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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遞給我另一桶水，索恩。」

哈爾坐在母親廚房的一架梯子上，轉身，把水桶裡的水倒進大木桶裡，然後彎腰，一使勁從那個憔悴的老海狼手上提起新的一桶水，把水桶舉到齊肩高度。

此時他注意到，索恩即使獨臂提著水桶，也一點不費力。

水倒到半滿的大水桶中，他們聽到一種不祥的嘎吱聲。

索恩皺起眉頭。「怎麼回事？」他懷疑地說道。

哈爾把空桶子遞給他，做了一個不在乎的手勢。

「沒什麼，是桶子承重所發出的聲音。」

「我知道它們的感受。」斯蒂格走了進來，手上提著兩桶水，是從廚房外庭院裡的井打上來。「你到底還需要多少桶？」

斯蒂格是哈爾最好的朋友。事實上，除了索恩，他是哈爾唯一真正的朋友。其他斯堪迪安男孩都排擠哈爾，因為他是混血兒，因為他的母親以前是一名奴隸。但他們從來沒有在斯蒂格面前說過。斯蒂格身材高大，肌肉發達，脾氣陰晴不定，所以大多數人都小心翼翼不敢惹他。

木桶又發出嘎吱聲。

「你確定是桶子發出的聲音？」索恩說道。

哈爾給他一副不耐煩的表情。「這原本是一個乾燥的空桶子，都是這樣的，裝了水後，木材一膨脹，就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好吧，你說了算，」索恩說道，「我以前從沒遇過這種事。」

「因為你以前都是把桶子喝光的。」斯蒂格說道，笑了笑，確定索恩知道自己在開玩笑，而不是諷刺。

老人無言地接受了。「這是真的。」他說，對往日的過激行為遺憾地搖搖頭。

這個木桶是哈爾最近的點子。他決定要在媽媽的廚房裡安裝流水系統。利用一個彎曲的管子把水從木桶漏到廚房的灶台上。木桶底部裝了一個龍頭，可以讓水通過管子流到底下的盆子。

「妳永遠不需要再去井裡打水，」他告訴母親，不理會她半信半疑的表情。「索恩每天早晨會把妳的大木桶裝滿水。」

他在工具棚把所有的組件都先做好，等卡莉娜去十公里遠的海邊市場時，他便找來索恩和斯蒂格，開始替她安裝新系統。

他先在廚房牆上的高處安裝一個托架，再把木桶擺上去，連上管子，他們再從井裡挑水，倒進木桶中。

現在，木桶超過半滿，大家都有點急躁。

「我們要不要先試試？」索恩建議。他渴望看到這個新玩意兒的結果。

這個大木桶彷彿在回應他的話似的，又發出令人擔憂的吱吱響聲。他瞥了哈爾一眼。

哈爾不耐煩地搖了搖頭，「是桶子往下沉所發出來的聲音，沒事。」

他走上前去，把一個很大的盆子放在管子底下。他拉動一條連接龍頭的線，把它打開來。這個步驟有點不順，木釘抗議地尖叫，接著便聽到汩汩的水從木桶中流出，順著管子流到底端，流進盆子裡。

斯蒂格和索恩拍手叫好，哈爾笑笑。

「真的成功了！」他得意洋洋地說道，然後意識到這句話有種他也擔心可能不會成功的意味，於是他點點頭，用更平談的語說道：「還不錯，和我設想的差不多。」

盆裡的水快滿了，他隨意地拉了第二條線，準備關上龍頭。

但它卡住了，龍頭沒有關上。

水開始溢出，流到桌子表面。他又用力拉了那條線一下，龍頭還是卡住，水繼續流出，現在已經漫到廚房地板上。

他更用力拉動。

又有一種嘎吱作響的聲音。

索恩疑惑地皺起眉頭，「聽起來像木桶還在往下沉。」

原來，哈爾太急著在牆柱上鑽出幾個洞眼，有一個沒有打在柱子上，結果，支架一邊的釘子便沒有在木頭上釘實，就只是淺淺的被泥灰覆住。隨著木桶變得越來越重，釘子鬆脫了，支架逐漸歪到一邊，發出他們都聽到的嘎吱嘎吱聲音。

那根只有脆弱的泥灰支持的釘子已經搖搖欲墜，當哈爾最後一次嘗試關掉龍頭，便把它扯下來了。

「當心！」索恩大叫。他抓住哈爾上衣的領子，把他整個人提起來放到桌子的另一邊，遠離木桶可能會滾落的地方。坐在另一邊的斯蒂格，嚇得大叫一聲，一頭躲進桌子底下。

一聲巨響，木桶撞到桌子邊緣，四分五裂。木板和鐵圈四處亂飛，大木桶裡將近三十桶的水量，像洪流一般傾瀉，桌子底下的斯蒂格幾乎被淹死了，他不斷尖叫。

管子和連接木桶的零件，一古腦兒掉到桌上，又彈到廚房地板上，四散滾落。

哈爾的衣領被索恩的鐵腕牢牢，他驚訝地看著自己花了好幾晚完成的美麗發明，在幾秒鐘內毀掉了。廚房裡一片狼藉，到處是管子、木頭、鐵圈、支架，地上漫滿了水，牆上原本固定支架的地方破了一個大洞，露出底下的柱子。

一個鐵圈還在地板上不停轉動，從這一頭到那一頭，發出嗡嗡的聲音。

斯蒂格受到驚嚇的面孔從桌子底下出現。他的金髮滴著水，上衣濕透了。

「我想，那些木桶現在不會再叫了。」索恩說道。

就在此時，卡莉娜正好從市場回來。

☆☆

「你不應該鼓勵他，索恩。」卡莉娜說道，她正在揉一個麵團，預備做麵包。

索恩蹲在那裡，堆燒火用的柴。他搖了搖頭，淡淡一笑。

「我沒辦法，」他說，「他對自己的點子是如此熱情，又花了那麼多精力。」

「太有精力了，」卡莉娜嚴肅地說道，「下週他要開始兄弟幫的訓練，他不能老是做這些荒唐的傻事。」

她揮著一隻沾著麵粉的手，指指廚房。前一天那場災難唯一的證據是，工作台上方的牆上幾處新補上的泥灰。

前一天下午，哈爾花了許多時間清理廚房，用一個扁平的木片綁在掃帚柄上，把水掃出去，清除破碎的木材，把那些四散的木頭、管子和桶箍收集起來，修補被捅破的牆。當新的泥灰乾了以後，他會重新油漆。

「他不會再有額外的時間和精力的，」索恩告訴她，「兄弟幫的訓練會讓他忙得不得了。」

「這是一件好事。」卡莉娜喃喃自語。

索恩從木箱旁站了起來。他捶了捶自己的背，小聲地呻吟著。

「我太老了，幾乎沒法這樣彎身和蹲下了。」他說。卡莉娜還繼續用拳頭和手掌揉著麵團，他又用安撫的口吻補充說道，「他這麼做，也是想讓妳的生活輕鬆一些，妳知道的。他想給妳驚喜。」

「我是得到驚喜了。」卡莉娜說道，把揉好的麵團放入一個碗內，用一塊亞麻布蓋起來。「我只是不知道毀了我的廚房，怎麼會讓我過得輕鬆一些。」

她把更多的麵粉倒在桌子上，堆成一個小堆，打算做另一條麵包。

「那是一個好點子，」索恩輕聲反駁，「就是一個細節出了差錯。」

卡莉娜停止手上的工作，望著他。「他每一次闖禍都是這樣說的。」

「他並沒有每一次都闖禍，」索恩說道，「有些主意真的很棒。他替妳的飯館設計的加熱設備，就很了不起。」

卡莉娜勉強點了點頭，「也許是吧，我只是一直記得出錯的那幾次──尤其是當他把我的廚房淹了以後。」

她把水和牛奶混合加入麵團。

「他是一個好孩子，」索恩告訴她，「這麼徹底地清理了廚房，收拾昨天的殘局。又一整晚在店裡工作，來補償妳。他的用心是好的，沒有惡意。」

她嘆了口氣，開始揉麵團。「我知道，索恩，我只是擔心他。今天早上他去哪裡了，你知道嗎？」

索恩打開爐子，放了幾塊木頭進去。他知道，卡莉娜需要最熱的爐子烤麵包。

「我想他提過，他和斯蒂格到熊掌溪划船。」

卡莉娜深深地嘆了口氣。「划船，那艘該死的船。最近他花了太多時間在上面，你覺得這樣行得通嗎？」

「為什麼行不通？我以前在不朽海看過這種船帆設計。」他笑著說道，「不會有事的──只要他把細節問題處理好。」

「問題就在那是一艘船，」卡莉娜說道，「沒有處理好細節的後果是淹死。」

她用力地捶著麵團。索恩看著她敏捷的動作好一會兒，然後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的獨臂，「我能試試嗎？」他問。

卡莉娜抬眼看他。她知道他一直希望能找獨臂可以完成的工作，所以她點點頭，讓到一邊，在圍裙上擦擦手。然後，她盯著他的手，皺起眉頭。

「先把你那雙手洗洗。」她說道，然後才意識到自己說的是那「雙」手。

索恩似乎並不在意。他把水倒入盆裡，一隻手在裡面划了幾下，手指開開闔闔，用殘餘的右臂搓了幾下，直到她點點頭。

然後，他開始揉這個麵團，用掌心又按又捏的，強有力的手指將它攤平，然後捏緊，一開始還有些笨拙，但他迅速地形成一種好的節奏。

卡莉娜準備另一份麵粉、水和酵母，做第三個麵團。他們繼續工作，沉默了幾分鐘，然後索恩把麵團揉成一個大球，放到一個盆子裡。他看了看，點點頭，很滿意他又找到自己能做的另一件事了。

「他不會有事的，卡莉娜。不必為他擔心。」他說。

她抬頭看他，一縷髮絲垂在她的眼前。她瞟了自己覆著白色麵粉的雙手，然後吹了吹。

「我是一個母親，索恩。我一定會擔心的。不過，斯蒂格和他在一起，」她補充說道，「至少他有一個朋友在身邊。」

(未完待續……)

「遞給我另一桶水，索恩。」

哈爾坐在母親廚房的一架梯子上，轉身，把水桶裡的水倒進大木桶裡，然後彎腰，一使勁從那個憔悴的老海狼手上提起新的一桶水，把水桶舉到齊肩高度。

此時他注意到，索恩即使獨臂提著水桶，也一點不費力。

水倒到半滿的大水桶中，他們聽到一種不祥的嘎吱聲。

索恩皺起眉頭。「怎麼回事？」他懷疑地說道。

哈爾把空桶子遞給他，做了一個不在乎的手勢。

「沒什麼，是桶子承重所發出的聲音。」

「我知道它們的感受。」斯蒂格走了進來，手上提著兩桶水，是從廚房外庭院裡的井打上來。「你到底還需要多少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