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第一章
意外發生的瞬間,往往是在極為普通平常、讓人很容易就疏於防備、輕忽大意的狀況下。
沒有像電影或小說常常描寫的,偶然撞壞手邊的易碎物;也沒有什麼在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後,電話忽然突兀的響起。
所以在那個當下──忽然被陌生人用槍指著肚子、眼睜睜地看著槍口冒出火光的當下,孫伯仁其實什麼都沒想。
正確的說,是什麼都還來不及想。
也不曉得在那之後過了多久,總之當孫伯仁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相當奇妙的空間裡了。
視線前方,是類似深夜時分的黑藍色天空、廣闊無垠的原野。
明明草都長到孫伯仁的腳踝高度了,但除了偶爾會聽見風吹過樹梢發出的聲音,周圍卻安靜得連聲蟲鳴都沒有,也聽不見鳥叫。
以背靠樹幹、相當舒服的姿勢坐在草地上,望著焦紅色的枯葉緩緩地在眼前飄落,孫伯仁揉揉眼睛,才發現幽暗的天空還看得到點點星光,
而散落在腳邊的葉子有些是殘缺乾枯,有些還是油亮亮的。
沒來由地被想站起來的念頭所驅使,結果才稍微撐起身子,肩膀就撞上樹幹的突起部分,痛得孫伯仁發出悶哼。
「好痛……」
「會痛?啊,不好意思,搞錯了。」
相當耳熟的聲音從左方傳來,瞬間判斷出那是誰的聲音,孫伯仁不經意地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重陽?」
「對,就是你的『重陽兄』啦,孫同學。」
穿著材質柔軟的淺色長衫,平時總是綁成高馬尾的棕色長髮披散在腰間,重陽蹺起腳坐在安樂椅上悠然地搖晃,膝蓋上還攤放著像是大型畫冊的書本。
那是一張像是會出現在童話故事繪本中、擺在暖爐旁的大型木製安樂椅。而和重陽讀到一半的書冊很類似的東西,在椅子旁邊堆了大概半個人的高度。
這畫面要是發生在室內是毫不突兀,但以大草原為背景的話,卻是怎麼看怎麼怪。所以孫伯仁一時之間除了瞪著重陽發呆以外,根本做不出其他反應。
「怎麼不吭聲?沒那麼可怕吧。」
話是這麼說,但重陽的語氣裡完全沒有緊張感。看樣子事態並不是太嚴重……至少和無緣無故挨了一槍那時比起來,應該還不算嚴重。
無論如何有個面熟的人在眼前,內心的不安就減了五成,於是孫伯仁邊摸著撞痛的肩膀,邊站直身子。
「呃……這是哪?」
「用你可以理解的方式來說……是『我家』。」
下意識地回了句「打擾了」,講完以後馬上發現自己現在該說的似乎不是這個,孫伯仁立刻將疑問訴諸言語。
「為什麼我會在你家啊?」
「這個,」目光在手裡的書冊上頭稍微晃了晃,重陽頭也不抬的回話。「因為很多原因啦,所以無可奉告。」
「切。」
無奈地想著,難道就是因為這種對方不想說就不再追問的死個性,自己才會不得要領的一天到晚都惹麻煩上身吧?孫伯仁受不了的歎氣。
「好吧。那我會在你家待多久?這個總能問了吧。」
「再多待一會吧。」輕輕將書闔上,重陽伸手拿起另一本書冊。「現在沒辦法讓你回去,那個身體流太多血了,撐不住的。」
「──嗄?」
似乎察覺到孫伯仁有點不高興,一直保持避重就輕態度的重陽終於抬起臉,朝著他伸出手。
「坐下來慢慢聊吧。」
反射性地朝背後看去,孫伯仁忽然發現,剛才還是空無一物的草地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另一張安樂椅。
還有,背後那棵樹大到已經遠遠超過孫伯仁先前生活的那個世界裡,關於「巨木」這個辭彙的認知,而且枝繁葉茂,幾乎要將天空完全遮蔽──自己方才就像是在摩天大樓的地基旁邊打盹。
心臟猛力一跳,還來不及整理腦中的一片混亂,那廂的重陽已經慢條斯里的問了句「怎麼啦」。
「沒有……只是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這棵樹。」
說笑著「想不起來嗎」,重陽撮弄著書頁,像是在去除紙張上的髒汙。「還以為你會問我呢。」
「重陽兄,」想著連自己都搞不清曾被這傢伙耍弄過多少次,基本的學習能力早就有了,孫伯仁不爽的挑起眉。「就算我問了,你會回答嗎?」
「不會。」
聽見意料中的回答,拋下氣鼓鼓的「那我何必問」,彎腰落座的孫伯仁滿心不爽地開始搖動椅子。
安樂椅搖動時發出的擠壓聲,和重陽輕飄飄的說話聲合在一起,讓人產生了不可思議的安心感。
「反正你還得在這邊待一陣子,想吃什麼或想去哪裡走走看看,都隨你高興。」
「嗯。」意識到對方要開始說正經事了,孫伯仁抿起嘴唇點點頭。「待一陣子,然後呢?」
「讓你捲進這麼倒楣的事,我們也覺得很抱歉啦。」
在搖椅上挺直背脊,重陽雖然面帶笑容,態度卻沒有半點打哈哈的感覺。
「而且你也很認真在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所以是待一陣子以後,再讓你決定要不要回去那個身體裡。」
像是猜到有可能被反問,他伸出手,直直指向孫伯仁的胸口。
「二十九歲的孫伯仁的身體裡。」
「然後等到第五年嗎?」
「──不。」收斂起微笑,重陽將雙手放上膝蓋,表情嚴肅地開口否認。「這次會怎麼發展,我們已經沒辦法預測了。」
「……這次?」
敏感地捕捉到話裡的疑點,孫伯仁不由自主的對上重陽的視線,想測度對方的意思;但從他的眼睛裡完全看不到半點情緒波動,瞬間還產生像要被那對深不可測的雙眼給吸進去的錯覺。
「還有,等你最後要回原來的世界以前,記得先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地方去。我會讓你實現一個願望。」
似乎是不能隨便洩露的情報,重陽悠然地靠上椅背,一如往常的將話題帶開,順道將孫伯仁的疑問給忽略過去。
「現在嘛,就先等那個身體的傷恢復到一定程度再說吧。就那邊的時間來看……應該還要一個月左右吧。」
當時的痛感忽然毫無預兆的在腦中復甦,反射性地摸了摸右下腹部,然後孫伯仁聽見了重陽的自言自語。
「如果不想待那麼久,其實提早也可以,只是會很痛就是了。」
重新翻起像是繪本的書冊,重陽晃動著安樂搖椅,以一副就是知道孫伯仁很怕痛的欠扁嘴臉這麼說。
說著「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怕痛」,孫伯仁將後腦靠著彎曲幅度非常舒適的椅背,默默陷入沉思。
撇開怕痛不說,自己其實很清楚,要是真的睡整整一個月不醒,孫伯勳會很擔心。畢竟是兄弟。
而且顏大哥……一定也會擔心吧。
胸口傳來悶悶的酸楚,但因為哭了的話八成會被重陽消遣,孫伯仁吸吸鼻子,用力將快掉下來的眼淚給吞回去。
──自己才對他說了,「我喜歡你」。結果隔沒多久就變成這樣了。這難道就是傳聞中的死亡flag嗎……
「別這麼想嘛,你又沒被打到要害……至少目前是這樣。」
聽見那時機抓得恰到好處的吐槽,意識到就算忍住眼淚也是白搭,孫伯仁連氣都生不出來了。
「可是重陽兄,你有沒有想過小弟我現在可是羞憤欲死啊。」
「好啦,別不好意思,我不再聽你在想什麼就是了。」
半信半疑地「嗯」了一聲,孫伯仁無意識地晃動搖椅,讓吹在身上感覺很溫和的風將落葉帶起,降落在頭頂。
「一個月的話,孫伯勳也回去了……希望我藏在書架裡面的不倫豔情小說不要被發現。」
「真是好實際的願望吶。」瞇起眼,重陽將手肘撐上安樂椅的扶手,發出悅耳的笑聲。「不過確實是你會說的話。」
「……願望啊。」
看著遠方天空薄薄的雲層,孫伯仁不經意的自言自語著──然後某個不太妙的念頭,就這樣毫無前兆的閃過腦海。
──完蛋了,那個《人妻的願望三代》的系統片……我還放在筆電裡面沒拿出來!一開機就會進入遊戲!早知道昨天就把它收起來,我這蠢蛋!
儘管忽然想到那種地方去不只牽強還挺悲慘,無論如何總算把慘叫衝動壓下,孫伯仁偷偷望向重陽,接著發現對方冒出像在勉強忍住笑的「噗」一聲。
「……重陽兄?」
「不,沒什麼。」以很明顯就是有什麼的表情假咳了兩聲,重陽露骨的別過臉。「我說過我不會再聽了嘛……噗哧。」
「所以你全部都聽到了對不對?!那個人妻的願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望著做出自爆發言,完全陷於雞飛狗跳狀態的孫伯仁,重陽這下連掩飾都省了,毫不客氣的放聲大笑。
就算沒期望重陽這人會忽然良心發現安慰自己,被笑得這麼誇張還是有生以來第一遭,氣勢全消的孫伯仁悲從中來,險些噴出清淚兩行。
「……也、也用不著笑成這樣吧……」
「哎呀,剛剛才答應過你不會再聽的。不行不行。」
還以為自言自語著的重陽想幹嘛,結果竟然是從懷裡摸出兩個長得很像耳塞的東西,然後以專業非常的手法將它捏成小小的圓球、塞進耳朵裡……看著這一幕,孫伯仁連眼淚都噴不出來了。
「……不用了重陽兄,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呃,別這麼沮喪啦。不然這樣好了。」
說著「給你個特別服務吧」,滿臉苦笑的重陽微微抬起手,在空中做出像在劃出半圓的動作。
「吶,不是說想收東西?隨便找個喜歡的門打開來就好。」
大量的銀色鐵板無聲地從地面竄出,瞬間排列成一個巨大的圓形,將孫伯仁、重陽,以及那棵樹全部一起圍在圓心中央的位置。
光看外型,那些鐵板有點像是一般人認知中的電梯門。
似乎是感覺到孫伯仁下意識的恐慌,重陽搓響手指,發出清脆的「啪」一聲,環繞著兩人的無數的門扉,瞬間全部變成色澤溫暖的雕花木門。
像被什麼看不見的力量牽引似的,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孫伯仁才走了幾步,忽然被重陽開口喊住。
「對了對了,注意事項。先聽好。」
「注意事項?」
「先想好你現在要做什麼,」舉起食指,重陽正色說道。「不然會跑到不相干的地方去,知道嗎?」
說著「知道了」,孫伯仁將手掌壓上門板,用力向前推出。
然後在跨進門內的同時,木門發出轟然聲響,在背後關上。
「……好亮。」
稍微眨眨眼,眼睛很快就適應了白晝的光亮──同時也發現情況和預想中有落差。而且是大到讓人震怒的落差。
腦袋明明是想著「要去把不能讓人看到的東西藏起來」,打開門卻發現自己不是回到平日起居的臥室,而是進了個奇妙的白色空間。
和籃球場差不多大小的房間裡什麼都沒有,單調明亮的白色天花板、白色牆面和白色石子地面……整個空間都是刺眼的白,除了房間角落有一團圓滾滾的茶色物體以外。
很自然地推起眼鏡想確定那是什麼,結果那個茶色物體……正確的說是人,正好轉過頭來、和孫伯仁的視線撞個正著。
「……」
那個和重陽長得很像的小男孩就坐在地板上,不曉得在撿什麼東西。
彼此都沒料到對方會忽然憑空出現,一大一小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的乾瞪眼好半晌,直到小男孩一反平常的老成穩重,結結巴巴的開口問道。
「你……你怎麼會來?重陽讓你來的?」
「對啊。我是要回去藏東西啦……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就到這邊來了。」
嘴上答應著,孫伯仁不自覺地回頭張望。不過背後別說重陽的身影了,連剛才來時的那扇門都沒看見。
狀況很明顯,在某個環節出錯的可能性高達九成。
「這樣唷……等重陽發現搞錯了,就會讓你回去啦。」抬起臉,小男孩笑得很可愛,嘴裡說出的話卻一點都不可愛。「不過他年紀大了腦袋很遲鈍,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會發現就是啦。」
──腦袋遲鈍我是沒意見啦,可是年紀大?年紀大?你說重陽兄年紀大?!
「嗯,重陽他年紀大了。記得對他好一點啊。」
被這麼明確的肯定以後反而提不出疑問了,孫伯仁只能無奈地抓抓頭,應了聲「知道了」。
仔細看才發現,這個大房間裡不只沒有門,連窗戶也沒半扇。
實在無法理解光源是從哪來的,但自從遭遇電梯下墜、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的怪事後,早就把合理性這個詞從自己的人生字典中給剔除的孫伯仁,還是決定先問一些對現況比較有幫助的問題。
「這裡也是『你家』嗎?」
「算是啦。」隨意搖了搖手,冷靜下來之後,小男孩的反應和重陽如出一轍。「別客氣,坐啊。坐著等唄。」
「……謝謝。」
不曉得是這兩人的個性使然還是有其他原因,儘管嘴裡說的話差不多,實際出現在眼前的東西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重陽勸自己落座的椅子是舒適的安樂椅,現在出現在孫伯仁手邊的,則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王座的豪華椅子。
深紅色的緞面軟墊坐起來比想像中還舒服,想到小男孩說的還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孫伯仁於是用手肘靠著椅子的扶手,再將下巴壓在手掌上頭,擺出懶散至極的態勢。
看著小男孩又坐回地板上,低著頭像在撿東西,忽然覺得自己坐著納涼的態度還挺糟糕的,孫伯仁於是朝著那個圓滾滾的背影提出疑問。
「吶,要幫忙嗎?」
「免了,你只會越幫越忙。給我坐在那邊乘涼就好。」
碰了一鼻子灰,孫伯仁只能吶吶地回應「啊,這樣喔」,然後目送那個小小的身影朝房間的另一側跑去。
──其實這小子不說話還挺可愛的,可惜一開口就破功。
應該是聽見孫伯仁心中的評語了,明明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放大音量就無法對話,小男孩還是拉開嗓子回嘴。
「沒禮貌,我平常就很可愛吧。」
「……是,不說話的話更可愛。」
不知怎地,明明只是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而已,卻覺得身體越來越疲倦,等孫伯仁意識到情況好像有哪裡不對,自己整個人已經懶懶地趴在扶手上頭了。
「累的話就睡吧。我這裡不比重陽那邊,沒辦法讓你覺得不累。」
發出讓人有點難以理解意義的歎息聲,小男孩忽然站起身子,開始在房裡走來走去;一雙眼睛盯著地板不放,似乎在找什麼。
無論如何,才聊幾句就真的睡著實在太遜了,孫伯仁勉強打起精神,問了句「怎麼了?」。
「……不見了。」
「欸?」毫無危機感地想著什麼東西不見了,嘴裡還打著呵欠的孫伯仁下意識地邊揉眼睛,邊從椅子上起身。
「坐好啦。礙事。等等踩壞了要你負責喔。」
被這麼一說,孫伯仁昏昏沉沉的又坐回椅子上,整張臉控制不了的往下垂,接著──
接著發現,自己腳下那個和石子地板很相似的東西,是拼圖。
不曉得花了多久時間才組合完成的,不只是地板而已,四面的牆壁、天花板……全都密密麻麻的,覆滿表面沒有任何文字和圖案、空白的拼圖。
看著這詭異的畫面,難以形容的恐怖感忽地竄上腦門,讓孫伯仁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這,」睡意和疲憊瞬間全被吹翻,孫伯仁抬起臉,正好看見小男孩一直線地朝自己走來。「這什麼?」
「厚,別亂踩啦。」
嘟起嘴喝止了孫伯仁的動作,跨著大步踩響地板的小男孩,倒是完全不怕長靴會將腳下的拼圖踩壞。
「別動。」
「欸?」
聽小男孩這麼說,還以為那個不見的東西是落在椅子上還是腳邊,孫伯仁反射性地要向後退,對方卻忽然做出不可思議的動作。
用力將腳踮高、將小小的身子向前探出,小男孩舉起手,伸向孫伯仁的胸口──掀起垂掛在胸前的不良用語牌。
「咦?」
完全沒發現自己什麼時候掛上了那張牌子,不過看對方的反應也知道他要拿自己身上的這塊牌子,孫伯仁連忙抬起手打算將牌子卸下。
「──等等。」
與此同時,一直只有孫伯仁和小男孩兩人的空間裡,忽然插進第三個人的聲音。
右手還沒摸到掛鍊就被猛力抓住,不知何時出現在背後的那個人沒有理會孫伯仁因為吃痛發出的「嗚」一聲,伸過另一隻手,把不良用語牌給壓住。
「這些不能給你。」
一開始還沒意會過來,聽見這句話的瞬間,孫伯仁當真控制不了的慘叫出聲。
「顏、顏顏顏顏顏大哥?!」
站在椅子邊的高大男人,毫無疑問的是顏書濬──但就像沒聽見那聲呼喚,他連看都沒看孫伯仁一眼。
不知該如何是好,孫伯仁想站起來,還能自由活動的左手卻被小男孩一把拉住。
明明身高還不到一般成年男性的胸口,小男孩的力氣卻大到嚇人,拉得孫伯仁連動也動不了。
到剛剛為止的可愛態度已經消褪得乾乾淨淨,小男孩就這樣一手抓著孫伯仁,一手拉住不良用語牌,抬起眼瞪向做出相同動作的顏書濬。
──和那日,重陽看見不良用語牌時,那當下的態度很類似。
然後,像近距離和不共戴天的仇人對峙一般,小男孩扭曲著臉孔,惡狠狠地朝著顏書濬吐出尖銳的威嚇。
「滾開,別用你的髒手碰他。」
『總督的走狗,給我滾出去!』
「我遇到死小鬼和顏書濬了──!」
「啊,好巧吶。真是冤家路窄。」
「……」
上氣不接下氣的將臉抬起,孫伯仁單手撐著安樂椅的椅背,恨恨地瞪了滿嘴風涼話的重陽一眼。
和自己狼狽到連話都說不好的狀況完全相反,重陽正悠閒地坐在安樂搖椅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嗑著瓜子。
……在勉強掙脫束縛站起身子後,自己又被小男孩給扯住衣袖,用力往下拉──然後在整個人向下摔的瞬間就又跌回這個空間裡──怎麼都只能說是時機剛好。
「……反、反正,那個人應該不是顏書濬。那不是顏書濬。」
斷斷續續的辯解,也不知道是在對重陽解釋,還是要說服自己。
「喔?」
「因為……」
──因為那個長得和顏大哥一模一樣的男人,從最初到最後都沒正眼瞧過自己。
腦中運轉著根本成不了理由、要是說出來更加可笑的藉口,感覺握緊的拳頭還在微微發痛,孫伯仁無意識地將拳頭握得更緊了。
「幹嘛,你的純情少年心受傷啦?」大概是孫伯仁的反應太激烈,重陽邊嗑瓜子,還不忘加上彷彿看穿一切的評論。「如果你認為那個人不是顏書濬的話,這根本不算什麼吧。就只是個路人甲而已。」
「……我扁你喔。」
話雖如此,但孫伯仁此時此刻根本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疲憊地拉過椅子坐下。
抓住椅子的把手,委身於寬大的安樂椅中,重重吐出一口氣後,心情總算稍微平復。
……難以解釋的複雜情緒消褪後,取而代之的是毛骨悚然。
小男孩那時候確實對著顏大哥說了,「總督的走狗」。
「小鬼說那種話啊……」
修長的手指支著下巴,片段的空白後,重陽像沒事人似的搖了搖手。
「……不,很中肯啊。你現在的身分也算是總督的走狗,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從那冷淡的口氣裡感覺得到重陽非常不想談到這個話題。但這時候要是讓他敷衍過去也不太妥當,孫伯仁於是打起精神,喊了聲「重陽」。
「怎麼?」
「剛才為什麼會遇到顏書濬……是碰巧嗎?還是有什麼特別意義?」
好半天得不到回應,孫伯仁稍微抬高視線,卻發現此刻的重陽面無表情,像是不知道問這句話的用意何在──或是根本無意回答。
「你不是想著,要去把不能讓人看到的東西藏起來嗎?」
「……是這樣沒錯。」
「沒錯的話,問我又有什麼意義。」慢吞吞地喝著不曉得從哪變出來的熱茶,重陽斷然放言。「我不會做出錯誤的判斷。倒是你,你才危險。」
「等等,」發現對方好像誤解什麼了,孫伯仁連忙坐正身子回話。「我哪裡危險了……」
「你老是在一些不重要的問題點上兜圈子。說實話,我很擔心吶。」
落葉從天而降,明明是焦黃殘破的枯葉,重陽還是用溫柔憐愛的動作,將它輕輕擺在安樂椅的扶手上頭。
「其實到現在,我還是搞不懂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周圍的人,大概就是被你這種搞不懂會做什麼的個性吸引吧。」
「顏書濬也是,邵孟源也是。還有其他很多很多人……你啊,好像以為你週遭的人會對你釋出善意,是因為看在原本那個孫伯仁的面子上。」
「可是你想過嗎?為什麼那些善意到現在才表現出來?」
轉過臉來,重陽的目光直直地停在孫伯仁身上。
「是因為你的關係啊,孫伯仁。」
「……我的關係?」
不知道該先問這句話代表的意義,還是重陽現在之所以這麼說的用意,孫伯仁抬起臉來,卻看見重陽望著天空,長長的瀏海在無風的狀態下,正輕微晃動著。
「……休息時間好像結束了。」
邊說著「比預定還早,有夠麻煩」,重陽邊從安樂椅上站起身子,抖落一身落葉。
然後,他微笑著朝孫伯仁伸出手,瀟灑地做出邀請的動作。
「來做決定吧,孫伯仁。」
第一章
意外發生的瞬間,往往是在極為普通平常、讓人很容易就疏於防備、輕忽大意的狀況下。
沒有像電影或小說常常描寫的,偶然撞壞手邊的易碎物;也沒有什麼在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後,電話忽然突兀的響起。
所以在那個當下──忽然被陌生人用槍指著肚子、眼睜睜地看著槍口冒出火光的當下,孫伯仁其實什麼都沒想。
正確的說,是什麼都還來不及想。
也不曉得在那之後過了多久,總之當孫伯仁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相當奇妙的空間裡了。
視線前方,是類似深夜時分的黑藍色天空、廣闊無垠的原野。
明明草都長到孫伯仁的腳踝高度了,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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