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見梨花

十月剛入，收過了谷子之後，天氣漸漸有些冷了，寶兒趁著祿生回來，將新做的兩身衣裳都給他帶了去：「二哥，書院裡的床都是板子的，肯定沒有家裡的暖和，下回我過去給你多帶幾張床墊的，以免凍壞了身子。」

　　「書院有發，大老遠的拿著不便，也別帶去了。」祿生接過喜兒拿來的一些熟食：「大嫂，您坐著我來。」

　　「沒事，放著我來吧，這才多少日子，看你們緊張的。」喜兒笑著將一些餅都放進了包裹裡。

寶兒附和道：「自然是要緊張一些，這可是咱家的第一個小姪子，就該寵著。」寶兒說歸說也沒有阻攔喜兒做一些家務，要自然產什麼的，若是一直躺著休息著，肯定是不利的。

　　送走了祿生，寶兒和翠兒一起準備做晚飯，讓翠兒看著些火，寶兒拿了一些雞蛋去了王二嬸家。

　　王二嬸家又多了個孩子，再加上小山即將定親，家裡拮据了不少，肖氏說的那戶人家的姑娘出身就比小山好一些，也不知道肖氏是如何讓他們點頭答應的，整整要了三十兩的聘金，這些年他們家跟著寶兒家也賺了不少錢，不過這一手拿出去，也所剩無幾了。

　　「王二嬸，在忙呢？」寶兒將那籃子雞蛋放了下來，生了第三胎王二嬸的奶水更少了，這四、五個月大的孩子已經要吃米糊了，幸好是剛收了新米，王二嬸就讓王二叔碾碎了一些給孩子吃：「喲，小妞的弟弟一下子長大了好多呢！」

　　三歲大的小妞已經會照顧小嬰兒了。

　　「寶兒姐姐抱抱。」小妞一見是寶兒，伸手就要抱抱，回頭看到躺在炕上睜大眼睛的弟弟，又縮了手：「還是抱弟弟吧！」

　　「寶兒妳又拿這過來了，拿回去，妳嫂子不是也懷著，正要吃。」王二嬸要把籃子塞給寶兒，寶兒將籃子直接放在了桌上，看著王二嬸有些消瘦的模樣，也有些心疼：「二嬸，錢再賺就有了，左右也不會跑了，這身子可是最要緊的，現在要是省這麼幾個雞蛋錢的，回頭身子落了什麼病根子，也不值了。」

　　「我也知道，等這回把這些雞都賣了，還得把這屋子修一修再起兩間，過年了小山他奶奶和嫂子還得過來一趟，總擠著也不是辦法。」王二嬸有王二嬸的難處，寶兒也不便多勸，自己家生的蛋要拿去賣，這寶兒送過來的，起碼他們還是能留下來吃的。

　　出去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小山，他從知道自己定親再到現在，始終沒什麼變化，寶兒才霍然發現，小山長得像當初她大哥一般高大了，過了年小山也有十五了，是到了要成家的年紀，寶兒不禁有些感慨。

　　「小山哥，聽二嬸說你定親了，還沒恭喜你，就快要成家了。」寶兒笑咪咪地看著他。

　　小山抬起頭正對著陽光，忽然覺得有些刺眼，低下頭掩去眼底的一絲黯然，他將簍子裡剛抓的兩條魚用繩子串了起來，塞到寶兒手中，那魚還疼得在繩子下蹦躂個不停。

　　「謝謝。」半晌寶兒才愣愣地說了聲謝謝，想要再說什麼的時候，小山自顧著進了屋子，就留給她一個背影。

　　寶兒嘆了口氣，就算是訂了親，這樣的脾氣，將來他的妻子怎麼受得了。

　　十一月中，趁著天氣還不是最冷，寶兒將家裡半新的兩床墊子給拿了出來，包好了之後和大哥一起進城去找了祿生。

　　來回去了幾趟書院，和祿生同一屆的學生對寶兒他們也有些熟悉，一路過來打招呼的也不少。

　　進了祿生的屋子，祿德將被子往祿生床上一放，寶兒就皺起了眉頭，摸了摸床上被褥的厚度，對著身後的祿生道：「二哥，你還說書院有呢，這麼薄，你睡慣了炕肯定會著涼，還要我讓大哥帶了兩床過來。」

　　「這『苦讀、苦讀』就是這麼來的，條件都這麼優越，都睡懶覺去了，誰還能考上功名呢！」祿生見她撅著嘴一臉的心疼，幫著她把床上的被子給拿了下來。

　　寶兒將床單拉了下來，整理了一下原先的地鋪，讓祿德將家裡帶的鋪子先鋪上了一層，沿著邊緣和下面的縫了起來，道：「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能好好唸書的，怎麼會想要偏去苦了自己，身子壞了你還有力氣唸書，命要是沒了，難道去和閻王爺討功名啊？那不是虧死了。」寶兒縫好了邊緣，又將一床薄薄軟軟地放了上去，用手按壓了幾次，再將書院裡的床單鋪了上去。

　　掖好了床角邊，那床也高出了一些，坐在上頭總算是有了一些下陷的感覺，這若底下是炕床，那冬天的時候下面有暖氣，就是上面只鋪了薄薄一層都不會覺得冷，可這木板床，大冬天肯定得冷死。

　　寶兒將一床新被子拿了出來，囑咐他：「二哥，這被子等天氣再冷些你可以蓋著，頭一年過來不知冷暖的，寧願多一些，大不了熱了再換。」

　　「行啦小管家，我自己會注意些的。」祿德將喜兒一早烙的餅都拿了出來放好：「你大嫂給你做的，怕你太省不捨得吃。」

　　「大哥，大嫂身子重，你還讓她下廚，這一大早的，我這也不會餓著自己，你們就放心吧！」

　　前後不過小半天的路程，但是來的次數少，每每過來東西總是一大堆，比同住的那個室友多處了許多，他們大都數都是現成的走讀生，住在書院的日子比較少，也就徐庚寅，明明是個走讀，可以天天回家的，還硬是要住在書院，說是培養同窗友誼。

　　寶兒給祿生整理好了床鋪，這才想起自己還帶了別的東西，往門口看了看，往常來一次徐庚寅都會及時過來，這回怎麼這麼久了都不見人：「二哥，徐少爺人呢，怎麼不見他？」

　　「一早他就回家了，說是家裡有些事，這會應該回來了。」

　　寶兒按照祿生說了，拐個彎去了徐庚寅的屋子，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遇到走過來的阿達，阿達恭敬地喊了一聲：「沈小姐。」

　　「原來是阿達啊，你們家少爺呢，在嗎？我有東西要給他。」

　　「少爺剛回來。」話音剛落，屋子裡就傳來了一聲杯子落地的聲音，寶兒一愣，這是在發脾氣嗎？

　　阿達極為淡定地走到門口，說了一聲：「少爺，沈小姐來了。」

　　接著寶兒就聽到了一陣乒乒砰砰的聲音，只聽見「哎呀」一聲，屋子裡就沒了動靜。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寶兒探頭進去一看，那正對著門的一張桌子上，放著一堆用綢布包紮的東西，裡面還滲著水出來，徐庚寅正用背擋著那個，有些臭臉地看著他們。

　　「少爺，沈小姐說要來找你。」阿達說完就替他去準備午飯了。

　　寶兒走進他的屋子，地上還有一些碎瓷片沒清理掉，一攤子的水落在那裡，徐庚寅見她目光落在那處，有些尷尬的咳了幾聲：「妳……妳來找我做什麼？」

　　「我來還你東西。」寶兒見他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生氣的樣子，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放在桌子上。

　　徐庚寅瞄了一眼：「我都說不要了，妳還拿來做什麼，扔了就是了。」

　　「你真的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妳喜歡妳就留著，不喜歡就扔了，我看了就煩。」

　　「你說你看了這荷包就煩？」

　　徐庚寅不耐煩的又掃了一眼，點點頭。

　　「我繡的你也不要？」寶兒忍著笑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

　　「不……妳說這是妳繡的？」

　　徐庚寅愣愣地看著寶兒，繼續看向桌子上的荷包，仔細一瞧才發現，和當初自己留下的那個相差有些大：「這是妳繡的？」

　　「不要就扔了吧！」寶兒伸手要去拿，徐庚寅忙從桌子上搶了過來，抓在手中看著，嘟囔道：「都送給我了，怎麼還能收回去。」

　　「你不是不要嗎？」寶兒好笑地看著他霎時又變了的臉色：「不要我就拿回去了，我可是問了你很多次了。」

　　「誰說不要了，妳又沒說是妳繡的。」徐庚寅低頭一看，那荷包的花紋真的和當初他不要的那個有些相似，翻個面過來一看，荷包左下角用金線繡著一個「寅」字，他拿手摸了摸，指尖觸及到字體的時候，心裡泛起了一些奇妙。

　　「我的繡活不好，若是你不喜歡，不戴也成。」寶兒見他如此，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當初就是看他負氣跑了，想著左右也是一個荷包，那就再繡一個。可自己水準有多少，寶兒清楚得很，算不上差，但是在他們眼中也算不上好。

　　「不會、不會，我覺得很好，很好看。」徐庚寅忙把荷包繫在了自己腰間，左看右看之下，甚是滿意，起初那些不快也消散了許多，手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錦布，裡面的碎瓷片就掉了出來，他忙將它們都塞了回去，用力地打了個結。

　　這時，阿達也端著飯菜進來了。

　　「那你吃著，我先回我哥那了。」寶兒見他要吃飯了，道了別，回了祿生的屋子。

　　徐庚寅摸摸腰間的荷包點點頭，阿達很快佈好了菜。

　　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除了眉宇間那藏不住的笑意，阿達會以為，少爺才剛發完了脾氣，不過再怕他不高興，他也得說。

　　「少爺，夫人今天說的，您還記得嗎？」

　　徐庚寅拿著筷子的手一頓，有別於剛才的嘻皮笑臉，他一臉沉靜，抬頭掃了阿達一眼：「這時候就別提這些倒胃口的事情了，吃完再說。」

　　阿達站到一旁，等他吃過了之後才將盤子都撤下去。

　　徐庚寅一手拿著垂在腰間的荷包，腹指輕輕抹著那字，心下某一塊就有些暖。今天回家，不過是自己的娘，徐府的夫人裝病說個不舒服，逼他回去罷了。

　　有時候他總是羨慕，別人家的母親都有親偎，而他的母親永遠都只有一句話：要上進，要出息，不能讓你的哥哥比下去。

　　「少爺。」阿達在他身後喊了他一聲：「大小姐最近去施府去得很勤。」

　　「她愛去哪裡就去哪裡，不小的人了，再過幾年爹娘都得給她定親事了。」說到施府徐庚寅就有些心煩意亂，最終還是多囑咐了幾句：「告訴她讓她不要亂說話，免得別人誤會了什麼，到時候下不了台她就自己去收拾。」

　　「是。」阿達垂目應聲。

※

　　喜兒的懷孕給沈大家帶來了喜事，卻使沈老爹那弄得有些烏雲密佈，孫氏這求神拜佛的媳婦也都沒懷上，沈大家媳婦娶進門才一年多都懷上了，自己家這個，三年過去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孫氏心急之下，就收拾收拾東西，決定在年前去縣城住些日子，想點什麼辦法。

　　所謂的法子，在去了縣城住了一月之後，孫氏就決定，要給自己兒子納妾。

　　這不，她開始勸慰鄭氏：「媳婦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們成親都三年多了，娘這心啊也盼了三年多了，如今你們一直都沒了孩子，將來這麼大的家業該怎麼辦呢？」

　　榮柱的生意越做越好，即使鄭氏不清楚他在做什麼，但是這銀子是貨真價實地在進來，宅子還是原來買的，裡面卻翻新了不少，本想要買個大一些的宅子，榮柱不讓，鄭氏也就作罷了，只是屋子裡面的東西越添置越好了，可一直沒有孩子，再大的家業，兩人百年過後，這都要留給誰呢？

　　「那娘，要不咱過繼一個孩子？」鄭氏想了許久，要不從自己姐姐那過繼一個孩子，要不從相公那邊過繼一個兄弟的孩子也成。

　　「過繼來的孩子哪有自己生養的好。」孫氏拍拍她的手：「這別人家的孩子總是養不熟的，還不如自己生好。」

　　鄭氏漸漸有些明白孫氏的意思：「娘是說，給榮柱納妾？」

　　「孩子啊，這麼說肯定是委屈妳了，咱們這普通人家的，哪裡會有納妾一說，一輩子也就娶這麼一個媳婦，除非是去了，才會再娶。」孫氏說得也有些熱淚連下，畢竟她自己就是個繼室：「可這一直沒有孩子，你們這日子也過得煩心，再多的銀子也不舒心。」

　　鄭氏心裡瞬間像是堵了石頭似的難以呼吸。

　　納妾？她曾經是想過這個問題，在嫁給沈榮柱的時候，那時他還沒參加鄉試，若是將來真做了官，有一、兩個妾侍的也不為過。可現在這般的日子，怎麼都不會想到那裡去。

　　「娘。」鄭氏艱難地開口，想說再等些時候，可話卻說不出口，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得她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不能生。

　　「我知道要妳將相公拱手讓去別人的屋裡，妳心裡難受，可若是這孩子生下來了，也是認妳做娘，孩子一生下妳就可以抱過來養，就和親生的一樣，也了卻你們的心事了。」孫氏見鄭氏有些被說動了，繼續動之以情。

　　「這，誰會願意給咱家做妾啊？」又不是官宦也算不上大戶，頂多算個小有錢戶，妾就是奴婢，有時候比那些活契買來的丫頭都不值，誰家會願意。

　　「這妳就放心，這十里八鄉的，還怕找不出個能生養的。」孫氏說完了句話，看著兒媳的臉色有些沉，也知道說錯了話，忙安慰道：「妳放心，和榮柱說一下，我去給妳打聽。」

　　鄭氏只能點頭答應，今天孫氏是好聲好氣和自己說，若是自己還不答應，三年未生，無後重罪，讓榮柱休了自己都是極有可能的。她不點頭，難道等著被趕不成？

　　她倒要看看，娶個妾，能不能生出個一兒半女的。

　　孫氏對鄭氏如此識時務，十分的滿意，立刻回墨家村，順便和黃媒婆打聽一下有沒有誰家年紀正好的姑娘。

第一章　又見梨花

十月剛入，收過了谷子之後，天氣漸漸有些冷了，寶兒趁著祿生回來，將新做的兩身衣裳都給他帶了去：「二哥，書院裡的床都是板子的，肯定沒有家裡的暖和，下回我過去給你多帶幾張床墊的，以免凍壞了身子。」

　　「書院有發，大老遠的拿著不便，也別帶去了。」祿生接過喜兒拿來的一些熟食：「大嫂，您坐著我來。」

　　「沒事，放著我來吧，這才多少日子，看你們緊張的。」喜兒笑著將一些餅都放進了包裹裡。

寶兒附和道：「自然是要緊張一些，這可是咱家的第一個小姪子，就該寵著。」寶兒說歸說也沒有阻攔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