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暗夜奪魂的男人

深夜時分，夜色愈來愈濃，只剩下蟬叫聲。林蔭間，黑影疾風掠過，一陣窸窣聲劃破寧靜，樹枝騷動的聲響僅僅出現一秒，便又消失。

穿過密林，黑影如貓科動物，落在地面的足尖沒有半點聲響。唰的一聲，黑影張開一對雪白羽翼，輕鬆越過高聳的石牆。

雙腳落地，羽翼從背上消失。人影疾步行走，穿過中央水池，直搗宮殿深處。

前方傳來腳步聲，人影驟然止步，他機警地側身躲在柱子後面。聆聽那足音，約有兩人，走得十分緩慢。

「剩下交給你了，我先回去休息換班。」

兩名侍衛分別往兩個方向離去，其中一名朝黑影的方向前進。他邊吹著口哨，愜意悠閒地慢步行走，對周遭的動態一點也不上心。

一陣白光劃過空氣，眼前的侍衛壓根來不及反應、來不及尖叫，僅是瞬息之間，鋒利的刀刃便收割了一條性命。

黑影接住侍衛下墜的身軀，無聲無息地將他丟入草叢，一連串利索的動作，沒有製造出半點聲響。

他將刀收入腰側，長驅直入宮殿深處。只要沿路遇到守衛士兵，便會毫無猶豫斬斷他們的呼吸，一路勢如破竹來到目的地。

寢室內鼾聲如雷，主殿周圍皆可聽得一清二楚。黑影悄聲無息地鑽到鎮守在主殿大門的侍衛後方，五指燃起暗色光芒，從背部狠狠招呼下去，瞬間結束兩條性命。

推門而入，黑影大搖大擺穿過內廳，來到寢殿，裡頭薰香瀰漫，有助於睡眠安穩。

黑影的目光落在桌上那顆日之螢，那是掌管日與夜的精靈族製作成的照明設備，能夠自動感應周圍明暗，釋放光源。

抽出匕首，按下刀柄的伸縮鈕，黑影破壞桌上的日之螢，碎裂的聲響驚動床榻上的男人。

「誰？」男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寢殿內昏暗一片，只剩下窗外屋簷上的照明。

「來人啊！點燈！」回應他的是靜悄悄一片，男人揉了揉眼睛，嘴裡咕噥著這群下人居然敢偷懶。

喊了幾下都沒有人回應，他決定乾脆自己來，而心中早已盤算著要如何懲治下人。

掀開簾子向外探首，笨重的身軀緩緩從棉被裡鑽出，穿著長襪的雙腳方落地，他眼睛一抬，就見日之螢破了個大洞，裡頭點點螢光飄散在空氣中，光點四散，光線已經沒有那麼清晰明亮了。

奇怪，怎麼破掉了？男人仔細打量裂痕，邊緣的裂痕……他將五指張開在上方比了比，是人為因素破壞。

意識到這個念頭，男人臉部肌肉瞬間抽緊，隨即他聽見一聲奇怪的聲響。

「喀答。」一閃而逝的影子掠過眼角，一股若有似無的吐息飄上耳畔。男人一個激靈，轉過身，還來不及看清身後的影子，一陣銳利的劇痛便鑽入心窩。

「啊！」男人瞪大眼睛，發出駭然的驚呼聲，他身軀踉蹌地向後退了幾步，雙手想扶住周邊能支撐的東西，身軀撞倒那張桌子，一屁股跌倒在地上，那盞日之螢隨之掉在地上支離破碎。

「夜、夜、夜……」日之螢破碎的聲響掩蓋過男人微弱的聲嗓。

黑影輕輕甩動黑色斗篷，一身黑色的裝扮彷彿融入黑暗。他的手指捏住帽子的一角，遮住無意間露出的幾縷銀色髮絲。

「神族──水神，為了一己之私，肆意濫用神力，害死千人人類，欺君罔上，賜死。」輕盈的嗓音帶著凌厲的殺氣。

「不、不！再給我一次機會！」男人試圖起身，但胸口的痛楚不斷傳來，而且似乎還有個莫名的力量壓制住他的四肢。

一抹極具輕蔑的微笑出現在黑影上揚的嘴角。

「救、救命……」動彈不得，男人只好大聲呼救。

「愚蠢，這樣只會加速你死亡的時間。」黑影輕而易舉地拎起男人，五指微微揮動，地面那些碎片全部豎起。

「放開我！」男人竭盡所能地想抓住黑影的胳膊，可是插在心臟的那把匕首，壓制住了神力。

黑影快速變換手勢，虎口扣住喉嚨，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的身軀下壓。

「呃啊！」男人雙目瞪得大大，瞳孔映滿黑衣男子的紅色眼睛，此時此刻，流轉著黑洞般的深黑，周圍的螢光彷彿被吸入。

碎片把背部刺得坑坑洞洞，強烈的痛楚讓他呼吸不順。

黑影將掌心的神力匯聚到刀鋒上，刀光反射在眼裡，冷酷的眸光隱隱透出來。

「為什麼……我、我為王做這麼多……」

黑影沒有答話。這一刻，冷厲的殺意釋放出來，一個眨眼，黑色勁裝的身影已出現在他頭前，尖銳的刀鋒從半空中，垂直而下──



第一章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天方亮，精靈族聖物日之蝕拉開新的一日。尋常的白日中，在神族的居住地卻傳來許多沸騰的聲音，細碎的雜言一傳十十傳百，每一個神族的宮殿都鬧哄哄的。

窩在床鋪的浮香揉了揉額頭，睜著眼，躺在床上細細聆聽屋外的聲音。

大洪水、失散、王子……

由於聽不清楚完整的句子，浮香挑出幾個關鍵字，似乎是大事件。

日之螢會隨著不同的時間有顏色的變化，因此能分辨現在的時間。此刻的日之螢呈現魚肚白，就是天剛亮的時候。

啊！要服侍師傅梳洗！浮香立即跳下床，匆匆忙忙換上一件粉色長裙、套上鞋子，推開寢殿的大門，奔出大廳。

陽光落在那頭飄逸的金色長髮，隱隱有炫目的光芒，湛藍色的眼睛中此時帶著心急之色。

「浮香小姐，您……」

奔到師傅宮殿的途中，遇上了幾名女花精靈，浮香只得匆匆點頭當作打招呼，忽略她們欲開口的行為。

跨入師傅的宮殿，浮香先從偏殿衣櫃拿出乾淨的袍子，從放置在桌上的水幕中端出昨天晚上事先準備好的水盆、梳洗用品。

睡過頭這個習慣，就算回到前世依然改不過來，因此她前一天就把東西準備好了。

「師──」浮香連忙改口，「花神大人，浮香來替您更衣了。」

她差點忘了，這裡是天界，幾千年前，大家都仍安然無恙當神祇的時候。

幾天前，她荷芸櫻回到前世──浮香仍活著的時候。她回來前世，是為了扭轉宿命。

她答應琅煠、答應師傅，不只為了兩位她此生最愛的人，更也為了夜迪瑞瑟和伊芙公主。

想到琅煠，她的心狠狠地抽痛一下，那種痛楚就像喉嚨被扼住，腫痛難受。

「櫻，我愛妳。」

那一幕，足以讓她淚腺斷裂，淹沒在難以癒合的傷口中。

深吸口氣，整理好情緒，浮香直視面前的門扉，敲了敲門。

「花神大人，浮香來服侍您梳洗。」

現在她是浮香，不是擁有太多喜哀的芸櫻。

等待許久，門內沒有半點回應。浮香想了想，師傅應該是睡太沉，沒有聽見她的叫喚。

浮香推開門扉，捧著衣物、梳洗用品來到寢室最裡面。

床榻上是空的，棉被整齊地放在內側，浮香輕觸冷冷的被單，花神已經離開好一陣子。

「浮香小姐，花神大人被王召去議會。」

身後傳來若彌客氣的聲音，浮香很難適應這樣的若彌，這個時候，他應該要吐槽她偷偷摸摸在這做什麼吧。

「一大清早？」來到這裡後，浮香還未見花神一大清早被叫去議會。

「是的，據說水神昨夜死在自己的寢殿。」若彌簡單解釋事情經過，以及人界的洪水災難。

水神被列為神族的位階，與花神並列神族的一份子，掌管三界的水資源。

但水神卻因為私慾促成水難，導致人類失去家園、流離失所，並且私下迫害引發災難的人類。

「大洪水是大型災難，禍族可以管轄，降低傷害的。」好端端的，浮香想不出其中關聯，但此災難牽涉掌管災禍的禍族。

想到禍族，浮香擔心禍族族長禍潤界。

「禍族會不會被王怪罪？」

若彌輕聲細語地說：「浮香小姐，請放心。這件事情無須在意，王賞罰分明。」

可是……浮香正欲開口，一名僕人急忙跑來，嘴裡喊著：「浮香小姐、浮香小姐！」

一看見桃花神在此，僕人臉色發白，哆嗦了下，倉皇跪下，連忙為自己的行為道歉。

「非常抱歉，桃花神大人。」

「無理的傢伙，花神大人的房間也敢大聲嚷嚷！」若彌抬起手，作勢想教訓一番。

浮香上前拉住若彌，搖了搖頭，便讓僕人起身，「說吧，找我何事？」

僕人畢恭畢敬地傳達話語：「禍族的僕人說有急事想跟您說，是禍族族長找您。」

「好，我馬上到！」浮香本能聯想，有可能是水神一事。她轉身便想離開，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門口，橫在面前。

「吼，酪梨，讓開！」

若彌原先板著的表情，因聽見那聲奇怪的稱呼而愣住。

啊，慘了！都怪平常叫習慣，浮香吐了吐舌頭，一邊訕笑，「沒事沒事，我說，你攔著我做什麼？」

若彌打量她一眼，不卑不亢地說：「浮香小姐，花神大人有吩咐，他不在的時候，只能在宮殿活動。」

師傅真的是管很嚴耶！以前的師傅和未來的師傅完全都是一個樣。

禍潤界在她被日之地太陽曬傷的時候很照顧自己，不能不去！

浮香氣惱的癟起嘴唇，向左一跨，趁勢想鑽漏洞，豈料，若彌反應極佳，也跟著向左橫跨。

一下左、一下右，浮香拚了命想鑽漏洞，可是若彌都像路霸擋住。

來來往往多次，依舊鑽不到漏洞，浮香驀地大叫：「讓我去！」

若彌聲線平淡，堅決吐出兩字：「不行。」

浮香瞇起湛藍色的眼睛，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你就不要後悔。」

若彌皺起眉宇，還來不及思考她話中的含意，冰冷的水迎面噴來，夾雜早晨的寒意，冷到讓人忍不住打個哆嗦。

花費兩個小時整理好的頭髮如湯麵垂掛、花費一小時精挑細選的袍子，全因為這桶水而白做工。

浮香潑了水，趕緊丟了臉盆，腳底抹油開溜，離開前，還不忘解下自己肩上的披風，三兩下蓋在他身上。

當作是補償好了，她是無心的呀，又不是要跑去玩，是要去找認識的人耶！

若彌呆滯了一、兩秒，等到回過神，女孩已經溜得老遠。他渾身發抖，臉色十分陰鬱。

抹了抹濕答的臉龐，若彌拉緊披肩，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無礙、無礙，重新洗澡、整理過一遍就好……若彌這麼安慰自己，加快速度回到自己的寢殿。

另一邊，順利逃出宮殿的浮香一路朝禍族領地奔跑，腦袋頻頻想起若彌冷顫、狼狽的模樣，心中的愧疚感更甚。

天界時期的若彌，和現代的若彌個性有些許的不同，但同樣有潔癖癌作祟，不過待她卻少了些毒舌。

浮香猜想，多半是因為身分關係，天界神祇之間礙於位階高低，低位階不敢對高位階太過造次。

浮香的身分不是十二花神之一，但卻是花神身邊很特別的存在，會服侍花神，可是服侍並非僕人般的服侍，她自己有僕人會伺候她。

她只要乖乖的、聽話的、安靜的，待在住處。

唉，這是囚在籠裡的金絲雀嘛！

不知道阿界有什麼事情急著想說。

走了一陣子，一座被灰白色氣體覆蓋的宮殿映入眼簾，盤旋在天空的煙霧隱隱流動海藍色澤。

水紋緩慢的漂移，一條又一條的紋路，乍看之下是張哭號猙獰的臉，密密麻麻地把宮殿上方的天幕網羅其中。

浮香心頭一緊，提起裙子，加緊步伐奔進大門。

「阿界～」遠遠的，浮香揚嗓呼叫，小跑步的奔向禍潤界。

長長的步道採用純白色的大理石鋪成，兩旁種植步道的盡頭是一座圓形水池，水池的基座坐著一名灰色長髮的男子。

他的髮色在陰暗密布的天空下更顯黯淡，彷彿與穿在身上的灰白色袍子融成一片。

「阿界，怎麼沒有人在旁伺候你？」浮香一路走來，只見到兩、三個侍衛，隨從、僕人都沒見到一個。

「阿香，我……」才開口說幾字，連句話沒完整道出，哭噎聲就抽抽搭搭地流露出來。

禍潤界外表約二十歲，但實際年齡已有千年以上，以人類的歲數來看，神祇全部都是老妖怪。

看著一張靈魂年齡是老妖怪，外表及內心是孩子般的斯文臉蛋，浮香嘴角一撇，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別難過了。」她想，她知道他在哭什麼了。

盤旋在宮殿上方的灰白色氣體是受到禍潤界心情的影響，那些冤死的人類，全部都因禍潤界的意念顯現在此。

「阿香……嗚嗚……他們好可憐。」禍潤界捏著一條早已被眼淚浸濕的手帕，擦拭眼角。

「我先叫人扶你進房。」浮香剛攙起他的胳膊，禍潤界就搖了搖頭，依舊坐著不動。

「我不想要有人打擾我。」

「好。我陪你。」浮香抽走他手裡的手帕，順勢塞入一條自己隨身攜帶的帕子，再把那條濕得像抹布的手帕放在一旁。

「阿界。人類世界每一年都會有天災人禍，我知道你是掌管災禍，但你無權控制天災，天災是大自然因素，就算是火神、水神他們，也只能觀察天氣的變化，去加強或減少，順應世界的流變。」

浮香盡可能開導他，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阿界太過多愁善感，很容易因為生離死別影響心情，儘管這些生離死別的人事物與他從未有交集。

「我是禍族族長，負責督促及監督木、火、土、金、水五種神。」禍潤界情緒激動，「可是，這次是人為！我應該要提前發現的！」

浮香用著比他還大的聲嗓吼道：「可是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

這一喊，禍潤界眉眼一抬，詫異地凝視著眼前的金髮少女。這外表看起來柔弱的女孩，吼起來卻是中氣十足，她湛藍色的眼睛透出無法忽視的強勢光輝。

浮香有這麼兇嗎？

看見他傻了，應該是冷靜下來吧？浮香清清嗓子，道：「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在災難後，協調其他五行神重建天氣。」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只要想起這件事害了一對情人，我就……」禍潤界垮著嘴角，說著，眼眶又開始凝聚水氣。

「別哭了！」

第二次吼道，讓禍潤界心肝一抖。

浮香困擾的撓撓頭髮。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以前的浮香性格究竟是不是和後世的芸櫻相近。

可是看見禍潤界目瞪口呆、畏縮、提心吊膽的模樣，她知道以前的浮香絕對不會動不動就亂吼人。

唉，怎能怪她？禍潤界實在太會哭了，話沒說半句話就哭，動不動就胡思亂想。

楔子 在暗夜奪魂的男人

深夜時分，夜色愈來愈濃，只剩下蟬叫聲。林蔭間，黑影疾風掠過，一陣窸窣聲劃破寧靜，樹枝騷動的聲響僅僅出現一秒，便又消失。

穿過密林，黑影如貓科動物，落在地面的足尖沒有半點聲響。唰的一聲，黑影張開一對雪白羽翼，輕鬆越過高聳的石牆。

雙腳落地，羽翼從背上消失。人影疾步行走，穿過中央水池，直搗宮殿深處。

前方傳來腳步聲，人影驟然止步，他機警地側身躲在柱子後面。聆聽那足音，約有兩人，走得十分緩慢。

「剩下交給你了，我先回去休息換班。」

兩名侍衛分別往兩個方向離去，其中一名朝黑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