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 章 WHI 研究的荷爾蒙恐慌：風險真的那麼大嗎
數據驚人但別誤解，實際影響其實有限
2002年女性健康促進計畫—雌激素併用黃體素（WHI−CEE+MPA）研究發表的初步結果指出，合併同時補充雌激素（CEE）與黃體素（MPA）的女性，罹患乳癌的風險比安慰劑組增加26％。這看似驚悚的26％，嚇壞了所有女性。然而，這26％是怎麼來的？實際上到底代表什麼意義？我們試著更進一步來分析，以更透徹地瞭解。
科學研究中，在數據資料的計算統計上有明確的方法和定義，唯有透過這樣嚴謹的方式，我們才能真正明確地分辨其中的差別，而不是光靠「感覺」。因此，我們常說，讓數據來說話。另外，這些分析出來的數據如何在真實情況中被正確地解讀和應用，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
回顧女性健康促進計畫—雌激素併用黃體素（WHI−CEE+MPA）的研究報告，提到「乳癌風險比安慰劑組增加26％」。聽起來嚇人的數據，就讓我們仔細看看這個數據背後的意義。
數據有範圍，風險要細看
在統計學中，科學家經常使用「95％信賴區間」來評估實驗結果的準確性。信賴區間的概念可以理解為一個包含可能結果的數據範圍，而「95％信賴區間」則表示我們有95％的信心，認為真正的結果位於這個範圍之內。這種方法能幫助研究者有效評估數據的可靠性與穩定性。
例如，在臨床試驗中，安慰劑的數值通常設定為「1」，作為基準點，意即不會對結果產生明顯影響。若治療組的數值高於「1」，則代表治療可能會增加某種風險；反之，若數值低於「1」，則說明治療可能具有降低風險的效果。
透過信賴區間與數值比較，研究者能更加準確地判斷治療方案的潛在影響，幫助醫學決策者在臨床應用中選擇更為安全和有效的方法。
舉例來說，當A治療跟安慰劑組相比，其產生副作用的風險比，估計落在1.2至1.5，表示A治療造成副作用的機率是安慰劑組的1.2至1.5倍，比安慰劑組（1倍）多出20至50％，因為1.2至1.5都比1大，所以我們可以說A治療的副作用風險，確實比安慰劑組高；相對地，如果估計是落在0.8至1.3，表示A治療造成副作用的機率是安慰劑組的0.8倍（比較少）至1.3倍（比較多），由於這個區間包括了1，也就是跟安慰劑組一樣，所以我們不能夠確切地說A治療跟安慰劑在副作用的發生率上有明顯差別，因為它有可能是跟安慰劑一樣。
因此，當風險比的信賴區間包含了「1」時，我們不能貿然斷定實驗組與對照組之間存在顯著差異。回頭看看女性健康促進計畫—雌激素併用黃體素（WHI−CEE+MPA）研究報告中的原始數據，當初說的「荷爾蒙組的乳癌風險比安慰劑組增加26％」，也就是補充荷爾蒙的風險是1.26，但它的信賴區間就包括「1」，換句話說，不應該貿然斷定補充荷爾蒙所增加的乳癌風險比安慰劑組高。
簡單白話一點來說，補充荷爾蒙與安慰劑組的乳癌風險並無顯著差異。再說，經過嚴謹的校正各項可能的干擾變數後，結果仍顯示補充荷爾蒙組的乳癌風險與安慰劑組相比，沒有明顯差異。這些在2002年研究報告中的數據分析問題，在許多後續「女性健康促進計畫」（WHI）研究的進一步分析報告中均被學者提及。
假設我們退一步說，即使補充荷爾蒙組真的明顯比安慰劑組增加了26％的乳癌風險，那麼這個增加的風險究竟意味著什麼？26％算多還是少？每個人對風險的感覺可能不同，這到底有多嚴重呢？我們可以從不同角度來分析比較，並試著應用到實際情況中，就會對這個風險數值有更清晰的認識。
相對風險驚人，絕對風險微小
討論風險值的表達方式之前，我們先來瞭解相對風險（Relative Risk，簡稱RR）及絕對風險（Absolute Risk，簡稱AbR）的差異。看到這些專有名詞可能會覺得頭痛，但請不要急，這非常重要。雖然這是統計學上的名詞，可能妳不具備相關專業背景，但這些概念其實並不難懂，且日常生活中也經常用到。理解這些概念後，妳會對「女性健康促進計畫」（WHI）研究所稱的「風險」有更正確且貼近現實的認識，從而避免被誤導。未來，妳也能夠自行正確解讀數據，做出正確的判斷。
☆ 相對風險（RR）
指實驗組（補充荷爾蒙組）發生某事件的機率，與對照組（安慰劑組）發生該事件的機率的比值。例如，在「女性健康促進計畫」（WHI）研究中，相對風險是由補充荷爾蒙組及安慰劑組兩組的罹癌數據相比計算而來。我們假設實驗組的乳癌發生率是2％，對照組是1％，那麼相對風險就是2倍，從1％到2％，實驗組的「相對風險」增加了100％。
☆ 絕對風險（AbR）
則是指某事件在該組別中實際的發生率。以前述舉例來說，實驗組的絕對風險是2％，對照組的絕對風險是1％，這1％跟2％的差距，表示實驗組的「絕對風險」增加了1％。
同樣的數據，不同的表示方式，一個是「相對風險」增加100％，另一個是「絕對風險」增加1％，感受是不是大不同？因此，不要僅是看到相對風險而下定論，理解絕對風險有助於我們更實際全面地評估風險的全貌。
許多醫學臨床實驗的研究結果，常常會使用相對風險增加或減少幾個百分比的方式來表達，這個相對風險的數字，往往讓多數民眾感到吃驚。但當我們要實際應用到現實臨床狀況做判斷時，除了看「相對值」，更應該看「絕對值」及其差距，因為相對值的百分比變化很大，實際絕對值變化看起來可能微乎其微。
舉個生活中大家熟悉的例子：買彩券。買一張樂透彩券要中頭獎的機率大約是1,400萬分之一，這相當於0.0000071％的機率，機率很低、微乎其微，大家都知道。那如果，有一天，一位自稱神通廣大、法力無邊、預測精準、人人崇拜、包妳發財的大師告訴妳：「哈哈哈，我有辦法，讓妳中頭獎的機率提高100％！」妳會不會驚訝地想：「哇！真的嗎？！100％，那真是太棒了！大師，您快告訴我啊！」
這時候的妳，可能覺得自己即將中頭獎，人生從此就要起飛了吧？
「好，這個方法就是……再多買一張彩券。」妳可能會覺得：「從買一張彩券，變成買兩張，搞什麼嘛？！」
這看似笑話，但我們來看看，中頭獎的機率從1,400萬分之一增加為1,400萬分之二，相對值確實是增加了100％，可是實際情況是，絕對值的差距是1,400萬分之一，只增加了1,400萬分之一的機率（0.0000071％），依舊是微乎其微啊！妳真的認為自己要變成頭獎幸運兒嗎？
理解這些風險概念能夠幫助妳更準確地解讀研究結果數據，避免被片面數據誤導，也才能做出更有利於自己健康的正確決策。
乳癌風險增加26％ 好嚇人？其實是每萬人多8 例
我們回到「女性健康促進計畫」（WHI）研究。在2002 年記者會上發表初步結果時，各家媒體幾乎都以「荷爾蒙會增加乳癌風險」為標題大肆報導，全球媒體強力放送，而民眾看到這樣聳動的新聞標題，大概也只有接收到「荷爾蒙會導致乳癌」的印象，至於研究報告中的其他內容都顯得不重要、不知道、也不會記得了，畢竟，人對於聳動的負面消息總是印象更深刻、記憶久遠。
但這個女性健康促進計畫—雌激素併用黃體素（WHI−CEE+MPA）研究在2002年提到的26％ 乳癌風險，究竟是如何？根據原始刊登於2002 年《美國醫學會期刊》（JAMA）的研究論文，合併同時補充雌激素（CEE）與黃體素（MPA）的女性，在治療期間，其乳癌風險跟安慰
劑組別相比，增加了26％。
26％耶！聽起來很嚴重、嚇死人對吧！真是天大的好題材啊，怎麼可能不被大肆報導？
但要注意幾點：第一、如同前述我們提到的，這個26％並沒有符合統計學上顯著差別的定義。第二、26％是實驗組跟安慰劑組互相比較出來的相對值。前面的彩券笑話我們提到，從買一張彩券變成買兩張彩券，相對值增加了100％，看起來差很多，但實際絕對值是1,400 萬分之一那麼微小。而依照女性健康促進計畫—雌激素併用黃體素（WHI−CEE+MPA）研究進行5.6年的資料計算，這個被大幅報導、統計上其實沒有達到顯著差異的相對值26％，如果去看安慰劑組跟實驗組的絕對風險（AbR），它的真實數據是：
◆ 安慰劑組別：每年每一萬名女性，會有30位乳癌發生。
◆ 合併同時補充雌激素（CEE）與黃體素（MPA）的組別：每年每一萬名女性，會有38位乳癌發生。
這些數據顯示出，雖然相對風險增加了26％，但絕對風險的差異並沒有那麼顯著。這也提醒我們，解讀醫學研究數據時，需要仔細分析數據背後的確切意義，而不僅僅依賴聳動吸睛的標題。
各位女性朋友，請再一次仔細看看這個絕對風險的真實數據。看完後，是不是與「女性健康促進計畫」（WHI）研究在記者會上公告的、媒體大肆報導的26％風險，有著完全不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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