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柳子滿腦子都是小八，一個沒忍住就建議道：「謹元老弟，我看你家這八哥聰慧得很，老弟你何不教牠四書五經？便是三字經也好呢！」

正常人對於這麼個荒謬的建議，多半都是嗤之以鼻，偏生孟秀才跟正常人還有那麼一小段距離，哪怕相差得不是很多。乍一聽這話，他還真就下意識地點點頭。「言之有理。」

「對吧？都說有教無類，就算是隻鳥兒，只要有能耐，咱們也得給牠機會。就跟我上回在老弟你家見到的那學生一樣，是沒天賦了點，考個童生估計都夠嗆，你不一樣教他了嗎？有教無類啊！」

「有教無類！有教無類！累累累累累累！周大牛你個蠢貨！除了會叫累，你還會幹啥？你咋不上天呢？」

誰也沒有想到，正當他們聊著，小八在圍著孟家自家並左右鄰居各繞一圈後，又再度撲騰著翅膀回到前院正堂。這在小八看來很正常，老娘哪兒不能去？當然，這也得拜只有正堂和後院耳房有人所賜，誰不想湊個熱鬧？就算小八是鳥兒也不妨礙牠湊熱鬧不是嗎？

饒是孟秀才這種本身就異於常人的人，對小八也有些吃不消，柳家兩兄弟直接就傻眼。傻眼過後，卻是驚嘆連連。

「確實是聰慧異常，要是謹元老弟願意割愛，怕是賣個百兩銀子都使得！」小柳子讚嘆道。

不等孟秀才開口，小八就飛撲上去親自懟人。「賣！賣！賣你個頭！老娘把你提腳賣了！」

小柳子被噎住，眼瞅著小八就要撲上來啄他，趕緊側身躲閃。

恰此時，周芸芸趕到了。

「小八！你再折騰，回頭我叫阿奶拔了你的毛，把你丟鍋裡燉著吃！」周芸芸氣瘋了，別看小八個頭小小，可牠要是真的上去懟人，那絕對是招招見血。關鍵是牠能飛，幹一票牠就飛天，保管叫你吃虧還無處發洩，氣死都活該。好在小八也有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怕死了周家阿奶，雖沒法叫牠不再鬧騰，起碼短時間鎮壓還是沒問題的。

這不，小八聽得這話後，立刻回身衝出屋子，偏牠一面飛還一面嘴裡叨叨著。「考個童生都夠嗆！夠嗆！夠嗆！」

周芸芸愣了一下，一時間壓根兒就沒聽懂小八這說的是啥，只是這會兒小八已經飛走，她總不能當著客人的面追上去詢問，又想著估計不知從哪裡聽來的閒話，也沒太在意，而是上前委婉地表示要挽留兩位客人用晚飯。

孟秀才和柳家兄弟皆怔了怔，才反應過來方才聊得太熱鬧，竟將時間忘了，柳家兄弟忙起身告辭，只道家裡還有事，等真正閒下來再過來拜訪。

因孟秀才並未竭力挽留，周芸芸自然也就意思一下便鬆口。兩人一道將客人送出家門，關好院門後才返回後院。

送走客人，兩人便一道用飯，早早地歇下了。

永遠不要相信男人說的「早點歇下」這種鬼話，哪怕孟秀才長得一臉正直，說這話那叫一個大義凜然，然而便是如此，也無法掩蓋他是男人的事實。

虧得周芸芸這般信任他，在他提出昨兒晚間太累，左右今兒也沒啥要緊事，不如早早歇下好生休息時，居然還頗為感動。誰知道等真的洗漱完畢上了拔步床，再把床幔一放下……

一夜酣戰後，周芸芸再度昏昏沈沈地睡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八淒厲無比的慘叫聲再度響起時，她才慢悠悠地轉醒過來。

昨兒小八是被安置在後院正房裡，也就是離小倆口所在的臥房只隔一道房門並一道簾子，又因房門是純木質的，只糊一層紙，完全沒有起到任何隔音效果。因此，小八那幾乎能叫人崩潰的叫聲直接穿過房門和簾子，徑直傳到耳房裡。

「好乖乖！」

與昨兒不同的是，這一回小八不曾一開口就喚周大牛，而是破天荒地先叫起了好乖乖。這興許就是小八的聰明之處，保不准牠就是明白周大牛壓根兒不在這兒，叫了也沒用，索性從善如流地改換人選。

「好乖乖，阿奶的好乖乖呀！老娘要餓死了！」

頭一句是如此溫柔，後一句卻是歇斯底里的慘叫。這要是前後一致的話，頂多就是覺得腦仁生疼，擱在如今卻只給人一種「這傻鳥終於瘋了」的感覺。

太蛋疼了。

有了昨兒的經驗，孟秀才都沒問周芸芸，只立馬起身穿衣穿鞋，先去灶間尋摸點吃食給鳥祖宗擺上，這才回過頭來收拾自己。

周芸芸特別羞愧，簡直就是羞愧到無地自容。

有啥法子呢？誰叫這傻鳥是阿奶給她的陪嫁？誰叫這傻鳥是她作死撿回來的？自己作的孽，跪著也要作完。

萬幸的是，也許是習慣某種夜間運動，儘管周芸芸依舊覺得身子骨乏力，卻不至於像昨兒那般完全提不起勁。這不，才半上午，周芸芸就已經起身收拾妥當，還去灶間和隔壁的糧倉瞧了瞧，發覺東西竟還挺齊全的，於是心情不錯地下廚做了一頓午飯。

喜宴那日剩下的東西其實不是很多，昨兒吃了兩頓就差不多，剩下的也就兩大塊沒煮過的臘肉以及兩大籃的各色禽蛋。至於大部分的剩飯剩菜，想來應該是被周家阿奶收走，畢竟孟家就他們小倆口，哪怕如今天氣不熱，留得多了也一樣吃不完。

倒是隔壁糧倉的各色糧食儲備格外豐富，光是大米就有七、八種，最普通的大米、口感上佳的糯米、專用來煮粥的黑米等。至於麵粉就更不用提了，十幾種是最少的。還有各色豆子、玉米、紅薯、土豆等等。

但凡是能放得住的食材，周家阿奶都拉不少過來，估摸著若是只他們兩口子，怕是吃上一年都沒問題。

──周芸芸還敢肯定，等到了秋收時分，周家阿奶一定還會再送來。

吃著自己親手做的飯菜，周芸芸隨口將這事說給孟秀才聽。只是話一出口，又擔心孟秀才會不會多想，周芸芸正打算解釋兩句，孟秀才卻忽地開口。

「我在年前趕了幾幅字畫賣給張兄，除卻置辦小院的錢，還餘下不少。後來我又寫了幾幅，待會兒就給張兄送去，回頭將銀子一併都予妳，想買啥就去買，沒地叫妳在娘家享福，跟了我卻吃苦受罪的。」

聽得這話，說不感動是假的，哪怕周芸芸不在意孟秀才給的家用銀子，可在不在意是她的事，給不給卻代表孟秀才的態度。

飯後，周芸芸執意自個兒收拾碗筷，孟秀才也不爭搶，只道去街上尋張掌櫃，又叮囑周芸芸若是沒事，大可以去屋裡躺會兒，左右柳家兄弟昨兒就來過，今兒應該是無人拜訪。

周芸芸想著這法子不錯，等做完家務活後，便又回屋歇了個午覺。為了能讓自己睡個安穩覺，周芸芸還特地炒了點米給小八，這是小八最愛的食物，有了它，絕對能安靜小半天。

一切妥當後，周芸芸回屋美美地歇一覺，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半晌。

待周芸芸從午後小憩醒來，孟秀才早已從街上回來，他本人在由廂房改建的書房裡寫字。周芸芸過去時，他指了指擱在書房小圓桌上的包裹道：「我把銀子都擱那兒了，妳先收著。回頭用得差不多，記得要提前支會我一聲，我好再去尋張兄。」

乍一聽這話，就好像張掌櫃是他的錢莊似的。周芸芸好笑之餘是滿滿的感動，男人願意將全部身家都交付出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哪怕不是愛，至少也有敬重。

當下，周芸芸便上前瞧了瞧那包裹，看著是不大，入手的分量卻著實不輕。

打開一看，周芸芸才知曉孟秀才方才那句「把銀子都擱那兒了」完全不是空話，因為包裹裡頭俱是銀錠子。

仔細一數，足足有一百五十兩整。

周芸芸正待開口，又聽孟秀才帶了點懊惱地道：「我忘了日常其實是用不到銀子的。改明兒我拿去兌點銅錢，省得妳多跑地兒。」

「倒是不用著急，我那兒還有點碎銀子，一般的鋪子都是找得開的。」周芸芸笑著安慰道。

孟秀才原先是真沒少聽說周家有多疼寵這姑娘，心下已經做好娶回來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沒承想事情遠沒有他想像那般誇張，當即便徹底放下心來。

又想起明兒回門一事，又道：「我先前去張兄處時，特地詢問過，回門之日最好帶四樣禮物。其一燒豬，其二糕點，其三好酒，其四布料。妳仔細想想可還有啥遺漏的？」

因這四樣東西裡有三樣都需要明兒再買，唯一一樣的布料還是孟秀才最不擅長挑選的，因此他索性一樣都沒買，只想著明兒一早跟周芸芸一道去街上採買齊整。

通常情況下，回門禮是不該由新人自個兒拿主意，而應當由夫家的長輩事先準備好。也就是說，回門禮其實是代表夫家對娘家的態度，跟新人本身的關係不大。

可誰叫孟秀才孑然一身呢？別說父母和直系長輩，事實上他連一個親眷都沒有，只能跟關係較親近的張掌櫃打聽行情，回來同周芸芸商量。

問題是，周芸芸也不知道。

關於嫁娶習俗，哪怕只是零星的那點知識，都還是臨出閣前周家阿奶硬塞進周芸芸腦子裡的。至於回門禮，周家阿奶沒說，周芸芸本人更沒問，就這麼直接忽略過去了。

這會兒聽孟秀才問起來，周芸芸微微一愣，緊接著苦思冥想起來，好半晌才道：「回門禮……我記得，娘家嫂子們回門時，多半是帶粗糧和禽蛋，並不知曉有四樣禮的事。」

確實沒有，事實上有粗糧和禽蛋就已經很好，多半人家都是空人過去的，甚至還有直接把回門這事省卻的。像當年大囡嫁人後，就直接沒回門，且類似的情況起碼在楊樹村並不少見。

只是聽周芸芸這麼一說，孟秀才登時笑了。

「是了，四樣回門禮是縣城裡的規矩，村子裡沒有這麼講究。」頓了頓，孟秀才又道：「再者，回門禮原就是因人而異，妳娘家嫂子們哪個也沒妳這般多嫁妝，只怕還有將聘禮扣下的吧？能拿點粗糧和禽蛋當回門禮，已經算是妳娘家厚道了。」

事實上，就算周家阿奶的彪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在多半人心目中，老周家上下都是厚道人。

這對自家兒孫好也就算了，哪家會對外來媳婦都那麼上心？若非如此，楊樹村一帶也不至於爭著搶著非要把自家的姑娘嫁到周家去了。

可惜的是，周三山給養廢了，不單自個兒廢，關鍵是心還比天高，說啥也不願意娶村姑為妻。撇開他不算，如今整個周家也就只剩下大金尚未娶妻。不過，大金年歲不大，又一心撲在買賣上頭，恐怕在最近兩、三年內是不會成親的，顯然注定要叫那些滿懷希望的人家失望。

「那就依謹元你的意思，送四樣回門禮好了。」周芸芸想著，左右自個兒也不知曉行情，聽張掌櫃的話應該不會錯。

孟秀才原也是隨口一問，見周芸芸沒啥意見，又明白以周家的情況是絕不缺這點東西，當下便決定依原先的打算行事。畢竟，周家缺不缺那些東西是周家的事，身為女婿，該有的禮節卻萬萬不能少。

考慮到明兒是回門日，周芸芸瞅著如今天色也不早，索性提前生火做飯，也沒弄太複雜，只做個素炒麵並一盆胡辣湯，熱辣暖乎的吃下去，只覺得通體爽快。之後，小倆口一道收拾碗筷，歸整灶間，又在院子裡簡單地轉了轉，便回房歇下。

這回是真的歇下了，因為縣城離楊樹村還是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哪怕孟秀才提前去車馬行打了招呼，也得天不亮就動身，尤其他們還得去街上採買四樣回門禮。

說真的，就算少了某項夜間運動，周芸芸還是覺得自己大概會起不來，最起碼是肯定沒法自然醒。畢竟人要勤快難，一旦懶散起來，卻是分分鐘的事。

結果，周芸芸小看了孟秀才的能耐。

也不是有多能耐，而是孟秀才略動了點小聰明，頭天晚上故意減少小八的晚飯分量。哪怕小八再聰明，也只是一隻鳥，當時是吃飽了沒再叫喚，可還不等天明，牠就被餓醒，當下便扯著牠那破鑼嗓子，哇啦哇啦地叫嚷開了。

「好乖乖啊！老娘要餓死了！」

「謹元啊！老娘餓死了、餓死了、餓死了！」

這下，不單是周芸芸被嚇得一骨碌起身，連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的孟秀才也險些被這話活活噎死。

足足過了半晌，孟秀才才勉強緩過來，素日裡平靜淡然的臉上也出現一絲崩潰的神情。「小八確實很聰明。」

能不聰明嗎？這簡直就要成精了！

兩口子各自帶著不同的感慨起身，當然也沒忘記給小八添食物，要不然就牠那德行，絕對能吵得附近幾條街都不得安寧。

之後，小倆口並一隻傻鳥，帶了幾兩銀子就出門了，先在街上採買齊四樣回門禮後，才轉道去車馬行，上了提前雇好的青布騾車，一路往楊樹村駛去。

其實，所謂的三日回門，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兩日多的時間而已。

這要是攤在感性一點的人身上，保不准已經想念壞了，可周芸芸真沒啥特別的感覺。

見她這般淡定，孟秀才倒是樂了。「想來阿奶待會兒見了妳，該是很放心才是。」

有那麼一瞬間，周芸芸是茫然的，好在她很快就回過神來，一臉無奈地道：「這不正好說明謹元你對我好嗎？」

孟秀才剛準備回答，就見小八瘋一般地在小小的車廂裡撲騰起來，為了避免這傻鳥瞎飛瞎學話，周芸芸一下子伸手將牠的翅膀揪住，想也不想就掀開窗簾，把這傻鳥丟出去。

這下子，莫說小八，連孟秀才都有些被驚到。「這？」

「壞蛋！壞蛋！三囡妳個熊孩子！」小八氣得在車頂上來回繞圈，嘴裡罵罵咧咧的，可惜卻罵錯人。

莫說沒罵自己，就算真的罵了，周芸芸也能坦然以對，因此她只向窗戶外的小八擺擺手，叫牠哪兒涼快待哪兒去，隨後就放下窗簾，不管那傻鳥了。

回頭見孟秀才一臉驚疑不定地望著自己，周芸芸才意識到方才那舉動略有些彪悍，面上有些訕訕道：「這不是已經進村了嗎？我叫牠先去周家報個信。」

報個信就要把人家丟出去？且看她那一連串利索的動作，只怕先前也沒少幹！

孟秀才隱約覺得自己接觸到某些真相，只是他天生對某些事不大敏感，即便已經感覺到，也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尤其不多會兒小八就氣哼哼地飛遠，估摸著還真是往周家報信去了。

真的嗎？

只能說，是報信去了，卻不是徑直往周家去的，而是在整個楊樹村上空飛了一圈。

「進村了！進村了！阿奶的好乖乖進村了！小八來了，小八來了！好吃的，三囡妳個熊孩子快把好吃的都拿出來！」

不消片刻，整個楊樹村都知曉周芸芸回門，當然也包括周家那頭。

「來了，來了！芸芸她回來了！」外頭剛傳來聲兒，周家阿奶就精神了，這一精神，她就忍不住開罵。「你們幾個小兔崽子還愣著做啥？沒聽到好乖乖回來了嗎？大金！說的就是你！還有三囡，妳阿姊對妳多好啊，這才沒兩天妳就把她給忘了？還不快去外頭等著！別管那隻傻鳥了！」

傻鳥──小八剛撲騰著翅膀飛到周家院子裡，正好看到三囡捧著裝滿炒花生米的白瓷碗吃得歡呢，還想湊上前討幾顆，就聽到周家阿奶這話。

小八立刻喊道：「壞蛋！壞蛋！」

周家阿奶格外嫌棄地看了小八一眼，還不等她說啥，就看到兩道影子飛快在跟前一閃而過，頃刻間就衝出院子，朝遠方奔去。

是胖喵兩口子。

可憐的是拉著騾車的老騾子，哪怕胖喵兩口子完全沒有傷害牠的意思，卻也將牠嚇得不輕。也虧得是馴養妥當的騾子，就算害怕也僅僅是渾身發抖，一點都不敢動彈，這要是稍微有點野性的，還不得撒丫子狂奔呢！

「胖喵！」周芸芸趕緊跳下騾車，先把胖喵兩口子帶出點距離後，才歉意地回望那青布騾車。

莫說可憐的老騾子，連趕車的都被嚇到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2/26上市的【文創風】593《財神嫁臨》4完結篇。

第三十一章

小柳子滿腦子都是小八，一個沒忍住就建議道：「謹元老弟，我看你家這八哥聰慧得很，老弟你何不教牠四書五經？便是三字經也好呢！」

正常人對於這麼個荒謬的建議，多半都是嗤之以鼻，偏生孟秀才跟正常人還有那麼一小段距離，哪怕相差得不是很多。乍一聽這話，他還真就下意識地點點頭。「言之有理。」

「對吧？都說有教無類，就算是隻鳥兒，只要有能耐，咱們也得給牠機會。就跟我上回在老弟你家見到的那學生一樣，是沒天賦了點，考個童生估計都夠嗆，你不一樣教他了嗎？有教無類啊！」

「有教無類！有教無類！累累累累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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