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感應卡覆蓋在門鎖感應器上，裝在大門上的緩衝器方便我輕易地開關門，我推開門擋在那兒，同時轉身呼喚。

「基因先生，快點過來。」

名字的主人從後頭跟了上來，不停左右張望。從下車之後一直到走廊上，那雙圓滾滾的眼睛不斷掃視周遭的一切，把情緒都表露在臉上。

「你的公寓真的很討人厭。」基因停在大門前，接近我所站的位置，隨後那張小臉轉過來。

「公寓也可以討人厭啊？」

「其實不是，應該是說我討厭你。」

我不予回應，一邊嘴角翹得更高了，努力克制自己別低下頭去咬那個做什麼事情都可以很可愛的人。不過我倒是用另一隻手纏在他的腰上，推著他進到屋子裡。

走到裡面之後，基因還是那副興致勃勃的模樣，走來走去的，像是被抓進新的籠子一樣。

這個地方是我之前的住處。

這棟建築物的土地所有權是家裡的，因為我們家有一項家族事業是不動產，我從國外回來之後就選了一間離大學最近、還閒置的建築物作為居住地，很多重要的物品就沒有放在老家，統統被移到這棟屋子裡了。

雖然在基因公寓隔壁也買了一套房，但是不想移動過去的物品，仍舊被放置在這裡。

「真的有游泳池耶！」

當基因去拉開和陽臺相連接的大門並走出去之後，涼爽的風隨即灌進屋內。我看到水面上激起的陣陣漣漪拍打在水池邊，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想玩水嗎？」我跟著走過去，腳步停在玻璃門邊，看著基因繞著水池張望。

「還好。」

他或許不曉得，當他表現出對孩子氣的事情不感興趣的大人樣時，看起來反而更加可愛。

「可以從這邊下去嗎？」

「我的東西就是基因的東西，想要怎麼做都隨意。」

基因的朱脣微啟，接下來又抿了起來，表情似乎是有些惱火又有些想發笑。最後他不發一語，轉過身去把潔白的腳尖緩緩地探進水裡，彷彿是在測試水溫一樣，接著就彎下腰用手去撥弄著水波。

之前那個新聞惹出的事情，即便我和基因已經溝通清楚了，但是睡在同一間屋子裡這件事情仍舊是個難解的題。倘若公寓裡面的住戶注意到我和基因天天同進同出，就算已經發過聲明稿了，恐怕也只會造成更大的風波；此外……我曾經想過自己才是最蠢的一個，當時竟然會請基因收拾物品搬回他的房子住。

基因是有辦法一個人睡，但是我卻沒有辦法不抱著他獨自入睡。

難得基因終於答應跟我睡在同一間屋子裡，為了不給他任何搬回原處的理由，我才會提議先搬到這邊來住，直到電視劇全部播完為止。

這棟房子是家裡的，保全系統的安全性很高，不用擔心會有什麼新聞流出去。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基因。

他原本只是撥撩著水玩，現在竟然捲起褲管，露出細白的小腿在打水。他把臉轉向迎風面，臉上掛著淺淺的笑靨，似乎是心情很好，我的心情不由得也感到雀躍，看到他開心我就開心。

「風不要吹太久，小心感冒了喔。」

「不會有事的，我不太容易生病。」

「之前才剛生過病不是嗎？還是小心一點兒比較好。」

基因曾經抱怨我對他保護過度了，但是我並不是很在意，只不過是不想要再看到他生病難受的模樣了。

「那今天晚上是要直接睡在這邊了嗎？其他的物品呢？」

「等一下我會派人送過來，但如果基因想要自己去載過來也行。」

「喔！ＯＫ。」

「我進去裡面囉。」

由於很久沒有回到這個地方，即便常常有人進來照看環境，但是很多物品還是得先擦拭過才行。

這裡位在建築物最高的一層樓，有許多間臥室，但是每一間臥室都上了鎖，只開放一間視野較好、陽光可以灑進來的房間。雖然它不是最大的一間，不過兩個人住是綽綽有餘了。我解開鑰匙圈，把感應卡跟其他物品拆卸下來，預計等會兒要把它們拿去刻上基因的名字，之後再交給他使用。

「好冷……」

就在我走到房間外的時候，好巧不巧地聽到了嘟噥聲。

我直接過去查看那個待在陽臺外頭的人，看到基因已經從游泳池裡爬上來了。原本他只是弄溼褲管，不知道是怎麼把自己搞成一整身溼漉漉的，穿在他身上的水藍色襯衫整個服貼在肌膚上。他正甩動著衣服，為了把水逼出來。

「你跳下去玩水了嗎？」

「沒有……」基因尷尬地笑了笑。「只不過剛從游泳池邊站起來時，一個不小心滑了下去。」

我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那趕緊進來洗澡、換衣服。」

「等一下啊，這樣地板會溼掉的。」

我從嘴裡吐出一口長氣，把手上的東西放在附近的櫃子上，走向環抱著肩膀、站在玻璃門邊的基因。我將手鑽進他的腋下，把他整個人抬進屋子裡，耳邊聽見他驚慌失措的驚嘆聲。

雖然基因身高也不是多矮，不過他的身材沒有什麼脂肪或是肌肉，我輕而易舉地就能夠把他抱起來。

「我可以自己走，你幹麼要把我抬起來啦。」

我把基因放在潔淨乾燥的浴室地板上。「不想要讓地板溼掉就得這麼做，快點洗澡吧。」

我的房間裡存放了好幾條大浴巾以及衣物，挑選一些適合的衣物，然後拿到浴室裡給基因使用。基因轉過身來，面帶微笑地輕聲向我致謝，我替他關上浴室的門。

替他服務得這麼好，今天晚上肯定是要討一些獎勵的吧？

在這段期間，我花了一些時間聯繫幫傭。因為先前沒有事先打電話告知要搬回來，所以冰箱裡完全沒有任何鮮食，鮮奶或是其他飲料也沒有。我把事情交代完後才走回臥室裡。

「十。」

一聽見我開門的聲音，站在桌子旁的人兒就轉過頭來看。

基因已經換上我乾淨的衣服了，他小巧的鼻梁上仍舊掛著原本那副眼鏡。

「這個。」

「嗯？」

「這隻熊和黏你車子上的那隻一樣。」

我走到他身邊停下來，順著他指向前方的手指看去，這才明白他所說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張桌子我不太常使用，靠近一扇小窗戶的位置放了一座米色檯燈，桌子中央則是有一棟三層樓高的房子模型。房子有一面是敞開式的，可以看見裡頭小巧精緻的家具。至於基因感興趣的東西，是放在裡面的四隻米色小熊。

看見基因那副表情，我就忍不住向上牽動嘴角。

「又要跟小熊吃醋了嗎？」

「才不是咧。」基因不怎麼嚴肅地拉著一張臉，如果仔細注意觀察，會發現他的嘴角偷偷揚了起來。「我只是好奇而已，想不到你也有長不大的一面，看樣子是很喜歡小熊，還有小熊家族咧。」

我咧嘴一笑，沒有開口說話，從模型屋子裡面拿出最小的一隻熊遞給他。

基因立刻接過它，將之捧在手裡。

每一次在車上看到米色小熊，我就會一直想要去抓它，一拿在手上之後就會轉來轉去，撫摸著它用閃亮串珠製作而成的眼睛。

「這一整棟房子是你買的嗎？」

「不是的，其實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嗯，是別人送給我的。」

基因那張小臉馬上轉過來盯著我，眉頭皺成了一團。「別人送的？是舊情人送的嗎？」

「哪裡有什麼舊情人？」

「……」

「基因先生記不起來了嗎？」

「什麼記不起來？」

「我們以前曾經為了搶小熊玩偶吵過架。」

「哈？」

基因隨即驚呼一聲，低下頭盯著小熊，左右翻動一下，緊接著再次扭過頭來望著我。「吹牛。」

就算他不相信，我也不怎麼意外。我轉過去看向這棟大房子裡的另外三隻小熊。「這些小熊，是基因先生小的時候外婆給的，有小熊一家人以及一棟大房子，基因先生把它們放在臥室裡的櫃子上方展示。」

「小熊家族、一棟大房子，都是外婆給的？」基因幾乎重複了每一個字。

我打開了檯燈，暖色的燈光亮了起來，讓我們能夠更清楚地看到面前的事物。

「那個時候我到基因先生的房間玩，我看基因先生很寶貝它們，所以也想要，但是基因先生不願意給我，阿姨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就開口請你分兩隻小熊給我。當時基因先生很不高興，所以大吼著對我說統統帶走，已經不想要了……」我語氣緩和地述說著，但我知道它隱藏著某種意義。「記不起來了嗎？」

「就……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有點兒印象。」

「……」

「那你為什麼要搶別人的東西嘛。」

我的笑容又更深了。跟基因在一起的時候，我要表現得多快樂都可以，因為就算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只要有基因在，我就能夠輕易地再次接受挑戰。

「我也不是很明白，直到長大之後才知道……」

「……」

「因為基因先生很珍惜它們，所以我才會不高興。」

「……」

「我嫉妒它們。」

我不曉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把所有的情感都寄託在基因身上。

在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一旦發現基因對任何事物的注意力多過於我，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表達出來，我就會選擇做出令他感到生氣的事情，只希望這個人可以回過頭來，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

對我來說，基因一直都是我的全部。第一次和他相遇時，我整個人都傻住了，當他敢帶我蹺掉鋼琴課跑出去玩，我就把他當作英雄一樣崇拜。當我又再長大了一點兒，就把他視為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哥哥。直至今日，他依舊是我的一切，不過還多了一層意義，那就是我所愛的人，而且還是我一個人的所有物。

「你這是……」

一陣輕微的聲音響起，基因把頭壓低了一些，我只能看見他的臉頰還有單薄的眼皮。

「在生氣嗎？」

「不是，它們被你完好地保存著，我為什麼要生氣？」

基因一如既往，依舊是我那善良又可愛的可人兒。

「它們也是基因的東西，你什麼時候想玩都可以。」

「……」

「只要別把它們看得比我還重要就好。」

「你什麼都不知道。」

「……」

「現在我對你的重視早就勝過其他事情了。」基因說話的音量不大，卻足以讓我聽見。

這番話讓我沉默了一陣子。基因原本低頭想要隱藏兩頰上的一抹紅暈，但因為突來的靜默，不由得疑惑地抬起頭來，緊接著那張小臉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燦爛到令我忍不住把嘴脣烙在他柔嫩的臉頰上。

我把感應卡覆蓋在門鎖感應器上，裝在大門上的緩衝器方便我輕易地開關門，我推開門擋在那兒，同時轉身呼喚。

「基因先生，快點過來。」

名字的主人從後頭跟了上來，不停左右張望。從下車之後一直到走廊上，那雙圓滾滾的眼睛不斷掃視周遭的一切，把情緒都表露在臉上。

「你的公寓真的很討人厭。」基因停在大門前，接近我所站的位置，隨後那張小臉轉過來。

「公寓也可以討人厭啊？」

「其實不是，應該是說我討厭你。」

我不予回應，一邊嘴角翹得更高了，努力克制自己別低下頭去咬那個做什麼事情都可以很可愛的人。不過我倒是用另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