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小學時候追求一種稱讚:「很會玩」。但「很會玩」必須跟「很會讀書」連動才能得分。我刻意玩得瘋。跳橡皮筋可以飛高失足破皮留疤,下課不回家到火車站旁邊投幣式遊樂場瞎混,考試前一天下午抓同學來家裡附近圳溝泅水。但我從來不是遊戲團體中的主角,我跟著玩,扮演成愛玩、會玩、玩得起,本身就是
一種遊戲。遊戲裡可以得到什麼?同伴?剝奪?殺戮?得勝?吶喊?豪擲?時間的耗損?嬉鬧?滿足幻想?鬥志的愉悅?知識?分配不均與重分配─我竟然沒有提到放鬆。加入了扮演,我在遊戲內總是緊張兮兮。
最近在讀張亦絢《性意思史》,看到〈風流韻事〉裡的奇怪男孩小威,像模糊幻燈中的我:
有次我送教具,經過操場時,正好看到小威的班級在打躲避(球),小威在場內。他在場子裡像跳芭蕾一樣轉圈圈,但是沒有舞者飛鏢般的力道,而像昏了頭的老鼠─小威在幹嘛?他不知道這樣很容易「死」嗎?
死即是恥,或者死可以避免恥?「死」是遊戲的輸贏退場機制,可以換場,復活,但無限接關與複製也成為恐懼。大學時候讀〈降生十二星座〉,我為小說中竟有最愛的電玩格鬥女角春麗而興奮不已,卻也為纏繞的死與復活而暈眩─這不是最後一關了嗎?
去年我們訪問過李奕樵,談他的《遊戲自黑暗》,提到了小說與遊戲內部之暴力與引力。這次奕樵也為讀者寫下一篇〈文學自遊戲〉,從「Ludo」談書寫的敘事單元與運作可能。我們試著從不同的面向切入遊戲:曲辰與宜安談經典遊戲,也談經典的遊戲敘事;小望談《東周列萌志》一年以來,遊戲得到的回饋與再進化;來自荷蘭的思博分享赤燭遊戲在地/國際之間的挑戰與協商;憂鬱左派、涂銘宏老師、岳罡為我們引入不同的遊戲理論視角;令洋與宏霖挑戰擬仿的文學遊戲,亞歷、林纓、昭淵、白樵進入遊戲記憶,沉浸繞旋,或者再度創造。遊戲中有人,臺大臺文所的張俐璇老師與她的學生夥伴,試著以數位遊戲腳本到模擬文學場域的桌遊,重新轉譯臺灣與文學。我喜歡桌遊中功能卡的設計,文學的人/物,被禁止,剝奪,或者得到祝福。時代的艱難與幸運,藉著活過的人的真實遭遇,我們也試著在遊戲裡存活一回。
我與謝利為了解開「小封神藏寶圖」的謎底走了一趟臺南。我在辦公桌裡怎麼也解不出來的謎,到了實地之後,地景像安裝上燈泡在我的小歷史裡發光了。
我希望思想遊戲是什麼,但有時也可以不用想。大南門與小上帝,暑熱裡奔走,換氣,救援的反而是自己緊張的扮演。一如史鐵凡.休維爾(Stéphane Chauvier)在《什麼是遊戲》中說的:「愈反照,就愈不迷人……在遊戲檯下的東西,是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