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不開的跟屁蟲

「小梅！你在哪裡？」

小梅在巷口正玩得高興，忽然傳來媽媽的聲音。

「小梅，你媽找你！」一旁通風報信的小孩連忙扯了扯小梅的衣角。

「我知道啦！」正專心瞄準前方彈珠的小梅，含糊的應了一聲。

沒想到在她正準備把彈珠射出去的同時，那傢伙突然大吼：「你媽找你啦！」

被那聲音嚇了一跳，手中的彈珠脫手而出，小梅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它偏離了「軌道」。

「哇！好可惜喔！」周圍響起一陣惋惜聲。

小梅火冒三丈，側過頭去用力推了對她大吼的阿民一把，大罵著：「搞什麼鬼？你以為我是聾子喔！」

沒料到小梅反應這麼激烈，阿民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立刻哇哇大哭。

小梅非但沒有同情，還雙手扠腰，哈哈大笑，正想說幾句取笑的話，忽然耳朵被用力擰了起來。

「我看你真的是聾了，媽媽都快叫破喉嚨了，你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一聽到媽媽的聲音，小梅立刻從「獅子」變成「老鼠」，原本的氣勢消失無蹤，轉而求饒。

「唉、唉……媽，你輕一點，會痛耶！」

「知道痛就給我神經繃緊一點，以後媽叫你要趕快回答，知道嗎？」

「知、知道了啦！」

「知道就好！」小梅的媽媽這才放開手，不過還是很不高興的碎碎念：「我不是叫你放學後要照顧弟弟嗎？你給我跑來這裡玩，放著弟弟在家裡大哭。」

小梅的媽媽用力拉起她的手臂就走。

「哎喲！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小梅差點重心不穩，忍不住大聲埋怨。

「什麼？」媽媽停頓了一下，立刻皺起眉頭。「這不是大事，那什麼才是大事？你這孩子，根本把媽媽的交代當成耳邊風……」

看媽媽又抓狂的念個沒完，小梅連忙轉了個話題：「哥不是在家嗎？」

「你忘了呀？大哥今天起要跟你阿伯到山上砍竹筍，現在正是產竹筍的旺季，正好可以賺點工錢。」

經媽媽提醒，小梅才想起似乎有這麼回事。但隨即口無遮攔的說：「唉！看來我們又要吃竹筍吃到臉色『青筍筍』囉……」

「你說什麼？」媽媽轉過頭來，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梅只好連忙改口：「沒什麼，我什麼都沒說。」

看媽媽沒再理她，只是迅速朝家裡走去，小梅只好加快腳步跟上，免得又被念個沒完。

這也難怪。小梅家境不好，在那個年代，似乎大部分人的生活狀況都差不多，家裡能省則省，可以免費得到的食材不拿白不拿，為了省下那一點點菜錢，甚至可以同一樣東西連吃一個星期、一個月。

於是，只要小梅的大哥幫忙採竹筍那陣子，家裡每天的菜色不是炒竹筍，就是竹筍湯、滷竹筍、竹筍炒豆乾、竹筍炒花生……任何媽媽想得到的便宜菜色全混著吃，小梅總是吃到怕。

不過，這可不是她說不要就能不要的。她本來是愛吃竹筍的，現在卻一看到竹筍就想逃，可見大人的「執念」有多可怕了。

除了怕吃竹筍，一旦大哥不在家，小梅便覺得自己慘了。原本大哥可以幫忙分擔的家事全落到她頭上，尤其是得在家看顧那兩個「鼻涕蟲」，最讓她頭大了。

這年小梅才小學三年級，兩個弟弟一個三歲、一個五歲，看來想要甩掉他們，還有好長一段苦日子要熬。

才走到門口，弟弟震天響的哭聲便迎面襲來，媽媽立刻手忙腳亂的奔進屋裡，嘴上還喊著：「哎喲，我的心肝小寶貝別哭呀！媽媽來了……」

跟在後面的小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想：要是她哭個半天，媽媽會有這反應的十分之一就好囉！只要一聽到弟弟的哭聲，媽媽就像是被刺中心頭肉那樣疼痛。

這明明就是「重男輕女」嘛！什麼時候，她才能有跟阿寬、阿福一樣的待遇呢？小梅邊想邊踏進客廳，椅子上放著剛收進來、還來不及摺的衣服，堆得像座小山，要不是媽媽抱起了阿福，小梅還沒發現被「埋沒」在雜物裡的兩個弟弟呢！

想當然，哭的又是阿福，阿寬果然跟他的名字一樣「寬心」，坐在地上玩一個拆下來的水龍頭。

「阿寬，那東西不能吃。」

媽媽哄著阿福，一轉頭又連忙叮嚀一旁的阿寬，正啃水龍頭啃得有趣的阿寬嚇了一跳，傻呼呼的瞪著水龍頭發愣。

不過一秒鐘的瞬間，媽媽的火氣已掃射過來，朝著小梅大喊：「你看你！你這個姊姊是怎麼當的，看到弟弟亂吃東西也不會阻止。」

「我怎麼知道那不能吃……」小梅說到一半發現自己口誤，趕緊找了個理由說：「我看他是餓了。」

經小梅這麼一提醒，媽媽大叫一聲：「哎呀！時間都這麼晚了，我得趕快去煮飯。」

說完，轉身把阿福放到小梅面前，吩咐：「來，你看好阿福跟阿寬，媽要去煮飯。對了，別惹他們哭，好好照顧你兩個弟弟。」媽媽不放心的加重口氣。

看小梅認真的點了點頭，這才走開。

媽媽一離開，阿寬的嘴巴又張得好大，準備把那個水龍頭當冰淇淋舔，小梅趕緊搶過來。

「阿寬，不行！」

阿寬被姊姊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眼看淚水就要潰堤。

小梅趕緊連哄帶騙的說：「阿寬，這不是給你吃的，要是爸爸回來看到你把他的寶貝咬壞了，一定會很生氣的。」

阿寬一臉不信的搖著頭。

小梅很有自信的瞎掰：「爸爸一定很想畫這個東西，要不然怎麼會把它留在家裡呢？」

這招果然奏效，阿寬竟然乖乖的點點頭，相信了。

才哄了這個，回頭又看到阿福一臉懷疑的望著她。「我就沒看過爸爸畫這個。」

「這……」小梅支支吾吾的回答：「遲早的啦！好啦，我想出去玩，你們有誰要跟？」

小梅站了起來，裝作要出門的樣子。兩個弟弟也跟著站起來，同時抓住小梅的衣角，深怕她會飄走似的。

「我要去！」

「我也要去！」阿寬老愛跟阿福說同樣的話，幸好沒學他一樣愛哭。

「那你們要乖乖的，不可以亂跑，要聽我的話喔！」

「好、好！」兩個弟弟這時不論她說什麼都說「好」，只為了能到外頭去玩。

小梅比他們更待不住家裡，知道媽媽正在廚房忙得焦頭爛額，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於是跑到廚房，探頭問：「媽，我帶弟弟出去玩喔！」

「什麼？」媽媽披頭散髮的回過頭來，似乎沒聽清楚。

「我說我帶弟弟出去玩。」

「要看好他們，別讓他們亂跑啊！」

「是，遵命！」

領了「聖旨」，小梅迫不及待想衝出家門，不過，兩個弟弟真是「小麻煩」，一邊一個緊緊抓住她的衣角，怎麼也甩不開。

「小梅，快過來跟我們一起玩跳格子。」鄰居阿桃朝她招手。

阿桃的嘴角有一顆好大的痣，隨著她的大嘴巴一張一合，像隻趕不走的蒼蠅。

「好啊！」小梅才朝前蹦蹦跳跳了幾步，立刻被一隻小手抓住。

「媽媽說你不能離開我們。」說話的正是阿福，一臉堅定的神色讓小梅不得不停下來。

加上阿寬也眼巴巴的望著她，小梅只好讓步，回頭對阿桃說：「你們先玩吧！現在還不行。」

「真無聊耶！」阿桃嚷嚷了一句，一腳跳進格子裡。

小梅只好拉著這兩個小麻煩蹲在一旁看，阿桃的動作不太俐落，搖搖晃晃的，跳沒兩下就差點出界。

「你好笨喔，腳要站在那裡啦……接下來踩那裡。」

小梅講得像是自己在玩，惹得阿桃和其他玩伴哇哇大叫。

「你很囉嗦耶！要不然你來跳好了。」一個女生跑到小梅面前，扠著腰說。

「玩就玩，我才不像你們這麼笨呢！」

小梅果然禁不起言語刺激，被同伴這麼一說，立刻上前，在格子間跳來跳去，早就把媽媽交代的話忘得一乾二淨。

她一上場果真不是蓋的，一口氣跳完格子，贏得大家的掌聲。

「小梅好棒喔！」

「來參加我這組。」阿桃二話不說，立刻上前拉人。

「不，來我這邊啦……」

在幾個小朋友圍繞中，小梅顯得洋洋得意，根本忘了身邊還有兩個要照顧的弟弟。當有其他同伴拉小梅去玩跳繩時，她立刻投入跳繩那一組。

小梅正跳得不亦樂乎，同伴的橡皮圈繩忽然停下來，打在她身上。

「喂！幹什麼啦？」

小梅皺起眉頭想開罵，卻發現抓著跳繩的同伴正呆呆的望向左邊，耳邊傳來隱隱約約的吵鬧聲。

「小梅，那不是你弟嗎？」抓著跳繩另一頭的同伴說。

小梅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哎呀呀！那個蹲坐在地上，邊揉著眼睛邊啜泣的，不正是阿福嗎？

小梅這才驚覺自己一時玩得太瘋，竟然忘了身邊這兩個「跟屁蟲」。

阿福面前站著一個男生，正示威的揮舞著手臂，像是要揍阿福。

小梅立刻衝上前去，大喊一聲：「你想幹麼？」

那個比小梅高一個頭的男生，一身黑黝黝的皮膚，臉上有著一抹髒汙，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他轉頭對小梅大吼：「關你什麼事？這小子偷拿我掉在旁邊的彈珠。」

「有嗎？阿福。」小梅回頭問，並從阿福伸出的小手中搶過彈珠，用力丟在牆角，回嗆：「還你了。」

這動作把原本在一旁玩彈珠的小男生都嚇了一跳，紛紛圍上前來。

「好囂張的女生喔！」

「是啊！恰北北，打她！」

「你……」

那個大個子顯然被小梅的動作激怒了，往前幾步，胸膛幾乎要撞到小梅的臉。

小梅一點也不示弱，雙手扠腰站在原地，抬起頭來瞪視著對方。

「你以大欺小就是不對。」

「那個小鬼偷藏我的彈珠，難道就沒錯？」

「不是已經還你了嗎？」

「這是什麼還法？你太過分了！」

「那你想怎樣？」

「好了，算了啦！」眼看兩人之間的「戰火」一觸即發，同伴連忙過來拉小梅。

女生全溜到小梅身後，男生則在大個子旁邊起鬨，其他不敢講話的便躲到一旁看熱鬧。

「你又想怎麼樣？」

那個大個子正待舉起手來，小梅動作卻更迅速，用力推了他一把。

大個子只稍稍退後了一步，等他回過神來，臉紅得像是火山即將爆發。

「好啊！別以為是女生我就不敢打，你……」

大個子掄起拳頭，小梅也擺好架式，眼看「大戰」一觸即發。

就在這緊要關頭，突然一輛黑頭車駛來，立刻打亂了「布局」。

頓時，吵架的、勸架的、準備加入混戰的，以及在一旁玩耍的孩子，幾乎同時停下動作，呆望著那輛閃亮的黑頭車。每個人眼睛都睜得好大，注意力全被那輛車子吸引了。

這也難怪，在那個時代，尤其是鄉下地方，別說黑頭車，連一輛破爛的計程車都很新奇。小朋友會圍上前去討論：那種「四輪的」是誰在坐？什麼樣的人會從車上下來？

對當時的孩子來說，能坐上「四輪的」，肯定都是口袋「麥克、麥克（有錢的意思）」的人家，更何況是這輛又新、又大、又亮的黑色轎車。

車子小心閃過他們，小朋友也自動讓開排成一排，像是要看什麼大戲。那輛車直往巷子深處開去，直到不能再進去了，才緩緩停下來。

一隻擦得閃亮的黑皮鞋伸出車門，下來的是一個表情嚴肅的年輕人，他對包圍著車子的孩子，揮手驅趕。

「去、去、去，到別處玩去。」

大家連忙往後退了幾步，但沒人想離開，都很好奇來的是什麼樣的「大人物」。

「報告將軍，地方到了，可以下車了。」

大家聽到那名年輕人轉身打開後車門，畢恭畢敬對車裡的人說。

將軍？這是哪號人物呀？頓時小鬼們全伸長了脖子，屏氣凝神朝車內張望。

從車裡下來的人並沒有穿著軍服，只是一身卡其色的便服，有個小男孩隨他一同下車。

「爹地，就是這裡嗎？」

那個小男孩長得白白淨淨，梳理整齊的瀏海，一身淡青色的水手服，跟這裡的孩子完全不同，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讓小梅驚訝的，不只是那個乾淨的男孩，而是聽到男孩對那個阿伯的稱呼，那個阿伯的年紀看來都可以當他爺爺了，怎麼叫他「爹地」呢？而且阿爸就阿爸，幹麼學電視上的外國人，叫得那麼奇怪？

小梅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在這安靜的時刻顯得特別響亮。

那個男孩回頭看到了人群中的小梅，那雙大而清澈的眸子、俊秀的臉蛋，讓小梅的心猛然跳了一下，整個人像被電到，說不出話來。要不然，依她平常「大聲公」的個性，怎可能放過這可以大笑特笑的一刻呢？

跟小男生同時看過來的，還有那個開車門的年輕人，他凌厲的目光掃了過來，就像幾條街外派出所裡的警察，不用說話，光是表情就足以讓最頑皮的小朋友乖乖站著，不敢動彈。

「小少爺這邊走。」那個年輕人故意擋住了男孩的視線，轉移他的注意力。

接著，司機下車走到另一頭幫忙開車門，從車上下來一個身材窈窕、穿著合身旗袍的婦女，約莫三、四十歲，臉上化了妝，看起來十分美麗，跟男孩有幾分神似，應該是孩子的母親吧？看起來卻像是「老爺爺」的女兒。

小梅看得一愣、一愣的，耳邊也出現同伴嘰嘰喳喳的疑問聲。

「看起來是很有錢的人家啊！」

「誰是爸爸、誰是媽媽呀？」

幸好這些竊竊私語並沒有傳到對方耳裡；或者說，那些人也不在乎這些小鬼在討論些什麼，逕自往前走去。

當小男孩轉過身，伸出手來對婦人叫著：「媽咪，走快一點啦！」婦人趕緊加快腳步跟上時，解答了大夥兒的疑問。

「他叫她『媽咪』耶！」阿桃這個「大嘴巴」立刻輕呼出聲。

那位女士似乎聽到了，輕輕的側了側頭。

其他同伴連忙用力扯了下阿桃，免得她又多嘴。

等那些人走後，才有同伴推了阿桃一下。「喂！你叫這麼大聲，是要害我們被槍斃喔？」

「才不會呢！」阿桃嘟起嘴來，很不甘心的說。

「怎麼不會？你又知道了？」

「是啊！你沒聽到那個『警察』叫老爺爺將軍？」

「那才不是警察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早已把小梅剛才差點跟大個子打架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小梅回頭，看到大個子似乎也忘了她的存在，還站在原地望著前方發呆，原來囂張的氣焰全不見了，那種傻不愣登的模樣讓小梅覺得好好笑。

就在大家熱烈討論時，卻忘了車裡還有人。當一個多事的小孩跑到車窗旁，從外往裡瞧時，突然門開了──正是剛才幫太太開門的司機。

只聽到那個小孩尖叫一聲，大家全被嚇了一跳，立刻像受驚的小雞一哄而散。

小梅拔腿跑沒幾步，聽到後頭傳來哭聲，這才發現自己忘了阿福跟阿寬。哭的當然是沒膽的阿福。

小梅連忙回頭牽起兩個弟弟，並且不忘警告阿福：「那個壞人專抓愛哭鬼，你再哭就會把你抓走。」

這下子阿福馬上收住淚，回頭看阿寬。阿寬還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呢！

小梅回到家門口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媽媽正好要出門找人，看他們一副狼狽的模樣，一股氣又衝了上來。

「弟弟怎麼弄得這麼髒？」

「哪有！」

小梅低下頭一看，忘了剛才被推到地上的阿福，身上還沾著泥土呢！

「有鬼喔！」阿寬竟然天真的說。

「什麼鬼？」媽媽一聽更生氣。「你把弟弟帶到哪裡去了？是不是又跑到後面的大水溝？不是叫你不要……」

「不是啦！」媽媽的話被小梅打斷，小梅有模有樣的解釋：「是後面巷子來了幾個怪人……」

沒想到阿福卻在這時候接口說：「嗯，是壞人喔！」

「壞人？什麼壞人？」媽媽一聽，不禁緊張了起來。

怕又捱罵，小梅只好趕緊解釋：「不是壞人啦！是有很奇怪的人。」

「什麼奇怪的人呀？」

媽媽走了出去，伸長脖子探望著。

「說是什麼將軍……」

「將軍？我們這裡怎麼可能有將軍……」媽媽愣了一下，疑惑的看了小梅一眼，瞬間表情又變得嚴厲起來。「我看你又在瞎掰了，整天胡思亂想，待會非好好教訓你一番不可。」

看媽媽臉色變了，小梅連忙大聲討饒：「媽，不要啦！真的有將軍啦！要不然你待會兒問阿桃……」

「我聽你在胡扯！」媽媽還是不相信，接著把小梅他們趕去洗手，準備吃飯。

不過，等小梅從廁所出來，看到媽媽不在飯桌旁，倒是站在後門跟隔壁的阿桑閒聊。一發現小梅站在身後，立刻把音量放得小小的，接著回頭跟鄰居太太告辭。

「媽，你們在說什麼？」小梅好奇的跟在媽媽後面問。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問這麼多。」媽媽故作神祕。

她回頭對小梅說：「去看你爸有沒有在後面房間，叫他進來吃飯了。」

「喔。」

小梅接到「聖旨」，立刻往後面的小房間跑，要不是媽媽吩咐，她平常可不敢隨便進到裡頭。最主要是從小爸爸就灌輸她一個觀念：那是爸爸的「聖地」，沒事不要隨便踏進那兒。

小梅跑到後頭房間，房間的門沒關，透過紗門可以看到裡頭擺滿雜物，一堆木板、木條，還有擱在地上的畫布、水桶，爸爸在那看起來像堆滿垃圾的小房間裡，穿著汗衫坐在小板凳上，背對著房門。不知情的人乍看之下，還會以為那是「雕像」，因為爸爸可以維持這樣的姿勢好幾個小時。

小梅的爸爸當然不是瘋子，也不是哲學家，屋裡那些雜物也不是垃圾，相反的，都是爸爸工作的「良伴」。

沒錯！小梅的爸爸是一位畫家，這個小房間幾乎是他生活的天地。他可以在這裡耗上一整天，有時出門找尋作畫題材，一出去就是好幾天；有一回不小心在山上摔傷了，還是當地人發現，將受了重傷的爸爸揹回來，以致他現在走路還一拐、一拐的──但這些絲毫不減父親對作畫的熱忱，還是依然故我。

媽媽對爸爸這麼沉迷於作畫，早就不知吵過幾回了，最後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懶得踏到這兒來。至於爸爸出門作畫，則要求他天黑前一定要回來，不許在外過夜。

有時，小梅覺得爸媽像是毫不相關的兩條平行線，媽媽聒噪、易怒，爸爸則安靜、孤僻，很少看到他們交談。上一次看到他們講話，是上個月交班費時，而且是吵架，不像一般夫妻那樣開心的聊天。

小梅把鼻頭貼近紗窗，對裡頭輕輕喊了一聲：「爸，吃飯了！」

甩不開的跟屁蟲

「小梅！你在哪裡？」

小梅在巷口正玩得高興，忽然傳來媽媽的聲音。

「小梅，你媽找你！」一旁通風報信的小孩連忙扯了扯小梅的衣角。

「我知道啦！」正專心瞄準前方彈珠的小梅，含糊的應了一聲。

沒想到在她正準備把彈珠射出去的同時，那傢伙突然大吼：「你媽找你啦！」

被那聲音嚇了一跳，手中的彈珠脫手而出，小梅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它偏離了「軌道」。

「哇！好可惜喔！」周圍響起一陣惋惜聲。

小梅火冒三丈，側過頭去用力推了對她大吼的阿民一把，大罵著：「搞什麼鬼？你以為我是聾子喔！」

沒料到小梅反應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