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
三百年來傷國亂,八千里外吊民殘。
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旌旗大將壇。
海外塵氛猶未息,諸君莫作等閒看
——李鴻章臨終詩
暢銷歷史散文家姜鳴最新作品。
《天公不語對枯棋》姊妹篇。
晚清中國士人求存求強求變之心歷歷在目。
了解歷史,反思現實的鋒芒之作。
晚清中國,新舊嬗遞。中國的大門開始緩緩打開,引進了攝影術、西醫、火車、鐵甲艦,開始有了駐外使館、海外留學和學成後的海歸,有了近代外交和官員出訪……隨著中國人走向世界的過程,中國政治格局也在持續動盪和變化,得風氣之先的中國士人群體也成長起來。
晚清中國和士人的變化和成長是由細節疊加出來的。作者在本書中也盡可能多地使用新近公佈的檔案、書信、日記、詩歌,乃至舊影像和國內外報刊。他穿越歷史,在塵封的歲月角落中尋找出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物,從細節中感受他們爲了改變封閉、排外和盲目自大,用自己的智慧和責任心所進行的種種努力。書中發掘出大量沉睡的歷史秘辛,從深度和廣度上,大大豐富了今人對晚清政局和人物的認識。
作者秉持「以散文的筆法寫論文,以論文的嚴謹寫散文」,兼顧可讀性與學術性,慈禧、李鴻章、左宗棠、翁同龢、張佩綸、郭嵩燾、嚴復、呂耀斗、胡傳、唐國安等的故事生動而真實地一一展現在筆下。書中還配有兩百餘張照片,為讀者直觀感受書中歷史提供了便利。
書名「秋風寶劍孤臣淚」,取自李鸿章的臨終詩,表述的是這位中國近代最重要也最具爭議的政治家在生命走向終點時的末世悲涼心態。
本書為姜鳴歷史散文代表作《天公不語對枯棋》的續編,運用新史料,推敲新觀點,用歷史細節還原晚清重要政治人物,從書信、詩詞等史料中呈現士人承擔責任、為國家求存求強所做的努力。
作者簡介:
姜鳴
1957年生於上海,1984年畢業於復旦大學。做過工人、大學教師、證券公司高管。現任上海國盛(集團)副總裁,上海工藝美術職業學院院長。
主要著作有《龍旗飄揚的艦隊——中國近代海軍興衰史》《中國近代海軍史事日誌》《被調整的目光》《天公不語對枯棋》。
章節試閱
以鏡鏡人鬚眉活
英國攝影師拍攝的總理衙門大臣照片
如果當年偉大的馬可.波羅能用幾張照片來說明他漫遊古老中國的經歷,那麼他的美麗傳說會更加動人。
─— 約翰.湯姆生
從《中國百年攝影圖錄》上的一張照片說起
上世紀90年代初,福建美術出版社出版胡志川先生編著的《中國百年攝影圖錄,1844 - 1979》。依當時的價格論,12開本266頁的銅版紙精裝書,280元的書價,超過我一個月的工資,實在昂貴。但我驚訝書中收錄清末的歷史照片,約有小半數前所未見,尤其是第25頁刊載的晚清重臣沈桂芬、董恂、毛昶熙1868年的合影,更是研究晚清政治史、外交史的學者都會珍惜的視覺圖像,所以當即買下。這幀合影,我後來在自己的著作中予以轉載;對於書中所刊光緒帝與康有為、梁啟超的合影,我則撰文質疑,認為是運用簡單特技偽造的贋品。翻閱品味《中國百年攝影圖錄》,給我的研究帶來了很多樂趣。
依循寶鋆詩歌開始的查詢
去年11月,我閱讀寶鋆的《文靖公遺集》時,一首標題冗長的詩歌,引起了我的興趣。這首詩叫做《泰西照相人曰未士丹忱照恭邸及董司農恂、毛司空昶熙、沈司馬桂芬後,復照余暨文協揆祥、成廷尉林三人,戲作短歌以紀其事》,其全文為:
未士丹忱滄海客,鶻眼虯髯方廣額。
以鏡鏡人鬚眉活,月影分明三李白。
忽來粉署觀儀型,河間賢邸羅晶屏。
董毛沈君入刻畫,風采一一垂丹青。
摹寫吾曹復何謂,想以寅清同氣味。
虛庭秋色湛清華,菊蕊桐陰紛薈蔚。
中坐首推文璐公,公才公望神端凝。
一羽雲起漢諸葛,萬國眉攢唐少陵。
廷尉成侯意豪放,天骨開張鬱相望。
鄒枚今孰出其右,褒鄂昔應同此狀。
余也駑鈍嗤凡材,萬修王梁同雲台。
身非倚相偏居左,邱索典墳何有哉。
走筆放歌成一笑,夕陽紫翠天光耀。
行當攜手梅花村,大署堂額曰玉照。
詩歌記錄了一個叫做未士丹忱的外國攝影師,在菊蕊桐陰的秋日下午,為恭親王奕訢和沈桂芬、董恂、毛昶熙、寶鋆、文祥、成林等晚清大臣拍照的過程。眾所周知,攝影術發明於1839年。三十年後,這玩意兒在中國仍是一項人所未見的奇技。詩中這些高官興味盎然,面對鏡頭,擺起姿勢,一直忙活到殘陽西照。從詩歌使我聯想起沈、董、毛的那張照片,應當攝於此日。也意識到,當天至少還有寶鋆、文祥、成林的合影以及恭王的照片。我馬上找出以前收集的恭親王照片,從環境和椅子等因素推斷,認為其中一張坐姿照,可能就是當日的作品,但另外幾人的照片,卻一時難以尋覓。
他們是誰?
對於今人來說,大多聽說過恭親王,但對文祥、寶鋆等人就很生疏了。其實這次攝影所涉及的人物,均是同治朝和光緒朝前半段清政府最重要的官員。恭親王、文祥、寶鋆從1861年起,就擔任軍機大臣和總理衙門大臣,文祥1876年去世,恭親王、寶鋆一直任職到1884年,在甲申易樞事變中被慈禧太后逐出政治舞台。董恂亦是從1861年至1880年,擔任總理衙門大臣,同時長期執掌戶部。沈桂芬、毛昶熙、成林1869年任總理衙門大臣,沈桂芬同時亦是軍機大臣、兵部尚書。他們後半生的職業生涯,與清政府平定太平天國起義之後所謂的「同光中興」所重疊,與洋務運動相伴隨。慈禧太后之下,他們就是大清帝國中央政府最主要的管理團隊,也是主持外交事務的負責人。
《清史稿》寫道:
咸、同之間,內憂外患,岌岌不可終日。……文祥、寶鋆襄贊恭親王,和輯邦交,削平寇亂。文祥尤力任艱巨,公而忘私,為中外所倚賴,而朝議未一,猶不能盡其規略;晚年密陳大計,於數十年馭外得失,洞如觀火,一代興亡之龜鑒也。寶鋆明達同之,貞毅不及,遂無以鎮紛囂而持國是。如文祥者,洵社稷臣哉!
又說:
光緒初元,復逢訓政,勵精圖治,宰輔多賢,頗有振興之象。首輔文祥既逝,沈桂芬等承其遺風,以忠懇結主知,遇事能持之以正,雖無老成,尚有典型。及甲申法越、甲午日韓,外患內憂,國家多故。慈聖倦勤,經營園囿,稍事遊幸,而政紀亦漸弛矣。
從上述評論中,讀者大致可以感受到這些官員在晚清政壇的重要位置。寶鋆在詩中將文祥恭維成諸葛亮、杜甫(「一羽雲起漢諸葛,萬國眉攢唐少陵」),也可看出當時官員對於文祥的推崇。史學界過去對於這些人研究甚少,美國傳教士、京師同文館總教習丁韙良(William Alexander Parsons Martin)在其回憶錄《花甲憶記》中,形容文祥有著瘦削彎曲的身材與碩大的腦袋,是實際上的總理。文祥曾經告訴他:「你看到過小驢拉大車,累得喘不過氣來。嗯,那就是我的寫照。」丁韙良又說恭親王身形瘦削,膚色黝黑,因為近視而眯縫著眼。他並不漂亮,然而行為舉止既和藹又優雅,講話迅速而有力,給人以有自主力量的印象,實際上他並沒有。丁韙良還說,成林向他解釋,聰明的御史或有勢力的總督總向皇帝進讒言,破壞總理衙門的籌劃。恭親王自有應對辦法。他奏請皇帝給反對者在衙門中安排位置。反對者一旦入了衙門就會發現,恭親王的政策才是應對外國的唯一可行辦法。毛昶熙和沈桂芬正是這樣進入衙門的。二者都成了恭親王的忠實同僚。
區別於這些正面描寫,也有外國人直接抨擊總署大臣的 —─ 這幫人「全部是老頭子,而模樣和舉動則完全像老太婆!」「總理衙門,應該叫做總不理衙門!」這些文字記錄栩栩如生,給我留下了深刻而有趣的記憶,但看不到他們的形象,卻使我感到缺憾。無疑,在歷史研究中,輔以視覺形象,看到歷史人物的面容,會帶來更加直接的感官衝擊,再現已經消失的歷史場景,拉近後人與前人的心理距離,這就是我追蹤本次攝影活動及其照片的興趣所在。
新的發現
我在互聯網的搜索過程中發現,倫敦威康圖書館(Wellcome Library)網站中,保存著英國著名攝影師約翰.湯姆生(John Thomson,1837 - 1921) —─ 也就是寶鋆稱為未士丹忱之「泰西照相人」 —─ 早年在中國拍攝的數百張歷史照片,進而順利找到了那次拍攝活動全部參加者的照片,總計包括:
恭親王的兩張單人照片;文祥、寶鋆、董恂、沈桂芬、毛昶熙、成林各一張單人照片;文祥、寶鋆、成林的三人合影;董恂、沈桂芬、毛昶熙的三人合影。
依靠神奇的互聯網,一百幾十年前中國政壇的最重量級政治人物的容顏形象,在網頁中一一呈現出來,真是令我激動不已。
朋友告訴我,國家圖書館去年9月與英國國家圖書館聯合主辦的大型圖片展覽 —─ 「1860 - 1930:英國藏中國老照片」中,也展出過部分湯姆生照片。但可能沒有將照片和拍攝背景聯繫起來考量,所以,照片並沒有引起學術界的高度關注。
同時發現,《中國百年攝影圖錄》第55頁上刊載的「清代武官」一照,其實就是成林。成林是個滿族文官,1869年11月12日起,以光祿寺卿的本職在總理衙門上行走。次年5月5日改任大理寺卿。寶鋆詩中稱「廷尉成侯意豪放」,廷尉是秦漢至北齊主管司法的最高官吏,北齊易名為大理寺卿。據此分析,攝影顯然不可能早於1870年。威康網站將這些照片的拍攝時間,標註為1868 - 1870 年。惟1870年的秋天,總理衙門正因「天津教案」而焦頭爛額,毛昶熙、成林先後被派往天津查案,曾國藩亦因此被免去直隸總督一職而改由李鴻章擔任。在這種氣氛中,總理衙門大臣恐怕不會請洋人來拍照。又查湯姆生本人經歷,他1871年從廣東北上福建,4月訪問台灣,1872年離華回英國,照片似應在這兩年之間拍攝為妥。
湯姆生這次為中國官員攝影,是丁韙良牽線安排的。拍攝地點,在東堂子胡同的總理衙門院內花園。湯姆生事後回憶,他在翻譯的陪同下,「走進一道低矮狹窄的門,進入了那沉悶的高牆內。循著路我們走過了幾個庭院,庭院裡分佈著假山、花園和池塘。在走過了一條幽暗失修的長廊後,我們站在一棵參天古樹下,面前是一間典型中國風格的謁見堂」。曾有外籍人士記錄,總理衙門並非設在閎大華美的建築內,而是設在卑陋坍敗的破屋中。仔細觀察沈、董、毛的合影以及文祥、董恂照片,房屋的柱子和地面都很破舊,想來斯言不差,老照片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直觀的證明。當年駐京外國人惡毒地形容,中國官員在這裡管理國家大事,看著自己的鬍子一天天長起來;一長列全權公使坐在又硬又髒的座位上,被主人強勸吃他們不願吃的糕點。為了談話不著邊際而焦急,普遍地耗損了精力。從拍照使用的明式圈椅來看,雖然沒有沙發那麼柔和,倒也是受到推崇的古典式樣,老外的評論顯得過於刻薄。
湯姆生注意到,拍照時,「大臣們都穿著各種不同顏色的緞面長袍,式樣簡單,前面開襟,腰間束著帶子;蒼藍色的綢領從頸部到肩部,像錐體一樣立在那裡;腳下是厚底的黑色緞面靴子。這種裝束看上去很獨特,更為重要的是,大臣中的許多人可稱美男子,就像我們國家政府內閣裡那些引為自豪的漂亮男人們一樣。所有這些人都保持著一種安詳、威嚴的坐姿。」
湯姆生也記錄了恭親王與他的交談:
恭親王的到來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恭親王親切地與我交談了幾分鐘,詢問了我的旅程和攝影情況,特別對攝影過程表現出相當的興趣。他中等身材,體態清瘦;說實話,他的相貌並沒有像其他在場的閣員們那樣深深地打動我。不過,他的腦袋按照顱相學者的說法可以稱得上絕佳。他的目光能明察秋毫,靜坐時臉上常露出一種陰沉而堅定的表情。我在一旁觀察著他,我真想知道,他是否意識到他和周圍的這些大臣們肩負著支配數百萬人民命運的沉重擔子,或者他和他那些顯赫的大臣們是否能夠心安理得地注視著大清帝國和她的人民的現狀。
攝影師約翰.湯姆生其人
約翰.湯姆生是一位開創性的蘇格蘭攝影師、地理學家和旅行家。他於1837年6月14日出生於愛丁堡的一個煙草商人家庭,在家裡九個孩子中排行第八。1850年代,他從學校畢業後,進入當地一家生產光學儀器的工廠成為學徒,在那裡學習了攝影術並能熟練掌握濕版照相法。1858年學徒期滿,他在當地一所學院的藝術系上了兩年夜校。1862年他追隨哥哥威廉(William Thomson)去遠東旅行,遊歷了新加坡,穿越馬來西亞來到蘇門答臘島,去了錫蘭和印度後搬去了泰國,用照相機記錄當地的風土人情,1866年回到英國。1867年,湯姆生再次返回遠東,7月到達新加坡,10月到達香港,並在那裡開設了一家商業照相館。在此後的五年中,湯姆生遊遍中國,南起香港和廣東,北至長城,既遊歷了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也深入了許多內陸地區。1870到1871年間,湯姆生訪問福建,並與美國傳教士盧公明(Justus Doolittle)乘船沿閩江遊覽了廈門和汕頭。1871年4月,他和傳教士馬雅各(James Laidlaw Maxwell)一起前往台灣,從打狗(今高雄)登岸,遊覽了台灣府和台灣西部的村寨,拍攝了包括台灣府和許多原始村落的最早的照片。此後,他沿長江而上,到達湖北和四川。湯姆生攝影取材範圍非常廣大,從王公貴族到街頭乞丐、從皇宮寺院到田間村舍,他用鏡頭記錄了歐洲人從未見過的中國文化與人民。他在中國的照片集結為四卷本的《中國與中國人影像》(Illustrations of China and Its People)於1873到1874年陸續出版。這部攝影集,第1冊為香港、廣州、台灣的內容;第2冊為台灣、潮州、廣州、廈門、福州、汕頭的內容;第3冊為寧波、上海、普陀、南京、九江、武昌、漢口、宜昌、四川的內容;第4冊基本是北京的人物和景色。該書封面尺寸490毫米×360毫米,合計發表了218幅照片。它的問世,開創了利用攝影製版印刷方式向西方大規模介紹報道中國和中國人民的先例。過去我們看到的清末照片,許多都是湯姆生的作品。威康圖書館網站上的照片,許多與《中國與中國人影像》一致。1877 年,湯姆生又出版了一本名為《倫敦街頭生活》(Street Life in London)的畫冊,書中記錄了倫敦貧窮人們的生活,揭開了社會底層的人們 —─ 擦鞋人、趕出租馬車的人和勞工的生活狀況的一角。《倫敦街頭生活》給湯姆生帶來更大的社會聲譽。
湯姆生在中國旅行時,常常孤身一人,去面對從未見過的陌生訪客和攝影術的當地人。他在《中國與中國人影像》的「引言」中寫道:
讀者若熟悉中國人,了解他們根深蒂固的迷信習慣,應不難理解,在我完成這項任務時,會面對多大的困難與危險。在許多地方,當地人從未見過白種的陌生人。而士大夫階層在普通人中已植入一種先入之見,即,最應該提防的妖魔鬼怪中,「洋鬼子」居於首位,因為洋鬼子都是扮成人形的惡魔,雙眼有魔法,具穿透力,能看到藏在天上地底的珍寶,因此無往而不利。他們來到中國人中間,純是為了謀求自己的私利。因此,我所到之處,常被當成是危險的巫師,而我的照相機則被視為神秘暗器,與我的天生魔眼相得益彰,使我得以洞穿岩石山巒,看透當地人的靈魂,製成可怕的圖像。被拍攝者會神魂出竅,不出幾年,就會一魂歸西。
在攝影術發明之前,無論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是靠繪畫來描繪容貌的。攝影改變了保存視覺形象的方式。這種新奇的玩意,雖然中國人對它存在疑惑,但總理衙門的大臣畢竟見多識廣,他們對湯姆生的到來和他的技術,顯然是歡迎的。
湯姆生使用的濕版攝影法,是英國人阿切爾1851年發明的早期照相技術,即在拍攝現場將含有碘化銀的火棉膠,勻塗在玻璃底片上,浸於硝酸銀液,趁濕片感光特強時曝光拍攝。濕版照片顯明細緻,底片又可複製正片,為當時攝影方法中最快速、經濟的。這種方法,直至1870 年代溴化銀乾板發明之後,才逐漸被取代。今天看來,在攝影現場製造感光板,趁濕時進行曝光顯影,尤其外拍時,更要隨身攜帶一大堆工具、藥劑,乃至笨重碩大的照相機、腳架以及暗房工作所用的帳篷,實在是件辛苦的事,但將生動的世界凝固在相片裡流傳後世,使得這種辛苦最終化為崇高。
湯姆生很早就意識到:
照相機一直陪伴著我的旅行,成為唯一準確地描繪我沿途見到的一切有趣之物以及所接觸的各種民族的工具。因此,它使我任何時候都能向我的著作的讀者提供真實地再現當時情景而無可爭議的圖片,使他們第一次面對遙遠東方大地上的景物和人民,與我一起分享那愉悅的經歷。
這是對於攝影技術運用於文化交流和文獻保存的高度概括。
湯姆生也用文字保存了他遊歷時的所見所聞。比如他記錄了文祥的名言:
給中國一些時間,她的發展將是飛速而不可抗拒的。其結果會讓那些在當初為中國進步而抗辯的人,追憶美好的往昔時發出陣陣歎息。
湯姆生在中國拍攝了數百幅照片,亦留下兩張自己的形象,可供今人一睹風采。前一幅照片的背景是兩位年輕的士兵。寶鋆用「鶻眼虯髯方廣額」七字來勾勒湯姆生,我們看到照片,頗為傳神。後一幅是他在擺弄一門金陵機器局仿造的加特林機關槍,這個玩意,如果訓練熟練,一分鐘可以打出四百發子彈,是當年作戰殺人的新式利器。
湯姆生攝影生涯的晚期,致力於拍攝上流社會人們的肖像,他在倫敦開設了一家規模龐大的照相館。他自己的形象,也從一個浪跡天涯的江湖客,變為溫文爾雅的紳士,甚至成為維多利亞女王指定的御用攝影師。1921年10月7日,湯姆生因心臟病突發去世,享年八十四歲。
湯姆生在逝世前不久,將其七百張玻璃底片存放在倫敦威康圖書館。亨利.威康爵士(Sir Henry Wellcome,1853 - 1936)是英裔美國製藥企業家,他創建的寶威公司(Burroughs Wellcome & Co.),後來與另外三家公司經過幾次購併,在2000 年,成為葛蘭素史克公司。
作為科學和醫學的熱心贊助者,威康爵士創建了威康信託基金會(The Wellcome Trust),在醫學領域,它是僅次於比爾和梅林達.蓋茨基金會的第二大慈善基金。威康圖書館主要收藏醫學史和人類學的著作與製品,湯姆生的亞洲照片作為寶貴的視覺文獻,具有不同文明的比較價值,是威康圖書館的重要藏品。
2009年2月初稿
2010年11月修訂
以鏡鏡人鬚眉活
英國攝影師拍攝的總理衙門大臣照片
如果當年偉大的馬可.波羅能用幾張照片來說明他漫遊古老中國的經歷,那麼他的美麗傳說會更加動人。
─— 約翰.湯姆生
從《中國百年攝影圖錄》上的一張照片說起
上世紀90年代初,福建美術出版社出版胡志川先生編著的《中國百年攝影圖錄,1844 - 1979》。依當時的價格論,12開本266頁的銅版紙精裝書,280元的書價,超過我一個月的工資,實在昂貴。但我驚訝書中收錄清末的歷史照片,約有小半數前所未見,尤其是第25頁刊載的晚清重臣沈桂芬、董恂、毛昶熙1868年的合影,更是研究晚清政...
作者序
拙著《天公不語對枯棋:晚清的政局和人物》出版至今,不覺已有九年。九年來,我依然利用業餘時間研究晚清的政局和人物,研究近代中國走向世界、走向現代化的蹣跚路程。我的寫作方法,依然如同從前:先形成一些初步的想法,寫成一些短文,發表在報章上。爾後不斷地收集新的材料,繼續思考,最後形成一篇更為豐滿翔實的新文章。這些文章,集結起來,就是這本《秋風寶劍孤臣淚》,亦是「晚清的政局和人物」系列的續集。
晚清,是中國新舊嬗遞的時代。陳舊的東西隨著時代的進步逐漸式微,新生的事物隨著時代的進步艱難地成長,中國的大門開始緩緩地打開。在變化的過程中,引進了攝影術、西醫、火車、鐵甲艦,開始有了駐外使館、海外留學和學成後的海歸,有了近代外交和官員出訪。伴隨著中國人走向世界的過程,中國政治格局也在持續動盪、變化,得風氣之先的士人群體也成長起來。
這些變化和成長是由細節疊加出來的。豐富的細節構成了真實而傳奇的故事,當我看到自己穿越時代,在積滿塵土的歲月旮旯裡尋找出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物,閱讀他們的書信、日記和詩詞,感受他們為了改變閉塞、排外和盲目自大,用自己的智慧和責任心所進行的種種努力,不由常常為之感動得夜不能寐。當初,上海籍的外交官李鳳苞在德國訂購「定遠」、「鎮遠」、「濟遠」號軍艦時,國內有人彈劾他,說他收受回扣。但最近發現了當年訂購軍艦的合同,裡面專門訂立了反商業賄賂的特別要求。李鳳苞下台後,憤怒地寫下「欺人到底不英雄」的聯語。又如中國首任駐英公使郭嵩燾,自掏腰包,舉辦了中國外交史上第一場招待會,卻引來一連串的是是非非,承受了意想不到的巨大壓力。再如李鴻章,中國早期鐵路事業最積極的鼓吹者,曾有過「朝開鐵路,夕死可矣」的豪言。為了推動建造鐵路,他費盡心思,大膽謀劃。1880年,他先策劃吳汝綸和陳寶琛代為擬稿,再請淮軍名將劉銘傳上奏建言,自己再上奏予以支持。即便如此,鐵路計劃還是遭到朝野上下的反對而被擱置。但是,劉銘傳、吳汝綸、陳寶琛三人,都將這篇奏摺收入自己的文集,打算流傳萬世,向後人展示他們睿智的先見之明。而當時堅決反對建造鐵路的翁同龢,曾在日記中寫下一些批評文字,到了1925年,張元濟在商務印書館涵芬樓主持影印《翁文恭公日記》,也覺得實在有礙老師的形象,故作了局部的遮蓋,硬是不讓後人看見,這種為尊者顯、為尊者諱的做法,讓我們感受到歷史評價的巨大力量。
本書的書名「秋風寶劍孤臣淚」,取自李鴻章的臨終詩,表述的是這位中國近代最重要也最具爭議的政治家在生命走向終點時的末世悲涼心態。2002年,我曾用這個題目,寫過一篇探訪李鴻章墓地的散文。沒有想到,這篇文章竟被《21世紀年度散文選:2002散文》(人民文學出版社)等多個散文、隨筆選集所收,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也備感榮幸。我想,這篇文章的入選,某種程度上反映出讀者對於李鴻章這位歷史人物命運予以的特別關注。本書中,《簪花多在少年頭》一文,講述探訪李鴻章出生地合肥磨店的所見所聞。「簪花多在少年頭」,出自李鴻章《二十自述》,寫詩的時候,他剛滿19歲,充滿著生命的朝氣和陽光。讀者倘若把兩篇文章連起來細讀,對李鴻章一生的坎坷命運,可以有更多的了解。
近年來,各種通俗的歷史讀物和隨筆越來越多,但我依然秉持自己對於歷史研究的嚴肅態度,把每篇文章都當作嚴格的論文來審慎對待,而非簡單地拷貝黏貼傳聞和野史。收入本書的篇什,無論從選題還是在寫作技法上,我都努力使可讀性和學術性得以兼顧。我將此稱作「用論文的規範寫散文,用散文的筆法寫論文」,文章後面都附有詳盡的引徵文獻史料的出處。一般瀏覽的讀者毋庸去看出處,但專業讀者則可以藉此尋找線索,展開更深入的研究。
大量新史料被公佈出版,為史學研究者提供了極大的便利。本書在史料的選擇和運用上,盡可能多地使用新近公佈的檔案、奏摺、書信、日記、詩歌、報章,乃至舊影像和國內外報刊。這種做法,既是一種挑戰,卻也使研究更加富有趣味。特別是,我花了相當多的時間研究晚清著名「清流」張佩綸與洋務派大佬李鴻章及軍機大臣、「清流」的後台老闆李鴻藻之間的往來書信,從中發掘出大量沉睡的歷史秘辛,大大豐富了我對晚清政局和人物的認識之深度和廣度。另外,舊影像的不斷被公佈,也使我們對於古人,有了更具形象化的了解。
本書寫作中,感謝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的馬忠文兄,他一直向我傳遞著學界的最新研究進展和動態,並幫助我尋找珍稀史料。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經常就某個歷史課題,在電話中進行長時間的討論。感謝《新民晚報》吳芝麟兄、《南方週末》劉小磊兄、《東方早報.上海書評》陸灝兄和黃曉峰兄,本書中的各篇文章,最初都曾在這些媒體上發表,他們也一直對我的寫作和研究給予支持。感謝陳悅和徐家寧先生,他們在舊影像的資料和辨析上為我提供了有益的幫助。感謝吳慧劍先生,幫助我在圖片修復上做了許多工作。
當然,我更要感謝我的妻子家玻,是她一如既往地支持我治學和寫作的興趣;感謝我的兒子姜源,他是我作品的第一個讀者和評論者,還常常承擔我研究工作的助理。我把本書獻給我剛剛去世的母親,感謝她的養育之恩;她的慈愛和遠見,使我從小就比同齡的孩子得到更多的見識和鍛煉,對我的成長影響至深至遠。
姜鳴
2015年1月
拙著《天公不語對枯棋:晚清的政局和人物》出版至今,不覺已有九年。九年來,我依然利用業餘時間研究晚清的政局和人物,研究近代中國走向世界、走向現代化的蹣跚路程。我的寫作方法,依然如同從前:先形成一些初步的想法,寫成一些短文,發表在報章上。爾後不斷地收集新的材料,繼續思考,最後形成一篇更為豐滿翔實的新文章。這些文章,集結起來,就是這本《秋風寶劍孤臣淚》,亦是「晚清的政局和人物」系列的續集。
晚清,是中國新舊嬗遞的時代。陳舊的東西隨著時代的進步逐漸式微,新生的事物隨著時代的進步艱難地成長,中國的大門開始...
目錄
自序
以鏡鏡人鬚眉活
英國攝影師拍攝的總理衙門大臣照片
軍營弄慣入軍機
大臣筆下的左宗棠
字裡行間的細節
讀《翁同龢日記》筆記
簪花多在少年頭
訪李鴻章故鄉合肥磨店
老來失計親豺虎
李鴻章訪俄的若干細節再現
朝開鐵路,夕死可矣
李鴻章謀劃修建鐵路的一個插曲
「南中寄新蟹,與合肥持螯共酌」
李府螃蟹之來路及送禮種種
為老秀才寫的介紹信
張佩綸與胡適父親胡傳的友誼
本來鐘鼎若浮雲
寶廷娶江山船女之謎
燦燦醫星映御街
懸絲診脈、吉林人參和東太后之死
治人治病,中外一家
李鴻章與西醫
一時耆舊盡凋零
光緒十六年冬季的傳染病
社交季的新客人
中國外交史上第一場招待會
在那華麗的宮廷裡
格林威治的中國留學生
欺人到底不英雄
關於首位上海籍外交家李鳳苞的爭議與辯誣
從出走到回歸
清華首任校長唐國安曾是外企的白領
男兒懷抱誰人知?
細說嚴復和呂耀斗的仕途之路
敢言掣肘怨諸公
1891:北洋海軍發展的轉折年
尺牘在歷史研究中的價值
參考引徵書目
自序
以鏡鏡人鬚眉活
英國攝影師拍攝的總理衙門大臣照片
軍營弄慣入軍機
大臣筆下的左宗棠
字裡行間的細節
讀《翁同龢日記》筆記
簪花多在少年頭
訪李鴻章故鄉合肥磨店
老來失計親豺虎
李鴻章訪俄的若干細節再現
朝開鐵路,夕死可矣
李鴻章謀劃修建鐵路的一個插曲
「南中寄新蟹,與合肥持螯共酌」
李府螃蟹之來路及送禮種種
為老秀才寫的介紹信
張佩綸與胡適父親胡傳的友誼
本來鐘鼎若浮雲
寶廷娶江山船女之謎
燦燦醫星映御街
懸絲診脈、吉林人參和東太后之死
治人治病,中外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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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資料
出版社:香港中和出版有限公司出版日期:2016-03-30ISBN/ISSN:9789888369195 語言:繁體中文For input string: ""
裝訂方式:平裝頁數:37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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