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我有個故事要告訴妳。好長一段時間以來,我一直想要告訴妳這個故事。但這個故事不像小象巴巴或艾洛思,或其他妳愛聽的故事,這故事不有趣。這個故事不機敏。這個故事是真實的。這是我的故事,但我無法以話語訴說。反之,我拿起我的針,我編織。每一個針目是一個字母。一排針目拼出「我愛妳」。我將「我愛妳」織進我做的每個東西。彷彿祈禱,或是願望,我將此傳送給妳,希望妳能聽到我的心聲。女兒,希望我在編織的這個故事能以某種方式傳達給妳。希望我的愛能以某種方式傳達給妳。
這是一個母親流乾眼淚寫給女兒的編織故事,雖然她的女兒永遠也讀不到!
或許我們每個人懷抱著不同的悲傷,眼淚卻有著同等的重量……
如果把所有缺角的幸福層層編織起來,能否織成一個圓滿的美麗人生?
每個女人生命中必備的一本療癒之書
你有你的圈圈,她們有她們的圈圈……
八個女子,九段生命傷痛的故事,進入她們的編織圈圈,
發現人生不盡圓滿、卻也能美好的真滋味。
瑪莉.芭思特失去唯一的女兒後,發現自己再也無法閱讀與寫作,這些活動過去一向是她獲得安慰的主要來源。她勉強自己參加一個編織同好會,以填補她空虛寂寞的日子,但她並不知道這將會改變自己的生命。女性團友們教導瑪莉新的編織技法時,也逐漸揭露她們自己的祕密,比如失去的一切,比如愛和希望。隨著時間推移,瑪莉終於能夠說出自己的悲傷故事,因而重新發現了生命的光亮!
作者簡介:
安‧互德(Ann Hood)
Ann Hood(1956年~),美國小說家,目前已創作14本書包含她的散文和七本小說如遠離緬因州海岸的地方》(Somewhere Off the Coast of Maine)等。作品散見許多美國雜誌上,包括《巴黎評論》,Ploughshares,和Tin House。並經常為《紐約時報》寫社論、家政欄。目前在紐約市的New School University的藝術創作研究所教授創意寫作計劃。並與她的丈夫和他們的孩子住在普羅維登斯。
2002年4月18日,Hood 5歲的女兒,Grace死於一個致命的鏈球菌。之後的兩年,Hood發現自己無法寫作甚至是閱讀。她透過學習編織和針織得到慰藉。之後陸續創作的短篇小說都跟她的女兒Grace與她的悲傷有關。
在2004年Hood開始寫為愛編織,故事內容是敘述一個女人,其5歲的女兒死於腦膜炎。之後這個女人加入了一個跟編織有關的社團,並且與該社團的其他人一起努力。這是Hood最暢銷的回憶錄:記述了她自己的奮鬥,以及如何走過她她女兒突然死亡的悲傷之旅。
譯者簡介:
譯者簡介:
林婉華
曾任職教育界和出版界,目前為特約編輯、自由譯者、小大繪本館義工,擅長編寫故事、採訪寫稿。譯有《耶穌談預言》、《戰勝乳癌》、《麥摩尼地斯.八級階梯》、《坦伯頓致富金律》、《壽司與肚臍環》、《發明》、《悲傷先生的指南針》、《走出外遇風暴》、《飛碟》等書。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這真是一本令人驚奇的小說,看似簡明卻闡釋了複雜的深度:承受生命中的巨大痛失是一段幾近無法忍受的歷程。這部小說就像編織,隨著自身進展而編造完成,最後這些織線聚合起來成為一個整體。」
——凱莉‧布朗,《華盛頓郵報》書評(Washington Post Book World)
「感人肺腑……這些女人的悲劇故事彷彿滾落斜坡的紗線般展露開來。」
——艾莉森‧林恩,《時人》雜誌(People)
「讓人痛徹心扉!」
——愛麗莎‧夏帕爾,《浮華世界》(VANITY FAIR)
「當我闔上這部小說,我不僅受到鼓舞,甚至覺得被淨化了!我感覺自己彷彿透過嶄新的雙眼觀看,準備好原諒舊有的傷害,接受新的想法。」
——瑪莉安‧威尼克,《新聞日報》(Newsday)
「很有力量且感人至深!」
——約翰‧馬歇爾,《西雅圖郵訊報》(Seattle Post-Intelligencer)
「情感豐沛……動人心弦!」
——《Vogue Knitting》雜誌
名人推薦:「這真是一本令人驚奇的小說,看似簡明卻闡釋了複雜的深度:承受生命中的巨大痛失是一段幾近無法忍受的歷程。這部小說就像編織,隨著自身進展而編造完成,最後這些織線聚合起來成為一個整體。」
——凱莉‧布朗,《華盛頓郵報》書評(Washington Post Book World)
「感人肺腑……這些女人的悲劇故事彷彿滾落斜坡的紗線般展露開來。」
——艾莉森‧林恩,《時人》雜誌(People)
「讓人痛徹心扉!」
——愛麗莎‧夏帕爾,《浮華世界》(VANITY FAIR)
「當我闔上這部小說,我不僅受到鼓舞,甚至覺得被淨化了!我感覺自己彷彿...
章節試閱
第一章 瑪莉
瑪莉出現時手上沒拿東西。
「我什麼都沒帶。」她說,還打開雙臂,以顯示她兩手空空。站在瑪莉面前的女人叫做「大艾莉絲」,但這女人並沒有哪裡比較「大」,她身高五英尺,有纖細的腰身,銀色的短髮,還有一雙灰色的眼睛,像是暴風雨前天空的顏色。大艾莉絲苗條的身軀擠店鋪的老舊木門和瑪莉之間。
「這真的不是我會做的事呀。」瑪莉道歉地說。
這女人點點頭,「我知道。」她往後站一點,好讓門可以再打開些。「我沒辦法告訴妳有多少人就站在妳現在站的位置,說著一模一樣的話。」她的聲音很輕柔,帶著英國腔。
「好吧。」瑪莉說,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瑪莉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現在是九月,她女兒史黛拉過世已經五個月了。對此震撼難以置信的感覺雖然已稍微消退,但她腦海裡可怕的噪音卻愈形巨大,有醫院裡的噪音、醫生的聲音,還有五歲大的史黛拉叫「媽媽」的聲音。有時,瑪莉以為自己真的聽到女兒在叫喚她,她的心因而緊緊揪了起來。
「進來吧。」大艾莉絲說。
瑪莉跟著她走進店裡。艾莉絲身穿灰色的粗花呢裙和白色的牛津布襯衫,搭配金色的無領開襟毛衣以及珍珠。儘管她的上半身看起來像個女教師,她的腳上卻穿著古怪顏色的條紋襪,以及粉紅色飾邊的臥室拖鞋,鞋子上頭還有許多紅色水鑽鑲成的櫻桃。
「我有痛風的毛病。」大艾莉絲解釋,同時抬起她一隻穿著拖鞋的腳。接著她又說,「我猜妳知道我是艾莉絲。」
「我知道。」瑪莉說。
就像所有其他事物一樣,瑪莉可能很容易就忘了這個女人的名字。她已先把名字寫在一張便利貼上,家裡數百張便利貼彷彿派對後留下的拉炮五彩紙屑般,貼得房子裡到處都是。但是,就像所有寫上電話號碼、日期、說明的便利貼一樣,寫上「艾莉絲」名字的那張便利貼找不到了。然而,店舖外頭有個木製看板,上面寫著「大艾莉絲的坐下編織」,她一看到就想起來了:艾莉絲!
瑪莉停下來,熟悉一下環境。這些日子以來,這行為總是必要的,即使在熟悉的場合。她常會在她的廚房裡,停下手邊進行的事,環顧四周一陣子,評估狀況。喔,她會告訴自己,記得關掉電視,不要轉到「傻瓜,中國貓」節目;這個碗是史黛拉在「黏土時光」那裡做的,上頭有她細心的彩繪和圓點花紋,以前這碗總會裝滿小黃瓜切片,或是堆滿藍莓,如今都空了;心型的剪紙上有蠟筆寫著「我愛你」,還有勞作紙做的風箏,垂著粉紅色的條狀尾巴。瑪莉會說,喔,同時再次重新意識到,這就是她的廚房現在看起來的模樣,或者說是她的人生。空洞而悲傷。
這家店很小,嘎吱作響的木地板上、籃子裡和層架上滿滿都是紗線。裡頭的氣味像是毛線衣加上雪松,再混著艾莉絲自己的柑橘香。店裡有三個房間:這個小房間,以及更後面放著收銀機和老舊長沙發的房間,沙發上罩著粉紅與紅色花型的椅套,還有另一個更大的房間,裡面有更多的紗線和幾把椅子。
紗線好美。瑪莉當下就看到它們,她跟隨艾莉絲走進隔壁房間時,觸摸了一些紗線,讓自己的指尖慢慢游移在一束束紗線上。
「那麼,」艾莉絲說,「我們就從編織圍巾開始吧。」她拿起一條已完成的圍巾,是條帶著淺藍色流蘇的深藍色圍巾,「妳喜歡這條嗎?」
「我想是吧。」瑪莉說。
「妳不喜歡嗎?妳在皺眉頭呀。」
「我喜歡。這條不錯。只是,我不會做。我的手不靈巧。我的家政課曾經被當掉。真的,我被當了。」
艾莉絲轉向牆壁,取出一些木製棒針。
「十歲的小朋友就可以織這條圍巾了。」她有點不耐煩地說,然後把棒針遞給瑪莉。
她手裡的這些棒針感覺起來很大而光滑,令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瑪莉看著艾莉絲走近層架,拿了幾捆紗線球,與那條圍巾一樣的深藍色,還有海藍色與淡紫色的紗線球。
「妳喜歡哪種顏色?」艾莉絲說。她像遞禮物般把紗線球遞向瑪莉。
「這個藍色,我想。」瑪莉說,史黛拉的眼睛那種獨特的藍色出現在她腦海中。當她正想要避開這個想法時,卻感覺到眼淚已悄悄滑落。她別過頭,抹去淚水。
「好的,就這個藍色。」艾莉絲說,語氣變得比較溫柔。她指向塞在角落的一張椅子,上頭放著幾球粗毛線。「坐下吧,我會教妳怎麼編織。」
瑪莉笑了,「這麼樂觀喔。」她說。
艾莉絲說,「兩週前有個女人走進這裡,」她坐入一把墊得又軟又厚的椅子,把腳放在織錦畫椅面的凳子上,「這女人從來沒有織過任何東西,那天她做了三條這款圍巾。妳看這有多容易!」
儘管離她家不到一英里就有家編織店,瑪莉卻開車來到四十英里外的這家店。當她穿梭在不熟悉的鄉間小路時,感覺似乎很蠢,她竟然大老遠來這裡學編織。但此刻,瑪莉和一個陌生人坐在這裡,這人對她一無所知,或者說不知道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此刻,這些不熟悉的棒針握在她冒汗的手裡,她突然知道,這就是她要做的事了。
「這只是一連串的活結。」艾莉絲說。她舉起紗線的一段長尾示範。
「我曾經被女童子軍踢出來,」瑪莉說,「活結對我來說是個奧祕呀。」
「起先是家政課,接著是女童子軍啊。」艾莉絲不太贊同地說,但她的灰色眼睛卻淘氣地閃了一下。
「事實上,先是女童子軍,接著才是家政課。」瑪莉說。
艾莉絲咯咯地笑,「如果這會讓妳覺得好過點,其實我很討厭編織,我以前一點都不想學編織。但現在我在這,我擁有這間編織店,我還教人如何編織。」
瑪莉禮貌地笑了。她對別人的故事沒什麼興趣。她以前喜歡聽那些心碎的或是成功的故事,還有造化弄人的人生故事。她以前可以接受那類事情,但現在她自己的故事已經占據一切,過去那樣的她已不復存在。假如她基於禮貌或非得傾聽不可,像現在這樣,她就勢必得聊一聊或分享心事。她一點都不想要這樣。偶爾她會懷疑自己是否將會對任何人說出自己的故事。
「好,」瑪莉說,「活結。」
「既然妳的女童子軍和家政課都不行,」艾莉絲說,「那麼我就幫妳起針吧。還有,如果我站在這裡教妳,就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因為妳將會忘記。」
瑪莉沒有費心詢問「起針」是指什麼。艾莉絲像個魔術師般施展她的招數,她做出一連串的線圈與扭轉,然後伸出一支棒針 ,藍色紗線就像蛇一樣不祥地攀爬而上。
「我為妳起了二十二針,妳準備開始織了。」
「呃——嗯。」瑪莉說。
艾莉絲示意瑪莉過來坐在她身邊。
「在這,」艾莉絲示範說,「把毛線像這樣繞,然後把棒針從中拉出來。」
先是第一針,接著又一針,陸陸續續從原本空蕩蕩的棒針上出現時,瑪莉笑了。
「這就是了,」艾莉絲說,「繼續下去。」
「我嗎?」瑪莉說。
「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艾莉絲說,「不是嗎?」
瑪莉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進行。
第二章 編織同好會
有件事瑪莉至今仍覺得很不尋常:在史黛拉過世那天,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毫無跡象,沒有徵兆,什麼都沒有,只有簡單的日常生活,她、狄倫和史黛拉三人共同的日常生活。她想起自己住在舊金山北岸區的山上時,有個鄰居叫做安潔莉娜,是個義大利老太太,她總是以黑色的披肩裹著頭,穿著厚膠底的黑鞋,以及一身黑色的連衣裙。「別人應該要知道妳正在服喪,」她告訴瑪莉,「當妳穿著黑色時,他們會懂得。」
瑪莉沒有向她指出其實現在大家都穿黑色衣物。當安潔莉娜告訴瑪莉,在她丈夫過世前三天——講到這裡,她用手劃了一個十字,然後把它吹進手掌中——有一隻狗對著他們的公寓嚎叫,瑪莉沒有翻個白眼或嘻嘻作笑。「我知道死期到了。」她說。過去幾個月來,附近已有兩個男人過世了。「死期,」她解釋道,「就在三天內來了。」安潔莉娜有一連串的預兆:夢到純淨的水,還夢到牙齒從她嘴巴掉了出來;看到一隻死鳥躺在她的門階上;在平靜、溫暖的空氣中起了雞皮疙瘩。
但是這些預兆瑪莉一個都沒有。沒有夢,沒有死鳥,沒有嚎叫的狗。她只有典型的一天。美好的一天。五歲的史黛拉仍然在早上和睡前喝一瓶奶,他們沒讓她的幼兒園朋友們知道這個祕密。她快樂且帶著睡意地吸吮奶瓶,狄倫把她抱上床,跟他們一起舒服地依偎著,瑪莉和狄倫看報紙,史黛拉則看電視卡通「芝麻街」。
當史黛拉醒來時,他們就知道該起床了。當她睡意全消,她會對狄倫搔癢。瑪莉好希望自己能記住他們一起吃的最後一頓早餐是什麼,在吃鬆餅或肉桂吐司時說了什麼話。但那個早晨,一切都太過稀鬆平常了,以致她記不起這類細節。
她記得史黛拉穿著條紋緊身衣,圓點花樣的木底鞋,還有一條過長的無袖背心裙,也一樣是條紋的。但她記得這些,是因為在史黛拉過世後,他們從醫院回到家時,這些衣服仍擱在那堆皺成一團的待洗衣物中,那是史黛拉就寢前換下的。她記得這些,是因為有好一陣子她隨身攜帶史黛拉的這套衣服,她以鼻子輕壓它們,想再聞聞最後一絲絲史黛拉的小女孩氣味。
那個早上,她們還在作上學前的準備時,狄倫已經出門了。他總是很早就出門,臨行前總會在她們兩人額頭上親吻一下。史黛拉叫著,「爸爸,不要走!」接著就噘嘴,讓瑪莉有點吃味。父母中付出最多照顧、接送、煮飯、幫小孩洗澡的,往往不受孩子愛慕,她想這點是千真萬確的。
當然,現在她感到罪惡感,因為那個漫不經心的早晨,她無疑縮短了與史黛拉的相處時光。史黛拉是個散漫的小朋友,看到她遺忘的雨鞋,或是看到掛在冰箱上的她的畫作,畫上好像有什麼亮亮的東西,她都很容易分心。即使瑪莉催促史黛拉,她仍是快樂地哼哼哈哈、繼續晃盪,瑪莉匆忙把她推進車裡時,她仍對著媽媽眉開眼笑。「我們要遲到了。」那個早上瑪莉很可能這樣咕噥著說,因為她們經常遲到。而史黛拉可能回說,「嗯哼。」又繼續哼唱。
那天早晨,瑪莉停下車去買咖啡,在咖啡店和其他媽媽碰頭聊天,分享孩子們的驚奇趣事。然後她去上班,把她當母親的最後寶貴幾小時,浪費在評論、研究與其他沒有意義的任務上。狄倫一如往常打電話給她,告知他傍晚幾點會到家,也問問史黛拉今天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接著她趕去學校接女兒回家,她坐在車裡,看到女兒走出來,一臉迷濛夢幻而疲憊的樣子,背包整個拖在地上。瑪莉看著女兒,她的心飛揚起來;每當她再次看到她的女兒史黛拉,她總是如此喜悅。
他們共度的最後一晚與那天的其他時段非常不同,清晰到瑪莉一想起來就痛徹心肺。鉅細靡遺。傍晚的餘暉照進他們的廚房。史黛拉閱讀學校指定的《每週讀者》。點燃烤架,準備早點烤肉。史黛拉為雞肉淋上橄欖油。史黛拉把滿是灰塵的戶外桌椅擦乾淨,非常仔細地在每個盤子旁擺好餐巾。當狄倫笑容滿面地走入後院的時候,史黛拉跑進他的懷抱中,他欣喜地說:「四月天吃烤肉!」「是呀,」史黛拉說,「我們要在外面吃喔!」
那個晚上,瑪莉在窗邊放了一台可攜式CD播放器,播放史黛拉最愛的舞曲音樂,她們兩個赤腳跳起舞來,跳著〈瑪卡蓮娜〉、雞舞和凌波舞,最後狄倫也加入,三個人隨著舞曲〈呼喊〉起舞 ,蹦蹦跳跳,揮舞著他們的手臂。彎彎的月亮高掛在廣闊壯麗的天空,就像是個祝福。瑪莉記得當時自己是這麼想的。
* * *
史黛拉的告別式那天早上,瑪莉的媽媽打電話來。
「有這麼多人陪著妳,」她說,「如果我今天上午回去,我知道妳會了解的。晚一點的班機午夜後才抵達,而且妳有這麼多人陪著妳。」
瑪莉皺起眉頭,不相信她媽媽跟她說的話。「妳不來?」她問。她還是無法將自己女兒的名字跟「告別式」或「死了」或「過世」這幾個字眼擺在同一個句子裡。
「妳了解的,是吧?」她媽媽說,瑪莉覺得在她的聲音中聽到懇求的語氣。她媽媽急著解釋墨西哥市的交通接駁狀況、登機門間的距離有多遠、那裡的海關讓人搞不清楚等等,這時瑪莉靜靜地掛斷電話。
這輩子她媽媽一直都讓她失望。她不是那種會參加學校表演或家長之夜的媽媽;她很少讚美人,但從來不嘮叨或吹噓;她因為聖米格爾的一場罷工而錯過瑪莉的婚禮,她住在聖米格爾,那場罷工害她錯過飛往美國的班機。「我會寄給妳一個很棒的禮物。」她後來說。而她也做到了。隔週他們收到一組墨西哥陶器,裡面有半數盤子在運送過程中破了。
儘管如此,在這最悲慘的時候,瑪莉還是期待自己的媽媽能在場,這是她媽媽至今都沒能做到的事。當瑪莉仔細察看教堂裡的那些面孔,看到鄰居、同事、老師、親戚和朋友時,失望之情溢滿她的胸口,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得坐下來,大口吸氣。她媽媽真的沒有來。
她媽媽送來的花籃是所有花籃中最大的一盆。紫色的海芋,數量多到像是威脅要吞沒整個房間。如果瑪莉還有精力,她會把它扔出去,把那炫耀、鋪張的歉意丟掉。不過她沒那麼做,她只是刻意擱著不管它。
在史黛拉過世後那個炙熱黏稠的夏天晚上,瑪莉的媽媽打電話給她。她先前每週打一次電話來,提供點意見。通常瑪莉根本不跟她說話。
「妳需要的,」她媽媽告訴她,「就是學習編織。」
「對啦。」瑪莉說。
她媽媽在墨西哥聖米格爾護城有棟殖民地風格的房子,一扇亮藍色的門通往庭院,庭院裡有傳出汩汩流水聲的噴水池,大朵的粉紅花朵盛開。瑪莉讀十二年級時,她媽媽已經戒酒了。瑪莉想到這事,也想起她媽媽就是那時候開始編織的。某一天,家裡到處都是一捆捆的紗線球。她媽媽坐在廚房餐桌旁研究編織圖,一邊喝咖啡,一邊嚼薄荷糖。
「我聽到的情況是這樣的,」她媽媽說,「妳無法工作,無法思考,無法閱讀。」
她媽媽說話時,瑪莉哭了。不是史黛拉剛過世時那種柔腸寸斷的痛苦悲鳴,而是後來取而代之、幾乎不曾中斷的哭泣。她那曾經如此美好、仁慈的世界,如今變成了碰觸不得的地雷區。雜貨店留下的只有史黛拉喜歡的夏季莓果。電梯裡只播放史黛拉最喜愛的歌曲。她不管走到哪裡,都會看到自告別式後就沒見過的人。他們看到她時,表情都變了。瑪莉想要跑離開他們,遠離那些莓果、歌曲,以及曾經如此穩固地擁著她和史黛拉的整個世界。
「編織有種魔力,」她媽媽說,「妳必須專注,但也不是真的專注。妳的手一直動、一直動,不知怎麼地,這會讓妳的腦冷靜下來。」
「好極了,媽,」瑪莉說,「我會研究一下。」
然後她就爬回床上了。
瑪莉生下史黛拉時,第一晚就向史黛拉保證她們會不一樣。瑪莉要成為她一直渴望的那種母親,而史黛拉會自由發展成史黛拉,不管那是什麼樣的史黛拉。她也遵守了承諾。她曾花了好幾個下午幫填充動物玩偶製作派對帽,結果沒趕上自己的截稿期限。她曾讓史黛拉穿上點綴圓點花紋的條紋衣,在室內戴著橘色的禦寒耳罩,穿著芭蕾舞澎澎裙去雜貨店。
瑪莉和史黛拉看起來很像。她們的棕髮色澤相同,在明亮的陽光下或仲夏時節,映照出相同的紅色光彩。她們的嘴型一樣,配上她們瘦小的臉蛋,顯得稍微寬了點、大了點。但就是那張嘴讓她們兩人都擁有迷死人的笑容。她們遺傳到瑪莉父親的嘴型,但他晚年時,那嘴型變成下垂,讓他看起來彷彿糟糕畫作中那些悲傷表情的小丑。
狄倫曾跟瑪莉開玩笑說,她根本不需要他就生得出史黛拉。「她完完全全是妳的翻版。」他說。史黛拉唯一自己獨有的特徵,是她的藍色眼睛。瑪莉和狄倫的眼睛都是棕色的,但史黛拉的眼睛是明亮的藍色。她知道這其實跟瑪莉母親的眼睛一樣,但她討厭承認這點。不管怎樣,整體看來,史黛拉就是瑪莉的縮小版,從頭到那雙細長的腳都是。瑪莉穿十號的鞋子,史黛拉若長大一定也穿十號鞋。
有時候她們兩人會穿得一身黑,純粹好玩而已,史黛拉會要求她們倆站在瑪莉衣櫃門後面的鏡子前,一起咧嘴而笑。「妳看起來就跟我一樣。」史黛拉會驕傲地說。瑪莉的心好像要膨脹起來,彷彿可能從她的肋骨間衝破出來。她做到自己的承諾了。她是個好母親。她的女兒很愛她。
瑪莉的童年生活過得很死板,由她的母親建構與操控。早餐涵蓋所有的食物類別。鞋子和手提包搭配。頭髮束成兩條整齊的辮子,綁得很緊,緊到瑪莉放學後還飽受頭痛之苦,直到她把辮子解開才放鬆。然後她會坐下來抓頭,縮成一團。
瑪莉比較大以後才了,解她媽媽的所有規則,還有她所有強加於人的架構,都是為了遮掩她酗酒的問題。當瑪莉放學回到家,她坐在廚房餐桌旁做功課,因為她非常想要親近她媽媽。她媽媽會準備晚餐,一邊煮菜一邊喝水,透明食譜架上撐著一本《烹飪之樂》。瑪莉覺得她媽媽選這本書當食譜很諷刺,因為她似乎對烹飪或飲食都興味索然。
儘管如此,瑪莉每天下午還是坐在那張廚房餐桌旁,就算其實她不需要媽媽的協助,她偶爾還是會開口要求,只是為了讓媽媽走近她。這時瑪莉會仔細研究媽媽美麗的臉龐,平滑的肌膚和完美的挺鼻,閃耀的金髮,她每次都會愛上這個陌生人。瑪莉整個人沐浴在她媽媽的香奈兒五號香水中,讓她頭暈目眩。
有時夜裡她媽媽在沙發上昏睡,她爸爸會像抱睡美人般抱起她,送她回床上。「妳媽媽工作太累了。」他回來時會這麼說。瑪莉會點點頭,儘管除了清掃外,她不知道她媽媽還做了什麼工作。後來那個夜晚,當時瑪莉讀十年級,她清洗碗盤時,將自己的嘴唇覆上媽媽留在水杯上沾著玫瑰色唇膏的唇印。她可以嚐到口紅的炭蠟味,接著她啜飲一口,受到伏特加酒的衝擊。所有那些她媽媽專心烹調的下午,那些她昏睡在沙發上的夜晚,其實她都喝醉了。體悟到這個事實沒有讓瑪莉很震驚。這反而簡單明瞭地解釋了一切。無法解釋的,只有為什麼一個這麼美麗的女人會喝酒喝得這麼凶。
那個悲傷的夏天,時間漠然地過去了。瑪莉會躺在床上,思索自己本來應該做的事——幫史黛拉穿襪子,切除她的三明治吐司邊,滔滔不絕地聊新的美勞作品,催促她出門去上芭蕾課。現在她卻待在家裡,對於每一天無止盡的時光完全不知所措。
瑪莉是當地非主流報紙《一週八天》的撰稿作家,這份報紙通常被親切暱稱為《八天》。她寫電影、餐廳和書的評論。自從史黛拉過世後,每週她的上司艾迪都會打電話來,給她一個小任務。「只要一百字就好,」他會這樣說,「什麼主題都好,就一百字。」辦公室主任荷莉帶著自己烘焙的奶油蛋糕來。瑪莉會瞥見她走出古色古香的淡藍色金龜車,她一頭淡金色的頭髮和大而圓的藍色眼睛,展露她那雙特長的腿,淚眼矇矓地看著屋子,而瑪莉會假裝她不在家。荷莉會摁門鈴十幾次才放棄,然後把蛋糕留在前面臺階上,那蛋糕可能是甜滋滋的紅絲絨蛋糕,或是香甜的白絲絨蛋糕,蛋糕上還加了罐頭鳳梨片和酒浸黑櫻桃,以及太甜的椰子肉。
瑪莉以前一星期出門好幾次,去新開的泰國餐廳嘗鮮,或觀賞最新的法國電影,有時跟她先生狄倫或她的女性友人去,有時甚至跟史黛拉去。她的時間被種種待辦、待看、待思考的事項填得滿滿地。舉書當例子吧。她總是一次讀兩、三本書。一本打開放在咖啡桌上,一本放在床邊,第三本通常是詩集或短篇故事,塞在她的袋子裡,在史黛拉和她的朋友繞著街坊遊樂區奔跑時,她可以閱讀。
瑪莉以前對於這類事情全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她曾經堅信普羅維登斯需要一家好的墨西哥餐廳。她可以花好幾個小時表達、捍衛這個觀點。她煩惱浪漫喜劇的消退。她開始喜歡非小說類文學勝於小說。為什麼會這樣呢?她會不時大聲表達出自己的納悶不解。
她以前怎麼會對所有這些毫無意義的事物如此熱情呢?現在她的大腦再也無法組織材料。她不懂她讀的、看的或聽的東西。食物嚐起來索然無味,跟空氣沒有兩樣。她吃東西時,想到史黛拉的書《月亮,晚安》(Goodnight Moon),想到瑪莉還沒大聲唸出前,史黛拉怎麼說那幾個字:月涼,晚安。夜亮,晚安。感覺上她幾乎可以聽到她女兒的聲音,但不太清楚,於是她會竭盡全力在這安靜的屋子裡尋找那聲音。
她想像過學習義大利文。她想像過將她的悲傷寫成詩。她想像過寫小說,寫本孩子被英勇拯救的小說。但文字,這個向來能拯救她的力量,捨棄她了。
**
「編織怎麼樣呢?」瑪莉的媽媽建議瑪莉學編織,幾週後她問她。
那時是七月了。
「我還沒時間想這個。」瑪莉含糊地說。
「瑪莉,妳需要分散注意力。」她媽媽說。瑪莉聽到背景傳來西班牙文的聲音。也許她應該學西班牙文而非義大利文。
「別告訴我我需要什麼,」她說,「好嗎?」
「好。」她媽媽說。
八月,狄倫送給她一個驚喜──義大利之旅。
他當時馬上就回到工作崗位。他擁有一家律師事務所和仰賴他的客戶,這個事實讓瑪莉忌妒不已。她的居家工作室原本是與主臥室區隔開的衣物間,現在已經慢慢恢復成原本的衣櫃樣貌。慰問卡、CD、書本、詩集、鼓舞人心的飾板,所有朋友送給他們的東西,全都堆疊在她的工作室裡。裡面有一整盒的瓷器天使,本來想要用來代表史黛拉的棕髮天使,但瑪莉覺得它們看起來很假、很普通。史黛拉的幼兒園老師用鞋盒裝著史黛拉的作品前來。這些畫作和練習簿上頭都仔細寫著數字和文字,現在全都裝箱收進她的工作室。
「我認為,」狄倫說話時,手裡緊緊抓著機票,彷彿他的人生全繫於這機票上。「如果我們要整天坐著哭泣,倒不如在義大利坐著哭。還有,妳說過想學義大利文之類的事情吧?」
他的眼圈泛紅,體重掉了,消瘦到臉上顯露出更多皺紋。他是那種有皺紋也很好看的人,瑪莉從認識他起,就很喜歡那些皺痕。但現在它們讓他看起來很疲倦。他的眼睛是可以改變的——帶點金色、綠色斑點的棕色,在某些天氣下或他穿著特定顏色的衣物時,會呈現出更多色澤。但最近他的眼睛維持單調的棕色,明亮的綠色和金色幾乎消失無蹤。
她可以告訴他,就連英語也很難掌握,要記住動詞變化和字彙、單字是不可能的,但她不能讓他失望。她唯一能說的語言是悲傷。他怎麼會不知道那點?
所以她沒那麼說,反而說:「我愛你。」確實如此。她愛他。但即使如此,感覺也不復從前了。
第一章 瑪莉
瑪莉出現時手上沒拿東西。
「我什麼都沒帶。」她說,還打開雙臂,以顯示她兩手空空。站在瑪莉面前的女人叫做「大艾莉絲」,但這女人並沒有哪裡比較「大」,她身高五英尺,有纖細的腰身,銀色的短髮,還有一雙灰色的眼睛,像是暴風雨前天空的顏色。大艾莉絲苗條的身軀擠店鋪的老舊木門和瑪莉之間。
「這真的不是我會做的事呀。」瑪莉道歉地說。
這女人點點頭,「我知道。」她往後站一點,好讓門可以再打開些。「我沒辦法告訴妳有多少人就站在妳現在站的位置,說著一模一樣的話。」她的聲音很輕柔,帶著英國腔。
「好吧...
作者序
這部小說對我而言意義非凡。幾年前,我非常害怕自己再也寫不出任何東西。我這輩子一直是以閱讀和寫作來處理自己感覺、擔心、害怕以及盼望的一切。然後,就在2002年4月18日,我的五歲女兒葛蕾絲因一種致命的鏈球菌而突然死亡。就在我失去葛蕾絲時,我同時也失去了自己使用文字的能力,這對我而言形同雪上加霜。我無法閱讀也無法寫作。字母無法拼湊起來成為文字,而句子也支離破碎,意義不明。我沒有辦法專心。我無法集中精神。
大約兩年後,文學期刊《Tin House》寄邀請函給作家們,希望能針對他們這次的期刊主題「說謊」發表文章。那個晚上,我沒法睡好,深夜不時起身在家裡走動,然後一篇文章在我腦海中浮現,與悲傷有關的謊言。我坐下來,寫出這篇文章,然後《Tin House》就刊出了。
這篇文章為我重新開啟了寫作這扇門。在那段我無法閱讀和寫作的日子裡,我開始學習編織。我相信編織拯救了我的生命。同時編織也引領我進入一個全新領域,一個與紗線、顏色、質地和人有關的全新世界。身處於各式各樣的編織同好會中,我慢慢發現,編織也拯救了其他女人。編織給予她們安慰,甚至是希望,讓她們能穿越不幸的婚姻、疾病、上癮症等各種生命的試煉。
就在我開始執筆寫作時,一本有關編織同好會裡女人們的小說故事也開始成形。這句古諺很有道理:「寫你所知道的。」但我更喜歡作家葛蕾絲‧貝利(Grace Paley)的觀點:「對你所知道的,寫出你所不知道的。」懷著那個觀點,我開始閱讀編織的歷史、編織的詩,還有一切跟編織有關的事物!我讓這個故事的主角瑪莉失去她唯一的孩子,然後讓她置身於一群女人中,在她們教導她編織技法時,也娓娓道出她們自身關於愛、失去以及復原的故事。
這部小說對我而言意義非凡。幾年前,我非常害怕自己再也寫不出任何東西。我這輩子一直是以閱讀和寫作來處理自己感覺、擔心、害怕以及盼望的一切。然後,就在2002年4月18日,我的五歲女兒葛蕾絲因一種致命的鏈球菌而突然死亡。就在我失去葛蕾絲時,我同時也失去了自己使用文字的能力,這對我而言形同雪上加霜。我無法閱讀也無法寫作。字母無法拼湊起來成為文字,而句子也支離破碎,意義不明。我沒有辦法專心。我無法集中精神。
大約兩年後,文學期刊《Tin House》寄邀請函給作家們,希望能針對他們這次的期刊主題「說謊」發表文章。那個晚...
目錄
1 起針
第一章 瑪莉
第二章 編織同好會
2 兩個下針,兩個上針
第三章 史卡莉
第四章 編織同好會
3 兩針併成一個下針 人針 K2tog
第五章 露露
第六章 編織同好會
4 襪子
第七章 伊蓮
第八章 編織同好會
5 優秀的編織者
第九章 海瑞特
第十章 編織同好會
6 坐下編織
第十一章 艾莉絲
第十二章 編織同好會
7 母親與孩子
第十三章 貝絲
第十四章 編織同好會
8 編織
第十五章 羅傑
第十六章 編織同好會
9 共同的痛苦
第十七章 瑪梅
第十八章 編織同好會
10 收針
第十九章 瑪莉
第二十章 編織同好會
1 起針
第一章 瑪莉
第二章 編織同好會
2 兩個下針,兩個上針
第三章 史卡莉
第四章 編織同好會
3 兩針併成一個下針 人針 K2tog
第五章 露露
第六章 編織同好會
4 襪子
第七章 伊蓮
第八章 編織同好會
5 優秀的編織者
第九章 海瑞特
第十章 編織同好會
6 坐下編織
第十一章 艾莉絲
第十二章 編織同好會
7 母親與孩子
第十三章 貝絲
第十四章 編織同好會
8 編織
第十五章 羅傑
第十六章 編織同好會
9 共同的痛苦
第十七章 瑪梅
第十八章 編織同好會
...
商品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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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訂方式:平裝頁數:3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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