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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血紅色的帶子,由山上蜂湧而下,
那是一大群紅衣人。 不,不是人,這些「東西」如潮水般湧入, 包圍了村落。 「他們」要殺光全村的活物, 尤其是那個名叫「雲空」的人……
打從他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就與災厄密不可分。 出生那夜,百鬼夜行,群魔亂舞。三歲那年,惡鬼來襲,全村遭屠。他僥倖逃過一劫,入了道門,成為道士破履的弟子「雲空」。 他天賦異稟,能視凡人不能見之物,甚至具有「開天眼」的潛質。但過人的天資也伴隨著前世的惡業,他的命運災禍如影,凶兆隨形。雲空不知道自己究竟招惹了什麼麻煩,只知道自己沒有片刻容身之地,一旦在某處稍微多作停留,就會為旁人帶來滅頂之災。 雲空毫無選擇,只能孤身一人展開漂泊。一路上,他為亟欲化為人形的山精算過命、見識到窮凶極惡的「全生追命符」,他也親眼目睹由「怨念」煉成的邪劍、誤入被蠱毒詛咒的村子,甚至遭遇千條毒蛇纏身、成為噬血狂徒的俘虜…… 當怪異成為日常,每次九死一生都讓他的歷練更深。但雲空卻沒意識到,他遭遇的每個「劫」,背後都隱含著複雜的因緣;他的每個選擇,也不斷創造新的糾葛。在未來等待著他的,依舊是無盡的黑暗之路……
    

張草

成長於馬來西亞沙巴州,從小就廣讀群書,被戲稱為「人肉百科全書」,初中三年級即以超齡之姿贏得馬來西亞丘陶春盃文學獎公開組冠軍。後赴台灣就讀台大牙醫系,二十四歲在《皇冠》雜誌發表《雲空行》系列,一鳴驚人,之後創作不輟,並致力於各種小說類型的創新。他以《北京滅亡》榮獲第三屆「皇冠大眾小說獎」首獎,並與續作《諸神滅亡》、《明日滅亡》構成「滅亡三部曲」,堪稱華文科幻的經典之作,更即將改編拍成電影! 《雲空行》雖是張草的成名代表作,但本於「精益求精」的態度,於是二十年後,張草以更臻如火純青的寫作功力,全面重新改寫,並將雲空的故事一次補完,備受書迷期待。他另著有開創「職人武俠」新風格的「庖人三部曲」:《庖人誌》、《蜀道難》、《孛星誌》,以及極短篇《很餓》、《很痛》、《很怕》,和《雙城》、《f(x)=殺人程序》、《啊~請張嘴:張草看牙記》等書。 目前張草一邊當牙醫,一邊參加合唱,至於手上的小說計畫,則據說再寫二十年也寫不完。 臉書專頁:張草菜圃
那天早晨,天空和平常沒啥不同,依舊是蔚藍的。
那天的人們也和平常一樣,佃農在田中勞作,地主在四處巡視,監督租用田地的佃農,確保他們明年還得起租金。
陳汗也和平常一般,跟著他爹上山砍柴、拾柴,他娘就去河邊擔水、洗衣。
正因為太平常了,所以當村落中有一點不平常的事,便會很引人注意。
村人們先是聽見馬蹄聲,由不遠的地方傳來,傳來的方向揚起一片黃沙。使人們不禁暫時忘了工作,引頸望向黃沙飛揚的那方。
看不見馬,看不見人,除了馬蹄聲和黃沙,漸漸有一把聲音越來越大聲,人們聽不清楚那聲音在叫嚷些什麼,不禁把耳朵的注意力也提高了。
有馬,果然也有人,黃沙衝進了村子,只聽馬上的人大喊著,不停地大喊著:「一個人,兩個奶!一個人,兩個奶!……」還看不清馬的毛色、人的面貌,黃沙就過去了。
奇怪的是,揚起的黃沙一經過,什麼馬蹄聲、人聲立刻全都沒有了,那一匹馬和一個人,就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但那句話卻是絕對存在過的。
「一個人,兩個奶。」
每個人都聽到了。

※※※
林子邊那座破損的孔廟,看起來隨時會有崩塌的可能,但仍能蔽風擋雨,道士破履和徒弟岩空於是權且棲身其中。
孔廟經年關閉,無人打理,他倆收拾了個乾淨角落,就隨便住下了。
難得有道士在這小村出現,村人紛紛上門來求助,替他們看相、推命、看病,或做些齋醮、超度之類的法事。
當他們聽見村民說起今早村中發生的怪事,自然的感到訝異。
「看來這裡有劫難了,」村人走後,破履神色凝重的說:「可惜天機不可洩漏呀。」
「那該怎麼辦呢?」岩空也明白那句「一個人,兩個奶」的涵義,不免為村人擔心起來。
破履對岩空說:「這裡的人能否逃過劫數,只有看各人平日積福了,只不過有一個人,他非得逃過不可!」說著,他不禁抬頭遙望村落旁的山坡。
「阿汗?」山坡下住的是樵夫陳大一家。
「對!」
破履當下二話不說,兩人趕緊揹起隨身行囊,走去陳汗的家。
一個人,兩個奶。
自有人類以來,這句話都沒有錯誤,這句簡單的話在仙人村引起了一點小騷動,而人們僅談論了兩天,談論不出個結果,就很快把它給忘掉了。
其實破履初見陳汗時,早已對他起了興趣,覺得此三歲小童靈氣迫人,於是假藉免費推算祿命,向他父母討來生年月日時,細細研究一番。
「他是大孤之命,」破履和岩空一起走下山坡,邊走邊說:「剋父剋母,若不在幼年離開父母,必然災禍連連。」
「所以要把他帶走?」岩空乘機向師父學習,也要來陳汗的三元和四柱,用指訣排了掌中命盤,邊走邊推敲。
這推命之術乃源自唐代李虛中,然而跟近代流行的「八字」不同的是,近代是以年、月、日、時「四柱」的四組天干和地支加起來共有八字,而唐宋之間的推命法尚有一個受胎月份的「胎元」,表示人得先天之氣的時刻,如此共產生五組干支,合起來有「十字」。
「對,我要把他帶走,如此方可保全他自己,更可以保全他父母!」
沒走很遠,他們便抵達陳大的家。
只有陳汗跟他娘在家。
「陳大呢?」破履問。
「剛送孩子回來,又到村中送柴去了。」
破履表示想收陳汗當弟子的意願,他娘聽了,又是驚奇又是害怕,她是個純樸的少婦,從沒想過竟會有人想要帶走她的兒子!年幼的陳汗在一旁聽到了,也嚇得去躲了起來。
破履知道一時難以說服,於是攤開陳汗的八字,解釋道:「阿汗四柱火旺,其他五行不但難以制服,反而生之旺之,此乃自身大凶之象,又有剋父剋母之象,尤其今年太歲極凶,會給你們帶來生命危險!」
「這些我不會懂的。」陳大嫂不安的撫摸肚子,裡頭的胎兒也感染到她的不安,焦慮的在腹中扭動身體,弄得她很不舒服。
「這樣吧,」破履說:「等他爹回來了,我們再過來一趟吧!」
所以向晚時分,他們又來了。
師徒倆踏在山坡柔軟的雜草上,在沉靜的夕陽下前進。
天色未黑,蟲兒已迫不及待的紛紛鳴叫,在被夕陽染得一片昏黃的景色裡聽起來特別細脆又響亮,山下溪澗的蛙兒也在附和著高唱,感覺非常祥和。
但,這仍是一個不祥的夜。
走了數步,破履突然停步,皺眉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岩空被如此突來的一問,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破履搖了搖頭,懊惱的說:「不行,今年乃戊辰,屬火,本月也屬火,明天亦是火日!」
「不妙!」破履越想越不對勁,當下快步走了起來。
「師父!怎麼了?」岩空追上去。
「我擔心他們過不了寅時!」破履頭也不回地叫道。
「為什麼,師父?」岩空到底比較年輕,很快就追了上去。
「一個人,兩個奶!」
於是兩人同時加快了腳步。
夜開始不平靜。
兩人跑到門口,趕緊去敲門。
開門的正是陳大,陳汗的爹。
他睜大雙目,瞪著兩位道人,手上握了把寒光迫人的斧頭,大聲吼道:「你們要帶走我兒子?」
「陳大兄,稍安勿躁,且聽我說……」破履忙說。
「甭說了!你們不走,我的斧頭可沒長眼睛!」
「如果我走了,你們全家會遭火災的呀!」破履禁不住大叫出來,但他立刻住口,他知道他洩了天機。
「臭道士不走,還要啥鳥臭口咒人!」陳大怒火中燒,手上斧頭不分青紅皂白便揮了過來。
岩空一把拉開師父:「師父,有理說不清,走吧。」
破履定一定氣,走得遠了點,才回頭向陳大說話:「陳大兄,這並非我咒你,今晚不僅是你們,全村的人都要遭回祿之災。」此時此刻,他已經不理會洩不洩天機了。
「放屁!」陳大是個粗獷漢子,聽見不吉利的話,更為生氣。
岩空見師父說不通,便道:「你知道前幾天村中發生的怪事嗎?」
「臭道士!再不閉口,我不再客氣了!」
「好好好,我們也不讓你不客氣,」破履道:「老實一句,今天村中的那名異人,他說的是一個字謎。」
陳大這回靜了下來,他也對那件眾人議論的怪事甚感好奇。
「一個人,兩個奶,正是『火』字。」破履說:「此乃凶兆,大凡有大事發生,上天可能降凡示警,所以我擔心你們的安危,因為阿汗八字火旺,又剋你們夫妻倆,正巧明日就是火年火月火日,我擔心害了你們性命。」
陳大將握著斧頭的手擺了下來:「我怎麼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但你必須做一件事。」破履先確定陳大眼中沒有了兇意,才接下去說:「今晚,只要看見身穿紅衣的人,一斧劈下去就是。」
「開玩笑!叫我殺人乎?」
「不!不會是人!」破履說:「三更半夜,什麼人半夜出來走動?尤其穿紅衣的,除了大官,便是女人和小孩了!官老爺半夜不出來,若為紅衣女人和小孩在那時候出現,必精怪無疑。」
「若沒有出現呢?」陳大心想這道士說得有理,語氣不覺緩和了些。
「沒有當然最好。」
「這樣你還想要我的兒子嗎?」
破履立刻一面搖頭一面離開,岩空趕忙追了上去。

※※※
山林的樹木並不密集,依稀可見黑漆漆天空上的數點星光。
破履靠在樹幹上,閉著眼,享受那輕柔的涼風。
「古人說,火德星君要降禍予人,必先警告其他無辜的人,好讓他們走避。」
「這不像是火德星君所做的,」岩空坐在一旁說,「感覺有些粗俗……」
「應該不是,是有精怪要出現了。」
岩空不解,於是又問:「如何分辨是火德星君或精怪引起回祿呢?」
破履指去山下的村子,依稀可見有的屋子仍亮著燈,但岩空早已開了天眼,可以見人所不能見。
他看見的是,一陣迷濛的東西,如霧般的灰黑氣體,比黑夜更黑的黑,遮住了村子。
那是妖氣!
岩空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他們只好等待時間過去,希望意料中的事不會發生。
倒是破履打破了沉默:「我告訴你一個故事。」
唐朝時,有一名叫賈耽的丞相。
一日下班回家,不知為何又再急急忙忙召來守東門的兵卒,嚴厲的下令道:「明天中午,若有穿著奇異顏色衣服的人進城,你一定要用力打他,打死不究!」門卒莫名其妙,但也只得連聲答應。
第二天正午,果然有怪事發生。
東門百步之外走來兩個尼姑,本來無有他奇,但走到了城門前,門卒才看見她們竟化了妝,而且化妝得十分妖豔,裡面又穿著鮮紅內衣,衣上掛了紅色飾品。
該門卒心想:「丞相神人也,果然有異人出現……穿得像尼姑,卻未削髮,濃妝豔抹,又穿紅色內服,想必是賈丞相所謂異人了。」於是立刻毫不遲疑上前大力搥打,打得兩名怪尼頭破血流,不住大叫呼冤,而且逃跑起來。
門卒窮追不捨,又用手上的兵器傷了怪尼的腳,怪尼跑到城門外一處雜草叢生、長有幾棵樹木的地方,消失得無影無蹤。
門卒回報賈耽,賈耽問說有沒打死她們。
門卒回說:「打破了頭,割傷了腿,但沒打死,她們就不見了,搜也搜不著。」
賈耽嘆氣說:「還是免不了有小災啊!」
次日,城中東市大火,燒了千百家房屋,搶救了許久才平息。
「歷代傳說中,這些帶來火患的精怪,大都是穿紅衣的女人或小孩,」破履說:「但有時卻是白衣女子……總之他們總是在不適合的地方、不恰當的時間出現就是了。」
岩空仍有疑問:「那麼這火精又是些什麼東西化成的呢?」
破履張開雙眼,說:「五行之中,火被水剋、被木生,你說那些精怪乃何物所變?」


※※※
村子,很靜,有隻老瘦的黃狗找不到同伴,在殺風景的亂吠。
大部分村民早已入睡,卻有一名老鐵匠坐在門口,面迎著涼風,口裡哼著走音的調子,一手揮打飢渴的蚊子。他的老伴早已呼呼大睡,而他卻在此回想往事,結果發現活了大半世,除了打鐵,似乎沒啥好回憶的。
他的耳朵不太好,那是因為長年累月聽著又吵又響的打鐵聲的緣故,稍遠一些、小一些的聲音便聽不清楚了。
但夜太靜了,這個他聽得很清楚。
有一個女人在哭。
哭得很怪。
哭得不淒慘、不哀傷,甚至是自認為不該哭的哭聲。
老鐵匠抬頭一望,只見一名著紅衣的女人,很嫵媚的女人,正慢慢的經過他身邊,如果他還年輕,可能真會當下衝動起來。
她又白又嫩的皮膚,在月色下、在紅衣裳下,特別顯著;那水汪汪的眼睛,教人看了心動、心軟,繼而憐愛起來。
她的手一直掩著嘴在哭。
「姑娘,」老鐵匠好奇的問:「妳哭啥呀?」
老鐵匠好想看看她沒掩著嘴的臉。
「走。」她的聲音蒼老又嘶啞,老鐵匠聽了立刻毛骨悚然。
「姑娘……妳說啥?」老鐵匠發現有些詭異,恃著人老膽大而問著。
「我說走──」掩嘴的手放下了,露出一張空白的臉,沒有嘴,也沒有鼻子。
老鐵匠嚇得牙關顫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他感到涼快的夜晚忽然變熱了,因為紅衣女子身上正透出一股熱力,煮著四周的空氣。

※※※
山坡下,陳家。
林子裡有很多腳步聲,很輕可是很多。
山林雖然晦暗,但在暗夜中仍可清楚看見,許多各種各樣的人,全都身著紅衣,成群成群地走著,此種情形只有元宵燈會的熱鬧堪比。
有小孩、少女、老嫗,全穿著紅衣,但他們全都安靜得很,或只在低聲細語,呢喃著些矇矓聽不清的話,往山下的村子進發。
陳大才剛上床,聽見有很多窸窸窣窣的怪聲,彷彿有成群的人在草地上拖行,在夜裡十分詭異,他拍醒妻子,兩人一塊兒望去窗外,不禁被窗外的情景嚇得渾身發冷:「那道士果真說得沒錯,果然有怪事!」隨即轉念一想,又疑心的忖道:「他叫我砍他們,莫非是早有陰謀,想借刀殺人?」
回頭一想,又覺不妥:「不對,這批人也出現得太離奇了,三更半夜的……為什麼會在此出現?莫非真是精怪?」望望妻子,只見妻子也在發抖。
陳大又擔心起來:「若是精怪,數量這麼多,叫我怎樣去砍呢?」便轉頭問妻子:「阿汗呢?」
「睡著了。」陳大嫂子拉著他的手臂,憂心問道:「阿大,到底怎麼回事?道士說的是真的嗎?」
「我也不知道,」陳大沉著氣:「聽那道長的說法,十之八九是妖怪沒錯。」
一大群紅衣人中,有一位突然嬌聲說道:「哎喲,那兒有間屋子呢!」
陳大暗地裡吃了一驚,這片山林中只有他一間小屋。
「那麼大姐,我先去啦。」那紅衣小姑娘這麼說著,便離開了行伍,一面嬌聲笑著,一面走向陳大的家。
陳大回頭小聲吩咐妻子:「快去叫醒阿汗,收拾細軟。」陳大嫂子一時慌了,又不知丈夫用意為何,只好急急忙忙溜到房裡收拾去了。
此時又有一把聲音道:「妹子,我也來了。」是另一位紅衣姑娘,看來較前一位年齡稍長。
「哎喲,大姐,小草屋一間,何必動用您百年道行?」
「妹子,大姐助妳一臂之力,免得妳耗損太多元氣。」
「好啦!大姐,先看看我的手段吧。」說著說著,已走到門口來了。
陳大早已先將門打開了一道小縫,此時一聲不響,一個箭步衝出,大力揮下斧頭,那紅衣小姑娘慘叫一聲,身子歪歪的往地面倒下。
又聽得倒在草地上的,是一種結結實實、硬硬繃繃的聲音,陳大定睛一看,差點沒叫出聲來。
那是一把破掃帚!
那位自稱有百年道行的女子見了大怒,大喝一聲,便往陳大撲來。陳大吃驚之餘,差點忘了反擊,他閃過那女子,攔腰一劈,女子立刻倒在地上。
草地上被激起一陣塵沙,一塊古老的棺材板重重地壓上地面。
那一群紅衣人發現兩位同伴遇害,很快又有一些跑了過來,其他的繼續往山下行進。
陳大手忙腳亂,幸虧平日砍樹砍多了,手臂上甚有些力氣,大喝一聲,揮斧亂劈,來一個劈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越來越多的紅衣人撲了上來,他們男女老少皆有,陳大也一視同仁的胡亂砍個一通,倒是砍倒了幾個,但更多的紅衣人湧了上來,手臂漸漸痠了,心中愈發恐懼。
「娘子!快來!」他向屋內大叫,希望可以一起殺出重圍,逃離此地。
隨著慘叫聲此起彼落,地上又增加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爛木柴、火石、竹杖、木板、舊書本……散了一地!
「娘子!」
陳大的腳不禁後退,退進了屋子之中。
紅衣人們很快包圍了屋子,熊的一聲,小屋陷入一片火海。

※※※
老鐵匠突然明白過來,面前那位紅衣女人的聲音,那把枯澀的聲音,是他每天都會聽見的,是這數十年來,他從未間斷聽見的聲音。
那是他煉鐵用的風箱的聲音!
他回頭往屋內一望,風箱果然不見了。
方才那女人根本沒哭,那只是風箱的把手拉出來的聲音!
「走──」風箱,那女子「嘰」了一聲:「吧──」
鐵匠衝入房子,不理老伴醒了沒有,一把拉了她就往外跑。
跑出門口時,他看了看他的「風箱」,問她道:「為何要我走?」他不太感到害怕了,畢竟是由祖父傳下、陪他長大的風箱呀!
「因為──這—嘰—裡會──有大─火─」
老鐵匠滿腦子疑問。
此時他的老伴早已清醒過來,見丈夫和一紅衣女子說著奇怪的話,心中雖奇怪,也只能呆呆的望著他們。
「我們要毀──掉—名叫──雲空─的─人─」
「雲空?雲空是誰?村中沒有名叫雲空的人呀!」
在微弱的月光下,山坡看似在流血,緩緩地流向山下。
一條血紅色的帶子,由山上湧下,那是一大堆紅衣人。
不,不是人。
也不知該說是啥才好。
洶湧而至紅衣人們嘰哩咕嚕地吵鬧著、嘀咕著:「雲空……雲空……」
「他在哪裡?」「有誰知道?」
「不理了,通通燒了,就不會錯了……」
他們如潮水般湧下山,湧入村中,猶如一群驚人的瘟疫,包圍了村子,進行一場駭人的屠殺!

※※※
破履和岩空拚命的跑,大口大口吸入深夜的冷空氣,他們急速地喘氣,焦急隨著心跳愈發加重。
他們一時的疏忽,估計錯誤,可能會太遲了。
沒想到,才一轉眼沒注意,陳大的家竟在暗夜中忽然爆出強光,化成了一團火球。
山下陳大的小屋已被大火完全包圍,連一點空隙也找不到。
他們從傍晚以後就沒走遠,在陳大家不遠的上坡處,就近監看他們的屋子。
但是,在火光迸出之前,他們完全沒察覺到異狀。
直到陳大的家燃起大火,火光照耀出屋旁那條紅色的河流,他們才知道火精已經發動攻擊了。
「完了!完了!」岩空不知是失望還是自責,連連叫苦。
失望的是陳汗被師父看中,是位再適合不過的道人種子,如今竟死於大火!自責的是自己無法及時阻止災禍的發生。
「它們究竟打哪兒出現的?為何可以無聲無息的出現?」岩空錯愕不已,那些精怪是怎麼躲過他們目光的?
破履咬緊牙關:「因為它們本來就在那裡。」岩空一時還聽不明白。
「而且師父,現在距離寅時還有一大段時間呀!」
「妖魔要行事,何需理會時辰的呀?」破履叫道。
他們抵達陳大的家門,破履舉起桃木劍,兩指點在眉間,凝神於指尖,口中快速唸咒,隨即將指尖壓上劍身,朝烈火大喝:「疾!」烈火瞬間敞開一個圓洞,讓他們看見裡面的情況。
裡面沒什麼特別值得說的情況,火,火,層層的火,除了火還是火,吞沒了所有火能夠焚燒的物件,包括人體。
屋裡的火忽然暴漲,一團火球從烈火中像泡泡般迸出,撲面而來,破履趕忙跳開,岩空馬上把師父拉走:「太危險了!師父!」方才破履將火開了個洞,瞬間送入大量氧氣造成「閃焰」,差點連他也吞噬。
「沒救了嗎?」破履雖然口中自問,心中也認定是沒救了。
山下,也傳來騷亂的聲音。
師徒倆遙遙望去,只見村子已沉入火海,村人們的慘叫聲,在靜夜中迴盪於山林。
破履和岩空完全無計可施,只得眼巴巴地看著大火任意地燒燬房屋和人命。村中幾乎全是由草木建成的房子,頂多抹了一層泥巴當牆壁,全都是優良的助燃物,所以大火很輕易且迅速的將它們化成碳粉。
天未發白,大火就熄滅了,空氣中四處彌漫著嗆鼻的臭味,令人呼吸困難,咳嗽不已。
仙人村子在大火中消失了,片瓦不存,只餘下一片焦土,看起來似乎從來沒有村子存在過。
師徒倆走向陳大家的殘跡,不斷搖頭嘆息。
「天意,」破履傷感地說:「天意如此,誰奈何?」
他們只有等待朝陽露臉,讓他們可以清楚視物,至少可以找到他們一家的殘骸來安葬。
憑著微弱的光線,兩人踏入小屋的廢墟中,有的地面仍在發燙,一腳踩下去,還會彈起點點星火。師徒倆四下搜索,希望能找到些什麼。
他們猶記得灶台的位置、水缸的位置,原本陳大夫婦招待他們吃飯的桌子、掛雨笠和斧頭的牆壁,如今只剩一片焦黑,教他們看了不勝唏噓。
他們在寢室的位置找到兩具屍體,一看就知道是陳大夫婦,他們的身體因為肌肉被烤熟而蜷曲,皮肉被燒去了許多,有的部分還露出白骨。
「師父,」岩空皺了皺眉:「你覺得有啥不妥嗎?」
破履點點頭,他也注意到了,這兩具焦屍是面向著爐灶的,甚至把身體都塞進了爐灶的洞口,似乎想保護著什麼。
他們推開兩具焦屍,看見了爐灶。
爐灶下生火之處,是個大洞,而陳汗正在裡面,恐懼地往外望。
破履一時不知該高興好還是哀傷好,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來來來,不好怕。」他一面哄一面將陳汗拉出。
陳汗滿眼盈淚,他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是看著父母在他面前被燒死的!
他看著母親拚命把身體擠進來,肩膀卡住了灶口,當火焰在焚燒她的身體時,她還拚命忍住疼痛,溫柔的叫他別怕,不停的安慰他,直到火焰從她的口中噴出,兩隻眼珠破裂為止。
岩空擁抱著陳汗,感覺到他小小的身軀開始發抖,越抖越厲害,抖得像羊癲瘋一般,下巴格格作響。岩空把他抱起來,讓他的頭靠在胸前,用寬袖遮著他的眼睛,把他包圍在一個安全的世界裡頭。
他們三人走到山坡,在晨曦下瞭望一片焦黑的土地,仍有著一絲絲的煙正往上冒。村中活著的人,有的呆立在那兒,有的在哀哭,不知是哭著失去的家園還是失去的親人。
三人觀望了一陣,破履低頭向陳汗說:「以後,你就跟著我們走罷。」
陳汗只是點頭。
「以後,你要忘掉你自己,」破履說:「你將成為一名道士。」
陳汗呆呆地望著他,似懂非懂。
「以後,你不再叫陳汗了,」岩空也說:「師父將給你起個道號。」
破履抬頭想了想:「好吧,你叫『雲空』,一切如同過眼雲煙,以後將要如雲般飄泊。」
現在是師徒三人了,他們掉頭離去,不讓小男孩再回頭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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