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劍

龍泉劍靜靜躺在他雙掌之中。花梨木鞘淡淡施一層清漆，木紋如河波在匝住劍鞘的鏤花銅皮中隱隱流動。緩緩抽劍出鞘，抽動處遊出一條龍來，暗紅色的，淺淺鐫在劍面上，龍頭朝著劍柄，離吞口一寸之遙。翻過劍身，背面淺淺地鐫著一隻鳳，淡黃色的，和龍在同一位置上。將劍再抽出一些，劍鞘口裏又滑出七顆星，劍的兩面都鐫有北斗七星，一面暗紅，一面淡黃，和天上七星遙遙相對。把劍再抽出一些，一根劍脊，將劍面一分為二。一使勁將劍整個從鞘中拔出，劍便如同被赤條條地剝光了衣服，在陽光下光溜溜地，羞答答地閃光。現在他看清了這把劍的整個形狀，如一枚蒲葉，薄薄的，似乎一陣勁風吹來便會隨風彎倒，握在手中卻沉甸甸的。他小心翼翼伸出左手兩指捏住劍尖，把劍微微扳成一個弧形。據說上好的劍可以扳成一個圓圈而不折斷，彈開後依然筆直挺硬。但這劍不行，最多可以彎成一條抛物線，再扳怕要斷掉。劍面也單調沒有花紋，據說上好的劍上是應該有一些淬火淬出的花紋的，如果是很有規則排列的水波樣紋或羽毛樣紋，那就是一口名副其實的寶劍了，能削鐵如泥。手中這劍，雖然很漂亮，很精緻，不過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劍，稱之為寶劍，是遠遠談不上的。當他將劍送入劍鞘，卻見劍把上分明刻著四個字：龍泉寶劍。

「這真是一把寶劍？」他帶點揶揄地問，把寶字說得格外重些。

「世上其實無所謂什麼寶劍不寶劍，全看劍在什麼人手裏。劍是通靈性的，得到了人的英氣，劣劍也會變成寶劍；在不識劍的人眼中，寶劍也不過是一根廢鐵。」那賣劍的漢子看著他說，目光竟有點深不可測。

他想起小時候讀《岳傳》，岳飛在市上看到有人賣劍，忍不住拿過來看看，只將劍拔出一寸，便連叫好劍好劍，自知買不起，把劍放回攤上，哪知賣劍的人卻叫住他說，難得有人識得此劍，這位既是知音，便把劍送與你吧。如今幾百年光陰如水，滄海桑田，這世界上還有那樣的寶劍那樣的賣劍者和那樣的得劍者嗎？面前這賣劍的漢子故作高深，不過是比較高明的生意經而已。

「這劍多少錢？」

「沒價，你看著給吧。」

他把身上帶著的錢全都掏給了那漢子，抱著劍回家了。忍不住想試試刃口，便用菜刀和劍互擊一下，菜刀的刃仍是一道筆直的細線，劍刃上卻有了一個小小的凹痕。寶劍？削鐵如泥？他不禁啞然失笑。反正他買劍不是為了殺人削鐵，只為了督促自己早起鍛煉，有一把劍掛在床頭，也就提醒自己不要天天早上睡懶覺了。

於是開始了練劍。他曾練過數年拳腳，在這個基礎上沒有多大困難，只在於如何將劍舞得純熟而瀟灑。他找來幾本劍譜，先在家裏比比劃劃按圖索驥，把幾個套路都默記下來後，覺得不至羞於見人了，便每天早上起來去公園練劍。起初只是像完成一個程序般做著那些動作，不過練練筋骨，活動活動腰腿而已。不想卻漸漸入了佳境，只要提劍在手，便覺有一種神爽之氣從握劍的手流向全身，頓覺耳聰目明，腦清心靜。深吸一口氣再徐徐吐出，腰腿手腳都充滿了一種想動的欲望，於是身體如魚一般在空氣中游起來，那劍便隨著身體的騰挪閃展在四周翻飛，或輕或重或剛或柔；或徐或疾或沉或浮，全身心沉浸於舞動之中，每每將劍奮力刺出，都能體驗到一種快感。而當做那個難度極大的動作—跳起先刺出一劍，然後忽然凌空轉身收劍再向相反方向疾刺時—快感幾乎達到了高峰。他凝神聚力騰躍出劍，身體於飄然中猛的扭腰擺腿變身收劍於腰際，當身體如飛燕狀將劍似乎是緩緩其實是閃電般推出時，能明顯感到全身的力量是如何集中於腰部，雙從腰部送入右肩，注入右臂、手腕，從掌心和五指流入劍柄，順著劍脊直貫劍尖。當力量被劍尖所阻無法再前進時，劍身便顫動一條飛遊的蛇，顫 動中似有一條蛇信子從劍尖吐出，同時發出一聲錚錚的鳴響，這一刹那，舞劍者便也進入了一種超然出世的狀態。當再次感覺到大地又升上來托住雙腳時，才從超然中回到常態，把剩下的動作繼續做下去。悉心體味著劍在手中的感覺，撩、抹、穿、挑，手腕的每一轉動，都使劍在空中畫出一道轉瞬即逝的美弧線。他能明顯地感覺到空氣是如何被劍鋒劃破的，當劍運得緩慢時，如輕輕地裁開一幅錦緞；劍運得迅疾時，如乾脆地揮斷一束絲綢，發出一聲裂帛的輕響；並且能感覺到空氣是如何像波浪追逐船尾一樣追逐著劍身，在追逐中形成一個美麗的透明的漩渦。

龍泉劍

龍泉劍靜靜躺在他雙掌之中。花梨木鞘淡淡施一層清漆，木紋如河波在匝住劍鞘的鏤花銅皮中隱隱流動。緩緩抽劍出鞘，抽動處遊出一條龍來，暗紅色的，淺淺鐫在劍面上，龍頭朝著劍柄，離吞口一寸之遙。翻過劍身，背面淺淺地鐫著一隻鳳，淡黃色的，和龍在同一位置上。將劍再抽出一些，劍鞘口裏又滑出七顆星，劍的兩面都鐫有北斗七星，一面暗紅，一面淡黃，和天上七星遙遙相對。把劍再抽出一些，一根劍脊，將劍面一分為二。一使勁將劍整個從鞘中拔出，劍便如同被赤條條地剝光了衣服，在陽光下光溜溜地，羞答答地閃光。現在他看清了這把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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