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巾幗將軍

約法三章是立好了，但她可不是那麼認真遵守的人，不告訴他一聲就偷跑出宮的事情是有的，跑到路邊攤隨便吃了一大碗的事情也是有的。她說路邊攤的東西聞著就是香，實在忍不住，而且她吃了幾十年，腸胃早就習慣了這些粗糙美食，反而是宮裡的精緻大餐才讓她承受不起，就像她住慣了破屋爛瓦，突然住到皇宮之中就會渾身不自在一樣。

葉純雨各種詭辯滔滔不絕，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讓他想罵她又不捨得。所以有時候他也陪她出宮覓食，什麼牛肉麵，菜肉餛飩，她想吃的，他就一邊嫌棄著一邊陪她吃。

有次吃了一道炒河蝦，她是活蹦亂跳，他卻上吐下瀉，嚇得太醫們差點自刎於紫雲殿前。

你看，你受了這麼大的罪，腸胃也就鍛錬出來了，以後便能和我一起吃外面的飯了。他大病初愈，她竟然捧著三元軒的燒餅和月盛齋的牛肉坐在床頭，說是要幫他以肉補身。

哼，真要以肉補身也該是用她的肉償才是。

孤獨長鈞想得出神，蘭素月看著他這副神情，垂下眼簾，低聲說道：要不然……妳陪我去吃一碗素麵吧。記得嗎？小時候我帶你溜出宮，吃的就是素麵。

好啊。獨孤長鈞上馬揚鞭：去哪家吃？罷了，我來請妳，我知道一家不錯的麵鋪，就是簡陋些，但味道不錯，妳可不要嫌棄。

蘭素月笑道：多簡陋的地方你還怕我嫌棄？你自己不嫌棄就不錯了。

只怕會讓妳大吃一驚的。獨孤長鈞笑得神秘。

果然，那麵鋪是讓蘭素月大吃一驚。

在她心中的獨孤長鈞是很有些糾結的毛病，看不上的食物他碰都不會碰一下。

在宮裡的禦膳房從上到下都知道太子吃東西講究，蔥要用中間最內層的蔥心，要剁得碎碎的，還要擠成蔥汁，不能在湯和菜裡看到一點蔥的樣子。米飯和麵都是從全國征選的上品裡的上品，他舌頭刁鑽，若是飯菜有點偷工減料他都會發一頓脾氣。可是眼下這簡陋的麵鋪……不過是露天的三張桌子和幾條長凳，頂上搭了個遮陽擋雨的布篷子也有些破爛，陽光都能直接穿過篷頂的漏洞打在下面的桌子上。旁邊煮麵的湯鍋看著黑乎乎髒兮兮的，不知道店家多久沒好好擦一擦了。

這種地方，不過是做苦力的行腳挑夫才會偶爾停下來裹腹充饑的廉價麵攤，一碗麵超不過十文錢，獨孤長鈞怎麼會選這裡？

蘭素月笑道：殿下別逗我，當年你和我去吃素麵時可是選的百年老店，那店裡用的是外邦麵粉，還被你一番數落，這家麵鋪的東西你能吃得下？只怕你坐都坐不下來。她說著話，卻見獨孤長鈞忽然在她面前的一張條凳上坐下，對那店家說道：兩碗素麵，一碗不放肉，一碗不放蔥，再給這位夫人的碗裡多添一份肉。

蘭素月愣住，她這才看到獨孤長鈞的身邊還坐了一個女人，他出口叫她夫人，可是看她背影纖瘦，髮型也並不像一般的已婚婦人，獨孤長鈞怎麼會認得她的？

但那女子卻側目叫了一聲：你，你怎麼在這兒？

妳又忘了提前和我報備。孤獨長鈞的聲音忽然從剛才和她的春風和煦變成了秋風蕭瑟：在外面要是又吃壞了肚子，誰能抬妳回家？

那女人嘻嘻笑道：咱們兩個還不知道誰能吃壞肚子呢。

吃到第幾碗了？獨孤長鈞冷冷問道。

就一碗啊，我又不是飯桶。那女的有些怨念。

煮麵的老闆給那女的碗裡夾了一大筷子的肉塊兒，笑著說道：夫人說最喜歡吃我家鹵的牛肉，又怕吃胖了公子嫌棄，所以她說她就少吃麵多吃肉，真的就吃了這一碗而已。

獨孤長鈞哼笑道：總算還知道太肥太醜不好看，只是人胖的四大忌：湯糖躺燙，妳樣樣都占全了，還在乎這一碗麵嗎？

胖得太醜的話我就去禦……去廚房當廚娘，還怕妳休了我？

那女的回嘴很快，一句頂一句，嘴上一點都不吃虧。

蘭素月先是吃驚地瞪著她的背影，繼而立刻就明白了，普天之下，只有一個女人可以和獨孤長鈞這樣沒禮貌的說話頂嘴。

她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更知道獨孤長鈞給她取的那個聽上去著實不怎麼正經的封號：饕餮夫人。

先把嘴角的麵湯和牙縫裡的牛肉絲擦擦，我給妳介紹一個人。獨孤長鈞越說越刻薄，嘴角掛著的那絲笑讓葉純雨突然變了臉色：她，她在這兒？

她是誰？獨孤長鈞一手搭在她肩頭，眯起眼：原來妳已經知道素月的事情了？

這個一點都瞞不住的獨孤長鈞！葉純雨暗暗咬牙，這時才從眼角的餘光感覺到自己斜後方站著一個女人，青色的衣角是她白天看到過的，所以立刻就知道那女人是誰。她是想和蘭素月正面碰碰的，但可不是現在這樣，嘴裡還嚼著一塊沒咽下去的牛肉，嘴角還有牛肉麵湯，如獨孤長鈞所說，她的牙縫裡甚至還夾著一條牛肉絲，這讓她怎麼去和那威風凜凜的絕色美人相見？

可是獨孤長鈞顯然沒給她收拾自己的機會，只是歎了口氣：罷了，撿日不如撞日，素月，這就是我那個……賤內。

他說到最後兩個字時壓制不住的笑意從齒縫中流出，又伸出手在她嘴角抹了一下。葉純雨瞪了他一眼，迫不得已起身回頭笑道：蘭姑娘，真是久聞大名，如雷貫耳，要不要坐下一起吃碗麵？

蘭素月靜靜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說不上是喜或是……只是很平靜，平靜得沒有一點波瀾。

她看著葉純雨，像是想看出她有什麼特別迷人的地方。這身衣服，肯定是入宮之後才新做的，雖然合身，但這樣貴氣的衣料和她的氣質並不十分相合。

蘭素月不是看不起出身低微的人，她作為軍中難得的女將，要和屬下打成一片才可以服眾，而她手下又有多少是平民百姓。但她從不會真的和他們交朋友，她也有自己的矜持和驕傲，不是相交相知多年的朋友，她不會付出真心，不是熟讀兵法，能詩能文的英才，她也不會多看一眼。

朝中的那些名門千金，一心都是琴棋書畫，女紅針織，為了能嫁一門好夫婿，她心中只笑她們眼皮子淺，志向還不如家門口的青石階高。而這江湖中的一個算命女……又能有多大的胸懷，多大的才華，竟可以收服得住獨孤長鈞的心？

蘭素月眼角忽然抽疼得哆嗦了一下，眼簾一垂，也不和葉純雨說話，只對獨孤長鈞說道：我要回家去看我娘了，殿下，這市井小吃可不潔淨，您這千金貴體不要自甘墮落，和低賤之物魚龍一起。微臣人微言輕，殿下可能未必將微臣的話放在心上，但請殿下記得。

說完她迅速轉身，一襲青袍躍上馬背，像朵雲一般策馬而去，留下獨孤長鈞和葉純雨，以及聽呆了的麵鋪老闆。

殿，殿下？麵鋪老闆立刻跪下。

獨孤長鈞苦笑一聲：這丫頭做事就是這麼個任性脾氣。他掏出塊銀子丟在桌上，拉起葉純雨：走吧，這面妳是吃不好了，回宮去我再審妳。

葉純雨看著蘭素月的背影，忽然從心裡也升起敬慕之心。人長得美也就罷了，只是一個女兒家能做到這樣英姿颯爽，也真是不枉活一世啊！

葉純雨和獨孤長鈞一起回宮，紫雲殿外，崇妃娘娘的太監又在門口焦急等待，葉純雨自從聽那宮女鬼說了番古怪的預言後，心裡就很怕再見到崇妃娘娘的人，可竟然還是躲不開。

葉純雨只好先開口道：怎麼你們娘娘又要見我嗎？

是啊是啊。那太監滿頭大汗：娘娘從正午時起人都變了樣，叫了太醫去看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只猜娘娘是不是有邪火入心，可是紮了針灸也沒有用。

獨孤長鈞凝眉問道：怎麼變樣？突然瘋了嗎？

是……那太監顫顫巍巍地說道：娘娘在夫人走後，就一直蹲在那盆紫曇花前面，一個人念念叨叨的。我們想是她傷心過度，也不敢打擾，可是過了一會兒，娘娘居然一把一把地吃起土來，說是要把紫曇花重新種在自己身上。

太監說到這裡聲音都在抖，顯然是崇妃突然發癲也嚇他不輕。

獨孤長鈞看了一眼葉純雨：中邪？

葉純雨對他暗暗使了個眼色，又不好明說，只好對那太監說道：我知道了，不過我也沒有驅邪的本事。這樣吧，我一會兒過去看看，陛下知道了嗎？

還不敢和陛下說。太監偷偷瞥著獨孤長鈞道：所以也是想和太子殿下先稟報一聲。您知道，陛下元氣大傷之後，後宮都不敢為了小事煩擾他……

你先去吧。獨孤長鈞淡淡地道：一會兒我和夫人一起去看望崇妃娘娘，也許只是傷心過度，你們也不要亂了方陣，搞得整個內宮都人心惶惶。

第一章 巾幗將軍

約法三章是立好了，但她可不是那麼認真遵守的人，不告訴他一聲就偷跑出宮的事情是有的，跑到路邊攤隨便吃了一大碗的事情也是有的。她說路邊攤的東西聞著就是香，實在忍不住，而且她吃了幾十年，腸胃早就習慣了這些粗糙美食，反而是宮裡的精緻大餐才讓她承受不起，就像她住慣了破屋爛瓦，突然住到皇宮之中就會渾身不自在一樣。

葉純雨各種詭辯滔滔不絕，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讓他想罵她又不捨得。所以有時候他也陪她出宮覓食，什麼牛肉麵，菜肉餛飩，她想吃的，他就一邊嫌棄著一邊陪她吃。

有次吃了一道炒河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