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複生

柔韌的白綾深深的勒進她的脖子！

全身的血液湧上腦海，窒息的痛楚排山倒海襲來。

呼吸越來越稀薄，脖間愈發劇痛。

不！她不想死！

她還沒能親眼看著兒子長大成人，她還沒來得及為飽受屈辱的自己報仇，她還沒等到丈夫歸來，親口問他為何辜負了她！

她不甘心！她不想死！

痛苦累積到了頂點，在陷入徹底的黑暗前，淩靜姝用盡最後的力氣睜開眼，將眼前一張張猙獰可怖的臉孔深深的嵌入腦海。

……

“阿姝！妳怎麼了，快點醒醒。”一個遙遠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不停的迴響，一隻手緊緊攥住她的胳膊，不停的搖晃著。

仿佛這麼做，就能讓她從冗長的噩夢中醒來。

“阿姝！”重複了許久之後，這個聲音終於哽咽了。微涼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滴落到她的手上。

她的手指動了一動，眼睫毛微微一顫。

“少爺，小姐的手動了，眼睛也動了。”另一個久違的熟悉聲音在耳邊響起。

真是太吵了！到了黃泉，怎麼也不得清靜。

她蹙了蹙眉頭，緩緩睜開眼。

一張少年臉孔映入眼簾。

少年約有十三四歲，膚白如玉，唇紅齒白，眉眼精緻漂亮得不可思議。只可惜一雙眼眸似被薄霧籠罩著，晦暗不明。

“阿霄，”淩靜姝喊出這個久違的名字，聲音微微顫抖，眼角濕潤：“真的是你嗎？”

這是比她遲半個時辰出生的雙生弟弟淩霄。

八歲那年，淩霄重重的摔了一跤，救醒了之後，眼睛意外失明。請了許多名醫診治也不見好，原本天資聰慧被譽為神童的淩霄，被這場意外毀了一切。不能再讀書習字作畫，只能待在淩府裡，儼然一隻被養在籠中的鳥。

何止淩霄，她也只是另一隻被精心養著的籠中燕罷了。

她出嫁後，淩家很快為淩霄定了親事。在成親前幾日淩霄患了急病早逝。當年的她太天真了，只以為淩霄是病逝。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知道，淩霄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被人下毒陷害。

可這一切知道得太遲了，那個時候的她泥足深陷自身難保，更遑論為阿霄報仇了……激動過度的淩靜姝，並未留意到自己的聲音稚嫩了許多。

“阿姝，”淩霄驚喜交加，伸手摸索到淩靜姝的手：“太好了！妳總算是醒了。這兩天妳一直高燒不醒，嘴裡還說胡話，嚇壞我了。”

“是啊，小姐，妳可算醒了。”一身青色衣裙，梳著雙丫髻的丫鬟滿臉激動歡喜。

這個丫鬟年約十七八歲，鵝蛋臉，一雙眼睛大而明亮，挺直的鼻，菱形的紅唇，容顏秀麗可人。

“白玉，”淩靜姝眼中閃過水光，聲音哽咽：“原來妳也來了……”

白玉比她大了四歲，從她六歲起，白玉就到了她身邊伺候。主僕相伴多年，感情深厚。

白玉性子沉穩，又生得標緻，在淩府的丫鬟中最是出挑。繼母李氏的侄兒李二郎相中了白玉，厚顏要納白玉為妾。李氏軟言好話說了一籮筐，磨得她點了頭。

她一時的心軟，卻害苦了白玉。白玉嫁到李家為侍妾不到三年，就被正室折磨致死。主僕兩個自此天人永隔！

這麼多年來，她被身邊的人一一背叛，滿心苦楚時，時常想起忠心耿耿的白玉，心中幾乎被悔恨自責填滿。

二十四年的生命，蒼天待她何其不公。死了之後，老天爺倒是開了眼，讓她得以和淩霄、白玉團聚了。

不知不覺中，淩靜姝已淚臉滿面。

她一手拉住淩霄，另一隻手摸索著握住了白玉的手：“阿霄，白玉，一別這麼多年，我心中時時牽掛你們。如今我也死了，我們三個在地下團聚，以後也不孤單了。”

淩霄聽得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白玉無奈又憐惜的笑了笑道：“小姐這兩日一直高燒不退，大概是燒得迷糊了，盡是胡言亂語。什麼生啊死的，說這些可不吉利。”

聲音一如記憶中的柔和悅耳。

淩霄也回過神來，心疼的握緊了淩靜姝的手：“阿姝，妳一定是做噩夢了吧！不用怕，我和白玉都好好的，妳也一定會好起來的。”

淩靜姝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

淩霄的手溫熱，白玉的手柔軟。兩人臉上流露的疼惜關切是那樣的清晰。

還有，她此時坐在精緻的雕花木床上，透過粉色的輕紗帳，能看到光滑的梳妝銅鏡，看到精巧的花瓶，看到繡著牡丹的屏風……

這哪裡是黃泉地獄，分明是她少女時的閨房！

淩靜姝腦海一片紛亂，下意識的縮回手，摸了摸脖子。

她不肯自盡，被三丈白綾生生勒得咽了氣。可現在，她的脖子上沒有深可見骨的淤痕，卻溫熱光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淩靜姝心中陡然冒出一個驚人的猜想。

“白玉，去拿鏡子過來。”淩靜姝呼吸不穩，聲音急促，臉頰飛起異樣的紅暈。

白玉應了一聲，忙去拿了銅鏡過來，捧在胸前。

光滑的銅鏡裡倒映出一張猶有幾分青澀的少女臉龐。

眉如遠山，不畫而黛。唇似丹朱，不點而紅。皮膚細膩光滑如玉。最美的，是那雙清澈似水的眼眸。微微一笑時，似春風拂過湖面，漾起動人的少女風姿。

十四歲的少女，宛如淩家牡丹園裡最名貴的那盆洛陽錦，姣美動人，妍麗無雙。美得乾淨純粹，美得令人屏息。

死而復生，這種事實在是驚世駭俗。

然而，這種荒誕不可信的事偏偏發生了！

淩靜姝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十年後那張蒼白消瘦憔悴的臉孔。目光茫然呆滯，一顆心蒼涼麻木。渾渾噩噩生不如死的活著……

想及往事，淩靜姝的心似被細細的針猛戳了一下，那一點尖銳的痛楚迅速蔓延開來。傾城的絕色美貌，給她帶來的卻是難以承受的屈辱。她寧願生在普通百姓家，相貌平庸些，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

淩靜姝盯著銅鏡，許久沒有說話。

白玉以為淩靜姝是在嫌棄自己容顏憔悴，笑著安撫道：“小姐在床榻上躺了兩日，神色不免憔悴些。等病好了，換件鮮亮的衣服，一定比以前更美。”

淩家風水好，專出美人。長房到五房，這一輩共有十一個女孩。夭折了幾個，平安長大的只有六個。

淩靜姝排行第九，也是堂姐妹中容貌才情最出眾的。從十歲起就名揚定州，自是愛惜容顏。

淩靜姝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重新睜開眼，眼眸恢復了清明平靜，道：“白玉，我肚子餓了。我想吃妳親手做的雞湯麵。”

白玉十分歡喜，立刻笑道：“好，奴婢這就下廚做麵。”

……

白玉廚藝極好，動作又俐索，不到一炷香時間，就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麵來了。麵條勁道，雞湯香濃，碧綠的菜葉點綴其中，令人食指大動。

淩靜姝聞著熟悉的香氣，鼻子微微一酸，拿起筷子，輕輕挑起一些送入口中，慢慢的吃了起來。

淩家對女兒的教養十分精心，不僅聘了女夫子教導琴棋書畫，還特意請了從宮中退養的劉嬤嬤進府教規矩。

劉嬤嬤性子嚴苛，坐臥行立，一言一笑，皆有規矩。淩家的小姐們吃了不少苦頭，淩靜姝也不例外。不過，幾年的教導頗見成效。

縱然饑腸轆轆，淩靜姝依舊不疾不徐，吃相秀氣好看。

淩霄眼睛看不見，耳力分外靈敏，聽著細微的動靜，忍不住說道：“阿姝，妳兩日沒吃過東西了，肚子一定很餓了。別管那些規矩，只管放開了吃。”

白玉也附和道：“少爺說得是。這裡又沒有別人，小姐不必有什麼顧慮。”

淩靜姝心裡一暖，唇角微微揚起：“好，我聽你們的。”

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麵下肚後，冰冷的手腳暖了起來，全身也有了力氣。

老太太上午還打發人來問小姐身子怎麼樣了，小姐既是醒了，也該去給老太太請個安才是。”白玉笑著說道：“奴婢這就伺候小姐更衣梳妝。”

淩靜姝嗯了一聲，垂下眼瞼，掩去眼中的冷意。

男女有別，淩霄雖是同胞弟弟眼睛又看不見，也是要避嫌的。他主動起身道：“阿姝，我出去等妳。”

第一章 複生

柔韌的白綾深深的勒進她的脖子！

全身的血液湧上腦海，窒息的痛楚排山倒海襲來。

呼吸越來越稀薄，脖間愈發劇痛。

不！她不想死！

她還沒能親眼看著兒子長大成人，她還沒來得及為飽受屈辱的自己報仇，她還沒等到丈夫歸來，親口問他為何辜負了她！

她不甘心！她不想死！

痛苦累積到了頂點，在陷入徹底的黑暗前，淩靜姝用盡最後的力氣睜開眼，將眼前一張張猙獰可怖的臉孔深深的嵌入腦海。

……

“阿姝！妳怎麼了，快點醒醒。”一個遙遠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不停的迴響，一隻手緊緊攥住她的胳膊，不停的搖晃著。

仿佛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