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二十歲的大學生,在香港主權移交前的一年出生。作為在中國管治香港下成長的一代,我對香港殖民地年代的英國管治沒有絲毫記憶,「香港是中國自古以來不可分割的一部份」是從小到大我被體制灌輸的金科玉律,「中央給予香港落實一國兩制保障繁榮安定」也是當權者視為理所當然的論調。然而,回顧主權移交二十年來,中國共產黨一直拒絕按照《中英聯合聲明》和《基本法》承諾實現普選,視國際條約如無物,引致民主進程停滯不前;同時,高度自治受到中共政權所破壞,言論、出版和新聞自由危在旦夕,香港教育和傳媒界分別受到中國政府和紅色資本干預,出現了大陸化的趨勢,實在教人心憂。 如今,香港人引以為傲的司法獨立、程序公義、三權分立,隨著香港邁向選舉式威權政體,如民選議員被取消資格、批評中共書商被失蹤至中國大陸等事件漸漸消逝,累積了港人躁動不安的情緒,還有新一代投入社會運動守護核心價值的決心,終引致青年抗爭在過去五年成為舉足輕重,影響香港民主運動發展的關鍵歷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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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民思潮的成立就是要嘗試打破規範,向社會吶喊:即使尚未成年的學生也是社會公民,有權利和責任透過行動促使社會變革。 起初組織遊行集會只得二百人參與其中,在街頭派發單張發表演說,亦沒有甚麼傳媒報導和公眾關注,大家亦不把中學生「反對國民教育科」的訴求當作一回事。歸極究柢,年紀輕輕缺乏經驗還是其次,更重要的問題在於,體制給予中學生的期望,在公開考試取得優秀成績,接著順利進入大學知名學系(所以,在香港這個國際金融中心裡,最受學生歡迎的秘目還是工商管理),可見香港考試主導的填鴨式教育何其可怕。 教育體制告訴我們,只要青年人能夠向上流動,在大學畢業以後成為中產階層或專業人士,便能貢獻社會,也從不會鼓勵十多歲的中學生參與政治。然而,作為基督徒,我回想起聖經提到「不可叫人小看你年輕」,也確信學民思潮的成立就是要嘗試打破規範,向社會吶喊:即使尚未成年的學生也是社會公民,有權利和責任透過行動促使社會變革。 五年前,在政府計劃於新學年落實國民教育前夕,我們聯同傳媒掀發國民教育官方教材赤裸裸地表明「中國共產黨是進步、無私和團結的執政集團」,結果引來社會極大的輿論反彈,對洗腦教育敬而遠之,最後,我們靠著學生無窮無盡的精力和決心,在暑假的最後數天發起中學生絕食,嘗試喚起道德感召,終在政府總部外的「公民廣場」促成十二萬人的公民抗命集會,成功迫使政府擱置國民教育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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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社會的未來屬於青年人,這個社會的政制發展與我們息息相關,青年人也不能再任由親共精英階層定奪我們的未來。 香港的特首,本來應該向香港人問責,但「小圈子選舉」的篩選制度,卻引致這位行政機關首長,往往只向共產黨投誠,附和中國政府破壞香港核心價值,不斷拖延香港的普選進程和時間表,促使邁向民主終是遙遙無期。正因如此,學民思潮在四年前投身民主運動,便呼喚社會大眾應以更進取的策略,製造壓力施予中共政權:若然過去香港人只是循規蹈矩爭取普選,如今就應以公民抗命的佔領行動推動民主運動。 一直以來,政制改革的討論,好像只是政客和官僚之間討價還價的過程,恍惚並非精英階層年過半百的政圈中人,就難有甚麼位置表達普選訴求,但既然社會的未來屬於青年人,這個社會的政制發展與我們息息相關,青年人也不能再任由親共精英階層定奪我們的未來。更甚的是,推動公民抗命和街頭佔領,的確有機會被捕、留有案底甚至坐監,但對比起年長一輩的家庭、事業和經濟壓力,學生參與其中還是有更少包袱,這就更能反映出學生推動非暴力公民抗命的獨特角色。 自此,學民思潮就積極推動公民抗命,透過發動中學和大專學生罷課、八十萬人參與民間公投、還有三十萬人參與的遊行,從而累積民氣表達香港人對實現普選的清晰訴求,並為來年佔領行動作好準備。隨著中國的「全國人大代表會議」的橡皮圖章通過決議,表明只有中央屬意的政治人物方能成為特首候選人,引致香港人極其失望。相對來說較無後顧之憂的學生,就擔當著推動公民抗命的先鋒角色,發起「重奪公民廣場」行動,透過抵抗終於催生了雨傘運動。 二零一四年那場七十九天的雨傘運動,創造了香港歷史,過百萬香港人抵禦著催淚彈和警察暴力,以和平和非暴力的原則,佔據香港政經命脈的主要幹道,向國際社會展現香港人爭取普選的決心,展現香港人性光輝的一面。雖然雨傘運動可說是自八九年天安門學運以來,中共領土最大規模的群眾運動,但這仍不足以讓香港實現普選,反映當下香港人所擁有的議價籌碼,仍不足以撼動全世界最大的威權政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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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成功證明自己不僅是所謂的經濟動物,而是渴望和嚮往民主、自由、人權和法治的公民。 落實普選遙遙無期,在雨傘運動告終以後,目睹習近平主政下的中國政府視民主、自由、法治和人權如無物,漠視《中英聯合聲明》的承諾,單憑一國兩制能否保障香港高度自治,實在讓人抱有疑問。昔日,香港人面對稱之為「九七大限」的「香港前途問題」,大家相信根據《中英聯合聲明》落實「五十年不變」的「一國兩制」,能夠讓香港邁向民主實現長安治久。如今,「五十年不變」只餘下三十年,一國兩制不斷消逝,甚至已被定性為名存實亡,只讓我們年輕一代,憂心香港在《中英聯合聲明》於二零四七年限期屆滿以後,淪為一國一制的終局。 繼續推動新世代參政和公民抗命的同時,為了把「香港二次前途問題」的討論帶到主流政壇,我便與雨傘運動學生領袖羅冠聰和周庭成立青年政黨「 香港眾志」,主張香港人民根據民主原則透過公投自決定奪《中英聯合聲明》在二零四七年限期屆滿後的香港政治地位和憲法。組黨投入競選的路絕不易走,作為未達法定年齡參選的政黨領袖,只能全心投入羅冠聰的競選工程,最終憑著繼承雨傘運動的信念打動人心,把雨傘精神從街頭帶到議會。年僅二十三歲的羅冠聰成功當選,成為香港史上最年輕的立法會議員,為民主自決的政治路線定下基礎。 二十年前主權移交,沒有香港人認為高中生能夠領導一場佔領運動,亦未曾預料過大學生可以勝任立法會議員一職,更不會想像過一場創造香港歷史的雨傘運動,但至少香港人成功證明自己不僅是所謂的經濟動物,而是渴望和嚮往民主、自由、人權和法治的公民。所以,回想六年前,我在機緣巧合之下投身反國教運動,如今經已全身投入民主運動,在政壇面對更嚴峻的考驗和挑戰,並為著自決運動打拼,實在是一場難忘的旅程。未來的旅程會何去何從,實在不得而知,但在香港「一國兩制」和《中英聯合聲明》只餘下三十年大限之際,我只寄望能夠不忘初衷地抗爭下去,即使面對全世界最大的獨裁政權,民主的路絕不平坦,但我仍希望在二零四七年的時候,當我年屆五十歲的時候,自豪地告訴香港的下一代:過去五十年,我也曾經在我們所出生、成長和所愛的城市裡,為著民主而努力打過美好的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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