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旅伴剛好是建築系的朋友，旅行的地點又是印度，就一定得去一趟昌迪加爾（Chandigarh），那是現代主義大師柯比意（Le Cobusier）設計的城市，也是印度最著名的城市規劃典範之一，就座落在德里（Delhi）北方263公里處。 你不知道柯比意是誰？沒有關係，其實你應該滿熟悉這位瑞士的建築大師，譬如說，水泥。柯比意解放了水泥牆壁，讓牆壁不必再負擔支撐功能，可以恣意拔高、扭動；他影響了⋯⋯我只說得出安藤忠雄，但我想或許說出安藤忠雄就夠了。 在法國蓋了薩芙伊別墅（Villa Savoye）和廊香教堂（Chapelle Notre-Dame-du-Haut de Ronchamp）後，柯比意接下一個都市計劃，得以將他「光輝城市」的想法從腦袋中降落人間，就是印度的昌迪加爾。 無論你是否來過印度，應該都有聽過印度名聞遐邇的街道——沙塵漫天、人車牛狗共道、微血管般的小巷，但昌迪加爾在柯比意的規劃下，各區域像豆沙糕一樣方格排列。

街道排列整齊的昌迪加爾。

這些豆沙糕在柯比意眼裡是個有機體，大腦是行政中心、心臟是市中心與商業區、肺部是公園⋯⋯活生生的人體就是完美設計。 我們訂了位在地圖人形上心臟部位的旅館。心臟！讓我們以為下車後是一個小曼哈頓般的街頭，但下車時迎接我們的還是經典印度！旅館則毫無心臟部位的氣勢，在一個荒涼的橋下！

與建築系旅伴在餐廳用餐。因為住宿處周圍比較荒涼，我們三天都在同一家餐廳用餐。

在建築系旅伴的帶領下，我參觀了柯比意博物館（Le Cobusier Centre）、政府博物館（Government Museum and Art Gallery）和建築博物館（Chandigarh Architecture Museum），經過這趟巡禮，門外漢如我，已能明確說出柯比意的新建築五點（註二），並辨認他的建築風格，例如色塊、隔柵窗、柱子內縮及一樓做為公共空間的功能。 在博物館內的草稿其實很可愛，很像我用蠟筆畫了一個有趣的圖形，差別在於柯比意把那樣的圖形蓋出來了，用鋼筋與水泥，蓋出像黏土才能捏出的角度。要多相信自己、相信人類本身及人類技術才能把那樣的圖形蓋出來呢？ 前面提過昌迪加爾區域方塊的特色，跟嘟嘟車司機報路的時候，是說「第9區」或「第5區」，而非「甘地路」、「建國北路」這種帶有民族意識的命名，反而多了抽離的烏托邦色彩。 大概是因爲路很大條給我在印度少見的安全感，我在嘟嘟車上快速地畫了一張圖，停車後司機看了我的畫，示意我畫他。他擺出帥氣又毫不在意的神情。我覺得我畫得不錯，但司機卻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騎走了。

在大條馬路上完成的嘟嘟車司機速寫。

第1區大腦部位是行政中心，也是柯比意建築群主要所在，其中一個是可以列入「5個你不可不知的柯比意」的「開放之手」紀念碑（Open Hand Monument）。那是一個巨大的手掌，常出現在柯比意的草稿及雕塑中，表示「和平」與「開放」，柯比意在《全面啟動》Inception 裡，大概也會選擇這個開放之手當作 token 吧。我們在開放之手底下畫畫，我想要像柯比意的草稿一樣瀟灑自信，但似乎還是不夠相信自己、相信人類。

柯比意「開放之手」紀念碑速寫。

在這一區還有三個紀念建築，即高等法院（High Court）、議會大樓（Legislative Assembly）、秘書處大樓（Secretariat）。巨大的水泥建築平空出現，平坦上升到天空，廣場橫列，太陽抓住建築，陰影呈現怪異的形狀。如果你是一位要上班的法官，走向建築進入其中，建築的偉大及野心就變為你的偉大及野心。 柯比意對現代建築影響巨大，但都市計劃卻飽受批評，批評得最兇的是《偉大城市的誕生與衰亡：美國都市街道生活的啟發》，或也可以參考我的愛書《是設計，讓城市更快樂：找回以「人」為本的大街小巷，創造人與人的互動連結》。他們認為最好的「生活城市」是多元混合的，且生活在其中的「人」扮演重要的角色，而非如在實驗室中的規劃者。

實際在昌迪加爾待了三天，馬路很接近我們熟悉的城市樣貌（大概也是因爲柯比意的都市設計對現代都市樣貌影響很大），但各區相隔甚遠，功能區分徹底，使得娛樂、飲食、購物、住宿沒辦法在一區完成，他的光輝城市或許在實踐中遺失了些許光彩。但我想印度沒問題的，跟恆河一樣，她接納所有、再把所有變成印度。

原文刊載於 YaoIndia 就是要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