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楔子
「啊啊……」
搖晃的紗縵間驀然出現一隻藕臂,五指緊抓著被子。
「不要……不要了……」沙啞且帶著泣腔的聲音從牙關中擠出,伴隨著急促喘氣。
銀色頭顱輕微搖擺著,汗溼的髮絲黏在臉上。
他吃力地想要爬出床外,身後人卻緊抓著他的腰,不讓他逃得太遠。
意識到他妄想爬走,身後人更分開了他雙腿,將自己埋得更深,狠狠深插幾下,然後滿足地聽取他隨之響起的悲吟和穴道強烈的收縮……
「嗄……怎麼了?太舒服了受不了?」滾燙的氣息灑在耳邊,接著,溼熱唇舌含住了他的耳垂,讓他身子一震、掙扎扭動得更為劇烈。
「別再亂動了,你都夾得我快斷了。」
黑髮青年伸出手扶直他的身子,依他的侍衛再這樣爬下去,搞不好真的會跌下床,被他給逃掉。
侍衛已滿額是汗,流進嘴中都是鹹,唇邊還有苦澀的白液味兒。
「夠、不……」
想反抗、想抗議,無奈聲音在連連撞擊下煙消雲散,都成了破碎的音,連自己也聽不出完整句子。
密處像壞掉了,只懂一個勁兒地收縮,每回收緊都帶著快感直衝上四肢百脈,連指尖都酥麻了、每一根骨頭都痺軟了。他覺得好難受好無助,這太瘋狂了,好想停止……
「還不夠。」青年霸道地把他拖回白帳之內,抬高他的腰讓彼此更密合,讓他像狗兒般高高翹起臀,「你的這兒壓根兒不讓我抽出來呀,不是嗎?」
他倒抽一口涼氣,只覺被撐開的甬道正在拚命吞吐,吐出的熱液流下大腿,一片黏黏答答……
他把臉深埋在被子中,直搖頭低喃著不要了、不要了,那兒已被磨擦到麻木脹痛,抽插稍微停頓時那種麻痛便格外鮮明,「好難受……」
青年卻挑在這時候猶如檢視著難得一見的古玩般,把手指輕輕插入紅腫不堪的穴口,細細磨蹭著內壁……穴道立時收縮,然後像上了口紅的唇般開開合合,擠出帶著紅的白液,全是青年的尊貴種子。眼神深邃的青年再伸入一指,感受那吸啜著他的滾燙肉壁,「好像快裂開了般。」
「別這樣!」侍衛渾身一震,然後哀叫著向前挪,想要推出他的手指,「別……」
無奈手指越插越深,身後人握著他的臀不讓他亂動……滋的一聲,手指抽出來時發出驚人的聲音,拉開的指縫間掛了幾許黏液。青年把液體塗抹上他的胸腔,將他扳過來,看到他連銀髮都沾上白液的色情模樣,便情難自禁地伸手掐住那雙脹痛的乳荳,低首狠咬。
搖晃的銀絲搔癢青年的臉、青年的心神,他用利牙拉扯著粉嫩,含糊道,「告訴你,若真的不想我繼續,就別這樣叫。」
「嗚嗯……」侍衛像正在發高熱,虛軟無力的手使不上半分力去推抗,只能任人拆吃入腹。
在青年心中,這銀髮侍衛的聲音無論是沙啞的喘、尖聲的哀叫或是破碎的泣音,都讓人欲罷不能地想欺負下去、肆虐下去。即使他僅僅只是皺眉也對他收同樣效果。
一手覆上那平坦白皙的小腹,感覺到懷中人的抽搐顫抖。
青年想更徹底的欺負下去,從小腹向下探,輕易抓著那頹然的東西。侍衛舉起痠軟的手,費勁推著他胸膛,「這裡……」
無奈他掙扎的力道只被當成愛撫,青年虛圈著頂端潤澤發亮的軟軟肉棒,指尖刮著上面每一環褶皺,「不要我來?你想自己來是嗎?」
指甲突然重重地刮了一下,侍衛猛地弓起背部,感覺下身漸漸勃起,更痛苦難當地想抓開那百般玩弄折磨他的的手……不行的、不可以……他不會讓他射的……青年總是瘋狂地挑起了一切,再殘忍地堵住出口,樂於觀賞他亂叫亂哭在床上翻滾的絕望醜態。「別這樣……沒東……」
「什麼?我聽不見。」青年把耳朵湊近他的嘴巴,刻意為難他,仔細觀看他羞辱的表情,「你看上去很難受,大聲點,不然我怎幫你?」
青年一邊快速套弄,指尖狠狠磨擦著最敏感的頂端跟小孔,分身的顏色漸轉為深紅,愛液很快就染溼了他的手。懷中的銀髮人兒呀呀直叫、弓起了腰,「呀──沒東西……」
「射不出來了……」在青年的連連催促下,他閉眼才咬牙說出來,聲音細如蚊蚋,「沒東西可以射了……不要、嗄!」
青年輕笑,把濕漉漉的分身拔高,讓他吃痛地驚呼一聲。「沒東西可射了?我看還有。」
青年老神在在地用力套弄、壓擠著粉嫩東西,但也沒有讓自己同樣腫脹不堪的那處忍耐太久──他以胯下滾燙的巨龍磨擦侍衛的私處,準備隨時一舉侵入。
但把他的侍衛玩弄成這樣還不夠、遠遠不夠。這副身體調教得徹底,嘴巴卻不誠實。
青年抽起了衣服堆中的腰帶,把侍衛的雙手綁在床柱上,故意把腰帶留了好長一截。
「呀呀……啊……嗄呀──」
侍衛連手指都是虛軟的,提不起一根。被勃發的慾望折騰之下神智不清,輕易地被綁牢雙手。
「我愛死了你的呻吟。」
青年一邊甜甜地吻遍他的臉龐,一邊用拇指頻頻擠著前端,讓他的侍衛迷惘地衝上高潮……懷中人兒身子蜷得像隻蝦子般,呻吟越拔越細尖,最後都沒聲了。白液溢出,擠滿了他的指甲,才噴發到一半,青年便把腰帶末端扯下來,綁著根部!「積真多不是?乖,忍一忍。」
侍衛張大嘴卻啞了聲,叫都叫不出來,積聚的淚霧流下臉龐、滴落在鎖骨,「呀──別……」
侍衛的雙手與雙珠以腰帶給連接在一起了,互相牽扯。
青年封吻住他所有的求饒哭叫,揉著脹紫沉重的雙珠,任他渾身哆嗦地掙著雙手,但腰帶一扯動,綁住分身的結更緊,他覺痛,分身漸變紫紅、腰帶一次比一次勒得更深更痛,沒辦法之下他只能蜷曲起柔軟身體,仰頭承受青年的吻……
「嗯嗯……嗚嗯……」那是一個令他痛苦的吻。
青年把他的雙腿拉至最開,直到不能再開,然後把自己的身體擠進雙腿之間。
青年火熱碩大貼上他、廝磨著他大腿內側的肌膚,讓他下身溼上加溼,弄髒了被子……
嘖嘖水聲令人羞憤欲死,青年的腰幹一挺,碩大而在脈動的慾根極度緩慢地拓開了穴道,一寸一寸地挪移,占有感比什麼都要真實。
「你身體真柔軟,看大腿張得多開……」混著興奮嗜虐的呻吟,青年在他耳邊調情,「果然當侍衛的有訓練過就是不同嗎?嗯?」
一提侍衛兩字,壓在身下的人立即側頭閃避他的吻,苦痛地閉眼……
他不讓他退縮。
彷彿想要保護自己般把身子拚命蜷起的侍衛看起來比平日嬌小,猶如可憐的小動物,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好欺、又教人想好好疼愛憐惜。
青年就覺得自己掌控這個人了,讓這個人在懷中顫抖與啜泣,表情又是這樣地不甘心……光記住他這個模樣,他就可以回味很久,「把舌頭伸出來。」
分身進入一半,他俯下身來命令青年接受他的舌吻。誰准他剛才避開。
侍衛將臉緊貼著床柱,不願多看這折磨得他沒日沒夜的人,「放過我。」
雙腿下意識地收攏,他再也受不了分身的脹痛,膝蓋一下又一下地輕撞著青年的側腰,他的臀部在抖。緊咬著下唇,他楚楚可憐地輕輕搖頭……
「把舌伸出來。」青年要他服從命令,強硬地再宣布一次,將分身擠得更深一點!
他哀叫一聲,只能仰高頭,然後把舌伸出來。
粉舌怯怯地勾住青年的舌頭,立即被擄掠,二人的舌片捲吸纏綿……
青年把他的粉舌勾扯而出,暴露空中玩弄好一會兒,唾液都要流下來才大發慈悲地鬆開,再將侍衛的一雙小腿擱於肩上,深深推進,侍衛慘叫,「呀呀──」
紅紫分身壓在青年的小腹上,夾在二人之間,疼痛不堪。他硬繃繃的分身隨著每次搖晃而拍擊在彼此小腹上,愛液四散飛濺。「呵呀、好痛……嗯哈……好痛!」
壓根兒抓不住青年抽插的節奏,他的密處只是瘋狂地收縮,夾到青年的動作越來越快猛。
他覺得自己已受不了,全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快都失控了。「不要……要壞了……」
「要壞了?」青年抓了抓被折騰到半軟的分身,再磨擦了交合的地方,「你說這兒?還是這兒?」
「弄壞了、要壞了……」他的侍衛搖著頭,眼神迷惘混亂,交合之處陣陣傳上的快感讓他喘叫,而下身的劇痛卻讓他恐懼。「嗚……」
「啊──你這……嗄啊……」
侍衛私密處的頻頻收縮,簡直像要把他的全部擠迫出來一樣。
也是怕真會弄壞了最心愛的玩物,他把分身的結扯開!
連帶著整條腰帶都解開了,青年將他一下子扯下來平躺於床上,銀髮如瀑披開,「啊啊──」
羞恥是什麼已顧不了,他的雙手一獲解放便潛向下,想撫摸飽受折騰的分身……
「誰准你自作主張?」他先一步洞悉他的動作,於是抓著他的指,一併放進交合的地方裡去!
「不!」他驚叫,想把指抽出來卻不被允許。他瘋狂地掙扎著,「放開我!」
私處已脹痛不堪,無法承受多一根手指。他清楚感受到自己滾燙濡溼的內壁在咬啜,還有那根隨著青年心跳而一跳一跳的碩大……
黏黏答答的,手指都快要溶化在裡頭。他不要知道這些……他不要……
他將臉死死埋進被子中,一呼一吸卻都是淫穢腥羶的氣味,聽著肉體拍擊的聲音,他覺得自己快瘋掉了,聲音開始變調,「放開我……啊啊……」
「說給我知道,你的感受如何。」
以鼻尖親暱地磨著他的侍衛的臉,青年就近欣賞他煩躁迷亂、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快,說出來我讓你解脫。」
「……我不知道……」
「你的手指就插在裡頭啊,你要看看嗎?說出來吧,相信我,我可以玩弄你至天亮。」
即使他的侍衛被玩弄到沒東西可射了,還是可以把他綁在床上,用手指玩弄他一整晚,他欣賞他淫亂的表情都不會膩,也許還可以再使些春藥和小玩意兒。
「嗚,我不知道……不知道……」光想像那晚上會有多痛苦難熬,他便慌了,長睫亂顫。
青年不再哄他了,因為玩弄他至天明這主意也不壞。青年抓起了他第二根手指,打算擠進去。
真的會裂開。
他倒抽一口氣,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在指頭被強迫塞進去的時候終於說了,「嗚,好熱……」
青年鬆開抓著的手指,湊前去聽他的話。
「好熱…燙得像快出火了……好熱……」
想教他說些淫蕩話或是稱讚話,誰料得他誠實得過了頭又給折磨得太混亂,只說了句好熱好燙。
青年輕笑,覺得愛死了他在床上的不曉人事,可愛。
那張伶牙俐齒的嘴巴在平常絕對不會流露出來的可愛。
看在他如此懊惱可憐的分上,終於是放過了他。
青年套弄著侍衛的分身,直到他真的沒東西可射為止,然後在他體內盡數釋出熱情,任他累壞睡去。歡愛結束之時,他的侍衛滿身都是精液了,他與他的。
***
握著墨塊,在硯上磨出黑液,他的手勢熟練而輕柔。
墨黑對映得長指更為白皙,而晨光在銀髮上添了層光邊,添了一份不可侵犯的神聖。
「我喜歡看你磨墨的模樣。」
因為讓他磨墨,他的表情專注恬靜得像正在做什麼大事,打圈的手腕很規律而溫柔。「雖然更喜歡你的手放在我身上,爭。」
如果那打圈圈的是他的舌,然後放在他身上那就更好。
房內一片如水寂靜,令人舒服的氛圍。
他坐著,身邊的侍衛彷彿沒察覺到身體的不適,繼續站著為他磨墨,眉頭連皺也沒皺一下。
誰想得到這冷冰冰的人在床上有如此風情萬千的、楚楚動人的表情?他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嬈羅緁很習慣自說自話了,他的侍衛總是不喜又或是不屑應話。
哼,就非得要他出聲不可。「昨晚叫啞了嗓,出不了聲?」
守嬈爭無奈地閉一下眼,潤了潤喉嚨才道,「多謝皇子殿下在我的茶水下媚藥。」
媚藥溶於水中也不至無味無色,但他至少知道在嬈羅緁熾熱的凝視下不喝光會有何後果。不外乎是以什麼什麼來威脅他,因此他選擇乖乖就範。
聲音果真帶點沙啞,昨晚叫壞了。可聽在他耳中別有一番勾起慾望的性感。「別都怪在媚藥上。」
「你知道嗎?昨晚你連哭的聲音都很可愛,教人忍不住不欺你。」嬈羅緁沒把心思放在批閱的奏摺上,索性推開,「一直叫著要弄壞了、不要了,卻在我面前自己撫慰。如果我沒有抓住你的手,就有場活春宮可欣賞,你說是不?」
磨墨的動作突然止息,長指稍微用力收緊。
但,連這小動作都是痠痛的。啊他當然知道昨晚有多激狂,自個兒有多淫蕩。他只是不想被提醒。
「說的是,七皇子殿下。」盡力顯出不在乎,他把語氣放得很恭敬、很冷淡疏遠。
嬈羅緁也不急,反正爭是他的,一輩子都是他的玩物。不急著一時三刻要摔碎他的自尊心。
他要保持那高傲的自尊就任他去吧,這樣才有奪取的價值。他最喜歡的就是爭的倔,一身傲骨。
轉著毫毛筆,他有了好點子,「皇子殿下、皇子殿下,多少次讓你叫我的名字,你就是叫到變調了也不肯,不知今晚如何?爭,你夠高。站著做一定很舒服。」
用力閉了閉眼,守嬈爭發現自己還是很難忍受他的粗言。
他是個皇子,外表如此端莊有禮卻輕易說出放蕩的話,而擔任侍衛需具備的條件也不過是增加他苟合時的樂趣。
嬈羅緁的長指一撥,毫毛筆再轉了一圈,他忽道,「今晚用毛筆來玩,你覺得如何?」
就疑惑為什麼這個守嬈爭是怎樣玩、如何侵犯都不會膩。但肯定有讓他厭倦的方法,肯定有一腳踢開爭的一天,他正在等待那一天,而爭,比他更積極去尋找方法。
毛筆啪一聲跌於書案上。
彷彿算好時辰般,門外有影子迎前,稟告,「囂狄將軍求見。」
「宣。」嬈羅緁說罷,雙手一推桌沿站了起來,無預警地握住了眼前人的下巴強吻!
守嬈爭還不習慣無理的侵略,反抗一下,才記起自己並沒有籌碼,於是順從地張嘴任他掠奪痛快,「嗯……嗯嗯……」
沒有閉起的雙眼直視進嬈羅緁火燙的眸底,他錯覺連自己都要燒著了。
他不想輸,才不要輸。
混合的唾液色情地滑下頸項,濡染他的制服衣領。
他能聽見軍靴子的咯咯聲正在接近書房,但嬈羅緁沒有停止的意思,繼續吸捲著他的舌頭直至他快腿軟……彼此眼睛的交纏彷彿一場戰爭,一直到軍靴之聲在房門前停下,他終於放開了他,他的臉已是紅得不像話。
「殿下金安。臣下有要事稟告,請允許進房詳談。」
忙不迭與他拉開距離,守嬈爭立即舉起衣袖想抹去唇邊殘留的溼……
豈料嬈羅緁用力抓緊他的手,一瞬間,臉與臉貼得極近,「在我叫他進來之前、或之後,我甚至可以在這兒上了你。」
他鬆開鉗制,守嬈爭立即抽走自己的手,狠狠抹唇。
「下次我吻你時,記得把眼睛閉上。」嬈羅緁瞇起凶悍而美麗的眸,拂袖轉身,回到書案後,「去開門吧。」
守嬈爭整理一下散亂的衣領,依然服從地拉開書房門扉。
外頭兩人踏進來,為首者向他點頭微笑。
他就像任何一名盡責卻無趣的侍衛般,臉無表情,沒有回以笑容。
嬈羅緁一命令一動作,他不做少、更不能做多。
就因為他仍是七皇子的侍衛。
與玩物。
第一章
你看到了嗎?
那株淡然微笑著的赤色菫……
嬈羅緁很俊美。
這是大家不用強調或推翻的事。如果有誰這樣做的話就是太無聊了。
彷彿有某種不可抗力,通常俊美彷若神衹的人都集萬千寵愛在一身,而嬈羅緁也不例外,受天神眷顧似地,他一出生便什麼都不缺,可說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典範。不過即使沒有他,還是有上千萬人奉承他的父親,遠遠輪不到他去孝敬。
他的父親是當今嬈羅國的皇帝。
而他,金光纏身的七皇子殿下,如此美妙的稱謂。
說穿了,他俊美無儔的容貌是必然的。
即使帝皇長得很不堪入目,但和貌似天仙的妃妾打了平和,生出來的好歹不會是什麼怪物。
可幸,他的父皇並非什麼大凶大惡之相,相貌平庸。所以他一生出來就擁有遺傳自皇后的傾國美貌,如特意造出來的玩偶一樣關在雅宮內。
雖說嬈羅並非能媲美中原的泱泱大國,可人口少說也近千萬,是為繁榮富庶、令周遭小國馬首是瞻的國家,而其全國皆兵的風氣、龐大的軍事力量讓那朵赤色花兒的國徽無人不識不曉。
人民對連看一眼也有難度的皇子殿下沒有特別敬慕,要說的話,倒是一股懼怕和不停的猜測──
皇上所生的子嗣絕不止他一人,眾皇室子女中嬈羅緁排位第七,可是最近這些年來,病死或意外身亡的訃文陸續趕至,其他皇子都散盡死光了,只剩他一人。
何時那尊精雕玉琢、被保護得滴水不漏的陶瓷娃偶,竟在無人夜深動起來了……
並逐鹿問鼎帝位了?
***
雅宮
房中傳出令人臉紅耳赤的聲音,那是男子的低喘與女子的嬌吟。
不用猜,裡頭上演的一定是火辣辣、熱騰騰的畫面。
除了房內渾然忘我的兩人,值得留意的是本應清空的位置卻站了一位男子。
男子由始至終都像尊動也不動的石雕般站在房門外,一逕兒嗯嗯啊啊的聲音似乎也沒有騷擾到他,看來是早習慣這戲碼了。怪哉,他的髮是銀的,不留神看還真以為是白髮蒼蒼的老人,但修長堅挺的身形卻不容錯認地顯示出他的年輕。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床板嘎嘎吱吱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而他也緩慢地睜開眼睛。
那眼神如鷹一樣的銳利、令人退避三尺。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名美豔惹火的女子款款步出,她的臉上絲毫不顯羞恥之色,就這樣大搖大擺地經過銀髮男子面前。
待女子走遠,淡漠的侍衛輕移無聲的步伐,步進房內。
房內凌亂不堪,也是意料中事。
只是那裡凌亂卻突顯了身處其中的青年何其奪目搶眼,他正是當今的七皇子──嬈羅緁。
嬈羅緁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瀑般黑髮,也沒有責怪貼身親衛突然步入的無禮,他甚至不用抬頭看也知道是誰不請自來了。嬈羅緁先是仰頭打了一個小呵欠,再慢條斯理地撿起地上的衣物一一穿上,本應不用他做的小活兒,他等不及宮女來就自己動手了。
什麼都穿妥後,他才發現缺了些什麼,對,是那件重得令人頭昏的袍子。左顧右看之下,他看見外袍正正散落在銀髮男子的腳邊。
他開口吩咐道,「爭,袍子。」
被稱作『爭』的銀髮親衛充耳不聞,並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默默地看他。
嬈羅緁看到這一幕不怒反笑。對、對,爭說過他來是做護衛,不是來當他的僕人的。
看他多麼的有骨氣呀……
「守嬈爭,你端的架子可比我還大了。」竟連皇子殿下也叫不動他?
他也沒有急著,就這樣款款步到他的面前,不顧身分地蹲下來撿袍。
意料之內的是他的腰幾乎只彎下一點點,守嬈爭就比他更快地單膝跪在他面前。
他倆始終是君臣,怎可讓皇子向自己鞠躬?他的腰一定要折得比皇子殿下還低。
嬈羅緁笑了,這是不是所謂一物治一物?他自有方法治他。「你這麼緊張幹嘛?」
剛剛不是還很有骨氣的嗎?他早就清楚這個守嬈爭是個食古不化,只會守著狗屁倫禮的八股。
一點情趣也沒有,最慘是他天天要對著這副木嘴木臉,把他給悶慘了。
「起來。一大早就行這麼大禮我擔待不起。」
守嬈爭的職責是世襲的,世世代代都負責做儲君的死士。從小就灌輸這種八股不入流的思想,也難怪會被養得像塊冰了。
嬈羅緁披上繡上赤花的沉甸甸白袍,赤色菫就是他國家的徽號。他昂首闊步向前邁進,國家重擔猶如背上的赤色菫般纏繞不放。
守嬈爭跪在地上,直到袍角在他眼前晃過才起來跟上。
亦步亦趨,不多不少維持三步之遙。
***
守嬈爭的髮過肩了。
那道形影不離的影子跟在他身後都四年了,由最初的萬分不自在到現在不用說就知道他在身旁,他要習慣守嬈爭就像守嬈爭必須習慣他蠻橫的主子一樣,這可能是大家不情願又必須遵守的交易。他一直都知道守嬈爭的傲骨超然,爭的眼神毫不掩飾的告訴他這一點。
但從守嬈爭十九歲那天行成人禮,單膝跪於他面前表示效忠的那一刻起──
他還記得守嬈爭垂下雙眸,割斷留了多年的紅髮交到他手上,以誠懇認真的語氣說道,『臣下的命交托嬈羅緁皇子殿下,願意效忠殿下一輩子。』──所以,他的命,他收下了。
他要他生就得生,要他死也不可猶豫。
即使他早知道他的親衛打從心底不喜歡他,但那又如何?
守嬈爭還是為了他而將原本彤紅的髮蝕成灰白。
那是一種宮內特製的藥劑,能在極短時間內將原本的髮色腐蝕到一點不剩。當然,那也是種鯨吞自身的痛苦,他聽說把一個人的五臟絞碎也比不上那種苦,那本就是宮內懲治重犯的極刑。
他年歲尚少的時候就見識過了,父皇在他懵懂不知性時就逼他看著守嬈軒──爭的父親被蝕髮的過程,這只是表示忠心的一項必經儀式,在儲君的眼中看來是理所當然的,尤其皇儲的侍衛更需要彰顯承諾他們的忠誠,只要一次背叛,即將坐上的皇椅就會拱手讓人。
他更看過重犯受刑時痛苦到在地上打滾,五官絞曲、淚流滿面的悲慘模樣。
但奇怪地,守嬈爭接受蝕髮時連眉也沒有皺一下,如他的父親一樣。即使到了現在,他還不清楚選上守嬈一族到底是因為他們自成一派的高超武藝,還是享受觀看他們代代相傳的豔紅髮色變白、發誓效忠的殘酷過程。
那彷彿是皇儲專享的其中一項祕密獎賞、一個承諾,代表著向九五之位又邁進了一大步;代表擁有了歷代只服侍皇帝的守嬈族人,便是得到了右手劍、左手盾。
繼位儲君的祝福、守嬈一族的詛咒。
他想,守嬈爭和守嬈軒一是有過人的意志力承受龐大痛楚,那似乎對他們來說也是個必經的儀式跟考驗;一是硬不如嬈羅皇族如願,目睹到他們苦不堪言的表情。呵,守嬈一族就是如此硬骨。
守嬈,守護嬈羅皇室的意思。他們還源用古早皇室賜予的姓氏,像種最尖銳又無比貼切的諷刺。
「我懷疑你一年有沒有說夠十句話。」前往大殿的途中,嬈羅緁頭也沒回地道。
反正他的護衛一定在他身後。他走、他走。他停步、他停步。
守嬈爭沒有回答。
而他也沒有預期爭會應話。爭總是在強調他的工作只是以性命保護他。
既然連命也可以給他,陪他說一兩句話會怎麼樣?他不明白,而爭也沒有讓他明白,彷似與他說話是示好的表現,是狗狗在討骨頭,他從來不屑做。嬈羅緁不懂武術,他不須懂,守嬈一族附屬嬈羅皇室,爭的武功可以對付刺客就成了,反正他父皇登基了四十多年,身上也沒一條傷痕,這全都要歸功於守嬈家族,他們的名氣比起嬈羅兩字有過之無不及,困在這個國家,不、也許困在他身邊是種浪費。
「我聽說紱雯說進宮了?」嬈羅緁問,勾起淡笑。
紱雯說,本朝最年輕的臣子。只聽名字便覺得他是聒噪之人,而事實上他也是。
紱雯家世代都是平庸的老百姓,就只有他當上了官員,獲准在大殿上暢所欲言。他需要人才,而紱雯說絕對勝任這個角色,他不止口齒伶俐、還聰明得可怕。
嬈羅緁發現那道漸漸熟悉的白衣身影即使與他們相隔一段距離仍可看到。「這不就來了。」
嬈羅緁稍微加快了步伐,守嬈爭也踏著無聲的腳步跟上。
顯然,紱雯說也老早發現了那兩道人影,「七皇子殿下金安。」
「起來。」今早不用上朝,能在大殿外遇見紱雯說教他格外意外。
該多防著這個人了,這年輕的臣子從不與宮中眾臣交惡,在朝中被齊聲讚好,大讚他處事手腕嫻熟,多個黨派也有意收納紱雯說作門下作食客。就不知紱雯說有那通天本領?這個紱雯說三天兩日就往宮裡跑,大大收攬人心。
於紱雯說,要不收降,要不鏟除。
「謝過俊美的皇子殿下。」紱雯說一勾起笑,清秀的臉就添了光亮。
他一下揚開擱在手中的扇子,悠然地和這小皇子打著交道。
嬈羅緁愉悅了,若他手下有了這類圓滑懂世情的人,必能減少行事上許多磨擦。「油腔滑調。」
「看皇子殿下紅光滿面,精神奕奕。臣膽敢猜測殿下今早享過美人恩。」
「蒲柳之姿。」嬈羅緁揚手,那種姿色的床伴他不愁沒。
「殿下說的是。試問世上有誰能與皇七子不食人間煙火之絕色匹敵?」精緻的黑玉骨扇子置於紱雯說的手中,彷似有生命的撥啊撥。
「你的嘴總是沾過蜜。」
「恕臣愚鈍,不甚明白殿下的話。臣下說的可都是真心話。」紱雯說忽然又換上了認真的表情,扇子一下猛收。驀地,一名守殿侍衛快速迎前,打斷了他們的你來我往──『稟七皇子殿下,塋悽國郡主求見,已在大殿守候了一段時間。』──嬈羅緁撥手,先打發侍衛離去。
「七皇子殿下的吸引力依然無遠弗屆。」紱雯說適時說了一句奉承話。
聽到要去應酬女人,嬈羅緁有點不耐煩。「那不如你代本殿去,如何?」
「跟來。」也許紱雯說的三寸不爛之舌正好派得上用場。
塋悽國和嬈羅國的交情不錯,只可惜這個塋悽國郡主三天兩日就要跑來一趟、死纏難打。
此女人對他的愛慕之心昭然若揭,但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又豈是他看得上眼的?他倒要看看這個藉聯繫兩國感情為藉口的小郡主今天又有什麼新把戲。
三人甫踏進肆菫大殿就看到煩躁不停得走來動去的姿影。
「瑩郡主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
「緁哥哥!我等你不知多久了,就那群狗奴才不讓我去找你!」嬌小的身影一看到意中人,心中大喜,蓮臂一張就想撲攬上去,是等得都慌了。
嬈羅緁也就不閃躲,反正憑她是無法碰他一分一毫。就在塋悽公主快要碰到嬈羅緁的時,有些什麼冰的東西碰上她的脖子,塋悽瑩聽到一聲清晰嗓音,「無禮。」
那清清冷冷的聲音是守嬈爭發出的,同樣冰寒的配刃以驚人的速度抽出並架在她脖子上。
塋悽瑩動也不敢動,守嬈爭的眼神清楚的警告她,要是她輕舉妄動,即使不砍斷她的脖子、皮肉痛也是少不免的──即使嬈羅和塋悽是交好的鄰國,嬈羅國勢要強多了。
嬈羅國皇儲不是說碰就碰的,只要有守嬈爭在就不會。誰知道別國派人頻頻接觸皇儲有何圖謀?
「我說守嬈,你把人家小郡主嚇著了。」紱雯說饒有興味的笑著,事不關己地看戲。
要比無禮的話,可不止塋悽小郡主一個。那守嬈爭嚇得那小妮子連臉都發白了。
不過大家都清楚即使這大殿上布滿塋悽國的侍衛,這個動作守嬈爭還是照做不誤。
「你們都給我住口。」嬈羅緁一聲令下,守嬈爭與紱雯說就退下兩步。
「是本皇子管教不周,讓郡主受驚了。」
事實上,即使他警告守嬈爭不許這樣做,爭還是依他認為對的方式去做,之後再來請罪,這種情況屢見不鮮。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塋悽瑩立時發難,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她!
「緁哥哥!我要他自斷雙臂來請罪!」那聲音尖得快要震破耳膜,紱雯說直接掩上了雙耳。
「自斷雙臂是可以,可他成了殘障,要找誰保護我呢?」嬈羅緁四兩撥千斤,堵住她的嘴。
笑意並沒有直達眼底,那冷漠的眼神令人打從心底發顫。「妳還要他請罪嗎?郡主。」
什麼『緁哥哥』?真是令他想吐,一下子扯了大老遠的關係。
「爭,為表示你的歉意,你跪在大殿直到喚你起來為止。」
但回心想想,好,他今天就給塋悽國的人賣個面子,而且這守嬈爭越來越不馴了,給他些許懲治不為過。但他未聽到守繞爭雙膝碰地,就先聽到紱雯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臣膽敢請殿下三思。守嬈八座雖有過失,但如殿下所說,要是他跪在大殿,恐怕沒他人有信心與能耐保護殿下周全。」
嬈羅緁皺起眉心。膽敢?紱雯就是有這個狗膽才拿他的話大做文章,令他無從反駁。
「紱雯,本皇子何時問過你意見了?本皇子的周全還不到你管。」
幾乎是他的話一落下,守嬈爭便雙膝一彎,乾脆俐落地跪了下去。
「臣知罪。」紱雯說跟著跪下去。算是捨命陪君子。
嬈羅緁鳳眸一瞇,笑了,眼中的算計精光一閃而逝。
紱雯說的口齒伶俐,平常說話雖然鋒利如劍、也喜拐彎抹角,卻從來清楚自己的身分地位,絕不會如剛才般失了分寸。他要懲治守嬈爭,紱雯說竟然來蹚這趟渾水,莫不是在挑戰他的尺度、藉此衡量自己的受寵程度?以為本皇子真的不會治治他?
好,他故意去壓他氣焰,這個紱雯說卻索性自己先請罪下跪,當下就決定將計就計,先拆自己的檯去與皇子親衛守嬈爭去攀交情,算是賺回剛在顏面上失的。
呵,好一個紱雯說,你自己討來的,我就讓你跪。「我看不出你們有悔意,就跪出你們的誠意來吧!」
「緁哥哥,有兩個奴才在這多礙眼,本郡主的雅興都被他們給消了。」塋悽瑩故意帶離嬈羅緁,分明是要他們在這裡跪上一段時間。
「那,郡主請移玉步。」明知她的用意,嬈羅緁還是順著她,頭也不回地和塋悽瑩一同離去。
紱雯說要順水推舟、他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看他對此小聰明後悔不後悔。
未幾,大殿回復幽靜,只剩下那兩個身影直挺挺的跪著、待著。
嬈羅緁的身影漸遠,一時間寂靜回流,罩住了整個殿堂。
「你不用陪我。」
良久,守嬈爭才說出一句。他絕對不是第一次被嬈羅緁懲治了。那小皇子說風是雨的性格,他懂。
姑且不論紱雯說的底子有多深厚,好歹也是個文臣,這樣跪不夠一時三刻就要被抬出去了。
「少自大了,誰要陪你?都怪我這張嘴沒遮攔。」紱雯說輕哼一聲。
他全身上下只有那張嘴最厲害,心裡想著什麼總要說出來。好幾次都帶他走進鬼門關,又靠這嘴逢凶化吉,糊一口飯吃。這種因直言招惹的小懲戒早是家常便飯,他也早慣了。
這姓守嬈的別以為前無古人,只有自己吃最多苦好不?
「守嬈,倒是你真不怕死。」他以扇柄指向守嬈爭的鼻尖。
那鋒利的刃差點就要在郡主脖子上劃出血口子,傷了塋悽皇室的人只怕吃不完兜著走。
「不是不怕,是姓守嬈不可以怕。」反正這條命從一出生已不是他守嬈爭的,他怕什麼?
「都一樣。」
紱雯說當然知道守嬈一族的事,守嬈爭那頭銀髮,不知曉的人還以為守嬈的髮色是世代遺傳。
「守嬈,你的髮色本是豔紅?」
眼利的他瞧出了端兒,以扇骨比了比守嬈爭額前的幾縷髮。
守嬈爭些微怔住。「你是第一個這麼問的人。」
「是嗎?著實榮幸。」天,雙腿麻得要死。如果不說些什麼分散注意力會忍不住跳起來。
真是自討苦吃,他以為親近嬈羅緁的親衛會有什麼便利,但他現在開始後悔了……小皇子,算你狠,這招耍得比我還更狠。
紱雯說逕自在後悔自己的一時情急,守嬈爭的眸光卻拉遠了,他記起──蝕,此藥劑腐蝕性極強,藥害會循髮根鑽到頭皮底層破壞毛囊組織,以後再長出來的髮十之八九失去色澤。儘管如此,蠻悍殘酷的藥劑仍是抵不過守嬈族人那種頑強生命力,平常人也許用刑一次、一生就只見華髮。可惜守嬈家的紅髮如同性格一樣倔,亦注定了他們必須一次又一次地接受那種折磨。
「這表示我即將再蝕髮。」守嬈爭語氣平靜,彷彿事不關己。
四年一次,而他快要接受第二次的蝕髮了。
「蝕髮是對重犯用的極刑。那該是非凡的折騰,你不苦?」
捕捉到守嬈爭在苦思回想的表情,紱雯說就想懊惱呻吟。拜託,這種事還需要想嗎?
好一會兒,守嬈爭靜靜地勾起嘴角,「痛得想殺人。」
微挑起眉,紱雯說似是發現新大陸般,嗓音平添了份驚喜,「你笑,我第一次見到你笑。」
「笑起來很好看。」應該常笑才是,紱雯說微笑著搖首,吝嗇、吝嗇。「目睹冰雕會笑後,我會開始期待見識全朝最神祕的髮色。」
「除非我背叛朝廷。」想看他原本的髮色?除非不再四年一次接受酷刑。那不馴的生命力最終也會隨著年紀垂垂老矣,放棄掙扎,那正是守嬈一族的真實寫照。
「但這頭銀髮也很耀眼。」紱雯說駁斥。他抬目凝視那襲如月光碎片般閃燦的髮。
此帶有光澤的銀也惹目得很,比起之前的髮色該算是不遜色吧。原髮色太顯眼會讓主子被狙擊、他看銀髮也沒低調到哪去,有哪一個老翁的背挺得如此直、如此不屈不駝?他看嬈羅皇室逼守嬈一族蝕髮的理由壓根兒說不通,純粹就是一個下馬威、迷信的主僕盟約儀式,不做感覺不吉。
「原本髮色更耀眼。」
「卑鄙。」他不甘地以扇柄敲著掌心,更想一柄打在守嬈爭的頭上,敲開他偏執的腦袋。「如此一來,不是害我更心癢想看了嗎?」
「抱歉。」
「既然還知道抱歉,背叛這混帳朝廷時記得找我一同。」
於是,他們這兩個毫無悔意的男子,就這樣跪著、聊著。
天南地北無所不談,有一句沒一句的扯淡分散了注意力,雙腳的痠麻疼痛也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直到挑燈響更的靜夜時分,兩道拉長的影子仍在殿堂雲石地上相伴交疊,毫不孤單。
***
結果,嬈羅緁真的讓他們跪了半天,彷彿忘記了有這麼一件事般不聞不問。
大殿內,紱雯說的腦袋在一陣搖左晃右後,狠狠地撞上地板!
砰的一聲清脆響亮,腦瓜子與雲石地板在激烈接吻。
因此衝擊而驚醒過來的人免不了一陣痛呼,「痛……」
左顧右盼之下,紱雯說才眨著眼眸,回過神來。守嬈爭也因這響聲睜開眼,他沒睡下。
「不是吧?」紱雯說低嘆一口氣。宮殿窗外灑進的月色如金粉般染了他們一身。「已經晚上了?」
原來他們已經跪了半天,這也太誇張了吧?就算他想發揮過人的口才要殿下饒過他們,但好歹得見到那尊小佛祖才行。真划不來,下次千萬別自作聰明的招惹這守嬈八座。
現在只要稍微動一動,腳部就會傳來萬箭穿心的痛楚、又彷彿千隻蟲子直鑽上心頭。
「喂。」紱雯說伸手碰一碰守嬈爭的肩膀。「你還活著嗎?」
守嬈爭望著同伴額頭抵地的可笑姿勢,只是輕勾了嘴角,回了聲,「嗯。」
「那好。扶我起來。」看這武生的樣子就是不痛不癢,讓他羨慕不已。「你腳不麻嗎?」
「要是跪一跪就走不動,怎保護主子?」自年幼就接受的侍衛訓練可不是蓋的。
受不了他,紱雯說翻了個白眼,「對、對。你最了不起。」
「那現在可以扶我起來了嗎?我再跪,腳十成就此廢掉。」即使嬈羅緁站於他面前,他也得站起來了。沒理由因為小小一句頂撞、一次試探的失敗就要讓他把雙腿賠出去吧?
守嬈爭伸手握著他的雙肩,剛扶起了上半身,紱雯說就被那股麻痺感震得咬牙切齒。
「慢些、慢些……」他雖然職位不高,好歹也是個沒有武功底子的文臣好不?
紱雯說受不了疼、更忍不了麻,口中一直念念有詞,好不容易才直起上半身來。
就在兩人都專注於調整跪姿時,一道嗓音硬生生插入,打斷了他們。
「不准幫他。」從殿堂大門傳來的是嬈羅緁冷冽的聲音。「爭,沒聽到我的話嗎?放下他。」
這道命令如猛雷砍下,守嬈爭沒收起擱在紱雯說身上的手,只是稍有遲疑的咬了下唇。
「有意思,你們竟不當我的話是一回事?」
「放下我吧。」紱雯說認命了,輕聲向守嬈爭道。
他清楚得緊,反正那個腦袋裡只有規條跟冰塊的守嬈某人最終也會遵從主子的命令,比起他摔自己下去的苦楚,還是慢放下去好了。只怕朋友之情義也得排在守嬈爭的忠誠之後。
「快!」看出守嬈爭的猶豫,他加緊催促著。
守嬈爭要逆主、要挑戰小皇子度量也莫拖他下水,莫讓他們兩人都遭殃。
於是守嬈爭儘量放輕手腳,緩慢地鬆開了紱雯說。
紱雯說咬牙承受由雙腿一湧而上的劇烈麻痺,他知道只要洩出半聲呻吟、叫一聲苦,嬈羅緁準不輕易饒過他。當初他選擇犧牲小我來與守嬈爭套交情、攀關係,未料到此銀髮親衛雖然表面冷若冰霜,性子卻率直得緊,還真的給他攀上了些許交情,如今他的小計得逞了,還抱怨、還占了便宜又賣乖?嬈羅緁可不是吃素的,這次會真的動怒。
看見這場算計人終算到自己頭上來的好戲,嬈羅緁感興趣而滿意地勾起唇角。
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只要是他的命令,守嬈爭不會不從。
「爭,你可以起來了。」本來他來此就是要放過他們的。爭即使跪上兩天也生龍活虎,至於紱雯說,看他現在站起來也有問題,要多跪兩個時辰?他的腿就鐵定不廢也瘀傷了。
……此平常百姓家中生養的書生竟可引出爭的另類表情與反彈,他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紱雯,如何?捨得起來了嗎?」就現在而言,他還需要那張惹人厭的利嘴。
「回殿下,求之不得。」紱雯說苦笑著。
老實說他是不太想,要他現在起來的話不如叫他去死一死比較乾脆。但如果答不,可能真要跪到腿廢,而這兩個都不會是好選擇,嬈羅緁的性子他還算摸到一二。
「那本皇子成全你,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只有那張嘴最利?」他就要守嬈爭在他旁邊看好戲。
紱雯說在他們面前蠕動雙腿,難以忍受的痺痛令他牙根都快咬斷了。
他很清楚就此刻而言,沒人幫助根本站不起來。他汗流浹背,氣喘得像剛完成一段長跑。
但任他出盡力又打又掐,完全失去知覺的雙腿還是不聽使喚、不肯乖乖配合。
老天爺,即使嬈羅緁要測試守嬈爭的忠誠度,也用不著拿他來當犧牲品吧?
在嬈羅緁的的印象之中,紱雯說總是運籌帷幄、一派悠然,彷彿世上無事能難倒他。
如今這副力不從心的模樣……嬈羅緁的酒窩加深,看眼前費力掙扎的人似看一具斷線玩偶。
「本皇子說,你的腿真是不爭氣,果然只有那張嘴最伶俐,這樣吧……本皇子也不好看你受苦,這雙腿不如廢掉吧?反正留下腦袋就夠了。」
嬈羅緁提得漫不輕心、說得輕柔,似是沒關痛癢的建議、更似正給予獎賞。
「殿下別開臣的玩笑了。」紱雯說仰頭。他當然說得輕易,要砍的不是他的腿。
「沒用的東西留來幹嘛?再站不起來,本皇子作主給你斬掉。」
嬈羅緁側頭察看守嬈爭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心情愉快得緊。紱雯說要利用爭此旁門左道來接近他,討了爭的便宜,自然就得付出相應代價。一想到將能目睹爭千年難得一見的激動情緒,嬈羅緁便發現砍了紱雯說雙腿的主意並不壞。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臣……」
「你決定將時間耗費在說廢話上?」
被嬈羅緁一句堵死,紱雯說呼一口氣,這次真要自救了。小皇子想從他身上得來的肯定不是一雙腿,小皇子要血淋淋的斷腿來幹嘛呢?熬肉湯補身子嗎?呿,鐵定也是另有所圖。
可是小小的千圖萬圖也抵不上他的一雙腿吧,就這小變態狠得下心來以小換大,腳不是他的他當然不心疼。這回連三寸不爛之舌也未能拯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沒時間拖磨了!
一、二、三!蓄滿腿部的力量如箭在弦,一發而起!
紱雯說咬緊牙關、一鼓作氣地站起來,然後如滿脹的皮球被一下刺穿,他結結實實地摔下來,雙腿還不受控的顫動,但剛剛站起來那一下大家確實都看到了。「臣想這雙腿還是有點用處。」
守嬈爭仍舊不發一言,即使如此,在他身旁的嬈羅緁還是察覺到他的如釋重負,唇角放鬆。
驀地,他就有點惋惜不能砍掉紱雯說的腿。
「紱雯說啊紱雯說,大謀小計你耍、猴戲你也耍,你到底想從我這兒得到些什麼?」
嬈羅國官階分十座,由下至上。第一座是手握軍權的主帥,第二座也是將領級別,第三座才是輔國宰相,這是古早流傳下來的制度了。攻守軍力之龐大凶悍,是嬈羅不受其他大國侵襲的主因。但軍人向來是把雙刃劍,傷人、傷己。
在嬈羅,重武不重文,文臣最高只到三座而已,那片天空怎樣也壓在武生下頭。
武生坐大,整片朝野斜傾向手握軍權者,對他們馬首是瞻。軍人亂政已是歷代必衍的致命傷,嬈羅緁不坐以待斃、也懶得像歷代先帝般熬盡腦汁打壓軍權者,他要從最根本開始變革。
「殿下的意思是?」不是站一站起來就可以升官發財吧?
「要上三座難不倒你,可任憑你有天大本領,也只屈居人下。」
到他嬈羅緁執政之時,什麼狗屁不通的條文都可以廢掉。他的遊戲規則很簡單,有能者居之。
「不甘嗎?」
「實話實說,臣不甘。」屈居那些只會打打殺殺的武將之下?他不止於此。
他說不出什麼『在皇儲腳下辦事就很高興』的屁話,他應得的豈止這般?
「牢記你說過的話。」他望進坐在地上的紱雯說的眼睛,雖遠低於他,卻是很棒的眼神。
他喜歡這種漂亮的眼神,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把一切擋於眼前的鬼神毀滅的狠勁。
「給我看看你可以去到什麼地步,紱雯八座。」他要紱雯說成為他的心腹,而,伺奉他的人將不會卑微。八座?他的人脈不該止於此。「令我失望的代價,你擔不起。」
嬈羅緁留下意味深長的話,拂袖而去。守嬈爭深看紱雯說一眼,便轉身跟隨離去。
聽著嬈羅緁華靴擊地的聲律,紱雯說放鬆身子,幽嘆一口氣。
無論期待與否、願與不願,顛覆的時代……近了。
***
「爭。」
嬈羅緁擱下象牙梳子,以五指順著墨黑長髮。
鏡中人正躺在鋪滿絲綢的軟椅上,帝皇風範顯露無疑,卻擁有一張比女人還美上幾分的臉蛋。
他最討厭就是看到這張臉蛋。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是一具刻意製造的玩偶,被關在此皇城之中,只待他父皇百年歸老!
醜、醜斃。
象牙梳被狠狠擲在鏡子上,一聲裂響,鏡子人兒慘被破相,正以同樣的控訴表情、同樣憤恨的眼神回瞪著他。
「爭,你和紱雯是朋友了嗎?」嬈羅緁冷不防向映在門上的影子問道。
沒有回答,彷若和空氣說話一樣。
「我說過嗎?爭,我喜歡你的倔。但如果太過的話,明天紱雯的左手會擱在你眼前。」
修長的影子沒有移動半分,只簡潔回答了一個字,「不。」
「那最好。」嬈羅緁把玩著白玉似的十指。
守嬈爭是他的。
由十九歲開始,爭的身體髮膚、甚至是性命都由他操控。他不可對任何人示好、不能被他以外的人所利用,如果爭真的有示好的對象,也只能是他。
「紱雯說是隻不安分的狐,最近不會無聊了。」紱雯說是隻闖進朝廷這片暗潮洶湧、無邊黑暗的森林的野狐,最終也會變成一隻寵物,一隻位高宰相的寵物,乖乖地任他擺布。至於爭,他馴服不了、也不打算去馴服,要是逼迫爭到角落,爭絕對寧願自盡而死。
他允許寵物有個性,有雄心壯志是件好事,但如果太過的話就等於反叛。他不會容許一隻不安於室的猛獸,他將磨平他們的利爪、削去他們聳動的利芒。
「明天,代我到囂狄府向囂狄長流祝壽。」嬈羅緁將雙腿跨到扶把上,以指骨敲擊扶把,「好好記著他惱羞成怒的模樣,主帥這個位子是時候重見生天了。」
守嬈爭倚在門外,那雙靜看著夜空的俊眸閉了起來。
他跟嬈羅緁的時間不短,有四年了。
他可以說,即使本人沒有意識到,但皇帝嬈羅颯正正就是挑起宮內一連串風波的罪魁禍首。
不知是沒考量過還是考量得太透澈,嬈羅颯早在嬈羅緁出生時已決定他是下任皇帝,給予了皇儲的地位。看在不知情的人眼內當然覺得是天大的恩澤,牙牙學語的嬰孩只因為長相酷似嬈羅颯深愛的皇后,於是這個最遲出生、年歲也最小的皇子甚至不用討好諂媚、不用耍上任何手段,搞不懂皇儲兩字是什麼意思時已擁有了皇儲之名。
但對嬈羅緁來說,太早承任皇儲之位絕不是好事。因為皇上的兒子共有三人。
宮戰已是必然,早在嬈羅颯冊封嬈羅緁為皇儲時已然展開。無人認為皇位應該交予最小的皇子。
之前艱苦的年他不知道,但自他跟隨嬈羅緁起就殺了數不清的人。
大部分是要刺殺皇儲的人;更多是對立黨派與不肯歸順的游離人;也有他認為有威脅所以先下手除去的人,能為嬈羅緁保住皇儲之位足足四年絕非易事。
現在,嬈羅颯的身體狀態急轉直下,眼看撐不過半年,令暗潮洶湧已久的宮戰被迫步入最後階段,他們也終於只剩下最後一敵。他知道,嬈羅緁開始暗中招攬能人賢士,準備為快將來臨的新朝換血,於是讓紱雯說向他套交情、攀關係。先是紱雯說,再來是他屬意的人。
但嬈羅緁不准他愚蠢得以真心待人,他只能一邊虛與委蛇、一邊抽離自身冷眼旁觀。
宮戰四年,真的不多。只是,聖上駕崩這消息,他們真等得有夠久了。
***
今天是囂狄大將軍--囂狄長流的大壽。
即使沒有記牢這個日子,也應聽過這鎮國大將軍的名字。
他的英勇事蹟可謂三天三夜說不盡,傳奇色彩比困在深宮中的七皇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以一夫當關、萬夫莫敵見稱的囂狄家,幾乎已代表嬈羅的名號而聞名於境外大小國家。
嬈羅的安定是他以四十多年的血汗換回來的,連皇上也一直要忌他三分。除卻驍勇善戰外,囂狄長流與其大兒子的惡劣關係也蔚為奇談,全朝的眼睛就等著看囂狄父子何時內鬥。
嬈羅皇朝內武生競爭之激烈非外人所能道,歷代先帝甚或挑撥離間,好使手下各大名將竭盡所能地表現,有競爭才能有進步、才能以侵略換取功名、才能為嬈羅南征北討。
將軍之位自然並非世襲,豈料囂狄家也不知種了什麼好因出好果,竟然人才輩出,連續三代都養出了大將軍,於是便開了先例,順理成章成為嬈羅第一大家,坐權僅次於皇帝之權力。群龍出現了個『首』,暫且將紛擾多年的軍閥壓下。
以為生出龍頭,減少軍人槍頭對內、互相虛耗是件好事?非也。
那種好漸漸生出一種最壞,每二十餘年必出現一次的凶兆──軍人亂政。
凶蛇猛獸、牛鬼蛇神都打下來了,力壓群雄的軍權已到手,下一個獵的,是誰?
這種問題留給皇室人去頭痛,眼睛雪亮的文武百官只等著見風轉舵。此次囂狄將軍大壽,朝中有交情的、沒交情的都紛紛趕來湊熱鬧、攀關係,怕遲一點去祝賀已是大大的吃虧了。
今夜,囂狄府可說成了燈火閃耀的不夜城,竹樂歡語繞梁、人流龐絡不斷。
「本將軍大壽是否有了面子?連小皇子都請出來替本將軍祝壽。」
醉人醉語,被你一杯、我一杯敬酒敬了個爛醉的長流將軍正暢所欲言。
近一點的官員直接聽進耳內、遠一些的也經由旁人轉達了,一時間,府內本來在交際得正歡的官員們都紛紛靜下,逐漸鴉雀無聲。將軍酒後出言不遜不是什麼出奇事,只是沒人有那個膽阻止他的胡言亂語,此人可是朝中位高權重的二座耶!
將軍啜飲一口酒,聲音雖微弱吞吐、對杯自語,卻仍吸引了賓客酒酣耳熱間的注意,「那娘娘腔皇子有何作為?如何養尊處優還不是要敬我三分……」
醉語越來越不妙了,即使不怕得罪將軍,也怕稍一接近他便一招奪命劍招呼過來,連怎麼升天也不知道,沒人有那個冒險精神去試試他的威力。偏偏今晚滕將軍無暇出席,他們只望囂狄大少能及時趕過來阻止他,要不然將軍口中的娘娘腔皇七子真的到場祝壽,聽到這番醉語,他們有幾條命都不夠死!陛下把那小皇子收藏得密實,誰知道他到底握有幾分實權啊!
「喂,我是不是很厲害?喂!」將軍將酒一飲而盡,一個興起就拉過某小官員的領子問道,「連那小皇子都請得動,我是不是很厲害?說話啊!」
「對、對……將軍說的是。」小官員邊回答邊心慌的左顧右盼。
人家如何不中用好歹也是個皇子、還是個皇儲,若『小皇子』聽到這番不敬語言,即使陛下再敬將軍三分面子,但皇儲要整治他只是遲早!就不知道將軍的酒瘋何時才完?
就在大家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皆在心中祈求這鬧劇趕快鬧完的時候……
囂狄府大門處卻傳來一聲通傳,「守嬈八座求見。」
徹徹底底地破碎他們的希望。
大家於心中一致發出悲鳴──完了!
誰不知道皇子的貼身護衛是守嬈爭?守嬈爭來了,代表七皇子也來了!
如果將軍等下在皇七子面前發酒瘋,恣意嘲諷他,他們就可以陪葬了此殘生!各人紛紛構思逃走的方法,更甚者,已乾脆裝成醉後不省人事、趴在桌上。將軍聽到這一聲宣布卻勾起有點痴迷、有點歡快的笑痕,丟下那嚇得腳軟的可憐小官員就迎了出去。「我一說就到,這不就來了!你們託我的福,今天可以目睹皇子的盧山真面目!」
話又說回來,確實很少人看過皇七子的容貌。
皇七子被皇帝養在宮中,成年禮後又鎮日躲於雅宮中不上朝,誰知道他生成怎麼樣?但踏進府中的不是養在深宮的皇子,只是守嬈爭。他甚至連賀禮也沒有帶來。
眾人皆鬆口氣,只有將軍被酒氣薰得通紅的臉上英眉一皺,顯得疑惑又憤怒。「你家皇子人呢?」
「七皇子殿下無暇出席囂狄將軍的壽宴,特命臣下為將軍祝壽。」
囂狄長流的眉心皺得越來越緊,酒醉之後反而像個孩童般專蠻霸道了。那個小皇子臨時失約,分明是要他難堪,虧他還誇下海口說什麼皇子也要忌諱他三分,現在豈不是在文武百官面前掛不住面子?那個小皇子竟敢戲弄他!
眼看將軍的眉心皺都可以夾死倉蠅了,圍觀者不禁為守嬈爭抹一把冷汗。
「敢問皇子殿下有何貴事,非得讓我不好過?」囂狄長流狠盯著守嬈爭,極力壓下澎湃怒濤。
「將軍不宜過問。」守嬈爭微微抬首,意思就是『皇子的事還輪不到一個將軍過問』。
滿府的人不約而同地倒抽一口涼氣。
想不到這個守嬈爭連諂媚奉承的技巧也不懂,直話直說,今次可真是惹禍上身,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將軍大發雷霆。
「不宜過問?本將軍可看不出你祝壽的誠意,還是你的皇子殿下連賀禮都不屑送?」
只見守嬈爭慢條斯理的拿起旁邊的水酒倒了滿滿一杯,「臣代皇子殿下敬將軍一杯。」
驀地,將軍的手一搶水酒,整杯就潑回守嬈爭的臉上!
更把酒杯狠狠的摔,招呼得守嬈爭的衣袍溼一大片。守嬈爭卻連眉也沒有皺一下。
「你算什麼?你敬的酒能喝嗎?」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就以為他這個大將軍是作假的。「皇子殿下敬的我還勉強嚥下,你憑什麼向我敬酒?」
連珠爆發了一堆,守嬈爭臉上卻不見有難色,只是站在那裡任酒一滴二滴順著髮絲滑落。
「你小小一個護衛在這逞什麼威風?仗著皇子的勢就向我下馬威?」酒醉的將軍越說越興起,連帶遠在天邊的皇子都一併數落。「即使我今晚在這裡把你殺了,也沒人敢嗝半句。」
小皇子他都不放在眼內了,何況這個狗仗人勢的護衛!?
「知道錯就道聲歉,可能本將就大量原諒你!」
守嬈爭只冷冷說了句,「臣何錯之有?」
「牙尖嘴利。」
將軍的劍目橫瞪,手如閃電拔出配劍!
利劍出鞘,綻出一閃而逝的白芒。
眾人還來不及看清發生什麼事,劍刃已險險抵在守嬈爭的脖上。
大廳內寂靜得花針掉地也聽得見……所有人都屏住呼息,彷彿只要如此做,傷口便不會出現、血亦不會流下。但鐵錚錚地,劍刃添了一抹紅,守嬈爭的脖子正蜿蜒流下血絲……
守嬈爭不痛不癢,臉無表情,仍然直視著將軍。
彷彿現下那把劍不是抵在他頸上,脖子也沒有在流血似的。
將、將軍怎會如此醉糊塗?竟敢傷了代替王子前來賀壽的親衛?這下、這下真的大事不好啊!
僵局持續,將軍醉雖醉,但凝視著那無畏無懼的年青臉容,赤紅的眼神中竟漸漸滲入激賞。
血,緩緩染紅了守嬈爭的衣領……
驀地,不知從何冒出的扇柄硬生生將劍刃格開。
「大將軍請手下留情。」大家看向那道白影,又是那多管閒事的紱雯說。「要給這不知好歹的護衛小教訓是可以,可殺了他這句話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還不怕落人口實,傳到皇子耳中嗎?」
守嬈爭這小子還真是避都不避,等著被人割下腦袋嗎?紱雯說翻了翻白眼。
「你這是威脅本將軍?」將軍的酒氣似乎散了點,此刻,帶點感興地研究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將軍此言差矣。同在皇帝腳下糊一口飯吃的當然互惠互利。我只想提醒將軍,為了一個小護衛壞了名聲那多不值得。將軍氣量寬大,何必和小的計較?」
「我辦事輪到你這文臣來管嗎?」
「輪不到、輪不到。」紱雯說把與臉同高的扇子移開,好讓大家看清楚他那抹笑。
「將軍的事輪不到我這小文臣來管,也沒把代表七皇子的守嬈爭放在眼內。這次連皇儲親衛都管不到,下次吶?這樣連發幾次酒瘋下來,豈不是陛下也要靠邊站了?」
紱雯說勝券在握,這麼暢所欲言的原因卻只有自己心知肚明,概因他的後臺正趕來。
甫說畢,他便抄起案頭一杯濃茶奉上,「若臣下有說得不對的地方,請將軍大人大量、指點一二。將軍先喝茶解解酒吧?請。」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先奉茶,將軍就算要出劍他都有個杯子來擋一下。
「你這個小官子還在書塾寫字帖時,我已經站在大殿上與皇上對話。你以為你將我的話搬來動去、拼拼湊湊就能誣衊我什麼罪名?這朝中的功名不是那麼易得的。」將軍從容不迫,眉一挑,接過他的濃茶便一灌而下……
怪哉,酒醉才過,腦子卻越來越沉,看東西也不太清晰了……
紱雯說無聲嘆口氣,將軍說得沒錯,他哪是鎮國將軍的對手?怕只怕真正在背後想對付將軍的並不是如他般容易對付的人。這個程咬金他不做,待將軍真割下守嬈爭頭顱,那就無力回天了。
此時,廳門傳來一聲冷叱,「囂狄長流,你又在發什麼酒瘋?」
謝天謝地!各人在心裡莫不感動膜拜,一向與將軍水火不容的他終於趕到了!
這個他不是別人,敢直呼將軍名謂的只有他──囂狄長袖。
「你自己說,有哪次闖禍不是你的副將收拾的?滕叔叔不在了,你便連最基本的將軍樣子都沒有嗎?」都活大半輩子了,酒醉後竟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口不擇言?
囂狄長袖的雙眸燃起兩簇火焰,「若不是紱雯通知我,我……」
今天的壽宴他本不打算來,幸好紱雯說捎人告急他囂狄府裡出了事,他才十萬火急的趕來解圍。無論如何,皇家人都是他們招惹不起的!
將軍一手按額,大兒子就站在他面前,但身影卻醉成兩三個,越分越多、越分越多……他的腦袋沉得像石頭,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的步履虛浮,想要搭上長袖的肩膀卻力不從心,「……長袖?」
「多希望我不是。」囂狄長袖皺皺眉心,無奈迎前。
幾乎是同一時間,囂狄長流便雙眼一閉,虛軟倒在兒子的懷抱中。
「闌雪。」囂狄長袖往旁叫一聲,稱為闌雪的隨身侍從便踏前一步,守嬈爭與他四目相接,驚見闌雪不知何時手上已變出了棉絮紗布,準備給他療傷。守嬈爭婉拒好意,道,「淺傷,不礙事。」
囂狄長袖轉過臉去,察視守嬈爭頸際仍在滲血的傷口。
「抱歉,守嬈公子。家父酒醉誤傷了你,他不是有意的。」
誤傷?聽聽這是什麼話,他這好友的修辭造句技巧真是好,跟他不遑多讓呀!
紱雯說慘不忍目地以扇柄擊額,「有你這孝子,囂狄老爺也可算死得暝目、不,昏得值得了。」
「我有你這損友才是三生有幸,總之謝了!」
他知道紱雯說的把戲,他爹發起酒瘋來就是三匹牛車也拉不走、數十軍人也壓制不住的,有見及此,紱雯說早在濃茶中下了藥,讓他爹不知不覺地一同嚥下,因此才會倒得如此快。
「要是知道感謝就待我妹子好一點,短袖將軍!」
囂狄長袖皺眉,短袖、斷袖這些戲稱是他永遠的痛。這混蛋老爹當年也不知是不是腦袋秀逗了,竟改他的名字叫什麼長袖,取其長袖善舞之意,喻意他人緣佳、八面玲瓏。但託他狂發酒瘋所賜,已經幫他在朝中樹立了很多幾代仇敵好不好?「紱雯,你再叫一次,難保你能出這個門口。」
紱雯說常常挖苦他,說他是不滿意這怪名字才與老爹勢不兩立。什麼長袖?聽起來十足有斷袖分桃之嫌!幸好他已有一株嬌妍的解語花做準將軍夫人,亦即紱雯說的妹子──紱雯解語。
「我還要趕回去處理公事,下次再找你算帳。」
「是趕回去計劃如何追求解語吧?」紱雯說曖昧地對著好友笑了笑,「我們的帳慢慢算也不遲,未來妹夫。」
提到情愛之事,囂狄長袖俊臉微赧,將父親交托予囂狄府的下人後只道了一句『隨你自己去陶醉吧』就帶同闌雪急急離去,像個過場的戲子,這年紀輕輕的將軍似真有公事要趕。
「噢,沒戲唱了。」紱雯說一撥扇子,又是不歡而散的酒席,看好戲的座上賓們已通通散席,主人家也被抬進去了,飲飽吃醉還有免錢戲看還想怎樣?再待下去是吃飽撐著,難怪他們都跟著囂狄大少爺作鳥獸散了。「走吧,守嬈。」
「你似乎很擅長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那股一路往鬼門關衝的氣魄真是……佩服。」紱雯說貼心地舉起扇子,搧風吹乾守嬈爭的溼髮,「難保真的會死喔?」
守嬈爭往身旁的書生看一眼,想,也許他忘了告訴紱雯,他的生死從來只有一個人可以決定。
「別再撥了,我會惹上風寒。」他以指頭制止了玉骨扇。
「我敢打賭。」紱雯說把扇子一下摺疊,「你不能發病的原因是不可擅離職守,對不?」
那個嬈羅緁操縱了他的全部生命。
看著守嬈露出一副『不然怎樣?』的表情,真是……
「天!」他搖首,這個守嬈爭可以成仙了好不好?
***
守嬈爭踩在回去雅宮的路上。
夜已經很深了,不是獨步的好時機。周圍的景色跟潑墨沒分別,也算不上是好景象。
這樣的涼夜無疑為小人的偷襲提供完美的掩飾,不過他們絕對無法傷他一分一毫,若連這樣的自信也沒有的話就不用當護衛了……紱雯說講過嬈羅緁是他的生命,他從沒有想過這問題。
這句話給他的震撼卻遠遠比不上看到囂狄兩父子相處的畫面。
奇怪的關係,或者說,這才是正常的?他唯一記著的,只有父親那雙嚴酷的眼睛。
不苟言笑,永遠都是那號表情,完全無法猜到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一句貼心的說話也沒說過,一個擁抱也沒有給,把年僅三歲的他拋進宮中,再聽到父親的消息時已是……死訊。
不敢再想了。已經步到了宮殿前,守宮門的左右守衛朝他微微鞠躬,表情寫滿尊敬。
一進入這兒,準確點說是來到主子身邊就不應有自己的思想,只要想著怎保護他就可以了。
未看到嬈羅緁的房間,先見到一個人影迎面衝來。
守嬈爭立即進入戒備狀態。誰人膽敢闖入雅宮?「誰人?」
人影來不及閃避已被守嬈爭快速擄獲他的手臂。是個孩子?守嬈爭皺眉。
「痛、痛……放手!放手啊!」少年拚命地想扯回手臂,卻無法移動半分。
少年的手臂纖細得猶如竹枝,他稍稍用力已圈出紅痕來,「報上名來。」
免得他繼續鬼叫,他放鬆力度。
月光映照之下,他看到唇紅齒白、男生女相的少年。這年紀輕輕的少年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是皇子叫我到這兒的……你快放手!」
守衛們聞聲趕來一探究竟,「守嬈大人,這少年確是殿下召入宮的。」
「召入宮做些什麼?」這年歲的孩子入宮能做些什麼?手不能擔肩不能提的。
「這個嘛……是來服侍皇子殿下的……」兩個守衛互看一眼,皆面露難色。
原來守嬈大人並不知道這檔事啊……雖然殿下對這個的需求並不密,但都四年了,殿下這一個還真瞞得透。也不知道是怎瞞的,更不知道為什麼要瞞。
「宮女哪去了?」
「大人,此服侍不同彼服侍……」果然是不知者不罪啊……真為難了他們做小的。說也不是、不說更不是,守嬈大人名義上是大人,其實也不過二十多的年輕小夥子,這……
要他們怎麼好意思啟齒?光說出來都好像犯猥褻罪了。
「下去。」問完還是一頭霧水。看他們吞吞吐吐的,他自己一探究竟還快。
「是。」兩名守衛如釋重負,恨不得立即退下。
守嬈爭越接近嬈羅緁的房,那些從房中傳出來的奇怪聲音越是清晰。
這些壓抑的呻吟……他感到背部在無法抑止地發涼,毫無理由地不想踏出最後一步。光亮從房間流瀉而出,嬈羅緁竟連門也沒關上,那些叫人臉上一陣熱的聲音無遮無擋。
正因如此,他無法避免地看到那不堪入目的一幕──
嬈羅緁隨性地坐在獸皮地毯上,環抱著一名少年。
他的手在少年身上熟練撥弄著,彷彿抱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琵琶。
少年似乎正使盡渾身解數,以雪白身軀頻頻磨蹭著嬈羅緁。而他的主子……就這樣一手握著幼細的頸背,心不在焉地望著他。彷彿沒注意到男孩的臀正高高低低、一縮一放地吞吐他的陽物。
他像故意讓他看到這幕,笑容得意地擴大了。
守嬈爭渾身僵直,也許是為了眼前這一幕、也許是為了他惡質的笑。
他並不是沒有耳聞過宮中狎玩少年的風氣,他從小在宮中長大,這裡的一磚一瓦比任何人更為熟悉,但他……從沒想過、也未及發現七皇子殿下也有此癖好。為什麼要瞞著他?
嬈羅緁知道那些被召進宮或養在宮中的幼妓很可能別有所圖,被收賣來暗殺他嗎?
而當嬈羅緁,那比他年歲還少的主子故意抓著少年的大腿,掰開,好讓他更清楚看到他們正在進行的……交歡後,他發覺,他甚至不確定自己足夠認識眼前這男人。
嬈羅緁狎玩侵犯著少年,卻牢牢地與他的視線交纏,觀察他臉上每一分細微的表情變化。讓他有種錯覺……嬈羅緁正在侵犯的不是那少年,而是他,而且還樂在其中。他倆的眼神不知交纏了多久,他才如夢初醒地倉促拉開視線,考慮著應該替他們關門然後退下,像以往般守在門邊。
但他的手才搭上門扇,就聽到嬈羅緁說,「夠了,下去領賞吧。」
少年貌露訝異卻識相地沒有多言,只是畢恭畢敬地抽身離去。
「早點回來的話,會趕上更精采的一幕。」
嬈羅緁稍微扯了扯衣襟,光著足裸步到他的親衛面前。
嬈羅緁親暱地摸上他猶溼的髮,不止髮,爭連衣襟都溼了一大片。那是酒。
他大概猜到曾發生的事,一切都在他計劃之內。他也感興地發現到當他朝爭伸出手時,爭想退縮閃躲,但終究沒有。「你真狼狽。」
嬈羅緁沒理那撲鼻的酒氣、也不介意弄髒了手,順著銀髮一直撫落他的臉龐。
爭的脖子上有道血口子,不深但也不淺,仍在滲血。
嬈羅緁的眼睛一瞇,美目裡掠過怒意。他就如此擱著不處理?「爭,看你,把宮服都弄髒了。」
他踩在門檻之上,俯下頭,腦袋幾欲埋在爭的頸窩之中。
爭的手立刻地動了動,他伸手一按,扣住爭的手腕。論武藝,他完全不是爭的手腳,但即使爭能眼也不眨地殺害任何人卻永遠都不會傷他,他知道。
他伸舌,從下至上地舔舐傷口。
他圈住的手腕一震,爭的喉頭擠出輕輕的、不解的嗚咽聲。雙目緊閉,長睫猛顫起來。
「別動。」
他低低在爭的耳邊道,爭便停止將脖子向後拉。他湊前去,將唇瓣壓在血口子上。
爭的眉頭緊皺,剛剛才目擊了驚世駭俗的一幕,萬想不到還要被他興之所至地戲弄──他還真喜歡這個想逃無從,臉上寫滿不願意的爭。他的侍衛冷若冰霜的臉上絕不止一號的表情不是?
他再一次舔著傷痕,仔細、緩慢,彷彿一隻大貓伸舌在順著毛。「不准動。」
他仍扣著爭的手腕,爭在微微發抖,但已緊咬牙關再沒漏出任何聲音。
彷彿正在受刑,明知道逃不過於是只能閉眼挺過去,尤其在目睹主子押玩男孩之後更不敢輕舉妄動了。不情願?覺得噁心嗎?難以忍受?有違君臣倫常?真像他們親衛經常掛在嘴邊的論調。
終於,嬈羅緁退開,鬆開他手腕。
守嬈爭只覺被不按牌理出牌地舔弄的時間似一輩子漫長,沒留意到頸窩的血跡已被舔淨。
「你的身體髮膚是我的,我不歡迎你帶著血口子來見我。」
守嬈爭連自己也沒察覺地微微退後一步,聽懂了嬈羅緁的言下之意。
如果他敢帶著傷回來,嬈羅緁還會……這樣踰越地對他嗎?為什麼?
他有做錯事嗎?嬈羅緁派他去囂狄府賀壽,難不成不是去下囂狄將軍的面子,看準了他會大發酒瘋、出言不遜?那添一兩道傷口也是意料中事吧,他甚至沒有想過只受輕傷便能回來。
為什麼他會看到自己主子的舌頭上沾上他的血?
他們貼得比平常都近,嬈羅緁看到爭眉頭輕皺、像不知所措的孩童般薄唇微張,露出貝齒後的舌尖……他輕咬下唇一下,嚐到鐵鏽味,那是爭的血味。被男孩逗弄良久才勃起來的陽物,此刻卻硬得發燙發疼,但他知道今晚頂多只能這樣了。
「囂狄府發生的事我已聽聞,不用匯報,你做得很好。今晚好好休息吧,明早也不用隨我上朝。」
今晚不能太過火,難保爭會受不了。這樣就已夠他困擾不解好一段時間了。
嬈羅緁心情極好,為免礙著爭去『庸人自擾』,只能放下此根逗貓的楊柳枝。
他竟然又一次情難自禁,而且這次還如此明目張膽,真真是給這不會照顧自身的爭給氣到了。
誰叫爭年歲越長、對他的莫大吸引力也一級級上升?誰叫他寵溺到處處忍讓爭?
今晚竟然還被早歸的爭撞破他的好事,真是的,他對爭的忍耐已快到極限了……
他擦過守嬈爭的肩膀步向雅宮書房,準備挑燈夜戰,莫辜負爭今晚為他的付出、那個小血口子。
守嬈爭被刺骨的風吹醒熱脹的腦袋時,不知自己已站在原地發了多久的呆。
如此乍暖還寒的秋末深夜,他的身體竟逼出了汗。
嬈羅緁與少年歡好的一幕幕充塞了他的腦海,他甩一甩頭,想甩去走那太衝擊的畫面。
但卻怎樣揮也揮不掉,更別提脖子上黏答答的感覺仍清晰無比……天,這究竟算什麼?
他伸手摸上傷口,指尖竟有點顫抖。
再拎到眼前一看,嬈羅緁的唾液在月色下泛亮,提醒他剛發生過的事。一切都太……噁心。
他剛剛撞破了嬈羅緁的好事,然後嬈羅緁舔了他,就這樣命令他、按著他,然後……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即使他做錯什麼,懲罰他可以用千種萬樣的方法,不需要這樣!
不管是不是主僕關係、不管是不是相處了四年,怎麼可能?那還是他認識的七皇子嗎?
驀地,他的胃部翻騰,陣陣噁心感湧上,連喉嚨都感到酸酸的。
他一手掩唇,又立即想到這隻手掌剛覆蓋過脖子,有沾上嬈羅緁的口水而立即拉開……他再也忍不住的衝到水井旁,黑夜中反光的水面映照出自己,他從沒看過自己如此驚慌失措的表情,困惑、無助,難道他剛剛在嬈羅緁面前也是這樣的表情?
他想也沒想,開始交替打水的動作,把滿滿一木桶的水從頭上倒下去,把自己從頭到腳淋溼一遍又一遍,沖走自己軟弱的表情、混亂的情緒以及嬈羅緁所有留下來的觸感……
這時的井水冷得像雪一樣冰,但他管不得什麼,也沒有絲毫難受感覺。
事實上,他覺得好過很多。
他拚命喘著氣,只是像鐘錘一樣反覆打水、淋水的動作。
瀏海刺進眼睛引起刺痛,水的衝力令他全身都抗議。很好,他需要這些。
他脫下溼衣往脖子上一擦再擦,直到肌膚腫起、破皮、擦出紅痕,還不肯住手。
他懷疑自己有像此刻般失控過。
***
時值清晨。
雅宮內隱蔽的房間遠離繁囂,寧靜清幽,就連鳥兒的吱吱喳喳也聽不大見。
幾乎是一有意識,淺眠的他就睜開雙眼,沒讓自己有半點不願醒來或賴床的情況。
醒來的時候下意識的掃視了四周一眼,想了想才認出是自己專用的房間,畢竟他進出這裡少於五次,連躺在床上睡的次數也少得可憐。因為全身抗議性的疼痛而檢視了自身,然後感到哭笑不得。他把自己弄成如此狠狽模樣,肌肉骨頭都痠痛不堪,尤以脖子為甚,看來自己的蠻勁真是不容小覷。看了一下天色,這時間嬈羅緁大概還在睡,他再待會兒就過去吧。
但他現在只要稍微想起昨晚的畫面都會無法抑制地不自在。
他是聽說過宮中有孌童這回事,卻沒想到昨晚會有所接觸,還不小心撞破了嬈羅緁的好事。
罷了,主子的事他怎宜過問?只望嬈羅緁別再作出昨晚般莫名其妙的懲罰就好。
才換上新的宮服,便見門扇上添了一抹影子。
「守嬈大人,囂狄少將軍求見。」
「請將軍進來吧。」
他知道囂狄長袖來的目的,可是這號大人物親自拜訪還是令他意外。
未幾,門被輕敲兩下,囂狄長袖出現在他眼前。
「守嬈八座,冒昧打擾。」囂狄長袖一身輕便,因寒冷氣侯而披了一件墨色大氅。
「未知將軍清晨來訪有何要事。」
日光之下,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神清氣朗的囂狄長袖,總覺得他比紱雯說要正經上太多了,真不知他倆怎成莫逆之交。
「……怎麼說呢?」囂狄長袖露出笑容,燦爛的露齒而笑竟然與他非常合襯,很少會有一個將軍如此適合這樣的可愛表情。「我找了滿久才找到你,不然本應更早到訪。守嬈公子,我看你也是爽直之人,我也就快人快語,我此趟專程為家父昨晚的無禮向你致歉。現在這樣說可能無補於事,不過家父是一沾酒就管不住自己的人,得罪的人也就多了,令守嬈公子在眾人面前受辱非他所願。希望守嬈公子原諒他的無理取鬧。」
聽完囂狄長袖滔滔不絕的發言,守嬈爭只是靜靜地點頭示意。
他心中暗忖,果真爽直,有俠骨風範、極為大方俐落的一個人。「將軍言重了。」
反正囂狄長袖來的目的就只有一個,就是為防他向嬈羅緁告狀、讓囂狄家惹上禍害,所以才會一大清早就來請罪。嬈羅這彈丸之地能夠名揚千里,朝中一向重武輕文也不無原因。
看他不大回應,囂狄長袖認真地、深深地低下了頭。「說來愧疚,我也有這酒後發瘋的煩惱,所以盡量不沾酒,但是家父在大壽那晚就是高興忘形,喝多了兩杯所以胡言亂語。望公子體諒。」
「臣明暸。」囂狄長流這家父的確為囂狄長袖添了不少麻煩。
囂狄長袖抬目,心中也並非不明瞭守嬈爭身為皇子親衛的難處,他知道今次前來、不、就是每隔一刻鐘前來請罪也不會得到確切的回覆,守嬈爭不會隨便允諾他任何事情。同是朝中人,這種身不由己他豈不了解?再死纏難打下去就難看了。「那我就寬心。不礙著公子休養,我先告辭。」
「將軍有心。稱呼我作爭就好。」
「爭,希望下次見面,你已健康無礙。」甚至從沒脫下大氅的囂狄長袖轉身離去。
守嬈爭看他如此急趕,身邊又沒有形影不離的闌雪相伴,想必囂狄長袖與闌雪二人分道揚鑣,從天未亮就開始挨家逐戶地拜訪昨晚參加壽宴之人,或威脅或游說或利誘好讓他們當個瞎子聾子,別將昨晚宴會上的醜事鬧大。即使希望渺茫、甚至毫無作用,囂狄長袖第一家還是敲他的門。
明知道昨晚八成是嬈羅緁祕而不宣的計謀,著他這棋子去辦的。
忽地,他聽到自己的聲音。
「將軍。」守嬈爭叫住他的腳步,「請轉告長流將軍,那事我沒放在心上,抱歉讓他的宴不成宴。」
囂狄長袖離去的腳步一頓,轉頭朝他淺淺地笑了,連眼底也盈滿笑意,「紱雯說你是個值得深交之人,看來所言非虛。」
真的,純粹就只是,他們都身不由己而已。
楔子
「啊啊……」
搖晃的紗縵間驀然出現一隻藕臂,五指緊抓著被子。
「不要……不要了……」沙啞且帶著泣腔的聲音從牙關中擠出,伴隨著急促喘氣。
銀色頭顱輕微搖擺著,汗溼的髮絲黏在臉上。
他吃力地想要爬出床外,身後人卻緊抓著他的腰,不讓他逃得太遠。
意識到他妄想爬走,身後人更分開了他雙腿,將自己埋得更深,狠狠深插幾下,然後滿足地聽取他隨之響起的悲吟和穴道強烈的收縮……
「嗄……怎麼了?太舒服了受不了?」滾燙的氣息灑在耳邊,接著,溼熱唇舌含住了他的耳垂,讓他身子一震、掙扎扭動得更為劇烈。
「別再亂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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