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2017 年初,我接下了一個小專欄,三個月一篇,壓力理應不大,但我自己時間知識靈感安排失當,寫起來磕磕絆絆。專欄叫「百工圖」,但為期兩年,也只寫了八種工作。寫第一篇時剛搬回池上,第一篇定為〈農夫,與做農夫的兒子〉,除了寫下田,也在池上圖書館的藏書中意外地找到了鍾理和、鍾鐵民、余玉照、吳音寧,我邊翻資料邊與父親聊天。作為一個小農夫的兒子,我雖因父親的疼愛包容有些失格,現在回想那半年與田地與文學與父母為伴的生活,是最奢侈的時光。最近搭車上班某日,我把過去沒有聽過的《菊花夜行軍》找來聽。我不懂客語,迷迷糊糊聽完第一首〈縣道184〉。Google 後才知道卷首詩有什麼:蚯蚓,老鼠洞,南蛇,水蛭,鐵刀木的樹影,背景有熟悉的鐵牛車聲。臉書分享後知道〈縣道184〉通往許多人的記憶,崇鳳在專題文章裡也提到這首歌,她說「除去土地,我們就什麼也不是 ―」。
我對於扎實耕耘發動的經驗思想,總有感動與感佩。我希望在專題裡面有文字的線索,也有生活的重量。感謝有丁威仁老師寫出農業詩中的兩個宇宙,郭澤寬老師寫〈雨〉與《雨後》的農村變遷;故事團隊扎實的調查轉化,關於大圳、水利、歷史、時節與人的故事;雅晴與少年阿公方子維去市場,農民力到底怎麼團結與翻轉;勝韋與讀者分享那些土地之聲,顧蕙倩老師從玫瑰的眼睛,寫文學園丁楊逵的故事;我希望再加入一些學習的成分,因此有了昺崙在「餐桌下的臺灣」的議題導引,從有機農業、自產自銷、糧食自給、自由貿易、農村開發等,我們常聽見的關鍵詞,帶著對農業議題相對陌生的讀者,掃掃看,翻翻看,會有什麼思考被掀開?也在長安與清翔的帶領下體驗「農民力」桌遊,以卡牌沉入時代才發現,遊戲/歷史中的事件層層疊疊,命運的絲線:開發者湧入、無水、禁耕、風雨、地主欺人、賣地籌錢、稻子乾枯、工廠進逼……。種田如種字,清純寫父親的鐵牛,崇鳳的美濃,Apyang 在田裡拉線,也像在地上編織。順聰、鈺婷寫一本農書,也是寫心中農事。還有寇延丁、騷夏、王盛弘、田中安娜子的栽種通信。我問,耕作的時刻最喜歡什麼,我喜歡盛弘哥的回應:
「置身作物之間,誤以為是他們的一份子之際。」
近三年前,寫專欄沒有寫進去的,是吳音寧的〈上學〉:「黑板一塊塊,綠色/從腳底遠拓至視野盡頭/青稗拉緊稻穗作掩護/考我字形相似義相異/黃色的絲瓜花微笑/教我循阿媽老經驗的指引/發現一條條垂掛的驚嘆號/悄聲數數:一、二、三」。這次邀稿過程中,有一位老師回信說,他總覺得愈接近農村實相,愈覺得遠離,愈難以下筆。希望我能記得這種謙厚與耿直,直到也化為作物,理解熟與落,茂盛與節制的奧祕音樂。