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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藍水晶
二O二六年四月二十九日
微風吹拂悠然的午後，高雄西子灣濱海一路的老街，孝珉悠閒騎著單車在熱鬧的路上，經過各種四人協力車與遊客。腳踏板嘎嘎聲與叫賣打氣球的小販聲交疊在路上隨處可見。
三十四歲熱愛運動的他，為貿易商小開，生活自在，怡然自得。
他經過鼓山渡輪站附近的冰店：星海冰，這間店高中常跟同學騎車來吃，如今還在營業，不過人要向前行，對於學生時代的往事孝珉並不會多懷念只是偶爾想起罷了，明天還要跟三位老同學相約到時候再來慢慢懷念吧。
「少年耶，少年！」一位年約六十的老頭在路邊熱情用道地的台語招呼著，他掛著暗紫色的小箱子裡面裝著各種貝殼小物在胸前熱情兜售並向駛過來的孝珉招手。
孝珉車子擺了下露出困惑皺眉表情停下單車，眼睛睜大的一個煞車停下來腳撐著地勉強擠出笑容。
「你看我這些貝殼漂不漂亮？」老頭不假思索的問，又接著推銷：「戴在你身上一定很適合！」
孝珉禮貌性的笑點下頭想婉拒，看這老頭個性很隨興可能是在地人。
「你真幸運，這是我昨天才挖到的寶，看你長的這麼帥氣給你打個折。」
老頭邊說邊拿出一塊布所包覆的藍水晶，這吸引孝珉注目好奇而拿起。
水晶在豔陽下反射漂亮的藍光芒閃爍無比。
「你看這水晶多特別，你有看過藍色的水晶嗎？」老頭興奮的問。
孝珉看了又看似乎有些興趣又有點想打發這個老頭。
「那這樣多少？」
「算你百三就好。」
孝珉手伸口袋掏出錢包很乾脆。
「謝謝喔！」老頭收了錢禮貌的說。
他簡單把水晶放入後背包踏上單車離去，心想這東西不知道帶回去要做什麼，家裡還是公司有什麼角落可以放，不過若變成未來斷捨離的物品之一也不意外就是……
老頭望著他的背影神秘的笑了，似乎對這顆水晶了解些什麼。
孝珉回到停車場把單車放到後座，今天沒什麼事好擔心的，他滑滑手機收到公司主管有事要向他彙報，看來公司似乎有事要他回去。
位在高雄港附近的一間廠辦正是他的公司，車一駛入，從門外的警衛到公司內的職員都向他打招呼，孝珉只是簡單回應。
一如往常，他來到他的專屬辦公室打開電腦看著本月營運狀況，坐下沒多久一位業務員下屬進來：
「老闆，您找我？」
「對，我想問一下為什麼這次的叫的貨又變少？上次報告怎麼沒有提到？」
「是這樣的，那邊廠商臨時說暫停供貨……因為他們有幾個模具停產，說是整個訂單量不夠所以停了，現在供給我們的是另一款替代品，就是上次報告有提過的。」
孝岷聽了不耐煩：「不是啊，這種事情怎麼沒有立刻讓我知道？」
「嗯……林經理是說目前還有變數……下禮拜美國對中國可能又會加關稅，不確定這次會不會把我們台灣還有東南亞那幾國一起攪進去……等公告後再看我們越南廠那邊的狀況廠商才會給出比較明確的答案，現在這些替代品只是對方暫時報給我們的……所以才沒馬上跟您報告……」業務有點緊張的回。
「好啦，知道了，你下午見到林經理再叫他來找我。」
「是的老闆。」
自從繼承爸爸給他的貿易公司已有五年，更是職員口中的公子哥，大家對他唯命是從，他在接手時正值中美貿易戰、新冠肺炎時期，正好趕上全球的轉單潮使他的家族事業蒸蒸日上，但大環境變化太大，近年來表現並不如剛接手的前幾年理想，尤其去年歷經美國反覆的對全球實施關稅壁壘使台灣製造業面臨嚴峻的挑戰，在匯率持續的波動下諸多的出口行業前程面臨不確定性，當然也包括孝岷的公司，慶幸的是今年並無更重大虧損但原訂的營業額等目標都沒達成，這是目前讓他想解決的問題。
在高雄楠梓的一處印刷廠，子恆操作大型印刷機似乎不太順利，它發出陣陣的運作聲忽然停止運轉，子恆嘆口氣，師傅一臉悠哉的走來。
「安怎？」
「又掛了。」子恆拍了下機器無奈的說。
「又動不了？怎會這樣？先關電源，都跟你講過幾次了？」師傅納悶彎下腰協助檢查。
「師傅，這個零件已經舊了，我已經反映要換新的。」
子恆傻呼呼拿起工具箱準備維修。
師傅：「笨手笨腳腦子長哪？舊了就不用動工了嗎！」
子恆滿臉委屈，又被師傅責備了。
他是個踏實工作的人，為人不錯有些憨厚，曾有位從高二開始交往的女友：委柔，就算到了大學也讀同一所並一起攜手畢業，兩人歷經愛情長跑多年看似一切都要修成正果，不料卻因委柔決定到澳洲打工變成遠距離戀愛，兩人的緣分也就因為這樣沒辦法取得共識走到盡頭，最終子恆因一時氣憤向對方提分手，本是感情就已淡的委柔也就同意，即使在事後子恆感到懊悔但多年來的感情就此結束。
分手後，他先是到水泥廠上班再到印刷廠，一天工作十一個小時來忘記失戀的感覺，久而久之就麻痺，休息片刻，來根菸發個呆或跟同事喝酒聊天就是他最大的樂趣。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要生活並不容易，尤其傳產更是鮮少年輕人在做，大部分在地人一畢業都往台北、台中跑了，就算他已過而立之年還算是全廠裡最年輕的，每天留到最後下班負責關門，時常加班到十三、十四小時，下班已十點，隔天八點還要上班，要回家也晚了就索性留下住下來，再說因為缺工問題與少子化日益加劇，即使在這蕭條變化多端的年代印刷廠為了留住員工給的薪資其實蠻優渥。
豪放不羈的他不介意這裡充斥水泥跟機器的環境，拉著大型橘色方型塑膠桶裝滿熱水，一轉身就脫光跳進去泡澡，手機放著音樂享受這美好的片刻暫時忘記那百般刁難的師傅。
要說百般刁難，似乎不是只有印刷廠師傅的專利，同樣在高雄前鎮房仲上班的又雄也有這樣的主管，三不五時就會釘業績。
「小港、苓雅區這一個月是怎麼回事？怎麼可能零成交？」經理拿著幾個資料夾文件向又雄施壓。
又雄：「我今晚已經排一位客戶，三民大昌二路的。」
經理：「我不缺三民的，我要的是苓雅、小港這兩區的，這樣下去我們業績沒辦法達標！」
又雄：「好……」他搔搔頭說著。
待經理離開後手機響起，他的未婚妻：芊美打來的，只要有空芊美就會騎車到公司門口送自己料理的午餐，她從事接待會館的櫃檯固定晚班，這樣賺的比日班多一些，也因為這樣才有時間送午餐來。
又雄低調的彎著身子往門口跑去，他邊看手機訊息邊跑出去迎接，賢慧的芊美坐在機車上將龍頭掛鉤上的提袋遞給他，內有幾樣盛裝晚餐的鐵容器。
「啊妳怎麼準備這麼多！還有湯！」又雄接過來說著。
「今天不是要忙到晚上呢，平常不是說沒時間買晚餐。」
「好啦，準備這麼周全。」
「早點回來喔。」
她滿心溫暖騎車離去，此刻的又雄感到無比的幸福，聽到未婚妻溫柔道地的台南口音，賢慧可靠的模樣，業績壓力頓時煙消雲散，小心翼翼提著那一小鍋愛心便當更有精神準備上工。
又雄剛入行時正巧遇到房市反轉的那年，面對房價高速攀升加上央行緊縮貸款水位導致全台灣的房地產交易量迅速下滑至今仍沒起色，尤其南台灣的房市更是慘淡，就這樣誤打誤撞撐到現在，當前的大環境各行各業都很艱難，買房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下午三點多，繁忙的高雄車站人潮進出，不遠處客運站的一位站務員：芷淇，靈巧的站上廣播台熟練的拿起麥克風：「四點鐘往台中，往台中的旅客，請在二號月台上車，四點鐘往台中，往台中的旅客，請在二號月台上車。」
才剛講完就有位阿婆乘客扛大包小包浩浩蕩蕩來到櫃檯前，芷淇馬上提起精神從容應對：「您好需要什麼服務呢？」
「我是兩點半的到嘉義，我要補位。」阿婆掏出已過時間的車票。
芷淇快速查了下手邊電腦。
「您要坐下一班，四點二十分喔，我來為您改票。」
「我要單人座！」阿婆頤指氣使不顧旁人的命令對方。
「這班沒有單人座喔。」
阿婆理直氣壯的繼續說，展現就是我花錢買票我最大的樣子：
「那妳幫我換一下啊！」
「不好意思沒辦法喔，建議您可以線上改票或下載我們APP比較可以知道哪班有單人位。」
「啊換一下又怎樣，不都一樣！」阿婆更加不耐煩感覺客運站是自己家開的一樣。「你們線上那個我又不會用好麻煩。」
芷淇都快翻白眼之際所幸她同事趕來接替崗位讓她鬆一口氣，因為她得趕在四點放學前接孩子。
回到休息室拿著自己包包，打卡下班，然後換上衣服拿起安全帽來到車水馬龍的街上直奔高雄火車站。
她提著安全帽跑過戶外車站大廳來到停車場匆忙的騎車離去，不久她來到學校門口，她就讀國小的女兒：欣綺開心雀躍的跑來，這是母女倆日常的一部分。
芷淇與丈夫：嘉政，一家三口住在左營一處透天厝，地是男方家的，房子也是婆家建的，可想而知家中的主人會是誰。
回到家後女兒下車直奔客廳想看電視，芷淇則是切著白菜準備料理晚餐，嘉政這時回來並沒有太關心妻小只提醒她剛回來時看見垃圾車已接近家門口，要芷淇去處理。
嘉政：「我剛剛看垃圾車已經快收過來了，趕快去準備！」
芷淇：「啊你沒看到我在忙喔？！綺綺，妳去倒垃圾……」
早已沉浸在卡通上的女兒並不想移動屁股。
芷淇：「……綺綺快點！」
欣綺：「知道啦！」
隨著垃圾車的鈴聲響起並緩緩駛過他們家門口，在地人家聞聲都會迅速俐落的拿著垃圾袋出來丟上車，孩子也差不多大了該訓練她做家事。
忙碌之餘放一旁的手機有訊息傳來亮起吸引她目光，簡單擦手拿起手機查看，原來是又雄、子恆、孝珉三位男人在Line群組內商議聚會時間，連同芷淇這四位是昔日鼓山高中五○二班的同班同學，他們曾在校園內同進同出一起嬉鬧是班上的一個小團體，人稱「囂俳（台語：囂張）四人組」，距離高中時代已有十幾年之久，當大家各有家室生活後昔日同學要約見面可以說是難上加難，出國的出國，北漂的北漂，還好這四人都留在高雄在地發展，一切都是緣分。
二○二六年五月一日
又雄將在近期選日子登記結婚並在年底辦婚宴，熱愛健身的孝珉提議乾脆去爬山連同慶祝又雄的單身趴，想起當年的共同回憶這次就由又雄邀請大家前往柴山，一說到柴山他們在高二下學期的放學時間曾多次造訪上面的天雨洞，這個石灰岩洞；當初就是又雄帶大家來的，沿著學校後面的登山口經過一連串木棧道來到這說要體驗山頂洞人生活，實際上是當時聽說這裡很適合來個微露營，聽校內的學長姊則說可以在這偷抽菸還有喝酒，無論如何都是一個不錯的探險地，更重要的是當時他們還真的在未成年的情況下帶了酒上去偷喝。
這座位於北柴山的溶洞並非想像中幽暗無光，洞內充滿石灰岩及少量鐘乳石，通道有如狹窄巷道，走到底可見到露天的破口大天井，在陽光充足的情況下其景美不勝收，遇到下雨時洞內會因水滴咚咚作響，故以「天雨洞」得名。
在網路發達的年代開始有人發現這洞穴，更是引來許多稱號網美的年輕女孩來此拍照，在天然採光下站在大天井，任何一位在鏡頭前站上去的人就像天使下凡般優美，如今這石灰岩洞因為太多人看到網美照慕名而來爭相在裡面取景拍照，壽山國家公園為了保護這珍貴的天然資產現已管制，要去洞裡還得視季節向政府機關申請許可。
不過又雄上網爬文，有網友稱傍晚跑進去比較不會被管理單位發現，於是他們計畫相約傍晚時分來到母校門口重遊舊地之後再一同登山。
這天適逢勞動節子恆休假，芷淇趁著丈夫與孩子到公婆家的機會來到這與三位老同學相聚，已經好久沒再來鼓山高中，學校附近的早餐店還有飲料店之類的小舖老早就換了，十幾年過去了這條上學的路始終不會感到陌生。
一到校門口便見到孝珉在那等候多時，兩人許久不見開始聊起。
「妳都沒啥變。」
「哪有，我都變老了，反而是你才沒變！聽說你現在很常跑旗津？」芷淇看到老同學不自覺得開始聊起。
「我接我爸事業啊，搞貿易的，蠻常跑港口那。」
就算公司面臨挑戰，整個給人感覺的氣場就像對世間無關緊要，無所畏懼，怡然自得的姿態。
芷淇：「喔，好厲害喔你！」
孝珉：「還好啦，妳呢？最近如何？」
芷淇：「沒怎樣啊，很忙，搞小孩就快煩死了，還好這兩天我老公帶她去婆婆家住，不然現在我一定沒空。」
話還沒聊多久暖場，開朗的高䠷的又雄跟略胖的子恆從不遠處前來。
「哎呀，雄哥！」孝珉還是不改姿態坦率的招呼。
「嗨，好久不見啊！」
「你是不是長高啦？！」芷淇淘氣指著又雄。
子恆：「你看看我就說吧！」
孝珉：「雄哥，今天我們大家可是為你來欸！我們的新郎！」
芷淇：「我們上次看到你，大概有四年了吧？！去屏東玩那次你沒來。」
又雄：「抱歉啦，我常跑業務比較約不到，等等下山宵夜我請！」
說到宵夜，不難看出今天這四人肯定會像一般年輕人一樣搞到很晚才回家，即便已有兩人是成家的，不過都已跟家人報備好。
校門口的警衛室沒人也不像有人在管理一樣，這些公家學校一到假日就開放公共空間給一般民眾進入不大有人會來管。既然校門敞開就給它大喇喇走進去吧。
四人來到他們曾一起生活的校園，大致上沒什麼改變，操場上綠油油的草皮，一旁翠綠的山景從花圃到洗手台每個角落似乎都能想起它們的各種故事，他們東張西望，昔日相處過的同學、青澀的面孔，走廊上的學生群，種種的一切，所有的回憶瞬間湧現，在記憶中不曾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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