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頭船的沉沒
這是內外海交界處。狂暴的波濤似乎倦了，無心炫耀它的偉力，喘息著，噓出白沫。一艘三桅五層的巨型紅頭船，卻如服了興奮劑，高昂著紅漆船頭，鼓浪駛向內海。
半年前，這艘恒昌號滿載著潮州的陶瓷、蔗糖、鹹菜、菜脯等土產從南浦港出發，經南中國海，到堤岸、麻六甲、新加坡、盤谷，在湄南河邊卸完最後一罈鹹菜。如今又滿載著暹米、洋藤、胡椒、檳榔、牛染木歸來。這一往一返，獲利顯然十分可觀。陳英士望著危乎高哉的中桅，眉宇間溢出笑意。恒昌的中桅近年來已經成為高大的象徵，南浦人有一句口頭禪：「高不過恒昌的中桅！」
「不好了！」甲板上有人失聲驚叫。
不遠的海面上一支船隊急速駛來，大大小小不下二三十艘。
「是海盜船……」
紅頭船的甲板上早聚著一個個赤裸著古銅色肌膚的舵工水手。
「阿濤，掛三蓑！」陳英士低聲命令。
「是，六舍！」
一個小個子水手出列。他掀起一塊木板，拽出一團棕織物，抖落開來，原來是三領用麻繩連在一起的棕蓑。他提著三蓑來到中桅前，將三蓑的繩頭咬住，腦袋一甩，三蓑齊刷刷貼在後身，彷彿魚貫著三隻肥碩的金槍魚。他略略一望桅頂，縱身向上一躍，及杆盈丈，雙腳夾杆一登，雙手上伸抱杆，雙手抱杆一攀，雙腳上縮夾杆，一伸一縮，一登一攀，猿猱般的敏捷。不一會兒，人已經到了桅頂。桅頂上倏然飄起一串棕蓑。船上的人屏聲靜息，只見阿濤從桅頂上緩緩下移，未及中腰，忽然滑落下來，速度越來越快，舵工水手們急忙上前，眼看距離甲板未及一丈，阿濤猛然煞住，只一手抱杆，身子橫陳，紋絲不動。大家這才知道阿濤在獻技，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放了下來，一時掌聲大作。
「逞能！潮州人無臉當死父！」(註1)陳英士笑罵著。
(註1)潮州方言的直譯，意為潮州人看重臉面，追求臉面，一旦失去臉面，就像是死了親爹一樣痛苦不堪。潮州人似乎過分重視「臉面」，潮州人的「臉面」觀有著明顯的「雙重性」：既能自強不息，創建業績；也能盲目好勝，招致毀損。自古至今，對於潮州人的「臉面」觀不可用「是非」「黑白」「好壞」等等一言以蔽之。
一陣笑聲緩解了緊張的氛圍。
在風中漫捲著的三蓑是個特殊的標誌，那形象不像是金槍魚了，卻彷彿古代使者的符節。迎面而來的船隊明顯放慢了速度，還是近了，擺開一字兒長蛇陣。紅頭船主動靠了過去。
「是二兄嗎？」陳英士招呼著頭船船首的頭領。
「發大財了！」
「託二兄的福，沒虧本。」
紅頭船伸出跳板，一袋袋暹米馱了過去。
「六舍，今天頭家要見你。」
陳英士心中一緊！頭家，海盜頭子，海霸王，他，要見我……
乾隆年間，南浦海邊住著情同手足的兩戶漁家，蔡家有一子，叫阿流，潘家有一女，叫阿花。阿花長阿流一歲，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家的大人盼著他們長大成親。不料一次出海打魚，兩家大人雙雙喪生。從此十二歲的阿流獨自討海，十三歲的阿花也擔起家務。數年之間，阿流儼然一條漢子，阿花是熟透了的水蜜桃！嘉慶年間夏天，阿花正在做飯，門外來了一個大漢討水喝。按照此地習俗，阿花送上一椰瓢水。那大漢接過椰瓢，看了一眼阿花，愣了。阿花急忙低頭進屋，心猶怦怦亂跳。那人說聲謝謝，又看了阿花一眼，走了。阿花覺著不祥，等阿流歸來，便一五一十告訴了阿流。
「大高個子，四十上下，四方臉，紅鬍子，脖子上有個疤……是海盜頭吳發旺！」阿流做出準確的判斷，囑咐阿花，「往後來人不要開門。」
當天夜裡，睡夢中的阿流被一聲尖叫驚醒。他馬上意識到了什麼，抄起魚叉，跑出門去，只見潘家的門敞開著，不見了阿花，他朝海邊一望，一條黑影，扛著麻袋樣的東西，那東西似乎還在蠕動，他不假思索，馬上追了過去，眼看黑影已經上船，他舉起魚叉奮力一擲！一聲淒厲的慘叫過後，海邊復歸沉寂。
荒島岩洞內，酒宴已經擺開，海盜們等得好不耐煩。楊二又裝上一袋水煙。一個小嘍囉悄悄走來。
「頭家還沒上手？」
「不知道。來了一對男女，要見二兄。」
「叫他們進來。」
彎彎曲曲的岩洞內，火把高燒，數步便有一個皂衣嘍囉。阿流和阿花被領了進來。阿流昂然前行，阿花顫抖著靠在阿流身上。
「想入夥？」楊二淫邪一笑，「拐走了良家婦女，怕官府抓你了吧？」
阿流搖了搖頭。
「那你想做什麼？」
「想當你們的頭家！」
一陣沉默過後，岩洞內爆發出狂笑。
「你憑什麼？」
「憑『無法王』的頭！」原來海盜頭吳發旺被官府稱作「無王法」，他自稱「無法王」。阿流說罷，將手中的包袱一抖，「無法王」的頭顱便滾落下來，他一腳踏上海盜頭那把交椅。
岩洞內頓時鴉雀無聲，良久，轟然陣陣歡呼聲。現成的頭家，現成的壓寨夫人，現成的婚宴！這一年，阿流十五歲。
今年，時過八個春秋，蔡頭家該二十三歲了……陳英士對蔡頭家又欽佩又畏懼，又似乎還有幾分好奇。既然蔡頭家要見面，即使硬著頭皮也要過船，何況他私心裡很想看看，這位十五歲就當上海盜頭的人究竟是如何三頭六臂。在南浦一帶，除了他三叔，誰也沒見過這位神秘人物。
陳英士由楊二領著，過了一船又一船，每個炮位都立著一個剽悍的大漢。陳英士覺著自家頭皮有些發麻發緊，終於來到大船艙口。楊二撩起艙簾，陳英士驚呆了！踞艙一位魁梧而文雅的後生，手中握著一本書。他？他就是阿流？海霸王蔡若流？
蔡若流放下手中的書，輕聲呼喚：「進來坐吧！」
陳英士答應著坐下，有些侷促。
「三爺近來可好？」
「我三叔他……好，好。」
陳英士說著便取出一小袋暹羅的紅寶石，還有三盒麻六甲的「冬革阿里」，恭恭敬敬地奉上。
「這些小木頭是什麼？」蔡若流手捏著「冬革阿里」。
「叫冬革阿里，又叫麻六甲人參。」
「大補的？」
「壯陽有奇效……」
蔡若流哈哈大笑。
「真的，浸酒喝，有人試過，很管用的……」
「留給三爺吧，他快五十了，用得著。」
「那……」
「你該知道，海上生意最要緊的是三件寶貝，水，米，還有……」
「火藥。」
「對！你回去告訴三爺，今天夜裡子時，弄這麼多火藥到鮀灣。」蔡若流伸出三個指頭。
「三百……」
「三千！」
「……好，好。」
蔡若流擺一擺手。
陳英士起身告辭，忽然抑不住好奇心，偷偷瞟了一眼案上的書，什麼？《達信大帝全傳》！他又吃了一驚。達信大帝姓鄭名信，原籍潮州澄海縣，三十年前暹羅被寇，鄭信率軍打敗外敵，統一暹羅全境，建立吞武里王朝，人稱鄭昭王。
紅頭船重又起航，駛向南浦港。陳英士吩咐阿濤取下三蓑，猶自呆呆地想著海盜頭和達信大帝……
陳恭綸站在碼頭上眺望。紅頭船上有什麼貨物值得三爺親自出馬？
得從南浦港說起。這個地方五十年前還是個小漁村，不過百十戶人家，只陳、林、蔡三姓。雖然也有墟市，貨物集散，但屬季節性互通有無，規模也小。那時的大港是距此地百里之遙的雙林港，檣櫓如林，人聲鼎沸。西方國家的海圖上，粵東海域只標一個雙林港，未有其餘。然而勢有盛衰，明末的海禁至清初因鄭成功踞台灣而更甚，比鄰閩台作為正稅口的雙林港無可奈何地衰落了，咄咄崛起的就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南浦港。因為海禁實際上促進了民間海上走私貿易的發展，南浦接近府治潮州，又是韓江出海口，優越的地理位置使它一躍而為粵東民間私貿中心。康熙以來，海禁稍寬，南浦藉機發展。僅僅四五十年光景，南浦作為正稅口取代了雙林。紅頭船隊，也稱洋船隊，每次出海，可達百艘之多。隨著洋船業的興旺，碼頭、貨棧、客店、酒樓、商業街、私第區，甚至娛樂場所，不斷開發興建。南浦被譽之為「潮之巨鎮」。在這個巨鎮裡，擁有十八條紅頭船的陳家稱得上首屈一指的富商。
陳家開山祖原是窮漁戶。自明代開基至今傳了十三世。十世全興公棄漁從商，置了五肚船，在韓江上跑運輸，從此發跡。十一世宏遠公把五肚船換成紅頭船，走出韓江，駛向大海，遠航南洋，成為粵東海上私貿的大戶。宏遠公膝下有四子，恭經、恭緯、恭綸、恭綿。四子中唯三子恭綸最得宏遠公寵信，也唯三子恭綸中過舉人，最有出息。眼下宏遠公墓木已拱，掌管這個赫赫有名的洋船家族的正是陳恭綸，人稱三爺。陳恭綸最得力的助手就是他此刻等待著的六侄陳英士。
陳英士第一個上岸，急急趕到陳恭綸跟前：「三叔！」
看著六侄眉梢溢笑，陳恭綸面生春風：「順手？」
「六門，英國造。」
「我到鮀灣看貨。」
陳英士又低語了幾句，只見陳恭綸眉頭輕輕一皺。
鮀灣距南浦港九里，是一個天然良港，岩岸，深水，無淤積，吞吐量大。因為離韓江口稍遠，除非臨時避風，商船從不光顧，倒是海盜船時有出沒。這裡一片荒蕪，唯一的建築物是陳家的修船工場。南浦人背地裡議論，三爺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修船要跑這麼遠的地方？
暮色蒼茫。當陳英士駕著恒昌號來到鮀灣，陳恭綸早已坐在工場喝工夫茶。
「三叔，卸在哪兒？」
「後庫。」
修船工場裡有個秘密貨倉，陳家準備私鑄炮位的物資儲藏在這裡，蔡若流的火藥也從這裡出取！阿濤掌著油燈，陳恭綸在倉中仔細察看陳英士運來的這批大英帝國的「最新武器」，他取過陳英士手中的尺子，量一量炮口的口徑……
「好了，原箱裝好。」陳恭綸走出工場，舒了一口氣，望著滿天星斗，彷彿船隊夜航的標燈。
「三爺！」一個沙啞的聲音。
陳恭綸大吃一驚，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個人來。
「哦，是福林兄！」
「三爺，讓我好找呀！」潮嘉惠道劉希炎道台的長隨周福林詭秘一笑，「想不到三爺還有這樣的雅興，夜昏了還到這荒郊野外來！」
「恒昌號剛回來，得馬上維修。」
「三爺親自動手？」
「那倒不必。不過，這船老了，萬一報廢，陳家就垮了！」
「三爺說笑話，就是南浦港沉了，你陳三爺也垮不了！」
幾響冷澀的笑聲。
「福林兄，打哪兒來呀？一定有吩咐！」
「到府上喝杯茶好嗎？」這位周長隨笑著提議。
潮州人喝茶相當講究，以陸羽的《茶經》為典範而追逐精緻，從茶具的選擇到用茶、用水、沖泡、品嘗，都有一整套嚴格的規範。僅沖泡一項，即有納茶、候湯、沖泡、刮沫、淋蓋、燙杯、洗杯、篩點的所謂「八步法」的範式。潮州人喝茶稱作喝工夫茶，講的就是工夫！一些特殊的場合，工夫更及於茶外，就在溫文爾雅的茶道中，做成了心照不宣的交易。眼下正是這樣。當周福林喝完工夫茶懷揣著五十兩「借」來的銀子出門後，陳恭綸一直坐在花廳的藤椅上，不聲不響，望著廳中一副楹聯，那是劉道台的題贈：
可談白雪人皆雅，
能坐春風客亦佳。
有頃，他叫來陳英士，吩咐：「夜裡把蔡頭家交代的事情辦了。明天去潮州，給劉道台送去一對花瓶，就是清心堂擺著的那一對。」
「景德鎮的宋瓷？」陳英士驚呼。
「唔，上次他在清心堂當場贈聯的時候，接連看了三次。」
陳英士明白陳恭綸的意思，不由望了一眼廳中楹聯，答應著走了。
陳恭綸的內心何嘗願意！他不定期供給蔡若流火藥，只求海上行船不受騷擾；他主動給劉道台送禮，只求官府睜一眼閉一眼。他面對官和盜的勒索，多次決心洗手不幹走私，卻又無法抗拒巨大利潤的誘惑。他還沒敢走私鴉片呢，要是幹那買賣，那才叫發大財哪！今天合該倒楣，百密一疏，私買洋炮竟讓周福林這傢伙撞見，「借」錢是難免的！他又有些憤然，官府幾時剿過海盜！他在蔡若流的默許下準備私設炮位，也只是為了對付小股海賊，絕無作亂之心。
陳恭綸一夕無眠。
半個月後，周福林再度踏進陳恭綸的花廳，剛一落座便哭喪著臉：「三爺，兄弟我流年不吉呀！開春死了族叔，端陽節前死了丈母娘……」
「前些天，老泰水不是還……」
「死了丈母娘的表姐。雖說是表，比親的還親呢！哦，三夏時節，老家顆粒不收，老父親急出病來，眼下就剩一口氣了，蓋張紙，哭得過！還有，上次跟三爺借的錢又讓賊給偷了，你說，倒楣不倒楣？」
陳恭綸算準他又要「借」錢了，也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福林兄家遭不造，恭綸深表同情。唉，這年頭難呀！就說我們老陳家吧，做事的人不多，吃飯的人倒不少，如今賺點錢也太難了，稅是不能不上繳的，海賊來了，我們生意人惹他不起。瞧！」他雙手一攤，又歎了一口氣。
周福林沒有搭話，只「嘿嘿」地笑著。
「當然嘍，福林兄借的錢嘛，好說好說。」
「三爺話好說，福林日子不好過噢！錢讓賊給偷了，兄弟手頭還是沒錢呀，還得打擾三爺你啊！」
陳恭綸眉頭顫動了一下，心中罵了一聲「狗奴才」，可臉上還是堆著笑，生意人講和氣生財，也講和氣消災：「福林兄，哎呀，真是的……外邊的人是不知道哇，總以為老陳家是金山銀山吃不完，其實是海螺肉吃沒了，只剩個空殼，吹起來還山響！」
「空殼？哎呀呀，南浦鎮上的首富就算不是金山銀山，也是一條大大大船呀！就算是船破了還有板呢，板破了還有幫呢，幫破了還有三千六百個釘子呢！隨便拔一個釘子，都比我們的大梁大柱粗呀，還是銅的鐵的！」
「福林兄，看你說的，唉，恭綸實實在在是愛莫能助啊！」
「哦，噢，喔，那就告辭了！」周福林站了起來。
「呃，再坐一會兒吧！」分明是客套話。
「哦，也好。」周福林似乎想起什麼，又坐了下來，「三爺，還真有一句話要告訴你呢，近時外邊的人傳說三爺私鑄炮位，不知道要做什麼哪！」
陳恭綸臉色煞白，但他似乎早有準備，哈哈一笑：「傳說終歸是傳說，恭綸樹正不怕影斜！」
「只怕是無風不起浪吧？」周福林毫不客氣。
「那只好請林知縣來清查了！要不，劉道台親自走一趟！」
聽這口氣，周福林曉得對方已有準備，但他話已出口，豈能善罷干休，便幽幽地說：「我是為三爺著想啊！真的當面鑼對面鼓，場面可就熱鬧了！老朋友了，有事能不提個醒嗎？」
「謝謝福林兄的提醒。」陳恭綸輕輕咳嗽三聲。
陳英士手持帳單走了進來，一見客人在座，故作躊躇狀：「哦，打擾了！」
「不妨事，自己人，說吧！」
「哎哎，三叔，有十幾筆借款已經好幾年了，你看看！」
「你念吧！」
「嘉慶八年三月十九白銀十兩，八月初三白銀十五兩，十月二十一白銀十兩，嘉慶九年二月初一白銀二十兩，四月十七白銀三十兩……」
「好了，別再念了，是哪家商號？」
「不是商號。」
「那是哪家親戚？」
「不是親戚。」
「那是什麼人？」
「劉道台的長隨周福林。」
陳恭綸忽然站起身來，打了陳英士一記耳光：「混帳，你給我滾！」
陳英士佯作莫名其妙，摀著臉跑了。
「福林兄，小侄有眼不識泰山。俗話說，不知者不怪罪，你宰相肚裡能撐船，請多多包涵！」陳恭綸急忙上前作揖。
半晌，周福林才緩過勁來，心中罵道：「好呀！你唱了一齣戲給我看！」臉依然鐵青著，卻竭力裝出笑容：「三爺，我會還債的。」
這次，似乎也喝了工夫茶。
潮嘉惠道道台劉希炎是個文武雙全的能臣，有文才，也會拳腳。早年做過幾個月的軍機章京，曾經替皇帝起草過諭令。因為能幹過了頭，在京師站不住腳，外放到了地方；又因為過於嚴酷，老百姓敬畏有加，近時還多了些微詞。此刻，他似若無心地聽著他的長隨周福林的稟報。
「……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他那些話是衝著大人你來的……」
劉希炎不置可否，揮手叫周福林退下。主子熟知他的奴才。周福林言過其實，更可惡的是把陳家的矛頭從奴才自己身上巧妙地移向主子身上，意欲借刀殺人。僅此，就不能讓他長隨！劉希炎按常規有三種選擇：或教訓刁奴，或威脅奸商，也可以刁奴奸商各打五十板。但這三種選擇都讓他給否定了。劉希炎覺得這裡最重要的關節是那份帳單。陳恭綸既然留著周福林的帳單，就一定藏有他劉希炎的帳單。周福林的帳單不過有數的幾百兩銀子，劉希炎的帳單可就不同了，古董器玩無價，單單那對景德鎮花瓶至少也值幾百兩銀子！他只需幾秒鐘的思考，便下了一個大決心，一個可怕的大決心。
似乎有一種感應，陳恭綸在一番痛快之後一直芒刺在背。他必須請教高人，請教一位又有地位又有謀略又有交情的人。三天後的深夜，一提燈籠把陳恭綸引進澄海縣縣衙的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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