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有三個好朋友 許建崑
從電話那頭傳來九歌編輯室的叮嚀，要我尋找小主編，並且負責101年童話年度選的編選。我很訝異！在學校裡教書久了，對文學類型的分析總有一套既定模式，通過情節、人物、主題與文筆風格各個項目的檢驗，就好像通過少林寺十八銅人陣，要能夠保住金剛之身，才算是「好作品」。結果，以「學院標準」選出來的作品，往往「十平八穩」，較少生氣。對於搞笑、搞怪的，常常「退避三舍」，不敢恭維；不免與有才情卻少佳構的作品「失之交臂」。編輯知道我的猶豫，不斷鼓勵我，希望能換個不同的角度來省視這個年度的童話作品。我理解這是挑戰。要改變「評選角度」的是我，而不是作品。
童話是個奇妙的旅程
我開始想像這個年度童話選初生的樣態。國內有一百多個童話作家，帶著「故事穿透鏡」，走在路上、坐在車上、睡在床上，或者望著餐桌上的湯匙、筷子，突然有了靈感，又耗盡幾百個、幾千個夜晚，在萬物靜寂之際，邀約了好幾百個、幾千個的小精靈，共同來縫製「老鞋匠的皮鞋」，希望天亮時候，可以遇到可愛的好心的頑皮的小主人，穿上腳，快樂的走回家去。
我童年時，有幾個童話故事也跟著我回家過。只要想起王爾德〈快樂王子〉的王子和那隻燕子，我好想在深夜裡去幫助他們送東西給需要的人。科洛迪的《木偶奇遇記》也是，在鯨魚肚子裡救回老爺爺，是何等的勇敢！醜小鴨、黑天鵝、小紅帽、長靴貓、三隻小豬，他們本來單獨住在作家的腦海裡，忽然變成了我們的好朋友，真是奇妙！
如果我可以最先讀到今年度國內童話作家剛出爐的熱燙燙的作品，認識他們故事中的小精靈，一定很快樂。所以我就找了海薇、冠伶、禎三個小朋友，開始我們的童話編選之旅。
孩子的直覺與善良
儘管《年度童話選》已經編過九年，九歌編輯室也幫我們注意出版消息，收集作品，但還是有例行的工作要做。每天早上上學，冠伶和禎的老師惠雅會提醒她們去收集當日出刊的報紙、雜誌，只怕過了中午，同學們不曉得會傳閱到何方？
收集到的作品，要影印、編號、閱讀、寫心得。冠伶把每篇作品都貼上見出紙，寫上篇名，討論的時候可以快速找出來。我們在四月、七月、十月各做了閱讀分享。為了爭取時間，十月作了第一次投票，已經選出二十五篇作品。十月到十二月刊行的作品繼續收集，今年一月初再行投票，又有十三篇入圍。由於篇幅限制，必須從中刪去十餘篇。
討論過程中，我看到了孩子的「堅持」，也看到了「善變」。冠伶為第一次落選的〈老路燈〉爭取入圍。理由是溫暖體貼、為人服務。我們讓這篇作品「敗部復活」，甚至參加「年度獎」的選拔。只可惜這篇作品，沒有得到授權，無法刊載。而有位作家寫了系列的鼴鼠奶奶故事，我們挑出了代表作，冠伶還對「跌斷腿、視力差」的情節過於反覆，提出質疑。
我們討論過的第一輪選出作品，必須「讓出幾個位置」，好收入十月份以後的好作品。小主編們表現了「斬釘截鐵」的功力。一句「還好啦」，就把原來高票入圍的作品「打入冷宮」。對於孩子的「堅定」與「效率」，我還嚇了一跳。而有篇〈小東郭和小狼〉，形式像劇本，不像童話；因為小主編們喜好，重新納入討論。原作〈中山狼〉，人狼可以對話，鳥言獸語，已經具有童話元素，又有新鮮的表演方式，讀者可以模仿一段對口相聲，有何不可？作為教室裡教學範例，會有很好的效果。我決定遵從孩子的直覺，放棄對「框架」的疑慮，改以「為兒童說故事」的「大框架」而入選。最後，我們選出了二十六篇作品。
接著是「年度獎」的評定。我們以篇幅較長、情節飽滿、人物生動等幾個要素選出〈嘰嘰嘰警察〉、〈歐拉拉和雲霄飛車〉、〈馬戲團的約定〉、〈童話書店驚魂夜〉和〈雲來的那一天〉等五篇作品。經過了幾次折衝，最後以賴曉珍〈歐拉拉和雲霄飛車〉與王文華〈雲來的那一天〉兩篇PK。兩次無記名投票都各得兩票，我放棄投票後，由三位小主編再投，結果以〈雲來的那一天〉勝出。我看到了孩子的堅持、善變與善良。
仔細端詳這兩篇作品。侏儒歐拉拉想要逃避當小丑的命運，要去尋找夢中的樂園和雲霄飛車。精靈為他復現了樂園，但他必須重回小丑身分表演，以換取搭乘雲霄飛車的門票。從幻境重回現實，他知道聆聽生命之鈴聲，幸運會跟著來。故事篇幅長，結構好，有奇幻，外國陌生化風味，扣住現實議題，也有勸諷意味。而這些「優點」，也可能是「絆腳」的原因。〈雲來的日子〉寫得比較「輕」，貼近現實、鄉土與生活，乍看之下像篇「小說」，奇幻的元素不強。透過雲霧，與童年時的爸爸相遇同遊，寫心中的渴望。最後才寫出媽媽忙碌、爸爸工作受傷，是阿志誤會了，以為爸媽無心陪伴他。反覆斟酌，〈雲來的那一天〉確實突破了「奇幻童話」的框架，貼心的處理了親情議題。若是要挑這篇作品的毛病，在於收尾處為了合理化情節而做過多的解釋；有時候，作品中要有些留白，不說明清楚，讀者能自行揣摩，反而提供了遊戲想像的空間。
很奇怪，最後PK的兩篇作品都帶有憂傷的因子，而不是傳統溫馨感人的情節。或許含有道德教訓、人生啟發的素材，孩子們已表現出「厭食」的情緒；而裹著糖粉歡娛搞笑的素材，最多也只是孩子的點心吧！
夢想、遊戲與現實
如果要從這次入選的作品中，歸納出童話的要素。我認為用「夢想、遊戲與現實」三項，可以做個簡單的概述。常聽人說：「人因為夢想而偉大」；夢想是個永遠不老的議題，所有創造發明的動能都來自於此；只要「敢想」，就有被生發為現實的可能。尤其在童話世界裡，因想像而創造出來的故事和人物，都可以陪伴讀者長大。其次是遊戲精神，在扮演角色或跟從故事遊歷的過程中，可以使我們學習待人處世以及解決困難的方法。然而，童話不可能是一團胡思亂想、天馬行空的故事，最好能跟現實生活結合。林良爺爺曾經說，童話讀起來，雖然是「胡說八道、荒誕無稽」，但也必要注意到「可圈可點、入情入理」。如果童話故事超越現實太多，情節安排不合理，角色太愚昧，相信讀者也不會滿意。所以說，現代的童話要記得與「夢想、遊戲與現實」做朋友，才可以得到較多讀者的青睞。
衷心的感謝
感謝九歌給予我和三位小主編神奇童話之旅的「門票」；我們得以穿梭在兩百多篇的童話作品中，日思夜念，故事中的情節和人物，竟然變成我們見面時相互詢問的話題。我們希望這本選集，能帶給讀者閱讀的樂趣。事實上有許多客觀的因素，不能盡善盡美。統計上，五個作家才選出一人，十篇作品中只能選出一篇，不免有「遺珠之憾」。如果讀者意猶未盡，請從作家以及原出版刊物的名字去尋找，相信還可以滿足更多閱讀的樂趣。
不可免俗，我還要感謝東大附小惠雅老師提供場地，也幫助資料的收集整理。還麻煩簡爸、陳媽和王爸的溫馨接送。真的是勞師動眾！陳媽媽每次為我們準備好多食物，好像我們要去長途旅行一般。這次的評審經驗，讓我對三個小主編「刮目相看」，聽聽孩子的意見，有時候也會有「真知灼見」。楊茂秀教授最近送我一本新書，書名正是《大人有時要聽小孩的話》，真可以印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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