多了。所以他的失望更加透頂，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

吳晟生日當天，一群親朋好友到吳老師家慶生，但詩人一整個晚上板著臉孔，沒有一點壽星應該有的笑容。心事重重的他，得知賴和基金會執行長周馥儀有事沒辦法來，心情更不好。最後周馥儀總算趕到，他鄭重宣布：「好，剛好大家都在，要祝我生日快樂嘛，那你們給我最大的禮物，就是現在一起開個反國光石化會議。」在場的作家、社運分子、基金會人士，不論是相干或不相干的，沒人敢離開，全都乖乖坐了下來。在他的堅持下，一場歡樂的生日派對，頓時成了運動策略大會，討論起該怎麼策劃行動方向，尋找合作夥伴，集結社會資源。

除了遊行、抗議之外，吳晟跟吳明益合編了《濕地‧石化‧島嶼想像》一書，建立運動論述。同時，這場運動集結藝文界兩百多人串聯聯署，還透過文訊雜誌社和青平台基金會邀請鄭愁予、陳若曦、汪其楣、陳義芝、小野、楊澤、向陽……等八十多名重量級藝文界人士遊濕地。靠著許多名人光環的加持，成功爭取到媒體的曝光，輿論愈來愈大聲，讓運動累積出愈來愈強的能量。

既然要做，就毫無保留。吳晟使出全身的能量，絞盡所有的腦汁與口水，一直講一直講，充分展現他專注的性格。這跟志寧求學階段，他永無止盡的苦口婆心，還有每次聯考之前，使勁把兒子ㄍㄧㄥ上好學校的強大意志，如出一轍。志寧應該慶幸，這次跟老爸站在同一邊，因為，做為他的對手，要有失敗的心理準備。

有之前〈全心全意愛你〉叫好又叫座的範例，再一次，志寧把老爸的〈只能為你寫一首詩〉譜成了歌，做為「反國光石化‧守護白海豚」的活動主題曲，建立這場運動的音樂指標系統。這也是一首韻律感很強的詩，具有詞的質地，很容易就譜成了歌。

重量級歌手陳昇，也主動表達反國光石化的意願。同樣出身彰化溪州、就讀吳晟任教的溪州國中的他，早早就寫好了〈阿嬤是媽祖魚〉這首歌。又是一個不期而遇的同路人，陳昇就這麼加入，一起為了媽祖魚四處演出。

吳晟登高一呼，藝文界群起支持的反國光石化運動，經過近一年的努力，有了戲劇化的轉折。當然，這跟選舉在即，沒有人承擔得起背負反環保罪名，也有密切的關係。環保署歷經五次專家審查會議，正反兩造力量一直僵持不下，二○一一年四月二十二日世界地球日的這一天，總統馬英九一句「我不主張國光石化蓋在彰化大城濕地」，以高度政治性的語言，讓這場大城濕地保衛戰告一段落。

儘管很多社運團體，並不樂見馬英九從反國光石化泥沼毫髮無傷地脫身。畢竟運動碰上政治，一向是吃鱉的一方。不過能成功擋下國光石化在彰化興建，在台灣沒有立足之地，進而保住大片濕地，終究是眾人樂見的。在土地真正的勝利到來之前，需要一個又一個捷報。

為了展現藝文界成功串聯的成果，並延續這股反抗蓄積的能量，那年的母親節舉辦了「為你唱一首歌」藝文界守護濕地詩歌會，除了陳昇、陳明章、林生祥、巴奈、拷秋勤、黃玠等音樂人，還有陳義芝、鴻鴻、林文義、顏艾琳等文化人參與，吳晟父子則分別朗誦、歌唱〈只能為你寫一首詩〉。在頑石點頭之前，只能繼續苦口婆心下去。

媽媽曾半開玩笑地對志寧說：「你爸第一次投入社會運動就成了，真是最幸運的社會運動者。」吳晟做為環保社會運動新鮮人，反國光石化消耗了超多的氣力，但他憑著個人強烈的意志，一步步集結、動員、串聯，推動這場守護家園聖戰，把一場運動提升到生命與共的強度。

只能為你寫一首詩

只能為你唱一首歌

只能為你跳一隻舞

在天地之間 一遍又一遍

【內文節選一】（節選自「輯一 在體制內追求小變態」）

我們的青春正在連連看

一九八九年的夏末，就讀彰化女中的姊姊和她的同學林淑芬，下了課之後，就迫不及待地一起衝到學校附近的唱片行：「請問這裡有一張叫做《抓狂歌》的專輯嗎？是一個叫黑名單工作室的樂團唱的！」這張專輯一被姊姊買回家，就馬上被我占為己有，陪著我度過無數個美好的夜晚。我好喜歡葉樹茵的〈傷心無話〉，我對《抓狂歌》裡陳明章的嗓音瘋狂著迷，〈民主阿草〉這首歌更在許多像我和姊姊這樣的學子心中，種下了一顆顆對自由渴望的種子，那位唱歌吊兒郎當卻風格獨特...

【推薦序】
苦瓜炒鹹蛋／莊芳華
我認識好多個志寧／卓煜琦
給志寧的一封（友）情書／黃玠
那個夏日午後的地下演唱會／楊大正

輯一 在體制內追求小變態 ／吳志寧
我們的青春正在連連看
青春在地底下發芽
因為愛她，所以我們為她戰鬥
我與黃玠的香格里拉
專屬於你的失戀情歌
今年，我想變成一個好笑的人
在體制內追求小變態
龐克少年粉紅雞冠頭
我們的墮落是你們的錯
溫柔且堅定的歌聲
我的搖滾學長
扛著人民聲音的男人
給媽媽的情詩

輯二 雨豆樹下的「負荷」 ／吳晟
唱歌與種樹
雨豆樹下的「負荷」
庄腳歐吉桑走星光大道

輯三 只有青春唱不停 ／吳晟、吳志寧口述，林葦芸整理
Do 從三張卡帶開始
Re 另一塊砌牆磚
Mi 登上天堂之梯
Fa 我不是社運歌手
So 只有青春唱不停

【推薦序】
苦瓜炒鹹蛋／莊芳華
我認識好多個志寧／卓煜琦
給志寧的一封（友）情書／黃玠
那個夏日午後的地下演唱會／楊大正

輯一 在體制內追求小變態 ／吳志寧
我們的青春正在連連看
青春在地底下發芽
因為愛她，所以我們為她戰鬥
我與黃玠的香格里拉
專屬於你的失戀情歌
今年，我想變成一個好笑的人
在體制內追求小變態
龐克少年粉紅雞冠頭
我們的墮落是你們的錯
溫柔且堅定的歌聲
我的搖滾學長
扛著人民聲音的男人
給媽媽的情詩

輯二 雨豆樹下的「負荷」 ／吳晟
唱歌與種樹
雨豆樹下的「負荷」
庄腳歐吉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