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冥胎　上

我生於人世間最恐怖的噩夢，但在這一天，我抓住了光。

第一章

方魚似乎又失憶了。

陳歌將她攙扶到床上，給她倒了一杯水：「我和方魚是好朋友，他最近有事，過幾天就會來看妳。」

躺在床上的方魚默默看著陳歌，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很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對方似乎並不是在欺騙她。

「好好睡一覺，養好身體，方魚很快就會回來的。」

身體受到了劇烈刺激，平靜下來後會格外疲憊，方魚很快就睡著了。

陳歌關掉了燈，悄悄走出臥室，胖阿姨就守在外面。

「小魚好點了嗎？我剛聽見她說話時好像特別激動，你真找到那個人了？」

「嗯，找到了。」

「跟我說說他在哪？」胖阿姨一副要給方魚出氣的樣子：「一個大男人，因為小魚失憶就拋棄她，咱們現在就過去，我非要給他一些教訓不行！」

「那個男的也有自己的苦衷，他承受的痛苦不比方魚少。」陳歌面帶笑容：「大姐，謝謝你們一直照顧方魚，過段時間我還會過來，到時候我說不定能治好方魚的病。」

「治療失憶？」

「是的。」陳歌將漫畫冊裝進背包：「不打擾妳了，回見。」

「喂！說清楚啊！還下雨呢！傘你拿走啊！」

提著包走出樓道，小雨飄落在身上，陳歌從昏黃的路燈中穿過，臨走時又回頭看了一眼。

這世界壞人很多，但好人也不少，一座城市的夜晚，有殘忍血腥的病態，但更多的是普普通通的美好。

搭計程車回到新世紀樂園，陳歌提著背包直接進入鬼屋地下場景當中。

「衛醫生在嗎？」

陳歌讓手機鬼童童把正在地下停屍間裡編寫教材的幾位醫生叫了過來：「你們來看看這個傢伙，他的情況有些不樂觀。」

翻開漫畫冊，陳歌將那個男人和紅色高跟鞋放出。

「小陳，我們生前學的知識都是用來給活人看病的，現在雖說本著研究的態度，我們也開始探索如何給鬼怪進行治療，但是進展緩慢。」衛醫生看著趴在地上快要消散的男人：「支撐鬼怪存在的核心就是執念，執念完全消散，鬼也就不存在了，他現在這個情況屬於本身執念很強，但是有另外一種東西依附在他的殘念上，讓他產生了動搖，這種情況非常罕見。」

「扎根在他執念深處的東西，應該就是冥胎的詛咒。」陳歌蹲在男人身前，「你對自己有點信心好不好？我會幫你把詛咒給祛除的，到時候你就可以一直守護方魚，和她永遠不分開了。」

男人身體虛幻，他慘笑了一聲：「我很感謝你，能讓我又見了方魚一面，不過當時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只要我還活著，就會對方魚造成傷害。再說就算祛除詛咒，冥胎還是會找上門來，為了我，你去招惹冥胎真的值得嗎？」

「我也不騙你，我跟冥胎是不死不休的關係，這麼說你懂了吧？不管有沒有你，它都想要殺了我，我幫你，就是在幫我自己。」陳歌沒有撒謊，他每一句話都透著真誠：「你配合這位紅衣好好治療，等詛咒被祛除乾淨後，咱們再一起對付冥胎。」

「其實你現在還可以送走我，我身上有冥胎的詛咒，它會第一時間過來的……」

「你別擔心那麼多，好好祛除身上的詛咒，等我們和冥胎對上的時候，可沒人會分心去照顧你。」

陳歌說完站起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男人趴在地上，猶豫了好久才看著陳歌說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冥胎花費十年時間終於找到了合適的人，它很快就要來了。」

「冥胎找到了合適的人？」陳歌停下腳步：「什麼意思？」

「影子的執念是成為活人，它想要擁有家庭、擁有幸福、擁有人的一切，同時它又極端憎惡所有美好。為了完成自己的執念，它很早就分離出了冥胎，將其不斷種在一個個小孩身上，但大部分孩子都無法承受冥胎所帶來的痛苦，只有那些本身就生活在噩夢當中，已經適應了噩夢的孩子才有一絲機會適應冥胎。」

「影子，孩子，種種？」陳歌腦海裡想起了開啟荔灣鎮任務之前，在東郊遇到的那些事情，過去零碎的片段正在前後串聯，組合在一起。

「冥胎苦苦尋找十年，一共找到了九個能夠承受它痛苦的孩子，這九個孩子對應著九個神龕裡的泥塑。」男人的聲音很低，似乎說出這些東西會讓他承受巨大的痛苦，心底的詛咒正在反噬他的靈魂：「跨度十年，九個孩子年齡、外貌、性格各不相同，冥胎現在就在他們當中某一個人身上！」

男人說完這句話後，一條條黑色絲線從他的眼睛和嘴巴裡冒出，如果不是紅色高跟鞋很擅長對付詛咒，男人此時已經魂飛魄散了。

就在男人說出這句話沒多久，陳歌口袋裡的黑色手機震動了起來。

拿出手機，滑動螢幕，陳歌點開新收到的未讀訊息。

「幸運的紅衣眷顧者！恭喜你獲得特殊種類厲鬼張憶！

張憶（詛咒）：強大的執念讓他擁有了一種極為少見的能力，可以剝奪活人和鬼怪的記憶，潛力極大。」

黑色手機很少給厲鬼點評，但在張憶那一欄裡，黑色手機卻特別標注了「潛力極大」。看來他以後要想辦法把張憶和閆大年提升為紅衣，這兩個傢伙的能力都很恐怖，可惜一個被詛咒折磨得半死不活，一個以為自己很弱小，除了畫畫什麼都不會。

陳歌正要收起手機，卻發現黑色手機上還有一條未讀訊息──新獲得的厲鬼已經解鎖員工欄，怎麼還有一條未讀訊息？陳歌點開訊息，只是掃了一下，表情就立刻發生變化。

「當神龕中的詛咒被破壞，冥胎已經知曉你的到來！四星試煉任務──冥胎強制開啟！

以整座城市為舞臺，這是一場生與死的捉迷藏！九座神龕代表著九個孩子，冥胎就藏在他們某一個人的身上！你必須要在九個夜晚之內找到它！否則等它當鬼的時候你必死無疑！

任務提示：幸運的紅衣眷顧者！你距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

看著黑色手機上的訊息，陳歌在原地站了很久──光是消化黑色手機上的新訊息，就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他拿著手機一直沉默。

他知道冥胎很危險，也清楚對方很快就會過來找他，但沒想到對方會來得這麼快。只有九天，如果九天之內沒有找到它，他必死無疑──黑色手機從來不會說謊，它之前發布的訊息也都全部應驗。

冥胎四星試煉任務被強制觸發，不過這個試煉任務和通靈鬼校不同，也和我以前做過的任何一個試煉任務都不同，它沒有固定地點，也沒有給出準確訊息，只是說了一個大概的範圍──以整個九江市為舞臺。

陳歌皺起了雙眉，反覆觀看黑色手機上的訊息。

四星試煉任務，任務介紹卻只有寥寥幾行，任務提示更是只有一句話。時間限定為九個晚上，手機特別標注出了「晚上」二字，這是不是在告訴他，只有晚上被冥胎寄生的孩子才會露出破綻？捉迷藏陳歌玩過很多次，但是賭上生命去玩這還是第一次。

現在只知道神龕和孩子的數量，僅憑這些，想要在整個九江找到冥胎太難了。陳歌收起黑色手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通訊錄：「一個人力量有限，現在也不是單打獨鬥的時候，必須要利用所有可以動用的力量。」

陳歌首先看向李政和顏隊，在多次合作下，九江警方可以說是他堅實的後盾。「找人這種事還是交給警方比較好，我需要做的是搞清楚那些孩子的特點，以及在尋找過程中可能遭遇的危險。」

遊戲已經開始，在任務強制觸發以後，黑色手機任務介面上就出現了一個沙漏，它顛倒九次後，冥胎應該就會主動來尋找陳歌。

「黑色手機說我必死無疑，那冥胎應該也是凶神。他竊取了九個神龕，鳩占鵲巢，神龕原本的主人可能已經被殺害，能擁有神龕的厲鬼本身就很恐怖，但還是不敵冥胎。從這方面來說，冥胎在凶神當中可能也算頗為厲害的。」沒有任何線索，陳歌只能憑藉自己的經驗進行推測。

這九天，說不定就是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了。

陳歌沒有把張憶收回漫畫冊，而是讓衛醫生和紅色高跟鞋對他進行治療。說是治療，其實不過是紅色高跟鞋從張憶身體裡找出一根根代表詛咒的黑色絲線，冥胎不知道在張憶身體裡種了多少詛咒，想要不讓張憶魂飛魄散，這是唯一的辦法。「他就拜託你們了。」

提著背包，陳歌回到地面，在經過工具間時，他隨手將碎顱錘塞進了背包當中。「未來九天，這東西要隨身攜帶。」

為了不影響鬼屋場景的恐怖氛圍，隨後陳歌又給碎顱醫生的扮演者小顧量身訂做了一支木製的「碎顱錘」。

忙完這些已經是凌晨三點，他回到員工休息室，躺在床上卻怎麼都睡不著。

「很難想像，四星試煉任務已經開始，我第一個晚上竟然還在自家鬼屋裡睡覺……」陳歌拿出紙和筆，簡單的整理一下已知的訊息──

他現在已經找到三個神龕，其中一個神龕對應著方魚，看方魚這個狀態，冥胎應該不在她身上，基本可以排除。

第二個神龕對應著陳歌自己，神龕裡擺著他的斷頭塑像，渾身還刻滿了死字，由此可見冥胎對他恨之入骨，嫉妒和憤怒已使對方喪失了理智。

虛擬未來樂園裡有兩個神龕，如果說其中一個對應著他，那另一個對應著誰？一開始，陳歌以為虛擬未來樂園當中只有一個是真的神龕，另一個是樂園仿造的，但現在這情況他也不敢保證。虛擬未來樂園鬼屋是在一位江姓董事的堅持下才修建的，江姓董事的乾兒子江銘年齡跟他一樣大，這些都是疑點，他們父子倆絕對知道一些東西，那個沒有泥塑的神龕說不定就是被他們動了手腳。

想到這裡，陳歌按下複讀機開關，先呼喚出許音，然後翻開漫畫冊，將自己在詛咒之屋裡尋找到的殘念和厲鬼全部放了出來。

員工休息室內瞬間颳起陰風，白貓咬著小小的小裙子將她拖進被子裡，牠和小小頂著被子光露出眼睛，暗中觀察。

風鈴中的小女孩和老爺子的小孫子最先出現，他倆手牽著手，似乎都很害怕陳歌。緊接著桌子前的座椅緩緩轉動，一個身體硬朗的老人出現了，他背對陳歌，就像那張黑白遺像一樣，看不見臉。

血腥味慢慢變得濃重，一聲帶著嘆息和哀怨的戲腔在屋內響起，戲服紅衣也出現了。

「蓮……」老人微微側目，戲服紅衣身形虛幻，她看了老人一眼，邁動腳步掩面朝老人走去。

「你們在我這玩鵲橋相會呢？」陳歌拿著碎顱錘，惡狠狠的看著室內所有人：「你們以後想要幹什麼我都不會管，但現在你們要老老實實回答我幾個問題。」陰瞳掃過老人和戲服紅衣，陳歌連兩個小孩也沒放過：「你們居住的場景裡有一個神龕，把你們知道的所有關於神龕的訊息都告訴我。」

在陳歌的盤問下，老人口中吐露了一個很重要的訊息：戲服紅衣曾遇見過冥胎，為了保護小孫子和那個女孩，戲服紅衣答應幫助冥胎守護神龕。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戲服紅衣和張憶一樣，他們都是在保護神龕，但問題在於，戲服紅衣答應冥胎要保護的只是放有陳歌泥塑的神龕，另外一個神龕並不需要她保護。據老人所說，放有陳歌泥塑的，才是詛咒之屋裡原本的神龕，而後來陳歌在詛咒之屋裡看到的神龕，是一個叫做江銘的年輕人放置的。

最關鍵的是，這個被江銘放置的神龕裡也有一個泥塑，上面就寫著「江銘」二字，不過泥塑後來莫名其妙消失，好像是被江銘拿走了。

看來他是第一個，方魚是第二個，從現在掌握的線索來看，江銘很可能是第三個。現在去東郊，等到了天也該亮了，所以陳歌沒有立刻動身，而是選擇好好睡一覺養精蓄銳。

「明天再去一趟虛擬未來樂園，不過拿著碎顱錘沒辦法過安檢，這倒是個問題。」其實陳歌覺得以自己在虛擬未來樂園那些人心目中的形象，就算跑過去估計也問不出什麼東西，那裡的工作人員看見他就跟看見了喪屍一樣，有多遠就躲多遠。陳歌覺得大家對他存在少許誤會，可現在時間緊迫，他也不準備浪費時間解釋。「既然帶著碎顱錘過不了樂園的安檢，那還是去醫院好了。」陳歌把主意打到那些受害者身上：「之前去參觀的時候，虛擬未來樂園安排了演員跟隨我一起，他們親身體驗了那種恐怖，應該能跟我有共同語言。」人在生病的時候是最脆弱的，陳歌準備明天去醫院跟那些被嚇暈的演員好好談一談，不過前提是他們已經從昏迷中醒來。

「擔憂也改變不了局面，還是好好睡一覺吧，珍惜當下。」他定了一個鬧鐘，然後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八點鐘，陳歌洗漱完畢後，喚出白秋林和衛醫生：「鬼屋的營業就交給你們了，我白天有些事情要去處理。」

「小陳，你是不是心裡有事？」衛醫生一眼就看出陳歌跟平時不同：「我昨天聽張憶說什麼冥胎快要來了，你是在擔心冥胎嗎？」

「是有一些擔心，不過問題不大。」陳歌臉上重新露出笑容：「你們好好營業，其他的事情交給我來做就好。」

「你其實可以依靠我們的，畢竟這裡是我們所有人的家。」

「嗯，放心吧。」陳歌讓衛醫生和白秋林回到各自場景，他走出鬼屋打開防護欄。

最近是樂園旺季，員工們都已經提前來了。

「先化妝，未來幾天我可能白天都不在鬼屋裡，你們要多多注意。」

「老闆，你平時不是晚上才出去嗎，現在怎麼改白天了？」顧飛宇沒什麼心眼，口直心快。

「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九天之內應該能搞定，到時候我會陪著大家好好休息一段時間。」陳歌讓他們進入化妝間，格外認真的給幾名員工化好了妝。

「拜託大家了。」

新世紀樂園和虛擬未來樂園的競爭到了關鍵時刻，員工們為這一天已經準備了很久，陳歌也不願去麻煩大家。

跟徐叔打了聲招呼，在樂園開門之前，陳歌提著沉甸甸的背包走出樂園。

攔下一輛計程車，陳歌上車後，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要去哪？」

「市分局刑偵隊。」

◎

到了市分局門口，陳歌看了看門口警衛，又看了看手裡的背包，思考片刻還是決定先不進去，而是撥打了李政的電話。

「政哥，還是我。」

「陳歌？你有什麼事？」

「我在市分局門口，你能來接我一下嗎？有些東西我必須要弄清楚。」

「敢這麼跟刑警說話的人，在我從業生涯中，你還是第一個。稍等一會，我馬上到。」

電話掛斷，十分鐘後，李政出現在門口，「說吧，什麼事？」

「能進去說嗎？」

「我們這裡外人不能隨便進來。」李政看了看陳歌，輕輕搖頭：「算了，你跟我來。」

兩人進入市分局，李政將陳歌帶入空無一人的會議室：「大家正在工作，帶你進來讓人看見不太好，雖然他們也都認識你了。」

瞄了一眼陳歌的背包，李政大概猜到了裡面裝著什麼東西：「你放鬆點，喝水嗎？」

「政哥，我想問你兩件事。」陳歌直奔主題。

「你說。」

「常孤醒了嗎？」陳歌對常孤很上心，他本身是導演，很擅長利用鬼怪拍戲，另外他還是這世界上最瞭解常雯雨的人。

在通靈鬼校，常雯雨獻祭自己想要毀掉門，最後被幾位頂級紅衣聯手「殺死」，按理說她應該魂飛魄散了才對，但是黑色手機在常雯雨「死後」卻出現了她的專屬頁面，並且還說常雯雨的殘魂仍舊存在。常孤是常雯雨唯一的親人，如果說常雯雨在這世界上還有能夠相信的人，那一定是常孤，陳歌想要透過常孤，找到常雯雨的後手。小心駛得萬年船，能夠站在紅衣頂點的厲鬼，沒有一個可以被小瞧，這也是陳歌的經驗。

「他身上的傷已經穩定了，但還沒有醒過來，醫生給他腦部拍了片子，也沒有發現什麼問題。」李政感覺今天的陳歌格外嚴肅：「你第二件事是什麼？」

陳歌輕輕吸了口氣，然後看向李政：「李組長，你還記得荔灣鎮嗎？」

提到荔灣鎮，李政表情慢慢發生了變化，他搬來椅子，坐在陳歌面前：「只記得一部分，忘了很多。」

「你那天追捕賈明進入荔灣鎮，然後在小鎮裡看到我，最後我將你背出來，可惜賈明逃走了。」陳歌不知道李政究竟還記得多少，這也是他和李政之間的默契，離開荔灣鎮後，誰都沒有去詢問那天發生的事情。

第十部：冥胎　上

我生於人世間最恐怖的噩夢，但在這一天，我抓住了光。

第一章

方魚似乎又失憶了。

陳歌將她攙扶到床上，給她倒了一杯水：「我和方魚是好朋友，他最近有事，過幾天就會來看妳。」

躺在床上的方魚默默看著陳歌，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很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對方似乎並不是在欺騙她。

「好好睡一覺，養好身體，方魚很快就會回來的。」

身體受到了劇烈刺激，平靜下來後會格外疲憊，方魚很快就睡著了。

陳歌關掉了燈，悄悄走出臥室，胖阿姨就守在外面。

「小魚好點了嗎？我剛聽見她說話時好像特別激動，你真找到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