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台灣的各類創意市集多如過江之鯽,但熱鬧歸熱鬧,真正辦得叫好又叫座,能予人深刻印象的倒不多見。到底市集該怎麼辦,才能出類拔萃?我們邀訪三位各自曾籌畫過「大好青空」、「購舊好.夠就好老物再生市集」、「Simple Life 簡單生活節」的台灣市集策展達人,透過他們的分享,一窺市集的堂奧!
米力 美感跟質感都要有堅持
若要論近年最具話題性的台灣市集,從2014 年到2016 年由南到北三地接力舉辦的三場「大好青空」市集必然名列前茅,不僅是宣傳期間引起眾多矚目,市集結束後也收穫了諸多好評。問起台北場大好青空市集總策展人米力,市集如何才能辦得出色?她再三強調:「一定要徹底、全方位地呈現市集的『特殊性』」。
規則講清楚,「不方便」也可以是優點
提到特殊性,一個夠吸睛的選址無疑是最能彰顯市集特色的元素,台北大好青空市集選在陽明山半山腰,被樹林環繞,猶如秘境的嶺頭山莊,就是最好的例子。當時充滿綠意的主視覺甫發表,就迅速在網路上傳播開來,達到極佳的宣傳效果。可是宣傳不等於活動本身,選址縱然能引人矚目,市集的成功關鍵仍在於活動的執行。在山林深處辦市集,充滿了想像空間,卻也意謂著主人與客人都得面臨一定程度的限制。然而米力認為,換個角度想,不方便或者限制,有時反而可以為活動本身帶來方便。「現代人是可以遵守規則的,只要你事先把規則說清楚。」以交通問題為例,在宣傳之始,主辦單位就言明「當天絕對沒有停車位」,鼓勵來賓們搭乘公車、計程車上山,「其實有保留車位,但那是預留給攤主的,而且車位很有限。」米力說既然地點在山林間,本就不適合大量車輛進駐;車位又極其有限,不能保障大家都能停車,不一開始就說沒有。除此之外,有鑑於各種「野餐日」活動過後垃圾桶滿溢的情況,主辦單位不僅宣布「當天沒有垃圾桶,請大家自行攜帶餐具、自行處理垃圾」;也力勸攤主們「使用原態食器,而非拋棄式、免洗式餐具」。沒有車位,還必須自備餐具、自己收垃圾,聽起來這場市集很不近人情,應該不受歡迎吧?但活動當天來了近萬人次,遠高於預估的兩千人次,所有食物在開場後不到兩小時內全數賣光!「不要怕立規則,當你不給規則,好像大家很自由很開心,最後你卻得付出更多額外的成本來收拾不必要的東西。」米力說。
內容夠獨家,A咖攤商是最好的梗
在選址之外,攤商也是影響客人到訪市集意願的重要因素,該怎麼篩選適合的攤商?「我們沒有『篩選』這個問題,因為不採報名制,所有攤主都是『邀請』來的。」目前大部分的市集都是由攤商向主辦單位繳交攤位費,報名參加,但米力對於這個常態持不同看法,她認為理想的市集不該是攤商繳錢就能來參加,而是有如「選品店」,主辦單位就像策展人,根據品味與市集主題,邀請各類型攤商中的「一時之選」來參加,不用負擔攤位費用,只需在市集上全力以赴。
「付了攤位費之後,攤商會很想賺回來,想透過各種方式得到回饋,也許是商品質量下降,或者不太想配合主辦單位的種種要求,這是很自然的人性。」米力認為收取攤位費或多或少都會影響市集的精彩度,因此由她擔任策展人的台北大好青空市集、2018 台灣文博會市集都採邀請制,由她與其他團隊夥伴,分頭邀請合適的攤主。如此各領域「精銳盡出」的市集內容,也的確讓市集在宣傳期的曝光和實際販售上都有好表現,2018 台灣文博會市集的攤商銷售業績甚至比原先主辦單位的預估多了兩倍半。
「這兩場市集來了很多高手,特別是文博會那場,找了21 個品牌,全部沒有出過攤,這就是一個梗哪!像是吳寶春麥方店、無印良品、Fika Fika等等,都是大家在別的市集看不到的。」米力說,台灣近年來市集多到泛濫,重複出現的攤商容易令客人失去新鮮感,相對的,若能邀到幾乎沒擺過攤的「A咖攤商」,也就等於創造了難以複製的特殊性,不必費力宣傳,就能引來關注。
更重要的是,請到「A咖攤商」也等於保障了市集品質。「坦白說他們不需要搏知名度,為何願意來擺攤?就是因為這件事夠有趣。」米力分析,只要活動企畫的創意夠,一起參與的廠商水準夠高,這些在業界有一定名聲的攤主通常樂於接受挑戰,也懂得自我要求,「他們甚至會表現得比想像中更好,這讓主辦單位很省心、省力。」
丟掉官腔,真誠是唯一溝通關鍵
不過,優質攤商之所以「優質」,往往因為行事有所講究與堅持,主辦單位與之交手,該注意哪些「眉角」,才能使雙方合作愉快?「一開始就要由策展人親力親為的邀請,否則合作可能根本沒法展開。」米力自己就是生活雜貨舖「溫事」的主理人,她將心比心地說,對於坊間辦活動一貫發出的制式邀請函「完全無感」、「看到就不會想去」,因此成為主辦方、策展人時,她總是親自致電或拜訪想邀請的攤商,確認得到對方主事者首肯後,才將執行事務移交給同事辦理,「主辦方的熱情和誠意一定要高過攤商!」米力強調,如果自己都不夠熱血、不夠投入,肯定無法說服別人。一開始接觸要由最高層級親自釋出合作誠意,但在後續合作細節上,主辦單位還是可以有所堅持,「攤商不可能完全沒意見,但只要你的要求和原則有道理,大家都是能接受的。」米力透露,策展2018 文博會市集時,要求每個攤位的陳列、設計都必須讓主辦單位事前審圖,「聽起來有點嚴苛,可是畢竟我們的標語有『品嚐之巔』這樣的字眼,所以大家有共識,知道視覺水準不能落差太大,還有攤商是直接另請設計師來操刀擺攤。」當時攤商中有些傳統品牌的設計能力不足,也願意由米力團隊委請專家協助,在市集上呈現新的品牌風貌。
總結所有經驗,米力認為辦市集的心力與資源,最該花在構築新鮮感與美感、質感的高度,所以夠好的市集可以讓主辦單位和攤商都「向前跨出一大步」,效益不只限於市集當天的收益「眼光要看遠,如果只是辦得普通、還好,不如不要辦。」她直爽地道出結論。
唐青 有人氣也要有理念
從最初為了籌措西藏兒童學費而舉辦跳蚤市場,到成立二手家具慈善商店「唐青古物商行」,乃至於近三年與台博館合作,連辦三屆「購舊好.夠就好老物再生市集」,一路走來十餘年的歷練,讓唐青和她的團隊成為老物迷心中具備說服力、信賴感的「老物買賣品牌」。
「有次看到陌生人po 文說全世界都跑去『購舊好』市集了,他偏偏要很邊緣的去另一間店。我忍不住和同事說:『蛤,我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主流?沒有故意要變成主流啊?』可這時有夥伴回話:『我很想要主流啊!』」唐青頓時無語,陷入深思。隨著市集得到越來越多關注,早已脫離所謂「隨興經營」的格局,「想了想,我還是希望讓更多人認識古物再生的價值,這個路線是沒有錯的。」唐青團隊對經營路線的檢視,並非空談,舉辦老物市集三年來,他們總能兼顧市集的實用性與理想性。以實用性來說,可以購買大型二手家具要算是「購舊好」的獨創,「我們辦市集的獨特性,就是要成為唯一有賣大型家具的二手市集。」唐青說這個念頭是來自團隊過去的經驗,因為大型家具運送不易,少有攤商賣這類的家具,就算有,也多半賣不掉,攤商最終多半還得自己扛回店裡。唐青團隊明白賣大型家具的種種難處,所以委請專人處理運送問題,鼓勵攤商拿出大型家具賣,「我們也把店裡所有大件的家具搬去,要讓別人看到『主辦自己都敢這麼做』。」這心意最終得到報償,三屆市集以來,販賣大型二手家具的攤主銷售表現都相當不錯。
在理想性上,唐青團隊始終認為「如果只是在經營一個比較有氛圍、有復古fu 的大賣場,這會讓我們覺得很空虛。」他們試圖延續古物商行在「環保」和「永續」等主題上的著墨,在市集中增添「補破碗」、「修椅子」等修復手藝課程;也請達人開設講座,分享「如何利用撿來的老物改造老房子」、「銀髮族如何進行居家斷捨離」等等有趣的經驗談。講座或者課程,相對於市集中血拚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夠嗨,但正因如此,才能和講者進行最直接的意見交流。「聽到有人直接問『循環經濟是能賺多少錢?』我覺得那是很有意思的對話,算是我們有達到目的。」唐青說,一個市集的成功除了在經濟效益上,讓大家賓主盡歡之外,她還希望這件事可以創造「哪怕只有一點點的社會意義」,例如讓大家在購物之外也思考一下環保議題。
【完整內容請見《LaVie》2018年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