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灑入窗戶,光影加深了雕刻般稜角分明的五官輪廓,這張臉正在休士頓市中心上方高空凝視著窗外。那個矮胖的身型活生生像一輛薛曼坦克,在後方的地毯投下濃厚的一方陰影。粗短的手指在玻璃敲出焦躁的節奏。聯合國太空部航空通訊處處長,葛瑞格•柯威爾思考著目前為止的事態。
  正如他所預料,一旦初期的懷疑與興奮消散,所有人都搶著分一杯羹。事實上,因為這計畫明顯無關航空,更與通訊八竿子打不著,不少其他部門的高層單刀直入質問航空通訊處究竟何以會涉入,更別提還掌控全局。柯威爾下垂的嘴角微微上揚,幾乎就像是抹期待的微笑了。所以,刀子已經磨利了,對吧?對他來說沒差,來場鬥爭沒問題。二十多年來,他突出重圍,終於成為太空部內最大部門之一的頭;關於內鬥,他可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了──而且他不曾輸過。或許航空通訊處先前對這領域沒有多少著墨;或許整個案子超出航空通訊處能力;但是──事情就是這樣運作的。這案子選擇落入航空通訊處的懷抱,而且也將停駐於此。有人想幫忙,那很好──不過總之這案子已蓋上由航空通訊處掌控的戳章。如果有人不喜歡,大可試著改變現狀。啊──就讓他們試吧!
  他的思緒被一陣鈴聲打斷。聲音來自內建於他身後桌上的電腦操控臺。他轉過身撥動開關,用冷酷的男中音回應:
  「柯威爾。」
  他的私人助理琳•加藍出現在他眼前的螢幕上。她年方廿八,長得很美,一頭艷紅長髮,還有一雙聰明靈動的棕色大眼。
  「接待處傳訊息過來,兩位IDCC的訪客到了──杭特博士和格雷先生。」
  「直接帶他們上來。準備咖啡,然後你也加入我們。」
  「遵命。」

  十分鐘後,應酬的場面話結束,所有人也都已入座。柯威爾靜靜地打量了兩個英國人片刻,他噘起嘴,濃密的眉毛在額頭隆起糾結。他往前傾身,雙手手指交疊放在面前的桌上。
  「大約三週前,我參加了一場會議,地點在我們的一個月球調查基地──哥白尼三號(Copernicus Three)。那一區有許多挖掘活動和現場勘測,絕大多數都與新建案有關。會議的與會者都是科學家,有的來自地球,有的來自月球上的其他基地,有幾個人是工程領域的,還有些人隸屬於太空部的制服單位。之所以會舉辦這場會議,是因為上面有些怪異的發現──愈到現在更顯得沒道理。」
  他停下來一一審視兩人。杭特和格雷一言不發地回望著他。柯威爾接著說:「其中一個調查單位派出一個團隊找出可供地形探測雷達作業的地方。他們工作的角落比較偏僻,遠離正在被剷平的主要區域。」
  柯威爾一邊說話,一邊操作內嵌在他桌子一側的鍵盤。他揚起下巴指了指對面的牆,牆面鋪滿了顯示螢幕。其中一個螢幕亮起,顯示出一份檔案的首頁,上頭斜斜印著紅色的「機密」二字,接著一幅地形圖取而代之,看起來像某塊高低不平、破碎的地域。圖中央出現一個緩慢脈動的亮點,隨著柯威爾轉動和鍵盤一起內建在操控板上的追蹤球,這個亮點也跟著橫過地圖。亮點停在某個點上,從地形圖看來,應該是一道兩側陡峭的裂口,以及下方較寬的峽谷。裂口非常狹窄,看似以上揚的弧度從峽谷岔出。
  「這張地圖顯示出出狀況的區域,」處長接著往下說,「就在游標的位置,一個小裂口匯入往下延伸到左側的主斷層。負責調查的男孩們在這裡下了車,徒步繼續爬上裂口頂端,想找出通往大岩體頂端的路徑──這個岩體標記為第五六○號。」柯威爾一面說,脈動的亮點一面慢速在幾組小地形間游移,指出聯合國隊伍的路線。他們看著亮點通過裂口開口上方的轉彎處,然後又往前移動了一小段距離,接著靠近裂口岩壁,並觸及地圖上輪廓線匯聚成一條粗線的某個點,最後停駐於此。
  「這邊是一面約六十呎高的垂直峭壁。他們就是在這裡碰上第一個不尋常的東西──岩壁基部有一個洞。根據負責指揮這個隊伍的中士描述,這個洞看起來像是個山洞。你們有覺得哪裡不對勁嗎?」
  杭特揚起眉並聳聳肩,「月球上不會出現山洞。」他的回應很簡單。
  「沒錯。」
  螢幕上現在出現該地區的照片,看起來應該是拍攝自調查車停放處。他們辨認出裂口匯入峽谷的山壁裂縫。雖然地圖上已顯示得相當清楚,裂口實際上的位置還要再更高些,沿著一道鬆散碎石構成的緩坡而上。他們看到後方那顆頂端平緩的岩石,活像座低矮的塔──應該就是地圖上標記為五六○號的石頭了。柯威爾給他們一些時間消化照片與地圖,然後才切換第二個畫面。這是一張從高處對準裂口開口俯拍的照片。接下來是沿著彎道往上前進的一連串照片。「這些擷取自一段影片,」柯威爾解釋,「不用完整看完。」這系列照片的最後一張中是一個大約五英尺寬的岩洞。
  「月球上確實有像這樣的洞,」柯威爾說明,「但相當罕見,因此我們的人才會走近查看。洞內一片混亂,應該有過一場落石──或許好幾場;空間不大──只有一堆碎石和塵土……至少乍看如此。」從螢幕接下來顯示的照片看來確實是這樣。「不過當他們略為深入調查,這才發現真的不尋常的東西。他們在下面發現一個人──一具屍體!」
  螢幕上出現另外一張照片,內容還是山洞內部,拍攝角度也跟前一張一樣。不過在這張照片中,主體是埋在落石殘骸中的人體上半部,顯然是挖掘到一半時拍下的。這具屍體身穿太空衣,在灰白的塵土下,看起來應該是亮紅色的。頭盔看似完好,但因為相機燈光的反射,無法看清面罩後的臉孔。柯威爾這次給了他們很長的時間研究照片並消化剛剛接收到的資訊,然後才接著往下說。
  「這就是那具屍體。在你們開始提問之前,我會先回答一些比較明顯的問題。首先,不,我們不知道他是誰、生前是什麼來歷,所以我們先稱他為查理。第二,不,我們不確定他的死因。第三,不,我們不知道他來自哪裡。」處長注意到杭特一臉疑惑,並詢問地揚起眉。
  「意外有可能發生,而且通常很難找出原因──這我接受。」杭特說,「但沒人知道他的身分?我是說,他身上一定有類似身分證之類的東西吧?我以為他們一定得帶著。而且就算沒有身分文件,他一定來自上頭某個聯合國基地。一定有人發現他失蹤了。」
  柯威爾臉上首度閃過一絲笑意。
  「我們當然跟所有基地確認過,杭特博士,只是沒有結果。而且這只是開頭而已。他們把他帶回實驗室進行更完整的檢查,出現了更多連專家都無法解釋的怪事──相信我,我們投注夠多腦力在這件事上了。就連我們把他帶回這裡之後情況也沒好轉。其實我們發現得愈多,情況就愈糟。」
  「『帶回這裡』?你是說……」
  「喔對。我們把查理運回地球了。他現在位於西木生物研究所(The Westwood Biological Institute),距離這裡幾英里而已。我們今天稍晚會過去看看他。」
  沉默盤據了感覺起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杭特和格雷默默咀嚼接踵而至的新資訊。良久後格雷才開口:
  「可能有人因為某些原因殺了他?」
  「不可能,格雷先生。你可以放棄這方面的想法。」柯威爾停頓數秒後才接著往下說,「我可以這樣說,根據我們目前為止確實知道的極少數事實,有一兩件事相當明確。首先,查理並不來自目前為止建立於月球上的任何一個基地。其次──」柯威爾轉為不祥的低沉音調,「──他並不來自我們所知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國家。事實上,完全無法斷定他來自地球!」
  他的視線在杭特和格雷間游移,看著他們因為他所說的話而露出滿腹狐疑的表情。房內鴉雀無聲。疑問與懷疑懸在空中,幾乎入耳可聞,撕扯著他們的神經。
  柯威爾敲打鍵盤。
  查理的臉以詭異的特寫從螢幕躍入他們眼簾,看似骷髏,皮膚皺縮發黑,彷彿年代久遠的羊皮紙,往後延展包覆頭骨,露出兩排牙齒。眼睛不在了,只剩下兩個空洞的孔穴,透過乾燥、皮革般的眼皮視而不見地瞪視。
  在這緊繃的氣氛中,柯威爾用令人發寒的語調低語:
  「兩位請注意──查理死於五萬五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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