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八日‧麥克衣物峰
「親愛的,能不能幫幫忙,趕緊收拾房間裡的那座『麥克衣物峰』?」
真是的,怎麼又來了!當妳舒適地坐在沙發上,正想靜靜地看完今天播放的影集,親愛的男朋友卻在一旁嘮叨個不停。好吧,正確來說,是連續第三個晚上坐在沙發上,全神貫注地看著電視。因為劇情實在是太精采了,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男女主角是不是結婚了──劇情總是這麼安排的,或者說,他們是否一同去拯救世界了──劇情也總是這麼安排的。再者,我那座混亂的衣物堆,又怎麼惹到親愛的男友了?何況所有的衣物都堆在同一個地方,又不是散落在整個房間的地面上!他到底想怎樣?想當初,親切地把衣物堆命名為「麥克衣物峰」的人,不就是他嗎?至於經過了一段時間後,換下來的衣服愈堆愈高,逐漸成長為體積達半立方公尺這件事,其實一點都不重要,完全可以忽略不計。除此之外,我現在沒興趣整理衣服,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老實說,我很少主動想起這件事。
我抱怨地回說:「一定要現在嗎?正演到精采的部分呢……」
親愛的男友則聲調平板地回答:「妳曾答應過,如果我不再摸那些工具,妳就會把衣服收好、放整齊。何況,這一次衣服是堆在五斗櫃前面,而不是在櫃子上,這回我們兩個必須好好談談了。」我最討厭他用這種口氣說話了。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是個喜歡收拾衣物的人,從來都不是。每當我換上衣服,穿了一天回家後,就會到特定地方脫下身上的衣服,然後隨手拋下,這些衣服就會在地板上找到安身立命之處,就此落地生根。之前,這種行為就快把我媽媽逼瘋了,現在輪到弗洛了。每兩個星期,這座山峰就會被連根拔起,所以我得為自己說句公道話:其實我才沒那麼差勁呢!真要說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幸運?因為從許多方面來看,弗洛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好的伴侶了,唯一的小毛病就是他對秩序的要求太強烈了。比方說,便條紙必須緊貼書桌邊緣,井然有序地排列,而廚房裡的鍋碗瓢盆,則最好在做飯期間一併洗刷乾淨。
話雖如此,但我必須承認,這次他說得一點都沒錯。這一次,麥克衣物峰的雄偉程度,甚至連我自己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過去這一段時間裡,這似乎已經成為常態。從衣服堆裡拉出一件刷毛外套,掛進衣櫃裡,我心中暗想,自己是不是太常買衣服了?衣物堆逐漸縮小了,我一邊整理一邊在想:最近一次逛來自瑞典的平價服飾店,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來自瑞典的平價服飾店」一向是我購物的首選店面,裡面總是陳列許多新品,除了都是最流行的商品外,其價格還便宜得讓人無法置信。
上次買衣服應該不是很久之前,大約只有兩個星期吧。當時我到底買了哪些衣服呢?啊,對了,上次買了件裙子,用五歐元買到的。那件裙子到底在哪裡呢?想必混在這一堆衣服裡面了,記得自己才穿過一次,嗯,應該還可以再穿一次才丟進洗衣機的。哎,這件紅色的長袖T恤穿起來相當舒適宜人,甚至很搭那件新裙子!這件衣服我也是幾個星期前才穿過一次,到底洗過了沒?看來我必須養成習慣,衣服一買回來就先洗過一遍。哦,牛仔外套你好嗎?好久不見了!
雜亂堆積的衣服數量逐漸減少了,不愉快的心情卻愈來愈強烈。自己擁有的衣物多得數不清,購買衣著服飾的次數也太頻繁了,我無法否認這個事實。而親愛的男友一如既往,總是不忘在我的傷口上灑鹽,他是這麼說的:「如我現在所見,這堆衣服根本沒辦法全部裝進衣櫃吧,妳說是不是?」
多謝你的囉唆,我自己也看到了。我隨意揮了揮手,什麼話也沒說。
弗洛沒再發表意見,留下我繼續和眼前的衣物山奮戰。但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於是抱起還沒整理好的衣服,一股腦地用力塞進開放式衣櫥中間那一格空間,試著忽略背板因受到擠壓而發出的嘎吱聲。唉,這下我又看不到衣櫃裡有哪些衣服了。在這段期間,一件五歐元的類似裙子,我都買過三件了,而且我還在短短幾個星期內,就忘記那件紅色T恤的存在。想起這一切,我就覺得尷尬。
至於那件紅色T恤,根本就是鬧了一場笑話,而為了搭配T恤才買的赭色燈芯絨裙也一樣。唔,那件裙子到底在哪裡呀?事情的發生經過是這樣的:我衣櫃裡的衣物,什麼樣的風格都有,就是沒有豪華的正式服裝,因為我從來不買高級的正式服裝。休閒舒適,但流行感十足的衣物,尤其是輕便簡單、色彩亮麗,又能彰顯女性嬌柔韻味的服飾,才是我會購買的選擇。比方說,當季流行的這件色彩豔麗的西班牙服飾,根本就是我的最愛,如果價格不是那麼昂貴的話,就更完美了!而高級服飾呢?不不不,我根本就不喜歡那類衣服。
可惜的是,不久前我剛好需要一件高級服飾,因為我受邀參加一場貴族婚禮。媽媽的一位朋友決定結婚了,婚禮的場面盛大,宴會場地在運河邊上,一間占地三百平方英尺的高樓頂層豪華公寓,就位在維也納內城區的市中心廣場。儘管衣櫥裡的衣服什麼顏色都有,繽紛的色彩就像彩虹一樣,但每個顏色都稍稍黯淡了一點,我竟找不到一件適合穿著出席這種場合的高級服飾。所以在幾個星期前,我趁著下班時間,上街尋找一件昂貴的豪華禮服。
我沒找到心中預計要購買的衣服,卻看到商家正在出清存貨,這件燈芯絨裙赫然在列!之前某個朋友穿過這件裙子,我非常非常喜歡,只不過朋友身上那件裙子是美麗的酒紅色,不是這種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赭色。但這也無所謂,反正兩件裙子是同樣的剪裁,何況現在還在清倉拍賣,價格已經降到了十五歐元。為了搭配裙子,我又買了一件酒紅色T恤。回家的路上我突然醒悟,這樣的結果似乎經常出現!參加婚禮時,我穿了一件從澳洲進口的,衣櫥裡最受我喜愛的一件。如我所預期,這件衣服為我贏得了許多人的讚美。附帶一提,毫無疑問的,這件小禮服穿起來非常地輕鬆舒適。
我必須承認,並不是因為那次受邀參加婚禮,才養成我胡亂購物的習慣。購物本身就是一個非常美妙的嗜好,可以在極短的時間裡,消除日常生活帶來的壓力,因為在逛街時,我滿腦子只想著:衣架上某件平價服飾,如果搭配家裡那雙紅色靴子,看起來會不會很好看?購物能刺激大腦,帶給人愉快的感覺。我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多常在遭受挫折的上班日子裡,帶雙新鞋或買件新衣服回家。然而,就算當日下班時心情頗佳,我還是會照樣上街購物。人應該好好犒賞自己,對吧?更何況,一件才五歐元的裙子或十歐元的上衣,實在便宜得不像話,沒錯吧?晚上和朋友們出門娛樂時,所花費的飲料費用還更貴呢!
愚蠢的是,過去一年裡,因為次數過於頻繁,以至於購物帶來的刺激,依次遞減,最後只能持續很短的時間,就和典型的癮君子對毒品的依賴一樣,需求的劑量愈來愈大。當我回到家,從袋子裡拿出新衣服的時候,心裡想的多半是下次想買的衣服樣式。這一年裡,我確實購物成癮了。上班時,我擁有的好心情和壞心情各半。現在我必須開始嚴肅地思考了──這一整年裡,我的生活實在稱不上美好,命運在我的家庭掀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然而,隨著時間的變遷,我的心情逐漸恢復正常,家庭災難也差不多平息下來了。半年前,我剛換了份工作,令人振奮的是,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我的好心情將遠多於壞心情。還有,儘管經歷了一年的風風雨雨,親愛的男朋友依然對我不離不棄。
然而,能夠帶來這麼多樂趣的,並不只有購物這件事,直到現在為止,擁有諸多穿衣選擇,也讓我覺得非常快活。兒童時期,只要一層開放式衣櫃的小空間,就足以放置我所有的衣物了。除此之外,我也經常用好幾個星期的時間,跟在媽媽的屁股後面,吵著一定要她馬上幫我買一件名牌牛仔褲,這都已經成為我童年的惡夢了。但是在那個時代,這些來自瑞典的平價服飾店還沒有出現……
不管怎麼說,一早站在蓮蓬頭底下沖澡,能夠順道好好地思索一下,當日想要做什麼樣的打扮,出了浴室後,不管想穿什麼就能穿什麼,這本來就是一件相當美好的事。
謝天謝地,我終於整理完這一座衣物山了,大約耗費了我一個小時。我的名字是努努,正面臨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那就是:我購買新衣服的次數太頻繁了!而聖誕節前的特價商品,那些吊掛出來的陳列品,只會削弱我對問題的認知。
十二月二十七日‧度假
千呼萬喚的度假時間終於到了!幾個星期前,我就開始期待這一天到來。弗洛和我將在西班牙的特里內夫島(Teneriffa)待上兩個星期,攝氏二十到二十五度的舒適溫度,將取代攝氏零度以下的氣候,以及那片已經掛在維也納上方幾個星期之久的灰色天空。我們就要前往泰德火山(Vulkan Teide),徜徉在冬天的大海中,還要租一輛車,四處瀏覽島上的美麗風光。除此之外,每天我們都能品嚐新鮮的漁獲和風味獨特的加那利馬鈴薯。就當地的這項特產,我已經在弗洛面前叨唸好幾年了。
但是就在這個時刻,即將出發的前一晚,我感受到的歡樂似乎消退了不少。我非常喜歡度假,卻非常討厭打包行李。親愛的男朋友只需要半個小時,就完成收拾行囊的工作,我卻需要半天的時間。當我收拾好行裝,卻發現旅行袋因為裝了太多東西,以至於無法拉上拉鍊時,他的行李箱卻尚未裝滿,還留有一些空間。對我來說,這真的是一個難解的謎題。為了能拉上旅行袋的拉鍊,我試著減少所準備的T恤、裙子和熱褲的數量。當我還在辛苦地和旅行袋奮戰的時候,好朋友吉娜(Gina)突然傳了一通簡訊給我,其內容如下:「別忘了帶紅色的貼身衣物!為了來年的幸運,西班牙人過除夕夜的時候,通常會穿上紅色的貼身衣物。而妳今年的霉運不斷,再也不能冒任何風險了,快找出它們,趕緊塞進妳的旅行袋。對了,妳有這種顏色的內在美吧?」我確實曾買過紅色內衣褲,但是大概在五年前就穿不下了。目前我的手邊有白色的、黑色的、彩色的、條紋的、綠松石色的、橘色的、紫色的、有圖案的,有花邊或沒花邊的,幾乎什麼都有,就是沒有還能穿的紅色系貼身衣物。
既然如此,我現在就去買紅色的貼身衣物吧。
到哪裡買呢?那還用說,當然是來自瑞典的平價服飾店呀!四十五分鐘後,我已經坐在回家的地鐵上了。沒錯,我買到紅色的內衣褲了。在沒經過試穿的情況下,我不僅買了一件兩歐元的黑色細肩帶背心,一件價格十五歐元的綠色褲子,順道還買了一件超舒適的粉紅色襯衫。一看到這件襯衫,我馬上就知道了,它簡直就是為了特里內夫島而設計的!聖誕節過後不久的瘋狂清倉大拍賣,相當合乎我的購物脾性,這一趟我總共花了四十八歐元。除了這裡之外,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買到價格這麼划算的紅色胸罩呢?這是今天的一大成就!
最後,我用盡了各種辦法,還是拉不上旅行袋拉鍊。結果和以往一樣,我必須把幾雙鞋子放進弗洛的行李裡面,而他的反應也和以往一樣,答應得非常勉強。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和以往一樣──我們隨即展開了討論:為什麼我要帶這麼多東西去度假?帶著數量這麼龐大的換洗衣物,到底要做什麼?我有沒有想過,這麼多的衣物總共需要耗費多少金錢?還有,堆置得亂七八糟的衣櫃,簡直快讓他崩潰了。他認為我的意志力太過薄弱,總是隨意購買衣服。而我的反應也和以往一樣,心裡想著,親愛的男朋友對流行服飾果然沒有任何概念。
我對他的看法是:他能夠批評我的地方,大約就是令他感到不悅的購物習慣了。或許,品嚐其他人盤子裡的食物,可能也是他批評的重點,但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這一次,我們之間的討論情況比以往激烈,可以說爭執得非常厲害,程度嚴重到連去機場的路上和到櫃台辦理登機手續時,除了必要的幾句話以外,我們互不交談。沉默的時刻,我不由得想到,或許他說得對,我這個人確實意志不堅。況且從他的角度來看,我的衣服真的太多了,多得連衣櫃都要塞爆了。
我是不是應該稍微統計一下,過去幾個月以來,在衣物上花費了多少金錢?略一思及,我馬上否決這個想法。我知道自己投注了非常多的金錢在這上面,但一想到減少服飾消費等同於虐待自己,這根本不是我的風格。反正錢都花出去了,我想這麼多有什麼用?更何況,受不了我花錢態度的人,也不是只有我親愛的男朋友。我的薪水不夠高,根本沒辦法負擔定期的購物消費,但儘管如此,我還是這麼做了。我心裡明白,自己這麼做很愚蠢,但不知道為什麼,每到月底,我的帳戶存款就歸零了。
忽然間,我心中湧現了一個想法:一年不買任何衣服!如果能完成這個目標,我就可以證明自己是個意志堅定的人,另一個優點則是,也許能弄清楚自己的衣櫃裡到底有哪些衣服。
真的要這麼做嗎?
一年不買任何新衣服?
曾幾何時,購物開始變成「上癮」的病態行為,甚至逐漸讓我們的生活瀕臨失控?除了收納不完的衣服,還有每到月底就當「月光族」的窘境……如果妳也有相同感受,這說明了妳正需要《什麼都不買的一年》來教妳戒除失控的購物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