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沈雲商並沒有等太久，便見崔九珩帶著西燭走過來。

不必吩咐，西燭與玉薇便各自守著一個路口，以防被人撞見，生出誤會。

「沈小姐。」崔九珩並沒有靠沈雲商太近，在離她幾步之外停下。

沈雲商還了禮，朝他走近兩步，才道：「貿然請崔公子相見，有些唐突，還請崔公子見諒。」

崔九珩對裴家莊一事始終沒有釋懷，見著沈雲商時，心中仍有些歉意，聞言忙道：「無妨。不知沈小姐有何事？」

沈雲商笑容微斂，直接問道：「那封手書，可是崔公子送來的？」

崔九珩當即就明白她所指為何，面上頗感訝異。「沈小姐如何知道是我？」

沈雲商見他承認，笑了笑道：「我還知道，你是因為裴家莊一事感到愧疚，才會做那樣的選擇。」

提起這樁事，崔九珩面色微變，抬手又要告罪時，被沈雲商阻止了。

「多謝崔公子好意，只是崔公子能幫得了一時，卻……」

後頭的話沈雲商沒說出口，崔九珩卻隱約能聽明白。

「沈小姐，我向妳保證，之後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崔九珩認真地道：「也請沈小姐萬萬莫要再兵行險著，刺殺皇子是株連之罪。」

沈雲商挑眉。「我有刺殺皇子嗎？」

崔九珩一愣。「沈小姐何意？」

「死的、傷的不都是皇子身邊的護衛嗎？」沈雲商輕笑道。

崔九珩皺起眉頭。「妳的目標只是護衛，為何？」

「你以為我是因為裴家莊一事才動手的，對嗎？」

「難道不是？」崔九珩問完這話，便見沈雲商唇邊勾起一抹奇怪的笑，他的心驀地一沈。

「我就猜到，趙承北是瞞著你的。」沈雲商緩緩道。

崔九珩手指微蜷，半晌後才讓自己平靜下來。「請沈小姐明示。」

沈雲商偏頭看向玉薇。

崔九珩也隨著她的視線望去。

「玉薇是幼時就到我身邊的，她自小模樣就水靈，我們府中的人包括母親都很喜歡她。」沈雲商徐徐道：「她是我一手帶大的，幼時與我同吃同睡，我沒有妹妹，便將她當作妹妹，平日就愛打扮她、帶她玩。」說到這裡，沈雲商笑了笑，道：「別看她現在總是繃著一張臉，幼年時可乖巧了，我讓她穿什麼她就穿什麼，讓她學什麼她就學什麼。沈家的人都知道，我是將她當作妹妹照顧。」

崔九珩不太明白她為何突然和他說這些，但並沒有打斷她，而是耐心地聽著。

這時，沈雲商突然轉頭看著他。「不只沈家，白家、裴家、慕家都知道，他們都知道我是將她當作妹妹的。」

崔九珩看著她突然凌厲的眼神，心頭驀地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只聽沈雲商繼續道──

「可是那天，她差點就被人害死了！」

崔九珩很不願意往那方面去想，但除此之外，他又實在找不到沈雲商跟他說此事的其他緣由。

「與她一起失蹤的，還有我另一個丫鬟，名叫清梔，是個很溫柔、很善良，身世也很悲慘的姑娘。」沈雲商盯著崔九珩，字字凌厲。「她們一個被關在密室裡逼問，一個被送到青樓拷打，那些人問她們，我有什麼重要之物，她們不願出賣我，要不是那天姑蘇四大家的少家主都來了，她們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崔九珩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像是不敢相信，又似是倍感失望。

若是別人和他說這些，他不會信；可沈雲商說的，他信。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趙承北想在她身上得到什麼。

「玉薇受了內傷，至今還沒痊癒；清梔被裴行昭救回來時，滿身血痕，只剩一口氣了，若不是慕家有醫術了得的醫者在，我就救不活她了。」沈雲商目光灼灼地看著崔九珩。「崔公子，你知道他在找什麼嗎？」

崔九珩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腳步微微踉蹌。

「或許你覺得這只是兩個丫鬟，無足輕重──」

「不，不是！」崔九珩打斷她。「我從不因此輕賤人命。」

「是，我相信你不會，但你相信趙承北嗎？」沈雲商淺淺地笑著。「就如我相信崔九珩一樣，你相信他不會濫殺無辜，不會為了一己私利而謀財害命？」

若是以前，崔九珩的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可經歷裴家莊一事後，他那句「相信」卻是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知道為什麼死的是那個喚作烏林的護衛嗎？」沈雲商邊說邊從懷中取出一張畫像。「你應該認得他吧？」

趙承北的四個貼身護衛，崔九珩自然認得。

「有人看見他進出關押玉薇的密室，清梔那些所謂的家人指認的也是他；至於烏軒，那是因為裴家莊石壁上點藥一事是他做的，也是他武功過人，我的人才失了手。」沈雲商將畫像塞到崔九珩手中，偏過頭不再看他。「你信與不信，都取決於你自己，但若你選擇將今日我所說的一切告知趙承北，那麼不久後沈、裴兩家出事，你也是劊子手。」

崔九珩捏著畫像，手指泛白。許久後，他道：「我不會說，但這些事，我會查清楚。」

沈雲商明白他的意思。

即便他已經對趙承北生疑，但畢竟有著多年情分，他不可能只聽她一面之詞。

就在這時，綠楊突然匆匆出現。

崔九珩按下心緒，將畫像遞給西燭。「燒了。」

西燭雖然離得遠，但他有內力在身，方才的對話他聽得一字不漏。

「沈小姐，出事了！」

綠楊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見，崔九珩和西燭遂同時轉頭望去。

「怎麼了？」沈雲商問道。

綠楊的神情有些一言難盡，斟酌好幾息才道：「薛家二公子醉酒在房裡休息，有舞女闖進去，一進去就欲撞柱，恰好被公子撞見，救了下來。」

他這話讓人聽得雲裡霧裡的，西燭忍不住問道：「可是那薛二做了什麼？」

綠楊神色古怪地搖頭。「薛二公子醉得不省人事了，能做什麼？」

在場的都是人精，話說到這個地步，哪還能聽不出異常？

崔九珩的臉色越發陰沈了。「在何處？我過去看看。」

薛家是太子母族，可以陷害薛二的人，屈指可數，且剛剛又得知了一些真相，崔九珩很難不往那處去想。

沈雲商看著崔九珩的背影，唇角輕掀，側首朝玉薇道：「去將薛夫人請過來，別驚動旁人。」

玉薇頷首。「是。」

沈雲商跟上去後，便聽西燭問道──

「裴公子怎會在那裡？」

綠楊道：「我家公子席間被白家五公子灌了不少酒，本是過去吹風醒酒的，才到不久就見有人將薛二公子送進一間屋子，隨後，我家公子又見一舞女也跟著進去，當即就覺得有些不對，便推門而入，結果正好撞見那舞女欲撞柱。」

西燭看了眼臉色難看的崔九珩，沒再吭聲了。

聽起來似乎是個巧合，且先不管是不是巧合，裴公子都沒有理由去算計薛二。

幾人很快就到了那間屋子。

崔九珩一眼便看見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舞女，忙別開眼。

裴行昭在門外解釋道：「方才我推門進去時她就衣衫不整地要撞柱了，我情急之下用手裡的花生點了她的穴道。」

崔九珩又看向榻上不省人事的薛二，朝西燭示意。

西燭上前查探一番後，道：「公子，薛二公子醉得厲害，現在幾乎沒有意識。」

言下之意就是，不可能有對舞女做什麼的能力。

「我當時就在那棵樹下，從她進屋後我就一直沒有聽見屋裡傳出什麼聲音。」裴行昭揉著眉心，繼續道：「而且我很好奇，薛二公子可是薛家嫡出，這裡應該不是他的房間吧？」

意思就是，若薛二真對人做了什麼，舞女不可能不大聲呼救。

至此，若裴行昭沒說謊，事態就已經非常明瞭了──薛二是被人設了局。

崔九珩捏了捏拳，半晌後，朝西燭道：「去請薛夫人。」

沈雲商道：「不用，玉薇已經去了。」

崔九珩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不作聲。

很快地，薛夫人便疾步趕了過來，她一看這情形就倒抽一口氣。

在路上，玉薇已經向薛夫人大致說了經過，她心裡也有了底，確認薛二沒事後，她一一看向眾人，最後對裴行昭屈膝道：「多謝裴公子相救。」

裴行昭忙站直身子，擺擺手。「只是無意中撞見，舉手之勞罷了。」

薛夫人又看向崔九珩，在場的唯有崔九珩能讓她忌憚。

太子與二皇子相爭，薛家與崔家自然也是站在對立面。

若說有誰想要害薛家，她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二皇子一黨，所以她此時看崔九珩的眼神很不善。「崔公子──」

「薛夫人。」沈雲商突然出聲打斷她。

薛夫人遂朝她看去。

因是沈雲商的丫鬟通知她，她看向沈雲商時臉色稍霽。「沈小姐可是有事要說？」

沈雲商先是朝她微微屈膝行了禮，才道：「我有一個法子，或許可以找出背後主使。」

薛夫人看了眼崔九珩，眼裡似有掙扎，但片刻後還是道：「沈小姐請說。」

沈雲商看得明白，這裡只有崔九珩是二皇子的人，薛夫人自然會懷疑他，但因為這人是崔九珩，薛夫人又懷疑不下去。

「這一切還沒有人知曉，設局的人自然也不知道事情已經敗露，我們不妨將計就計？」

薛夫人眼眸微閃，半晌後她又看了眼崔九珩。

沈雲商會意。「崔公子也是後來才過來的，我相信他對此並不知情，所以在此期間，就委屈崔公子先留在此處，免得……通風報信？」

薛夫人被看出心事，面上也沒有尷尬，只冷著臉道：「沈小姐說得對，崔公子覺得如何？」

崔九珩沒有拒絕的理由，他沈聲應下。「好。」

這時，裴行昭突然問道：「廚房有雞血嗎？」

薛夫人一愣。「要雞血做甚？」

裴行昭朝舞女躺著的地方抬了抬下巴。「待會兒應該會有人過來查探，沒有血，怎麼讓人相信？」說完，他遞給玉薇一顆藥。「這顆藥能讓人暫時處於假死狀態，給她餵下去。」

如此，這安排便算是天衣無縫了。

而後眾人紛紛離開這間屋子，薛夫人、沈雲商、崔九珩、裴行昭和玉薇都去了隔壁廂房，而西燭、綠楊和薛夫人喚來的護衛則分別藏於那間屋子的四周。

如今只等魚兒上鈎了。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蒙面黑衣人出現在眾人視野裡。

黑衣人推門而入，很快便出來，從腰間掏出一枚信號彈放了出去。

這時，綠楊便迅速衝了出去。

黑衣人不防有人埋伏，短暫的錯愕後，想再放出信號卻已經來不及了。

薛夫人的護衛武功也不弱，再加上西燭，黑衣人幾乎沒有招架之力，很快就被制伏了。

綠楊怕他自盡，卸了他的下巴，點了他的穴道後，才扯下他的面巾。

看清那人之後，西燭的眼神立刻沈了下去，對方看見他也有些錯愕。

綠楊這時朝西燭看去，西燭立刻收回視線，恢復如常。

「你認得嗎？」綠楊問。

西燭冷著臉搖頭。「不認得。」

薛夫人一行人此時也走了過來。

薛夫人看著黑衣人，厲聲問道：「是誰派你來的？」

沈雲商眉頭微蹙。難怪都說薛家這一輩的掌權人不如先祖，也鬥不過旁人，端看薛夫人便知，不是個有謀略的。「薛夫人，我們眼下再問想必他也不會說，不如先按計劃行事？」

薛夫人還想再說什麼，又聽裴行昭附和──

「是啊，這樣的人都忠心得很，很難從他嘴裡套出訊息的。」

薛夫人這才作罷，冷哼一聲後，讓護衛將薛二帶走。

待薛夫人離開後，裴行昭看向崔九珩，似笑非笑地道：「崔公子不認得這人？」

崔九珩抬頭看向他，眼裡似隱忍著萬千情緒，但最終一切淡去，冷聲否認。「不認得。」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8/6上市的【文創風】1282《姑娘這回要使壞》3（完）。

第二十一章

沈雲商並沒有等太久，便見崔九珩帶著西燭走過來。

不必吩咐，西燭與玉薇便各自守著一個路口，以防被人撞見，生出誤會。

「沈小姐。」崔九珩並沒有靠沈雲商太近，在離她幾步之外停下。

沈雲商還了禮，朝他走近兩步，才道：「貿然請崔公子相見，有些唐突，還請崔公子見諒。」

崔九珩對裴家莊一事始終沒有釋懷，見著沈雲商時，心中仍有些歉意，聞言忙道：「無妨。不知沈小姐有何事？」

沈雲商笑容微斂，直接問道：「那封手書，可是崔公子送來的？」

崔九珩當即就明白她所指為何，面上頗感訝異。「沈小姐如何知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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